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哥,恐怕这不合规矩吧。”十四在旁淡淡的插道。
十阿哥满不在乎的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你十四弟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况又是这丫头,不是旁人,难道八哥和你还会看着她出事不成?和她姐姐见个面而已,安排妥当,不会要紧。”
他倒是口没遮拦,十四被他这么一抢白,脸上有些挂不住。头一偏,索性不理会。十阿哥显然不明白他哪儿说错了,愣愣的挠了挠头。
八阿哥轻笑道:“十四弟也是谨慎,不过,看在盈雷花这么多心思的份上,我们也该让她了一了心愿,十四弟,你说对吗?”他问的极为轻柔,十四不便反对,点头算是赞同。
我心里高兴,冲八阿哥和九阿哥一笑。难为他们有心,就算有目的我也不去计较,到时阳奉阴违,也不怕他耐我何。
良妃微微一笑道:“这主意甚好,这丫头自来宫里后和她姐姐见面极少,她和她姐姐又素来亲厚,对我又甚是体贴,是该寻个机会遂一遂她的意。”
我忙答谢道:“谢主子,谢各位阿哥。”
十阿哥吃的最猛,听我这话,抬头说道:“要谢,下次多做些。要不哪天你写个做法给我,我好回去给我家厨子,以后也能时常有这口福。”
十四则漫不经心的说道:“要论这手艺,我额娘宫里新来的若梅也不逊色,昨儿个十三哥过来请安,恰好她做了些新鲜东西,也是赞不绝口。”
我本来正想着见着姐姐该说些什么,听了这话,猛一抬头看着十四。他也是看似不经意的看我一眼,眼里却有一丝挑衅。
十阿哥不解的问:“这若梅不是良主子身边的贴身丫头吗?怎么去了德主子那儿?”
我突然觉得好笑,这十阿哥直来直往,倒是无形中解了我几次困。对他的好感多了几分,也不知是真性情还是假面具,倒和他们那些个人精截然不同。
八阿哥干咳一声,示意话题到此结束。九阿哥不着边际的起了个话头,把注意力转移。我在一旁听着,心头微微松口气。
只是,十四的那句话却一直在脑海里不曾散去。忽然间,有些吃味,我竟在吃若梅的醋吗?她可是解我困的人啊。我轻轻叹了口气,他们说些什么,再也进不了我的耳朵。
几个人很快恢复了先前的有说有笑,良妃很多时候只是微笑的看着他们,只是眼底那一丝怜惜让我心惊。从前那丝怜惜是在八阿哥身上,此刻,却是在他们一行人身上。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天皇贵胄们却让良妃露出那般痛惜的神情?
我慢慢的退了出去,不知道为什么,不忍心看到良妃那样的表情,那让我有强烈不安的表情。
一个人慢慢的踱步向宫外走,心里有些压抑的不安,冲淡了能见姐姐的喜悦。怔怔的望着天空,阳光很是强烈,逼的我半眯着眼。
“怕是这双眼睛你不要了,想废了才甘心?”一个半是讥嘲的声音响起,但,隐隐是关心的口吻。
我调转视线,果然见到那小鬼沉着脸,见我看他,脸一别。
心知他那么做也是为我的安全着想,虽然事先没有与我商量,出发点终是为我,现驳了他的意,生气再所难免。想到这,我微微一笑,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十四阿哥还在气头上?打算生盈雷多久的气呢?”
他哼道:“我做事独断专行,不像别人那样懂得尊重你的意见,我生不生气于你又如何?”
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在十四阿哥眼里,盈雷如此的不识好歹。也难怪,那十四阿哥请回吧。”
十四眼一瞪。“什么意思?”
我忍住暗笑,正色道:“盈雷不敢惹十四阿哥,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对准我的额头就是一记。“这就叫怕我?我看你倒是越来越凶了。出了那么多事,也没见你胆儿吓破。”
我揉着额头,心里哼了声。“怕过了就想开了。倘若一直提心吊胆,日子就不用过了。怕也是过,不怕也是过,人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为什么不愿意来额娘这?难道我就不如八哥能护你吗?”他听我的话,脸色虽缓和了些,却还是忿忿的。
我向他福了个身,说道:“十四阿哥,我很感谢你护我的心。只是,事情该告一段落。我留在这或许会慢慢平息,要真去了德主子那儿,看在有心人眼里更是会掀起一场风波。盈雷不是不领十四阿哥的好意,只是不得不顾及旁人。”
他探询的目光投来,问道:“那十三哥和你……”
我打断他的话,隐隐知道他想问什么,却不敢听他的问话。只有些僵硬的说道:“奴婢对十三阿哥、十四阿哥、八阿哥是一样的。奴婢很感谢几位阿哥的关照,但决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
他听我一口一个奴婢,目光不由微微收敛。“你有时倔的可以。口口声声奴婢奴婢的,看架势倒像个皇子福晋。”说到最后,又改不了他捉狭的毛病,眨眨眼睛,取笑道。
“盈雷可没这福分。”我撇撇嘴。
他重重的点头。“也对,这皇子福晋要都像你,我们可都没形象了,都要像十哥看齐了。”话落,自个大笑起来。
“看来,十四阿哥对盈雷的手艺还算满意?”看他笑的开怀,心也放了下来。总觉得他像自己的弟弟,有时娇纵了些,却总能让我开心的面对他。
“别跟我提这个,一提我就更羡慕八哥了。本想借着机会把你据为己用,没料到偏你不肯乖乖听话。”他一脸的懊恼。
我暗暗瞪他。什么据为己用,把我当商品。看我生气,他笑笑,转移话题。“你姐姐生日那天,你扮做我小厮可好?回来的路上我带你出去逛逛。”
利诱我?我一脸的警惕。“我要听八阿哥的安排。”
他一副不信的神情。“你有这么听话吗?”
敢情我在这小鬼面前这么差劲?努力的反省和他的见面,虽然跟他斗嘴斗习惯了,还不至于把缺点都暴露了吧?垂下头,我闷闷的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你自己心甘情愿的。”他吹胡子瞪眼的反驳。
我自知理亏,决定不与小孩子一般见识,一脸假笑的回道:“谢十四阿哥好意,盈雷感激万分。”
“没诚意。”小鬼一眼识破我的伪装,骄傲的昂头。
我彻底被击败,“赶明儿我亲手做几样精致小菜给十四阿哥送去,可好?”
他眼睛一亮一亮的,笑道:“一言为定,不许反悔。”他忽然一拍脑门,问道,“你那可有什么解暑的方子?”
“有为解暑配置的茶,前些日子,配了许多。”那天临走,十三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说德妃和四阿哥都是极怕热的人,问我有没有方子,我便回去琢磨了许久。
“果然你有,也顺便帮我配一些。”他闻言,笑的格外灿烂。
“你用来做什么?莫非也是为了德主子跟四阿哥?”想来也只有这原因,这小鬼,德妃果然没白疼他。
他狐疑的看我。“你怎么知道?也?还有谁问你要了?是十三哥?”
一连串的问题让我恨不得割自己的舌头。讪讪的笑笑,回道:“十三阿哥是提过,不过,十四阿哥想要,盈雷自然先给十四阿哥。”十三那边只要叮嘱他私下给四阿哥便好,他想必会理解的。
“你不怕十三哥生气?”他语气又开始怪怪的。
“德主子和四阿哥毕竟是十四阿哥的亲人。”原来,他虽和八阿哥走的近,但终究血缘有其不可替代性。如果能帮到他改善他和四阿哥的关系,不知道能不能对他的将来有所改变?我也知道这是奢望,可是如果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他往既定的命运走,我不会开心。所以,我只做一点点,很少的一点点。
看着他此刻的灿烂,想到他将来圈禁的命运,心里那丝疼惜又止不住的涌起。他忽的遮住我的眼睛,低吼的道:“不许这么看我。你看八哥十三哥他们都不会这样,好象你,好象你是在同情我一样!为什么要这么看我?!”
我觉察出他语声中的不甘、埋怨以及一丝疼痛,疼痛?我终究再一次伤了这骄傲的少年吗?慢慢把他的手放下,我微微笑着,说道:“因为,十四阿哥会让盈雷想起自己的亲人。这不是同情,是亲切。盈雷的眼睛像死鱼,实在表现的太差,这就认打认罚,可好?”
他忍俊不禁。“哪有你这样诋毁自己的丫头?”看了看天色,他接道:“我该回去了,记住,那天我来找你,不许和别人走,听到没?”语气是十足的威胁。
我不迭点头,目送他离开,一丝微笑却不由扬起,这孩子,真是可爱。
忽然听到一丝偷笑,然后,那声音愈加不肯休止的扩大,渐变成了夸张的大笑。我心里一阵哀悼。“完了!”
果不其然,十三从我身后走来,笑的好没形象。
“盈雷,来,让我观赏下这罕见的死鱼眼。”他作势要凑近我,我忽然心一慌,急急的往后退了一步。
“十三阿哥若再取笑我,你那索要的东西我可真不给了。”给他一个小小的威胁,不然他还真得意忘形了。
他停顿身形,装做无奈的撇了撇嘴角。“果然是拿人手软。”
“不过,东西可不能光明正大的给德妃娘娘与四阿哥了。”我正色道。
他不解的挑眉。“为什么?”
我摊开双手表示无可奈何。“因为刚才我答应了十四阿哥。”
“好你个盈雷,连先来后到都不懂,该罚。”他故作生气的清清嗓子,目光神在在的打量四周,就是不看我。
“小气鬼。”我嘟哝了一句,“这么做不也是为了四阿哥和十四阿哥着想。”
“好,我答应你就是了。额娘和四哥那我都不给,不过该我的那份可不能少。”他懒洋洋的倚在树旁,神色慵懒。
没去多问他还要来做什么。见他疲倦的样子,问道:“最近很累?”
他点头。“功课重,加上朝廷中的事,自然做不得清闲散人。”他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嘴角依然有着灿烂的笑容,可笑意远没有到达眼底。
心里那种无措感又强烈的涌了上来。
我苦笑一声,永远都是这样,我可以安慰很多人,但惟独面对自己真正想关心的人总是开不了口。以前对琛也是,从前的我是那么了解他,了解他每一个情绪,了解他每件事后面的真正涵义,了解他的面具下真实的性格,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能到他心坎,可到后来,他眼里的苦闷与嘴边越来越多的无奈的笑容却再不是我能安慰得了的。
对十三,也是被越来越重的无奈感占领了吗?
宋颖然,你了解他吗?也许他和琛都是一类人,习惯了用笑容来掩盖真实的内心,在不羁的外表下依然有着细腻的心。但这一切,都只是也许。
他毕竟不是琛。他身上背负的责任与重担不是我能想象的,也不是我能了解的,更甚者,是我在努力逃避的。
所以,我不懂他,远远不懂。
“下个月初六我能出宫。”不知怎的,这句话就这么自然的说了出来。
他愕然,但很快了悟的点头。“原来,十四弟说的是这个。为的什么出宫?”
“初六是我姐姐生日。今天九阿哥特意向主子求的情。”我微微一笑,来这里快一年了,真正的成了笼中雀,所有的一切被压在这四方的天空下,所以,我越来越难以真正的平静,所有的淡然只是掩盖自己也欺骗自己的假象。
我自己知道,我有多渴望外面那片天空。
“八哥对你,的确很好。”他嘴角勾起一丝坏笑,“不过,可要当心八嫂那脾气,记住,那天千万不能跟八哥说话。你最好是跟着十四弟,一步都不要离开。”
有这么严重?我一脸怀疑的看他,在我无比诚恳的表情下,他终于哈哈大笑。“盈雷,有时你聪明的很,有时却很笨。这是不是叫做大智若愚?”
大智若愚?我又是一震,心里那仿佛久远的记忆排山倒海般涌来。
“颖然,你很聪明,是我见过的女孩中少有的聪明。”
“别给我戴高帽。我不聪明,一点都不。我只是知道自己的分量,决不去做那勉强自己的事。”
“或者,这就叫做大智若愚?”那戏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恍惚间,我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眼前的人是谁。
只有那声音固执的在脑海里一遍一遍的想起。
如果来这里,是为了忘记,为什么还要有一个人说着相同的话来唤醒我的记忆?
如果来这里,是为了延续,又为什么是他?一个我能看到却永远触不到的人?
“盈雷?”低低的声音想起,疑惑的口吻里有着让我心悸的担心。
我回神,猛的见到他放大的面孔,呆呆的往后退,扯出一丝勉力的笑。“我没事,天太热,有些迷糊。”
他蓦的抓起我的手。“手这么冰冷还说是中暑?”他的手暖暖的,甚至有些熨烫,那种感觉是那么熟悉,熟悉到让我的心再一次被尖锐的刺痛。
不能哭、不能哭。我咬着自己的嘴唇,可眼前的一切却越来越模糊。我突然使力挣开那只手,转身跑了出去。
那只手,有刹那的用力,仿佛不想放开。
可我不想让你看到此刻我狼狈的模样,不想——不论你是谁。
泪水终于倾泄而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它是那么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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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烟缈(19)
出宫
转眼间,离出宫的日子越来越近。那天,自和十三别过,我便古怪的病了一场。也许说古怪是看在旁人眼里的古怪,我自己却异常的清醒。
也许,正是这清醒,让我宁愿沉溺在那不清醒的病痛中。我终究,只是鸵鸟。
打碎那疼痛的是八阿哥。
我仍然记得清晰,那一刻,他一贯温和宁静的眸子里迸射的光芒生生的刺痛了我。“柯盈雷,你没有权利放弃你自己。”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猛的惊人,我明白,他在用肢体的疼痛逼迫我警醒。
的确,我没有权利放弃自己,同样的错,我不能让自己再犯一次。
自后,我的病开始好了起来,古怪的一如它的发生。只是自己清楚的明白,有些记忆、有些疼痛、有些惦念永远无法忘记。它们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继续生根发芽,直到有一天你再度被它尖锐的枝刺痛,才会明白,它——从未离开过。
十四如约的在那天来储秀宫接我。芷蓝她们俱是羡慕的把我送出宫门。也许不是良妃在平日里的一视同仁,如果不是我的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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