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最萌了,谢铮言一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说:「你看起来像个走丢了的孩子,要跟哥哥我回家吗?」
「去你的!」果然驴牵到北极还是驴,这混帐什么时候都不忘吃自己豆腐!林洛松气呼呼地踩了他一脚,转身就走,结果被他一把拽了回来,四目相接,他觉得自己又开始呼吸困难,结结巴巴地问:「你、你干什么?」
谢铮言皱着眉,像是陷入一个难解的谜题,双眼微眯,低哑的声音撩拨得他浑身发酥:「我的直觉告诉我,如果此刻不抓住你的话,我会抱憾终生的。」
有点肉麻又有点感动,林洛松脸又红了,情不自禁地压低了声音,问:「为什么?」
谢铮言勾起唇角,给他一个带着邪气的笑容,挑起大拇指朝马路对面指了指,答道:「因为现在是红灯,你会被撞飞的。」
正说着,一辆直行的货车从他身侧呼啸而过,林洛松气得鼻子都歪了,眼角余光瞄到行人指示灯变绿,他灵机一动,把吃了一半的冰淇淋朝谢铮言的要害杵过去,对方没想到他会使这种贱招,一时竟然忘了躲闪,于是他裆部就多了一坨可疑的白色乳状物,而那个肇事者趁机甩开他的手,一溜烟跑过马路,得意洋洋地转身朝他竖了竖中指,然后拦了辆计程车逃离现场。
这个臭小子!谢铮言抖了抖衣服,冰淇淋抖掉之后留下了白色的奶渍,还湿答答地沾到腿上,他又做不出在马路边擦裆部的事,只好脱下外套系在腰上,遮遮掩掩地跑回篮球馆。
「阿铮,你突然跑出去做什么了?」
姐姐在更衣室门外拦住他,眼神充满疑惑,谢铮言拎过自己的背包,答道:「抓松鼠去了。」
说完,他从满头雾水的谢绮言身边走过,一头扎进了更衣室。
注1 仆街:由广东话而来,原为咒人横尸路边、骂人、发泄不满或表示陷入麻烦等意思的粗话,是香港特有的次文化俗语,甚至在其他地区如台湾、新加坡、马来西亚等地区,又有不同于粗话的解读。在此则引申形容为作品是「失败」的,是在网路文学引入商业机制后才出现的新鲜词。通常是以商业化标准来衡量网路文学作品的成功与失败,这里的商业化标准是以市场受欢迎度来制定的。
注2 零和游戏:零和游戏则是数学家在探讨博弈理论时所提出来的一种模式,正确的称呼是「双人零和游戏」。其最基本定义是:「一方之所得必为另一方之损失」,更严格的定义则是在双方对局的情况下一方所获得的利益值,恰为对方所获负数之亏损值;而对峙双方所各获得之值相加,则等于零。
第八章 低谷逢生
一个星期之后,《冥灵镇》上市了,虽然之前进行了多方宣传,这本书的销量还是遭遇到前所未有的雪崩。
就连不看好洛松的齐庸拙也没料到这本书会仆街仆得这么难看,以前发行当日就能冲上新书榜销售前三位的利润制造机显然过早地显露出油尽灯枯的衰败之相,在发售一个星期之后才勉勉强强地吊了个榜尾,倒是齐庸拙力捧的新人作家表现出色,同期上市的新书在榜单上甩出《冥灵镇》三分之二的长度。
这样的对比,让人们不由得开始联想是不是改朝换代的序幕,毕竟比起一个状态不佳的老手,充满灵气和热情的新人更值得期待。
比销量惨淡还要让人痛不欲生的就是阿明的正式离职,不能不说他是带着遗憾走的,离职当天老板请客,全体编辑为他饯行,洛松也去了,喝了两杯酒就推说身体不适,不顾老板的脸色,他提前离席,然后晕晕乎乎地走过两条街口,在一根电线杆旁边蹲了下来。
胸中一股发酵般的酸苦在体内扩散,堵得他说不出话来,他不能接受这样屈辱的失败,可是又无可奈何,只能像个难民一样逃离那觥筹交错的场合,让自己不要再熟悉的人面前失态。
耳朵嗡嗡作响,手指神经质地颤抖,林洛松站起身来,眼前一黑,软弱无力地靠在电线杆上。
他想哭,眼眶却干涩得发疼,连秋日下午的阳光都让他觉得脸颊滚烫,马路两边红艳如火的枫叶更是明灿灿地烧灼着他的眼,林洛松抬手覆在额上,有那么一个瞬间把自己的意识抽离出大脑,妄想逃逸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的平行世界去。
来往的行人对他投以好奇的目光,商业街的人们用过午餐之后步伐匆匆地赶回去工作,只有他像个路标似地杵在这里,一脸茫然,不知道该朝哪个方向抬脚。
这真是太丢脸了!林洛松揉着额角,等到这股让他虚脱的眩晕过去之后,摇着头暗笑自己的脆弱。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任性又骄傲,自私而蛮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能保持没心没肺的冷淡,到现在他才知道,他林洛松只是一颗看起来光鲜、实质上一捏就烂的草莓族,受了打击会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无光。
难受的时候特别想找个肩膀靠一靠,他抓了一下散乱的头发,犹豫片刻,给父母打了个电话。
是爸爸接起来的,林洛松只来得及说新书销量不好,爸爸就打断他的话头开始教育:『早叫你找个有保障的工作,或者像你姐姐那样好好念书,你这孩子从小就不听话,现在尝到苦头了吧?』
『让我跟儿子说!』妈妈把电话抢了过来,轻声软语地安慰道:『阿松,别难过啊,妈妈知道你这几年很辛苦,不想写书了就回来住啊,妈妈养你。』
「妈。」林洛松无力地摀住脸,哭笑不得,「我已经长大了,而且我有存款。」
『可是你一个人在外面住,妈妈不放心啊!你爸爸只是嘴上说说,昨天还跟我念叨阿松会不会照顾自己呢,宝宝,上次视讯的时候就觉得你精神不太好,给自己放个假吧,就算回来住一阵子也好啊,妈妈做你最喜欢的菜,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妈妈对他无条件的溺爱让林洛松汗颜,只是这种无微不至的宠爱让他觉得承受不起,这也是他成年之后再三反抗也要逃离家庭的原因,他爱爸妈,只是他害怕在他们无止尽的疼爱与照料中自己会变成一个懒散娇气、一无是处的废物。
「我真的没事,这点小事不算什么的。」林洛松强颜欢笑,肩膀垮了下去,「我就是想念你们才打个电话,千万不要以为我遭受了多大的挫折,代我向姐姐问好,挂了,掰!」
他像掐断定时炸弹导线一样急急忙忙挂掉电话,不敢再听妈妈慈爱的抚慰,否则他怕他会丢下一切逃回家去,当一个永远生活在父母翅膀底下的小雏鸟。
真悲惨,连个倾诉对象都找不到。林洛松去街边的便利商店买了一打啤酒,失魂落魄地回到家,开始躲起来默默地舔舐伤口。
《冥灵镇》仿佛点燃了一个沉积多年的火药库,一直以来对他不满却碍于他的名气而谨慎措辞的评论者们突然没了顾忌,如同墙倒众人推一样,对林洛松展开了铺天盖地的批评。
就连他的官方网站都有大批粉丝纷纷表示失望和伤心,他们像从一个粉红色的梦中醒来,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偶像只是个不过尔尔的凡人,于是争先恐后地把那些曾经沉迷的日子打入到年少无知的黑历史。
当一个被捧上神坛的人褪去一身的光环,必定会受到比一般人更多的责难。
在一波又一波的批评中,连他不检点的私生活都被人拿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各种捕风捉影的闲言碎语在论坛上流传着,让人们充分享受看着一个大神跌落在尘埃中的快感。
从前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狼狈。
只消看看那些尖刻的评论和暧昧不明的八卦,就知道林洛松会承受多少压力,谢铮言叹了口气,他知道他未必有真正强大的内心,他也不由自主地为他担忧,生怕他在四面楚歌的窘境之中做出什么傻事。
毕竟以他的了解,林洛松也算不上个有理智的人。
「把女书迷的肚子搞大还不肯负责?」谢绮言从他身后经过,被萤幕上一串耸动的标题吸引了注意力,她俯身看着那张爆料帖,皱眉道:「这是真的假的?怎么好像一夜之间他就做了罄竹难书的坏事?」
「不知道。」谢铮言耸耸肩,把滑鼠拖下去,爆料的人语焉不详,贴出来的偷拍照又模糊难辨,很难确定是真材实料还是浑水摸鱼,他扭头看着绮言,问:「你是不是觉得他很可怜?」
谢绮言呆怔了片刻,点了点头,说:「毕竟他的书曾经让我感动过,这样就够了,如果他被打击得一蹶不振,我会觉得非常惋惜。」
她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毫无理智地迷恋林洛松,但是她也做不到立即翻脸把他批得一钱不值,这种感觉挺矛盾的,他苦恼地看着弟弟,问:「我是不是一个很没原则的人?」
谢铮言忍俊不禁,说:「姐,你的原则是善良。」
「嘴很甜嘛!」谢绮言心花怒放,亲昵地给了他一肘子,「我去做饭了,你有空下来帮帮忙,别把时间浪费在八卦上。」
「我在忙啊。」谢铮言关了网页,拿起一本书,正是那本被拍得渣也不剰的《冥灵镇》。
他用一整夜时间在每一页的空白处做了详细的批注,归纳了每章的主题,概括了情节主线,把他认为转折生硬和表述不清的地方用红笔标记下来,圈点出尚可称为精彩的部分,还在每章结尾写下了自己的阅读感想,最后又总结了整体结构上的缺失和人物塑造的瑕疵,并在最末留了一段话——
当我在赛场上的时候,我的眼睛只盯着球,我的目标非常简单,那就是拚尽全力打一场精彩的比赛,可是我同样明白,在生活中我们难免会被一些东西所迷惑,让它混淆了我们的方向,走得越远,就越容易给自己背上不必要的负担,甚至最终在岔道口迷失,忘记了只有心无旁骛的旅者才能享受那些美妙的风景——当他们像孩子一样去扑花丛中的蝴蝶时,必然是放下了行囊的。
我不曾把你捧上神坛,也不想把你打入地狱,在我眼中,你始终是个普通人,洛松,我希望你能够记起最初动笔时的想法,不为声名所困,不被荣耀压垮,写你喜欢的故事,过你想过的生活。
——你的Ronnie
写完之后,他把书装进纸袋,打电话叫快递公司。
由于不知道林洛松的地址,他把书寄到了出版社,并在快递单上标明转寄给林洛松本人,不过由于编辑部刚刚有人事变动,这些琐事并没有及时处理,所以快递送到林洛松家里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的事了。
他过了整整一个星期行尸走肉、醉生梦死的日子,饿了就叫外卖,渴了就猛灌啤酒,困了就睡,睡醒就发呆,浑浑噩噩地不知今夕是何年。
幸好他还记得洗澡和丢垃圾,才不至于把家里搞成一个猪窝,不过再这么宅下去,会发霉长绿苔也不是不可能,特别是遇到这种风雨交加、电闪雷鸣的倒楣天气。
他的心情比外面的天气还要糟糕,糟糕到连酒都喝不下去,洛松把滚落到脚下的易开罐踢到垃圾桶附近,揉着隐隐作痛的脑袋,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一道闪电划破云层,随即是震耳欲聋的雷声,震得窗户都嗡嗡作响,林洛松将额头抵在沙发背上,把一个抱枕揽到怀里,轻轻拍了两下,低声说:「Ronnie,不要害怕,我们的第二个孩子会平安降临的。」
他在念那篇色情小说里男爵对女家庭教师的台词,其中有一幕就是雷雨天气里敌人来攻打城堡,男爵把家庭教师护在怀里安抚,林洛松闭上眼睛,在脑中描绘出当时的情景,然后讪讪地笑了。
虽然离那时并不太久,却让他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谁能想到Ronnie其实是个男人呢?又有谁能想到他会对那个恨之入骨的人念念不忘呢?
胸口又开始闷痛,林洛松用力抱住那只抱枕,想藉此缓解那种让他窒息的疼痛,而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把他从幻想中拉了出来,像催命一样在阴气沉沉的房间里回荡。
哪个混蛋雷雨天还打电话,不怕被雷击吗?林洛松瞪着电话机,看到萤幕显示出编辑部的号码,他更不想接了,把抱枕压在脑袋上,继续幻想他和Ronnie在城堡中的欢乐生活。
电话不依不饶地响个没完,让他的构思屡屡被打断,洛松终于火了,跳起来抓起电话,凶巴巴地喝道:「哪位?」
『是我。』齐庸拙的声音响起,让他皱着眉头想把电话摔回去,比起那个假惺惺的伪君子,外面的雷声简直是天籁了。
「有话说,有屁放。」他没耐心跟他哈啦,没好气地催促。
『脾气还是那么大。』齐庸拙笑了两声说:『骆导托我问问你,《迷航》还想拍电影吗?他那边合约已经准备好了,我看过,条件非常优厚,只要你签个字就行了。』
「他是想钓鱼吧?」林洛松冷哼,「送他三个字:签你妹!」
『林洛松!』齐庸拙火了,『你现在这个处境还有拿乔的资本吗?不管他什么目的,总能拉你一把,比起混娱乐圈的女演员,你付出的代价要小多了。』
「要混你自己去混,本大爷卖字不卖身。」林洛松摔下电话,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心里终于舒爽了一些。
阿明说得对,他确实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做讨厌的事,即使会因为事业下滑而对阿明心怀愧疚,相信那个人也会支持他的决定。被骆亦禾睡一次若能保证合约到手,也许在利益至上的齐庸拙眼里是一笔划算的交易,但是林洛松只会觉得不开心,搞不好还会留下心理阴影,那才真是亏大了!
齐庸拙又打了过来,这人怎么这么烦?林洛松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如果还是刚才那破事,就挂了吧。」
『看不出来你还挺有骨气的。』齐庸拙语带微讽,『算了,说正事,你的新稿写得怎么样了?』
林洛松一楞,不由得语塞——《冥灵镇》销量跌成那副死样子,高层脸都绿了吧,怎么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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