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有兴趣地抬起头:“是吗?太好了,批准你以后不用喝豆子稀饭了——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雇主,你得听我的。”
我笑了笑。
“好,只要不触犯你妈的规定,是可以通融的,我的小雇主!”
他惊喜地看了我一眼,抿嘴笑道:“你这人也没那么讨厌嘛!”
“本来就不讨厌。只要你别过分淘气,咱们就和平共处,互帮互助,ok?”
小山沉思着,放下勺子,叹道:“其实你也不容易,得讨生活啊!——你家中是不是有七十老母和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
我“嗤”地笑了:“我还没结婚呢!”
“有男朋友吗?”
“你快吃你的饭。”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我是你的雇主我有权知道!”
“《劳动法》里好像没有这条规定——”我看着甜美的他,笑,“不过,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我以前谈过几个,都不合适,现在觉得一个人倒也自在。”
“奥。”他也就不再追问,当然了,对于我有没有男朋友,他犯不上关心。
“我妈这人特烦。”小山诉苦,“什么都要管,连我吃东西都要插手,他以为我是她公司的员工?她特别强势,命令必须服从,不然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早就烦透了,幸亏她经常不在家。她公司的人肯定都特憎恨她。要是我,卖血卖肾也不上她那儿打工。”
“你妈都是为你好。她想让你身体健康。”
“难道我连往自己嘴巴里放什么东西的权利都没有?现在是自由社会,人人平等!”
他离开座位,从冰箱里取出两盒冰淇淋,丢给我一盒,利索地撕开自己那一盒,把纸扔进垃圾桶,叼着塑料勺子坐下了。
“小山,把稀饭喝完再吃冰淇淋。还有,我才不吃这种垃圾食品。”
小山看着我,把勺子从嘴里拿开,说:“你就装吧!我不想喝稀饭了,一口都不想喝,现在就想吃冰淇淋。姐姐,难道你不觉得一个连自己嘴的主宰权都没有的国家是毫无希望的吗?”
“我觉得如果孩子们都是在垃圾食品里泡大的国家才是毫无希望的。”
小山挖了一大勺冰淇淋含在嘴里,等那些香甜的垃圾都吞进肚子里,才说:“谁小时候不吃垃圾食品,奥巴马还爱吃KFC呢!我看他现在挺健康的。”
如果试图和一个孩子辩论那真是神经短路了,况且我发现小山的嘴唇现在像是水淋淋的樱桃——看来让他吃冰淇淋是对的。一场有关于祖国未来的伟大辩论就以我心怀鬼胎的沉默而告终。
收拾完碗筷,我回到客厅,发现小山在看电视。这是体育节目,正直播一场足球赛,国际米兰和巴塞罗那的友谊赛。
“小山,怎么一吃完饭就看电视?你妈在家时也这样吗?”
“Of cause!因为今天是礼拜五!”
“你妈说了,你们的课得上到礼拜六才算放假休周末——快写作业去!”
小山坐着不动弹。
“小山!”我的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
“别吵,烦死了!”小山皱起了干净的眉毛。
“你这么不听话,我可管不了你,要不要打电话叫你妈回来管?”
“姐姐。”小山终于重视我的威严了,“让我把这场球赛看完,我一定去学习,好不好?”
他低声软语地求我——春天
的细雨将我心的琴弦微微拨动了,我注视着电视机,看着一群不可理喻的疯子毫无意义地抢一个球,点了点头。
“不过下不为例。看完赶快去学习!”
“Yes,sir!”小山并拢着食指和无名指,碰了碰太阳穴——一个很漂亮的美式军礼。
我自自然然地坐在他旁边,可以遥感到与我近在咫尺的运动裤下那肌肉幼嫩、正在成长的健美的腿,骨节都在劈啪作响,像竹子一样修长美好的腿啊!我将手搭在他的膝盖上,说:
“那个国米的门将叫什么名字?”
他一脸崇拜地说了个长长的名字,还买一赠一地介绍了巴萨的门将,又点评了几个明星球员。管他是谁在踢球呢,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他的声音晚风般拂过我的耳际,耳轮都柔软了。虽然隔着裤子,但还是能感觉到他莹润肌肤的呼吸,吸附住了我的手掌——真年轻啊,连肌肤都这么有生气,通人性。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误闯人间的孩子的身体,几乎落下泪来。但我不敢停留太久,依依不舍地把手老实收了回来。
他丝毫没有觉察,还在热心地给我介绍着球员,好像我是皇马的老板来挑人了。我偷偷细细欣赏他的手:这个年轻的手,光洁迷人,隐隐青筋中,汩汩的血流是无人到达的深山里的清溪;指甲的光泽很柔和,手指竹笋一般,完全自然生长的状态。真想拍下来!
坐在他的旁边,就像被干净的大自然之风包围着:无人看管的疯长的草地——然而很柔美,厚重得几乎挨到地面的云块儿遥遥和我打着招呼,从来没有人来过,从来没有。
球赛太短暂了,终于,还是巴萨赢了。小山站了起来。
“你要上去学习了?”我恋恋不舍。
小山认真地点了点头。
“快去,快去学习!你妈说,要是你这次月考能进步十名,就给你买苹果新出的那款电脑。”
没想到小山的脸拉了下来。
“我是喜欢那款电脑,你们就拿它当诱饵,如果这样,就算她买了,我也不要!”
他上了楼,我听到他开门又关门的声音,拿起遥控器随便调着台。电视节目千篇一律,装模作样,虚情假意,所以我对电视从来就没有兴趣。我关了电视,开门出去了。
花园包围着这栋漂亮的白色小洋楼。我绕到后门去,空气中有晚香玉的甜香。二楼从右数第二个窗子是小山的书房,窗帘半掩着,可以看见白炽灯的光,阴影一般投在我的心头。
他真的在学习吗?
想到这个,我迅速回屋,冲了杯橙汁端了上去。
我敲了敲门。
“进来!”
他的书桌靠着窗子,背对门坐着,这时转过身来,手肘搭在椅背上,转着笔,一脸不悦。
“你是来监视我的吗?你给我妈说干脆装个摄像头得了,也不用掏钱雇你了。”
我将杯子放在他桌子上。
“谁监视你了,小子?我是好心怕你渴,给你送水来了。”
他露出“我才不信”的表情,努了努嘴。
我扫了眼桌子,上面果然是课本,希望一分钟前还是课本。
“我走了。”
“走吧走吧!”
他在赶我。
我无奈地笑笑,青春期的孩子啊!
我看到扔在沙发上的外套。
“这个要洗吗?”我提起外套说。
“恩。”
“以后哪件衣服要洗就放洗衣机里,别到处乱扔。”
我抱着衣服,正要转身,小山冲我做了个鬼脸儿。
我认床,睡不踏实。半夜醒来,神使鬼差的,我披着衣服走到了小山的卧室门口,见门开着,就走进去了。
他侧身睡着,美妙的身体线条如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一样优美,在月光下剪影般不真实,让我入迷的右手搭在枕头上,露出穿着浅蓝色丝绸睡衣的肩膀和大半个背。我将薄被子往上拉了拉,虽然天气挺热,但立了秋,后半夜还是有些凉。他还带着耳机,我拔了下来,哦,还没有关,谁的歌呀?我放在耳侧——许嵩的《南山忆》,呵,我也喜欢。
孩子就是睡得踏实,我这么一折腾也没醒过来。
看着一个孩子睡觉感觉如此神奇啊!他闭着眼睛,双目的距离有些宽,我这才发现他眼角微扬,是双丹凤眼,微凸的眼皮上细小的皮肤纹理清晰可见,不算太长的睫毛像所有东方人那样——不迷人但是猴精——现在是两条浅棕色的线。我忍不住抚摸着他美得很自然的秀发,触手清凉,好像捋过垂柳枝叶。
熟睡的男人我见过一些,眼前这个还不能称之为男人的男性,他没有费心应付我的疲倦,没有精打细算的疲倦,更没有勾心斗角的疲倦,他有的只是自然这个神明赋予我们每个人的神圣的疲倦,那就是:我累了,该睡觉了,仅此而已。
第二天,还在睡梦中的我就被一阵刺耳的声音吵醒,我按了闹铃。天哪!这才六点半呀,不过我得给孩子做早饭了。
我匆匆洗漱过,头发胡乱一绑,就进厨房忙活了。我将火腿切好,又煎了个鸡蛋,在小锅里煮了点儿麦片,看下表,正好六点四十分,上楼叫那小祖宗起床了。
这天是礼拜六,孩子可以睡个自然醒了。我将屋子整个扫了一遍,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就上楼叫小山起床。
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
“小山,起床!再不起魔鬼就来抓你了!”
“你进来吧!”
他的声音很清醒,我走了进去。
小山躺在床上,床头柜上有堆松子壳。
“我早醒了,躺在床上吃了会儿松子,吃着吃着就睡着了。不过你刚来叫我时我准备起床呢!”他快活地说,并翻身趴在枕头上,笑嘻嘻地瞅着我,一脸娇憨,浅蓝色的丝绸睡衣流水般从胳膊上滑下,露出半截玉也似的手臂,丝绸泛着光泽,衬得皮肤更是鲜嫩,磁铁一样将我的眼球吸了过去。
“那你起来,我出去了。”
“姐姐,你喜欢打羽毛球吗?”
正要转身离开的我听到这话,忙回答“喜欢,当然喜欢了。”
“太好了!一会儿咱们去体育馆打羽毛球吧!”
“没问题!”只要能和你在一起,下地狱我都会答应,知道吗,宝贝?
、第五节
沅有茝兮醴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楚辞?九歌?湘夫人》
——题记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柳絮如雪花般纷飞,为了生生不息进行着几乎奢侈的奉献。
艳丽的仲春风光已渐渐退去了青涩,而我却在如此风和日丽的日子,接到了一个黑色的电话。
我一进书房,就看见小山盘腿坐在地上,嘴里含着珍宝珠,专心致志地玩着PSP。
“小山。”我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山抬起头,将那个碧绿的棒棒糖从嘴里取出来,眼睛圆溜溜地看着我。
“大姐,怎么了?”他说着,忍不住抿嘴笑了笑,继续将棒棒糖含嘴里。
“昨天下午去哪了?”我的声音平静而威严。
小山秀眉一蹙,立刻沉了脸,微嗔着,将棒棒糖准确无误地投入垃圾桶中,将PSP丢在沙发上。
“为什么不回答我?”我冷面依旧。
他抬头看着我,痞气地歪着脑袋,扬了扬眉毛,嚣张地说:“你管得也太多了。”
“你昨天下午干什么去了?”我丝毫没有改变表情。
小山盯着我渐渐冷峻的脸看了几秒,玩世不恭地吐出一口气,不过眼中的嚣张气焰弱了不少。
“好,我可以告诉你我昨天下午去了哪儿,不过你得答应我别告诉我妈我翘课的事。”他将果盘里的一个苹果拿过来上下抛着玩,满脸伪装的不在乎,却偷偷斜眼看我。
“只要你说实话,这次就算了,不过,下不为例!”
“好吧!”他那表情像个不得不接受派对邀请的王子,“昨天——”
小山眼睛一转,突然住了口,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给你说这么细,我就没有一点儿隐私权吗?”
我二话不说,拿出手机:“我想你妈现在应该挺不乐意我给她打电话说你旷课的。”
“别别别!姐姐,咱们再商量商量!”
我一手举着手机,眼睛盯着他,他往沙发靠背一倒,郁闷地揉了揉头发,老大不情愿地开口了。
“你知道吗?我同学他院子有个孤寡老人,带着个在垃圾堆拣的小孙女,我同学他妈有时会帮帮老太太。昨天我们去看她了。我们凑钱给她换了个电褥子,以前那个太老了,怕跑电。我们还包了饺子,我也包了,莲菜牛肉陷的,我吃了二十七个,二十个干饺子,七个汤饺子,回来的路上买了盒口香糖和一本漫画,口香糖是柠檬草薄荷味儿的,漫画是《海贼王》第一百二十三话,一共花了三十八块三毛钱,回来路过了四个十字路口,第一个是红灯,等好久,第二个还是红灯,不过灯坏了,大家都乱走,我也就随大流了,第三个还是红灯,没有交警,所以……”他越说越琐碎,脸上带着作弄人的笑意。
“好,我知道了,不用说了。”如果我不喊停他会说到过年。
小山闭了嘴,看着我,那眼神表明:我已经说了,是你喊停的,看你能把我怎么办?
我以手扶额:“你去帮别人挺好的,但不能旷课知道吗?”
“因为昨天下午是我讨厌的语文课,那个矮冬瓜要检查背诵,背不过的站后面,我不想丢人,还不如翘掉省心。”他不屑又轻松地耸了耸肩。
我皱眉,无奈地说:“小祖宗呀!你不能这么下去了,要是期末考试成绩不好怎么办?”
小山凑到我跟前,古灵精怪地说:“呵呵,我妈会解雇你,然后我会非常高兴,我巴不得永远看不见你!”
我哭笑不得:“你就这么讨厌我?我还陪你打羽毛球呢!”
“切!就你那技术——还不如和墙打!”小山挑了挑眉毛,嘴角的弧度让我心醉。
“要不这样!”小山又有什么鬼点子了,冷不防,他趴在了我的腿上,柔软的身子让我全身立时僵硬了,他双目微眯着,闪烁的光彩像春日的点点野花,“我付给你两倍的工资,你只用陪我玩,给我做饭就行了。其实有时候你还不怎么讨厌,而且做的饭还能吃。”
我望着那双晓星般闪亮的眼睛,想脱口而出:“Yes,your highness!”但说出口的却是:“做梦,下辈子吧!”站起来走了。
我穿着极软的拖鞋从旋转楼梯上下来,几乎没有声音,但能感觉到它一下下重重敲击着木质楼梯,扶手华丽而漠然,我吸了口气,几乎啜泣。
下到最后一级台阶时,我停下脚步,呆呆地站着。
“嗨,怎么,看见鬼了?”有人在我肩头敲了一下,我回头,撞上一张愉快的脸——小山手里拿了两副几天前买的新羽毛球拍。
他站在上两级台阶上,比我高了好些,我的目光可以平平地看着他的胸膛。他穿了件天蓝色T恤,还没发育成熟的身子已透出了男性的英挺,方方的双肩,坦荡荡的青涩的胸部,挽起的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柔美的手臂。他这一个多月长高了,结实了不少。
“怎么,哭丧个脸,生我的气了?”他冷不防伸出手托起我的下巴。
我一惊,“啪”一下打掉了他的手,他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依旧笑吟吟看着我,我的脸则微微发烫,忙转身走下台阶。
“真生气了?小气鬼!哈,我给你讲个笑话。”小山豪爽地揽着我的肩膀,好像我是他的哥们。我在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