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午的眼睛底里燃起杀气,隐隐有火光:“你想一辈子为了你妹妹活着?”
我挥开他的手:“你是福尔摩斯书迷么?不要说这种没根据的话……与其讲林广荫逼我,莫若说他引诱我。”
无法停止的谎言……
我对他笑着:“不用陪你上床,只不过对着镜头说实话而已,我就可以获得解脱,这比什么都诱惑我。”
他的冷硬表情竟然泛起痛苦的神情:“……你别想骗我——”
我打断他:“你在骗你自己,你看错我了。”
林子午沉默的蹲在原地,我不想也不敢再看他,借着低矮的床几爬起来,套上裤子,随手把羽绒服披在身上,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
“你在保护你的妹妹。”林子午突然说。
“林先生,你答应过不伤害我周围的人,”我站在门口,想了想又说:“……我原来不是这样的。”
有些故去的记忆残骸还留在意识表面:“很久很久以前,因为妹妹的病,爸爸和妈妈总是分给妹妹更多的关怀,我常常觉得他们轻视我,不够爱我,所以我一边做着好哥哥,一边嫉妒她。”
我侧过身体,望着他笔直而孤独的背影:“七年前的夏天,是你在我最脆弱的时候,一点点毁了我一部分作为正常人的东西。我那么在乎妹妹,因为她是天使,她是拥有我同一血脉的纯净灵魂。”
“是你动手把我存在的价值转嫁到了妹妹身上,”我告诉他,“我不是一辈子为了妹妹而活,我是为了自己而活。”
汽车打着喇叭从身边驰过,我被动的往街边挪了点,继续往前走。冷风里,手指感觉刺痛,呼出的空气在路灯和霓虹灯光下带着光晕。有亮着“空车”的黑车开到我身边,司机探出脑袋问我要不要乘车,他的价钱很便宜。
我说不用,继续往前走。没有带钱包,身上仅有几枚硬币和林子午给我的纸币,记得沿街再往前走不远,有个站台,一部车就可以返回公寓。
但在已经能看见站台指示牌亮光的地方,我走不动了。
那个黑车司机招不到生意,又把车倒退回我身边,他说大冷天走嘛,他的价钱很便宜。
我望着不远处的站台,紧紧攥着口袋里的纸币,点了点头。
妹妹知道我还没有吃晚饭对我发脾气,我笑着赔罪。
小妹要帮我去热饭,我拉住她:“我不饿。”
“不吃怎么可以啊,”小妹朝我瞪眼睛,却露出担忧的表情,“哥你的脸色很难看,是不是工作太累了?”
“我不累,就是有点忧虑,”我把她拉到我身边,逗她,“小菲越来越漂亮,学校里有一打小男生追,以后哥想好好和你讲讲话恐怕都要打申请了。”
小妹展颜笑了出来,甜得像蜜糖:“哥你就使劲笑话我吧,小心我让你排倒数第一个!”
我也笑:“我抗议,我要插队。”
妹妹靠着我坐,把脑袋枕在我肩上。
我揉了揉妹妹的脸蛋儿:“小菲,我周末想带你去看看爸妈。”
几乎在我说完的同时,我感觉她的身体轻微的一颤。
但我要说下去:“小菲小时候去墓地太过悲伤,哥哥怕你出事,所以也没有对你提起。但我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去看他们了,是哥哥的错,现在生活也稳定了,哥哥想带你过去让爸妈知道我们过的怎样,”小妹发出悲伤的呜咽,我把她抱在怀里,像很久以前,她还是小小孩的时候一样,“小菲要坚强起来,要坚强到就算没有我也可以一个人去看爸妈,要学会独立和勇敢,在哥哥帮不到你的时候。”
小妹把脸埋在我的怀里,发出让人痛心的撒娇:“……不要,我不勇敢,我要哥哥一直陪着我。”
我笑了笑,用下巴蹭了蹭她的脑袋:“现在哥哥会陪着小菲的,以后,也有爱小菲的小男生会代替哥哥陪着你。”
“哥哥不能一直陪着你,小菲以后会结婚,哥哥也有自己的生活,”我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看着我,“但小菲一定要相信,无论我身处何方,小菲都是哥哥最重要的宝贝,哥哥会永远永远祝福你。”
27
周五午夜,天很冷,我们在街边等车。小妹冻的发抖也没有对我抱怨,低垂着头像只孤单的小猫,我把她搂在怀里,帮她挡住风。
低温下站了很久才打到车,还是赶上了一班特快,中午驶入小城,下午三点转车到达了墓地。
南方的温度要高一些,但长时间在寒风里呆着湿冷会一点点掠夺体温,尤其在阴天。
妹妹站在墓碑前发出低低的啜泣,然后哭声被寒风刮走,她的悲伤没有人能给与确实的安慰。我把羽绒服披在妹妹身上,陪着她一直到了闭园的时候。她不肯走,趴在冰冷的墓碑上,如同几年前那个固执伤心的小女孩。
我很害怕,如果她要一个人活下去,那会有多艰难,那会有多可怜。
“小菲哭,哥哥会心疼。”
我这样说着,把手放在小妹的眼睛上,她才肯站起来,但再也不肯离开爸妈一步。
我背起小妹,走出墓地。
小妹趴在我背上呜咽:“……哥,你不许离开我。”
她说完又哭,我就没有回答她。
我们在周日晚上回来,旅途劳顿,小妹洗了澡就睡了,手机打开没多久就有经理的电话进来,他抱怨我怎么一天都关机,他正和北区负责人一行吃饭,店长也在,他说林子午前两天见过我要也一定过去。
到酒楼的时候他们差不多吃了一半,气氛也比较好,互相敬着酒,经理酒量不行,已经满脸通红,看到我来急忙招呼我过去帮他顶酒,我看了林子午一眼,把酒干了。
林子午问店长我是不是酒量很好。
店长笑着回答:“小骆是我们店的千杯不醉。”
林子午的手下正向店长敬酒,店长顺势把正向他杯里斟酒的啤酒瓶口移到我面前:“人老了不能喝了,还是年轻人替我喝吧。”
我凑过杯子说好,看着啤酒斟满玻璃杯。
林子午突然拿过他手下的酒向我虚晃了一下,嘴角带着公式化没有感情的微笑:“上次招待的很周到,还是由我敬你吧。”
仿佛在责怪我动小心思的唏嘘掩盖了我短暂的沉默。
我笑了笑:“您太客气了,店长关照过如果您有问题任何职员都有义务如实向您回答。”
那之后林子午再没和我有过直接的交流,他是负责人,我只是一桌经理级别领导中格格不入的小职员。除了偶然为领导挡酒,我不发一言的坐着,但尽管不看他的方向,也能察觉他的视线在我每次拿起酒杯后变的灼热,不再冰冷。
我在那天午夜发了高烧,不厉害,仅仅嗓子发炎和感觉疲劳,请假休息一天。
中午时,公司来了电话,经理一早出差去了,超市与难缠的供应商合约上出了纠纷,因为之前都是与经理接触的,要我回去应付。
下午回了超市,纠缠了四个小时才勉强化解了眼前的麻烦,让他们等待三天后经理回来。
谈判一结束我基本发不出什么声音了,同事劝我回去休息。出了超市发现灰暗阴霾的天空飘了雨。妹妹早上上课没带雨具,我拿着伞打车过去接她。
看到小妹的时候她正在一个男孩的伞下快乐的讲着什么,一边伸手打着手势,然后两人便一起笑起来,这时他们周围的光线似乎也跟着明快了。小妹然后看见了我,露出被发现秘密的害羞表情,对着男孩的耳朵说了一句,从男孩伞底下钻出又钻入了我的伞下。
我不能多说话,就听着低着头的女孩轻轻的告诉我男孩的名字,有些胆怯的观察我的表情,她讲起他和男孩怎么认识的,男孩多么粗心大意,他对她有多好,她偶尔会为了某些片断抱着我的胳膊笑,然后很认真地向我保证,她最喜欢的是哥哥,其次的其次才是那个男孩子。
她快活,我也高兴。
吃了饭洗完碗,看到了林子午给我的未接电话,我准备不理会他,过会儿就去躺下,电话却又进来了。
接通电话,林子午问我:“为什么不接电话?”
我张开嘴,只能发出嘶哑因而难辨音节的嗓音:“对不起,我病了。”
电话彼端的沉默维持了很久,冰冷的窒息从话筒里漫延开来。
我拿开手机看了看屏幕,电话还接通着,过了几秒钟,他挂断了。
小妹睡下不久,手机在我的床几上响起震铃。
他这次没有用对他来说意义不大的问句,依他的脾性下达类似命令的祈使句。
“开门。”
心脏紊乱而快速的跳动,我吃力的发音:“……别逼我。”
短促的,没有笑意的笑声:“我只是一直在逼你?”
我现在没有能力使用复杂的句子解释,任何解释对他也不具意义。
“开门,”他嘲讽一样的重复,“别逼我。”
雨下大了,在楼道外形成雨幕,风把一些水点吹进走廊。
“很快么,”雨点打碎了林子午的声音,接着渗入的雨水和低温与它凝结成形状怪异的块状物,“害怕我摁门铃?”
我站在门外,下意识用身体挡住门铃的位置。
“去车里吧。”我请求他。
他看了我一会儿,伸出手,抚摸我的脖子,从领口把手指伸入我的衣服里。
“车里?”他的指尖冰冷,像雨水滑过皮肤的感觉,“不是病了么,莫非我遇到了一位克尽职守的履约人?”
走廊里很冷,我穿着睡衣,被呛进的冷风引起越发剧烈的咳嗽,牙齿开始打战,但寒冷不是唯一原因……大门后,是我要保护的一切。
林子午把他的大衣脱下,扔给我,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车门玻璃上,雨水滑出随机产生的伤痕,新旧叠加,林子午一直在抽烟,直到车内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烟草味。
他摁熄了烟头:“我想知道你的条件?”
熟悉的乐队,但正从CD中读出的曲子却溢出与整张专辑违和的慵懒温暖。
“我,”我尽力发出音节,“付够定金了么?”
林子午的手指掐住我的下巴:“你要的是什么,还是你的‘每一个明天’一直都那么廉价?”
我面对着黑暗里略显焦躁的林子午:“只要林先生确认定金,我就告诉你。”
“原来你对身体交易这样乐此不疲。”
“只要能换到我需要的东西,”我看着他,“但每一次提出交易的人并不是我。”
他的手指很用力,似乎隐忍着什么。
“……跪到下面去,用你的嘴,”林子午冷冷的说,“这是,最后的定金。”
我不动他也没有催促,点燃烟,一支烟很快燃尽。
“做不到就下车。”他淡淡的吐出一句,打开顶灯,用打火机击起火焰,凑到嘴边。
温和的灯光刺得我低下头:“……请关了灯。”
“为什么,”林子午慢慢的吐出烟雾:“我想看到你的表情。”
上腹开始痛起来,如同警告:尊严那种抽象的东西,我已经不需要。
我握紧拳头,跪到后座下。
林子午的烟头停在空中。
由于过于用力,手指发颤,我花了些时间解开了皮带。
林子午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
“……骆飞,”他的声音竟然也有一点嘶哑。
我几乎发不出声,于是对他做了一个口型:别食言。
28
嘴里的味道还没过去,我打开车窗想呼吸干净的空气,却发现风变得猛烈了,在冷冽的风中,飘进车内的不是雨点,而是雪花。
下雪了啊。
林子午把记事本和笔递给我,随手关上了车窗。
我写完,递回本子。
他用了所需多得多的时间读我写下的文字。
挡风玻璃外,雪花像天使降临,即便在黑夜里,依旧闪烁着并不强烈的白色,它们缓缓地落下,落在引擎盖上的立即化了,仅有一些在雨刷上积存下来。偶尔有大风刮过,风卷着雪形成可见的漩涡,仿佛所有的雪花都在空中飞行,它们中的大多数飞到了我不知道的某处,有一些停留在挡风玻璃上,在我眼前化成了柔和的水。
城市今年的第一场春雪……那冬天是否已经过去了?
“舍得和你最珍视的妹妹分开?”林子午的声音依旧保持着沙哑,似乎某种情绪从刚才一直延续着。
我看着快活飞舞的雪花,想到南方小孩第一次看到那么大的雪,兴奋的打着伞冲进冰冷的大雪中,一把抓起地上浅浅的脏脏的积雪,好像看到棉花糖摇尾巴的小狗。
“舍不得。”我说。
“那为什么要送走她?”
上腹的疼痛随着与妹妹快乐的回忆一幕幕在脑中走过,加剧着,但还不至于无法忍耐。
我的理智还在。
我拿过本子:我不能给她与其他孩子一样优渥的生活。
林子午发出讥讽一样的哼声:“借口。”
我看了他一眼:因为她最需要的是父母,而不是我——
“借口!”林子午提高声音打断我,他把本子扔开,拉住我的领子。
“该结束了,”他的声音反常的动荡,“你没完没了的谎言。”
喉咙发出灼烫的刺痛,我尝试说话,但句子太长让我很费劲:“……帮我找合适的家庭,你拿你该得的……其它事,我没义务,对你说明。”
我握着他的手,他看着我,慢慢放松了手,打开了车锁。
车门关上前,在喧闹的风声里,林子午用低沉的难辨情绪的声音叫住我。
他打着火机,烟还未点燃,火焰被风吹灭了:“我们都是加害者?”
我沉默着,他也并不等待任何意义上的回答,俯过身体把他的大衣扔给我,拉上了车门,开走了。
穿着睡衣慌张的出来,连钥匙也忘了带,但我没料到房门竟然开启着,我奔到小妹的房间,那里已经没有人,只留下打开的被窝,以及残存的温度。
紧张和忧虑加重了疼痛,我几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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