有人在快乐时反而会不受控制地流下眼泪,尽管他们此时应该大笑,大声笑。
眼泪有许多种,开心喜悦时,认为眼泪是温暖的,痛苦难耐时,认为眼泪是冰冷的,害怕胆怯时,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能透骨的冰。
这个孩子的泪,是什么感觉呢?
一定是害怕与恐惧吗?
可是,在那个人要抓住孩子的衣服时,孩子竟然一晃身,使出了“燕子三抄水”的功夫。
而且非常熟练,功力竟比那个神秘人还要高!
在晃神之间,孩子已悄然无踪。
神秘人呆住了,他呆呆地看者孩子消失的方向。
孩子顺利逃跑了,那么,他为什么流泪?他的泪,代表着什么?
山崖下,洞窟里,一局棋。
一局乱棋。
内行的人看见这局棋一定会偷偷发出讽刺的笑声。
因为这棋毫无章法,分明是一个什么都不懂却偏要装懂的外行人所下。
既然不懂,为什么要装懂,活活落下被人嘲笑的把柄呢?
既然不懂,既然被人嘲笑,又何来颜面可言呢?
白发老人,身着白色长袄,映在他人眼中,寂寞如雪。
可是,如果真的有内行人在这里,他们一定会大吃一惊。
这白袄之人,竟赫然是当代棋圣。
一个棋圣,竟来下一盘毫无章法的乱棋。
而对面下棋者,并不是他相交已久的好友,也不是他尊重的对手。
而是一个少年,一个衣着朴素,装饰简单的乱发少年。
他的头发是天然的凌乱,除此之外他显得非常简单而自然。
但这简单而自然中透着干净,透着纯洁,透着一股君子风范。
也许他不是最英俊的,也许他不是最潇洒的,但是见过他的人都会认为,“君子”就该是这样的。
甚至见过他的人说,只有昔日眼盲却心明如镜的花满楼在世,才能比少年更温文,更儒雅,更气质。
一个如此杰出的人物,当然不会开一个老者的玩笑。
可这局乱棋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老人虽不解,但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道:“先生这棋要输了。”
言谈间,他信手一拈,将一枚棋子落在局中。
棋已落,心已定,局未成,何言‘破’?
泪,情不自禁地从少年的眼眶中流下来。
老者惊异地看着他。
这是君子的泪,君子如英雄,轻易不弹泪。
这是古今都认定的事情,君子可以比英雄更多情,可以比英雄更心软,但是,谁听说哪个君子会比英雄更多泪?
这是一局定败的乱棋。
君子为有情人落泪,君子为至交友人落泪,君子为天下苍生落泪。
何以听闻,君子会为一局定败乱棋而落泪?
少年不言不语,郑重地将沾满他的泪水的棋子,落在局中一点。
这一子犹如画龙点睛,犹如点石成金。
这一局乱棋像惊醒的卧龙一般腾飞,游走天地,如长江黄河奔流而下,一发不可收拾。
精彩之胜,刺激之胜,比钱塘江弄潮更胜!
老者惊呆了,下棋数十年,逢对手无数,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之局,如此精妙不可言语之局。
少年获胜了,那么,他为什么流泪?他的泪,代表着什么?
低头弄莲子
江南正是水上莲蓬多结时。
泛舟采莲的少年少女们,各个轻衣薄衫,笑脸如花,谈笑欢娱。
而周围莲叶,莲蓬相映,青色一片,多看几眼都是赏心悦目。
清波荡漾着,更有大胆的少女们已经借此寻觅多情的郎君。
莲子自古就代表着“恋”,恋子,恋心。
美丽的少女,低头弄莲子,忽而抬头,看见情郎,脸微红,手的反应似乎也只有一种:投掷莲子,娇羞中似乎多有别样情意。
不知道多少少年将嫉妒或羡慕的目光投到一条小舟上,只因为那条舟的周围聚的少女们最多。
不过,少女虽多,但是只是偷偷看着,偷偷笑着,好象没有敢动作的。
突然,小小的一颗莲子,不知被哪位大胆的少女投在了一条小舟上。
其他的少女们有心却不够大胆,只好嬉闹着调笑那位姑娘。
舟边坐着一个黑衣青年,在炎热的夏天,他不但一滴汗都没出,皮肤也是苍白的。
他似乎仍在严冬中,眼睛看着前方,看着晴空,惟独没有看见莲子,没有看见少女。
他对周遭的热闹与欢娱没有任何反应,对那枚莲子更是如此。
舟内走出一名着青衫的青年,他的衣服勉强算是干净,但是和他的笑容一比,再干净的东西似乎也没有什么讲究的。
他弯下腰,一抬手便将那颗莲子捏在手里,毫不在乎地放进口中。
对面的少女们再度嬉闹起来,嘻嘻哈哈地打趣着。
又是一名少女,稍微大胆了点,又将一颗莲子投了过来。
正打在黑衣青年的脚边,黑衣青年无意捡起,只是一动,将地方空出来一块。
青衫青年又笑嘻嘻地将莲子捡起来,放进衣袖中。
对面的姑娘故作不乐意地道:“你这人,好自作多情,人家又不是扔给你的,你偏偏要凑上来。”
青衫青年也作出一幅哭丧的面孔,道:“难道我让姐姐们看不上眼?”
另一个姑娘眼珠一转,道:“你是勉强不错啦,不过我们姐姐的莲子可不是给你的,你这样坏了人家的心意,要赔礼道歉。”
青衫青年嘻嘻笑道:“要如何道歉?我请姐姐们吃饭?”
“呸。你想的美。”姑娘啐道。
调笑间,不知哪位比较羞涩的姑娘趁着没人注意,又是一颗莲子飞了过去。
这次比较准了,黑衣青年抬起手,那颗小小的莲子被他捏在手中。
对面嬉笑声突然一致停了,所有的姑娘都用激动的目光看着那颗幸运的莲子。
每个女孩都将那颗莲子当作自己抛的,都在紧张它的命运。
就连少年们也好奇地看过来。
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三天来,也有一些莲子被抛过去,但是它们的命运,不是被落进青衫青年的口中,就是落进青衫青年的衣袖里。
似乎越有挑战性,少女们越想一试,到最后简直成了一种比赛。
真正地落在黑衣青年手里的,这还是第一次。
所有人都紧紧地盯着黑衣青年的手指,苍白的手指间,那颗本不起眼的莲子现在比它所有的同胞们都受瞩目。
黑衣青年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为难,但最后他还是慢慢地将莲子放进口中。
“喔——”少年少女们一齐欢呼起来,场面顿时如一壶烧开了的沸水,几乎要爆炸开来。
唧唧喳喳的谈论声不绝于耳,很多少女都在猜测那个幸运的姑娘是谁,也有嬉笑着互相推攮着再试一次。
但是更多的眼睛还是期待地盯在黑衣青年身上。
黑衣青年似乎也败给这群姑娘了,叹了口气,随手掐下身边的一个莲蓬,掏出一颗莲子。
只是轻轻一弹,那颗莲子就像长了眼睛一般,落在一个穿着青色衣裙的姑娘的怀中。
这正是刚刚抛去莲子的姑娘,此刻她好看的面孔上羞红一片,呆呆地看着怀中的莲子,似乎还不相信自己有这样好的运气。
她的同伴们立刻围上来打趣着,不认识她的少女也要凑过去开个玩笑。
少女们都心满意足,嘻嘻哈哈,像成功了一个目标一般,终于散去了。
青衫青年看着黑衣青年笑道:“谢天谢地,总算是散了。”
黑衣青年开口道:“我以为你会舍不得。”
青衫青年苦笑道:“这几天可把我吵晕了。”
他索性坐在黑衣青年身边,笑道:“红雪啊,你吃了人家的莲子,反应还这么冷淡?小姑娘要伤心的。”
傅红雪的表情突然有些狡猾,他慢慢地伸出刚刚接住莲子的那只手,一颗滚圆的莲子从衣袖里滚入手心中。
他慢悠悠地道:“还好,我有不让你心急的法子,对不对?叶开。”
叶开笑道:“我说呢。”他突然问道:“你该不会是因为我昨天的抱怨,才开始关心那群丫头为什么总是围着这里吧?”
傅红雪偏过头,冷道:“我发现你最近功力又涨了。”
叶开一愣:“什么功力?”
“自作多情的功力。”
叶开哈哈笑起来,到底是不是自作多情呢?只有笨蛋才会为这个问题和傅红雪争。
叶开不是笨蛋,马上转移话题:“其实我一直很好奇。”
“哦?”
“我真好奇你天天发呆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叶开笑道:“谁要是能解答我这个问题,我倒情愿给谁五百两银子。”
“你不用给。”傅红雪淡淡地道:“我在想的东西根本不值五百两。”
叶开故意惊吓地道:“你该不是在想我吧?”
傅红雪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在想一碗莲子羹能不能堵住你的嘴。”
叶开大笑起来:“不够不够。”
他揽住傅红雪的肩膀,靠近他耳边神秘地道:“至少也得两碗啊。”
他们本来都是无家可归的浪子,也不在乎要到哪里去。
他们不过是四处游历罢了,恰好到了江南水乡。
像叶开这样爱玩的人,预计整个夏天都要留在这里。
可惜,也许正因为两个人都是不凡的人,就注定不能一直在江南像普通人那样游山玩水。
因为这里也有一段冒险在等着他们,等着他们合力击破,再找出答案。
傅红雪低下头把心思放在了手中的莲子上。
不管他干什么,都会把心思完全放在这件事上,这是他长年练武时养成的习惯。
他的刀依然放在他身边,手一抬就能握住,这也是他的习惯。
这些习惯已经成为自然,就好象叶开在他身边一样,自然而然。
傅红雪专心剥莲子的时候,叶开也没闲着。
甚至他比傅红雪还忙。
他忙着动手,还忙着动口,动手拿起莲子,动口把它们吃下去。
等傅红雪停手时,他已经把那些剥好的莲子吃了个七七八八。
直到一颗莲子重重地弹在他的额头上。
叶开摸着红了一片的额头,道:“红雪,你的功力才是真的变强了。”
傅红雪冷道:“还想喝羹的话,自己剥。”
叶开眼睛眨了眨,很诚恳地道:“这么好的天,这么开心的时候,没酒怎么行?可是我怎么舍得让你跑那么远,这样吧,我就辛苦一趟去打酒,就麻烦你继续剥了。”
说着,人已经施展轻功到了岸边,只留下一连串笑声。
傅红雪瞪着他溜开的方向,有这么个人在身边,你说能怎么办?
一口箱子
猎一坐在窗边,现在已临近傍晚。
窗户上糊着一层纸一层纱,白天时阳光可以照进来,但是却变得如月光一般朦胧。
猎一讨厌刺眼的阳光,但是他又害怕黑暗。
这也许是因为他的另一个身份,戚绵恨。
但是在这里,他只能是猎一,鄙名楼楼主猎一。
因为他现在在鄙名楼的一个分楼内,他就必须摆出楼主的样子。
高不可攀,无所畏惧。
他一个人坐在这个房间里,房间很简朴,可以说很空。
因为现在楼内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楼主和老楼主不一样。
他们的楼主不但也不近人情,并且极讨厌奢华,更讨厌把不需要的没有实用的东西放在房间里摆架子。
他们的楼主讨厌被人打扰,而且喜怒无常。
当他要安静的时候,周围不能有一点点声音,但是当他要人时,属下就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出现在他眼前。
现在房间里就是极安静,安静到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但是房间里有另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仆,在摆放晚饭,晚饭当然不会是简陋的莲子羹。
一碟鸡丝炒豆芽、一盘竹节小馒头、糟鸡、无锡的酱鸭、一碟酸菜炒辣椒、肉骨头、一碟醋溜鱼片、一大碗黄瓜氽丸子汤。
另一张桌子上摆着两个很大的金盘,堆满了颜色鲜艳、成熟、多汁的水果,有并州的梨、莱阳的枣、哈密的瓜、北京的石榴、南丰的蜜橘、海南岛上的香蕉和菠萝蜜。
酒也有很多种,竹叶青,茅台,大曲,女儿红,玫瑰露,从关外送来的青稞酒和古城烧。还有更为难得的波斯葡萄酒。
女仆一样一样地摆放着这些东西,这些东西都装在水晶盘中,并且分量都不轻。
但是她居然一点声响都没有地干着这件事情,甚至连她的动作,呼吸都没有一点声音。
本是个无名的女仆,但她的武功之高,足令人咋舌。
鄙名楼内多的是这种无名又深不可测的人。
门外突然风风火火地闯进来一个人,他不但发出了很大的响声,而且用脚把门踢开。
这种举动即使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十分无礼。
如果有人要质问他为什么这样失礼,他会用能瞬间把人冻成冰的目光回答,这目光几乎能让所有这样的人闭上嘴。
如果有有幸没有被吓倒的人继续质问,他会露出一个笑容。
绝对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像孩子一样那么任性那么天真的笑容,会与那冰冷的目光出现在同一张脸上。
当然,也没有一个人会相信这个看似冷冰冰的人,会说出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回答。
“因为我高兴。”
他做什么事情都凭着自己的“高兴”,不高兴的事情,就算抽他一百鞭子,他也不做。
而能让他高兴的事情,哪怕是抽别人一百鞭子,他也要做。
好在这个人很善良,很仗义,很坦诚,而且不但愿意知错也愿意改。
一个人如果有了这几点优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人讨厌的。
女仆非但没有制止这种冒犯楼主的行为,反而微微一笑。
无疑她认识这个青年。
在鄙名楼有能够接近楼主的地位的人,全都认识这个青年。
他们不但很喜欢他,而且很‘宠’他。
尽管他对陌生人也是冷冰冰的,但是他给不近人情的楼主添了不少‘人气’,让他们的楼主至少看起来还是个‘人’。
猎一是楼主,他的东西当然不是谁都能动的。
只有高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