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无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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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兰无长兄- 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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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花姨是那么厉害的一个人啊。

他一直深信不疑,只要她想,她一定能找到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的。

为什么她不愿意想呢?

因为她也害怕吗?

这样的事实,让阿单卓觉得不能接受,又觉得有些惭愧。

他居然会为了结识没多久的朋友,而去质疑已经保护了他十几个年头、如同父亲一般存在的恩人。

所以当花姨揍了太子殿下的屁股之后,他留了下来。

他的心中有一些心虚。

他和太子殿下,其实本质上是一样的。他们都想从花姨哪里获取一些什么东西。他想要花姨的喜爱和认同,而他十几年来一直为了“花木兰”的喜爱和认同而努力,所以他成功了。

可是太子殿下是不一样的啊。他这十几年来,一直是为了陛下的喜爱和认同在努力的。为了他的父亲而努力变得更加优秀之人,突然有一天要用打动他父亲的优点而取悦一个全然陌生的女人,这不是很不公平么?

对于阿单卓来说,他能获得花姨的认同,实际上,只是获得了“他的父亲”的认同而已。因为长久以来,他是把“花将军”当做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保护神那样憧憬的。

他成功了,而太子殿下失败了。

即使太子殿下的身份再怎么尊贵,当花姨觉得他没有能够打动她的东西时,依旧只能将他当做“我认识的人”,而不是“我喜爱的人。”

太子殿下在太守府的那间斗室里和他慢慢倾诉他的故事时,眼睛里是没有光的。贺光是“有光”的人,因为“贺光”本身就是“贺夫人”的一部分。

他在用这个名字提醒自己究竟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

所以阿单卓即使知道太子殿下也许不是说给自己听、也许只是想借着自己的嘴巴将这些转告给花姨,他也努力的用着自己笨拙的脑袋,将这些事情牢牢的记在脑子里。

太子殿下是如此需要花姨的肯定,可是即便是如此,根植于鲜卑人血统里的“死不低头”,也无法让他如同一个女人般哭泣诉说着自己的不幸。

如果这样做能让他好受一点,他愿意倾听他的心声。

如果他想让花姨知道这些事情,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将它们转达。

即使日后太子殿下因为觉得年少时做出这样的事情很丢脸,而想要让他消失,他也不后悔。

因为太子殿下让他知道,他们这些普普通通的鲜卑军户们,究竟是被那些储君、那些陛下们用何种方式在保护着。

是丧母之痛,是丧妻之痛,更是背负着一生的噩梦登上了那个位置。

每一任陛下都不得不让自己的人生变得有价值、能够名垂千古,因为不这样做,他们母亲的付出就变得毫无意义。

是这些“生母”们,以自己的牺牲让他们的“天可汗”成为了足以为之征战、誓死追随的头领。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比永远偿还不了的罪过还要悲痛呢?



贺穆兰从来没有想过,阿单卓的心里藏着这么多话。

虽然他婉拒了拓跋晃的招揽,虽然他后来一直对太子表现出非常的拘谨,但在这个孩子的心里,对这位同床共枕相处半月有余的朋友,还是挂心不下的。

阿单卓无疑是她最喜欢的那种孩子,不怎么喜欢小孩的她,喜欢的是憨直内敛、乖巧听话,又正直向上的那种孩子。

她讨厌小孩子的不讲理,讨厌那些小孩子们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讨厌那些理所当然的残忍,以及极度的自我中心。

很可惜的是,那位太子殿下,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说将这些缺点都占全了。

“你……为什么原因为太子殿下说这么多呢?”

贺穆兰不由自主的呵了口气,将自己已经变得麻木的指尖吹的暖和了起来。

她的手脚,原本就算是在三九天里,也不会如此冰凉的。

阿单卓微红着脸,有些颠三倒四的说着自己心中的想法。他的口才并不好,也不善于总结,但贺穆兰依旧很认真的在听。

阿单卓并没有说自己为了得到“花木兰”的认同努力了多久,他只是将一个儿子希望得到父亲的认同而求之不得,最终不得不期望获得外人的认同,而曲折的在获得到父亲认同的那种悲哀说了出来。

他说起了鲜卑的男孩子从小是如何长大,要经受怎么样的教育。他说起每个人都会因为想要别人喜欢自己而表现出伪装的那一面,而并非只有太子殿下如此。

他磕磕巴巴的说了许多,最后这样说道:

“我今年已经十八了,可是太子殿下才刚刚过了十五岁的生日而已。他的妻子、他的孩子,都不是因为他的意愿而得到的,而当他真心的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接纳了之后,却又要被最崇拜、最至亲的父亲夺走他们……”

“花姨,我有时候觉得你对于太子陛下太过残忍、也太过苛刻了。即使对待如此愚笨的我,和如此胆小爱哭的爱染小师父,你也依旧保持着温柔和善的包容。可是当对待那位年纪尚有的殿下时,你却是那么的苛刻和不近人情。”

“他才十五岁,还可以改啊。就算您不愿意帮他,也可以让他不用那么难过。被自己的父亲否认过的他,又要再被他所在乎的人、千里迢迢过来请求帮助的人再否定一遍,岂不是很可怜吗?”

阿单卓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

“我……我指责您,是不是太过分了?”



贺穆兰的眼睛没有离开过阿单卓。谁也说不出她的心情,连她自己也说不出。就在阿单卓有些语无伦次的描述里,有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感触一齐涌上她的心头。

她是又一次那么的确定,阿单卓就是阿单正奇的儿子。这不仅仅是一种容貌上的想象,而是他们都具有同样的一种东西:

——豁达。

“你真像你的父亲。”贺穆兰喟叹着感慨上天的奇迹。

这样两个几乎没有怎么相处过的人,却拥有者几乎是同样的价值观和豁达的心胸。

“……我,我却是只是个和我父亲一样普通的……”

“不,怎么会普通呢?”

贺穆兰的心脏在剧烈的跳动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已经一点点的压了上去,压到她再也不能承受。

“我才是那个普通又自大的人。”

贺穆兰的眼泪随着心脏的搏动而流出了眼眶,仿佛从心脏里喷薄而出的不该是血液,而是此刻她羞愧的泪水。

“谢谢你告诉我,我有多么傲慢,又存在着多大的偏见……”

“因为自身的见识和学识,而对这个世界落后制度的傲慢、对根本不是来自于自己的力量与名气的傲慢、对于站在前人肩膀上的那种傲慢,甚至是对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少年的傲慢……”

“因为接受过太多来自书本和影视剧的描述,所以对那个‘罪恶’的宫廷产生的偏见,对‘身为上位之人必定自私自利’的偏见,对于‘保母’这个词的偏见,甚至对别人该如何生活指手画脚的偏见……”

她能确保自己正直,却还是没有逃开这些傲慢与偏见。

贺穆兰的眼泪流的十分汹涌,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十分恶劣。

她以往的生活,最初的迷茫,长期小心翼翼的维护,都一遍一遍的回到了她的脑子里。

正因为她是那么想维护花木兰的生活和名声,所以她才拥有了这些沾沾自喜的“丑恶”,她是如此态度优越的自得着自己拥有着超出这个时代的高度,却忘了当你往下俯视时,你根本看不见自己身边的任何东西。

而如今,随着阿单卓的话语,在她哭泣的同时,一种令人警醒的光芒出现了,一种极其可爱,能让她不再超脱与世外的光芒。

能这般容易的唤醒自己,她该感激这个孩子才是啊。



阿单卓看着突然痛苦出声的花姨,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但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擦干眼泪,将他拥进了怀里。

“阿单卓。”她对他说。“谢谢你。”

谢他什么呢?谢他说了太子殿下的好话?

谢他陪着她一起东奔西走?

是他该谢谢她啊。

谢谢他,也谢谢“她”。

谢“他”给了他完整的生活、不忍饥挨饿的童年,给他积极向上、努力磨练自己的决心。

谢“她”让他了解这世上不只是拥有高官厚禄才是成功,不只是力量惊人才是英雄。

他的守护神……

阿单卓趴在贺穆兰的肩头,喃喃出声:

“花姨,我能不能……”

“嗯?”

“喊你一声‘阿爷’?”

……

他说错什么了吗?

为什么花姨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贺穆兰:(僵硬)为什么喊我阿爷?不应该是阿母吗?

第81章拦路喊冤

贺穆兰对于拓跋晃的不认同和厌恶,是在得知他身份以后才开始的。

在那之前;她对他的看法无非也就是一个“乖巧又小心翼翼的聪明小孩”这样而已。

但自从知道他的身份后;她对他的要求和标准就高到一种不近人情的地步。

可以毫不谦虚的说;她拥有高于这个时代的开阔眼界;有学习过历史后对历朝历代各位英明君主的评价和定义,所以;她对于拓跋晃这种只知其“术”而不知道其“本”的储君非常失望。

用一个“英雄”的效忠来衬托自己作为主上的价值,这实在是荒诞不羁。

但当贺穆兰抛开这一切仔细思考,她却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那么的厌恶;其实大半的原因,还有源自自己内心的恐惧。她好不容易才适应了“花木兰”的生活;那么小心翼翼的维持着一切不变,最大的烦恼不过是遇见一个相亲的渣男然后恶心半天;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太子”,却想只凭自己的想法,就要把她带到一种全然陌生的、毫无归属感的世界里去。

更何况,这位太子既没有高于她历史知识里那些伟大君主的特质,也没有什么让她觉得为之赞叹的美德。

可她却忘了,这样做是不公平的。

在这个生产力低下、五胡乱华后十不存一、民族纷乱不休,内忧外患不断,还有佛道之争并行的混乱时代,作为一个鲜卑族的储君,这个孩子也许已经做到了他目前达到的最好标准。

这就是这样一个时代,无论是王孙还是奴隶,都有着朝不保夕的危机感,抓住一切能抓住的东西,利用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已经是他们被弄成惊弓之鸟后唯一能做的事情。

她痛斥拓跋晃将别人视作工具随意利用,却忘了他才十五岁,他既没有接触过未来,也没有如后世那些君王般接受过儒家“民贵君轻”的教育,他甚至不是个汉人。

但他还有可以改变、可以被潜移默化的可能。

她为何要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一般的标志来苛求这个眼界有限、只是顺应如今这个时代生产力水平发展的储君?

即使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在没有登上皇位之前,也是不完美的。但这也并不能抹灭他们对自己那个时代的贡献。

储君以如何的方式获得权力往往身不由己,男人们追求权力是源自本性的趋势,但获得权力后要用它来做些什么,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正是因为想清了自己对于太子产生的不理解和厌恶,其实是源自于自己对未来的不确定和担忧、以及一直伪装成“英雄”后假装的强硬,贺穆兰才会如此的对自己失望。

她要努力做一个配得上“花木兰”之名的人,却忘了花木兰强大的绝对不仅仅是人品和力量。

那是同时包含了男人的坚韧不屈和女人的理解包容的伟大魅力。

她可以不赞同太子的行事风格,却没有必要将他视为怪物一般的东西。

***

阿单卓明显的感觉花姨变了。如果说过去的她有一种隔离与世外的冷淡的话,那现在的她就明显变得要“鲜活”许多。

她会在下楼时认真去看那些围坐在一起说着琐碎事情的食客,也会突然主动问起他“你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的”这样的问题。

他说不上来哪一种态度更好,但这样的花姨让他更加乐于亲近也更加乐于倾诉,而且由衷的感到欣喜。

痴染、若叶和爱染明显一夜没睡,但即使如此,再次见到他们时候,他们依然有一种让人意外的神采奕奕。

因为贺穆兰将痴染和若叶接回来的时候是夜晚,所以阿单卓和贺穆兰都没有很清楚的看清他们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等到天明,三个僧人站在贺穆兰和阿单卓面前时,贺穆兰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痴染看起来像是无赖,若叶看起来像是三毛流浪记的三毛,爱染则像是跑错了画风的那种台湾苦情戏里的小可怜。

而这一大两小三个人穿着完全不合身的鲜卑衣着站在她的面前时,就算是瞎子也能看得出他们的身份一定有问题。

简直是惨不忍睹。

“两位施主……”痴染一脸坏笑的开了口。

贺穆兰没想到痴染是这个类型的“高僧”,心中直嘀咕。

等他开口后,贺穆兰才发现不是他一脸坏笑,而是他的嘴角有些歪,以至于一说话看起来就像是在坏笑。

痴染迟疑了一会儿说道:

“在下……准备带爱染和若叶回云回白山上种地。这个世道如此不安稳,即使我们不想避世也不行了。”

“你们不准备还俗吗?”贺穆兰有些担忧地问他们。“即使藏身在山上也是不安全的,万一有樵夫发现呢?”

“施主不必担心。我们会身着普通人的衣衫,也会蓄起头发,即使被发现,也不会有人来抓我们。”痴染笑了起来,“即使不能穿着‘僧袍’行走,只要我们心中有佛,恪守戒律,我们就还是僧人。佛祖会看见我们的决心。”

爱染和若叶非常认同的点起了头。

“这样也不错。”贺穆兰点了点头。“不过你们准备怎么回云白山去?要不然,我去取一匹布……”

“不必了!”痴染伸出手摇了摇。“我们已经欠施主良多,结下的因缘这辈子都还不清。急人所难是您的恩德,但我们要因为您的恩德而将它当为理所当然,这就是我们厚脸皮了。”

“最苦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再难熬,也不会比关在浮屠里等死更可怕。我们想试着用自己的办法回去,这也是一种历练啊。”

贺穆兰看着痴染的“坏笑”,心里直打鼓。

什么办法?

他长得这么不良善,以往是怎么得到别人信任的?

“是的。我三师兄‘化缘’的本事可厉害的。我们一路化缘回去。”爱染满怀希望的看着痴染,“是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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