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穆兰面无表情的跟着,仿佛是最普通的侍卫一流。
柔然王帐中一位年纪较大的宗室伸手拦住素和君,苦笑着摇头:“使者不必如此绝情,你们有何要求,可以直接说来。这种事……咳咳……这种事,毕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我们大可汗不愿见,也是正常的……”
言下之意,儿子被俘虏,老子付赎金,实在是不愿意至极,到了连使者都不想见的地步。
虽说这理由勉强,但好歹给了素和君一个台阶,只见他脸上微露迟疑之色,顿住脚步。
“我代表大魏而来,理应得到礼遇,却被如此羞辱……”
王帐里留下的柔然贵族心中暗骂大檀的任性,虽说大檀如今都快死了,但他既然都准备降了,要不要死又能怎样?就算给魏国看出他现在不行了,右贤王和婆门王子都在,只要立下旨意,柔然很快就有新的君主。
如今形式已经变成这种样子,降不降又有什么区别?
那位开口的宗室是柔然的右帐大都尉,这处营帐里许多可以征战的勇士大多出自他的帐下,加之地位又高,所以开口劝说:“只要能达到目的,又何须顾及这些事情,想来使者冒险前来这里,也不愿为了一些小节无功而返,是不是?”
贺穆兰在心中叹了句厉害。
看来这柔然也不是全然无人,想来会输的这么厉害,一是没想到魏国会来打这么一个没什么出产的塞外之国,二就确实是牧民分散多地,又在放牧,被牛羊家眷所累,根本无法集合起来抗敌的缘故。
柔然没有城寨,能可守的屏障都没有。
素和君的计划之一原本就是来骗降的,他鼓动三寸不乱之舌,说的好似大军就在眼前,他是为了两国的士卒不再枉死,这才顶着拓跋焘的不耐前来劝降,只要他们归顺大魏,必定封侯封将,广赐封地云云……
说实话,这样的条件,确实诱惑的很。
尤其这些人现在可以说输的连翻本的本钱都没有了,在外流浪,确实没有归顺鲜卑人混的好。
柔然人天性服从强者,几乎每一位大可汗都是尸山肉海里杀出来的汗位,像闾毗之父斛律可汗那样的,即使坐上了汗位,也要被赶到北燕那种地方去。
大檀从刘宋的计策未成,又赔了诸多儿子以后,原本就想诈降好赢取喘息生存的机会,毕竟柔然降了反,反了降已经不止一次。
两方一个想拖延时间等大军到来,一个以为大军压境想要归降,正好是一拍即合,谈的是热火朝天,就连贺穆兰都以为他们是真正的使者,如今是来劝降柔然人的了。
再说带着婆门王子逃出柔然大帐的柳元景,此人性格机变多智,只是逃出一里地的功夫,就瞬间明白过来情况不对!
他自己也是使者,自然知道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的道理。若真是鲜卑人大军压境,必定会显露行踪,将王帐团团围住,等柔然人过了一夜,又惊又惧,再派出使者,必定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
哪里有傍晚时分前来,而且大军还不露行踪的道理!
魏国可是东西两路号称十万大军来北伐的!
柳元景在脑中推断了一下,越来越感觉到魏人的狡猾和可怕,再一想大檀等人可能已经中了计了,更是立刻掉头就下令护卫回返柔然大营。
“柳先生,您之前还叫我们快点逃,怎么现在又要往回走呢?”婆门刚刚才经历过生离,又要再回去,心中虽然高兴,却疑惑不解。
“那些魏国使者怕是假的,是来拖延时间的!”柳元景的脸色可谓是精彩之极,“竟连我也骗了!此时回去的快,还来得及杀了这群使者,立刻西撤!”
魏国大军人数太多,又有辎重粮草战马杂役同行,跑的必定没有熟悉地理又没什么负累的柔然人快。
只要能争取片刻功夫,说不定就真的能成功撤离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素和君已经唾沫四溅的和柔然大帐里的众位将军大臣等人讨论起归顺后的官位大小问题了,就连贺穆兰和那罗浑等人都心中大定,只等着稳住这些人,签下盟约,歃血为誓,就可以施施然地离开这里。
等到明天大军到来,木已成舟,又有盟约在先,柔然可汗等人想跑也跑不掉。
只是一群人讨论的气氛正热之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大喊:
“快快拿下这群魏国使者,这些人耍诈!根本没有什么大军!他们是拖延时间的斥候!”
贺穆兰等人自然是听不懂柔然话,只看到素和君脸色猛然间变得铁青,而后冷笑了起来:“这又是什么人在胡说八道?斥候会随身带着我大魏御使的信物,还能和贵国讨价还价?”
右帐大都尉神色狐疑地看着素和君,帐内众多柔然人立刻对素和君怒目而瞪。
柳元景在柔然王庭的时间可比素和君多的很了,而且行踪诡秘,深受大檀信任,有“妖狼”之称。
位高权重的人倒是情愿素和君是真的,让他们降了,也好过跟着一个快死的大可汗到处颠沛流离。只是王帐附近都是大檀的心腹和爱将,若是他们表现出一丝反意,立刻就要毙命于王帐之中,所以众人迟疑不定,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动手拿下素和君等人。
贺穆兰等人是听不懂柔然话,却看出了柔然人突然态度大变,和帐外的一声大吼有关。他们互相对视,打起了精神,时刻准备应对之策。
素和君不愧是白鹭官出身,到了这般不利的场面,依然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淡然道:“各位若不相信,不妨派个人对着天空射出一支火箭,便知道我的话所言不虚。”
他们来的时候是傍晚,现在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射出一支火箭,自然是显眼无比。
那右帐大都尉和几个大臣商议了一会,派了几个勇士出去,没过一会儿,四面八方都传起了号角之声,又有勇士惊慌失措的进来报讯:
“有人……有人……四面八方都是人马!火箭一起,四周都亮起了火把!”
这下帐中柔然大帐里的众人又惊又喜又懊恼,惊得是果然有大军埋伏,就等着他们撤退时候拦截,喜的是这个使者允诺的草场和官职应该是不假,懊恼的则是刚才得罪了这个使者,想要再谈些好处,已经是不可能了。
又是这个时候,帐外那声音阴测测地传来:“若是真有千军万马,应该见到的是吹角连营才对,怎么会是火把?马上就要到晚上了,不扎营,是等着和饿狼搏斗吗?”
这下素和君真是把那帐外的人恨到了骨子里,还未开口辩解,就听到后帐虚弱无力地传来了一声:“把他们给杀了,立刻拔营!”
“贺穆兰!”
素和君猛然一声大吼!
只见贺穆兰犹如出海的蛟龙,由静转动,只是一瞬间,立刻就奔向了王帐的后帐!
她的速度全力施为之时,比寻常男人更快,身手更加矫捷,见到她行动的柔然人立刻大惊失色,帐内众多武士齐齐去拦截,却被贺穆兰身后闪出的几道声音阻住,让她成功进了后帐。
贺穆兰一进后帐,顿时征然。
所谓后帐,一般是给奴仆居住,或者放置杂物的地方,前帐、中帐和后帐组成一个皮室大帐,就连库莫提的王帐也是如此,所以一般来说,中帐的面积最大,然后是前帐,后帐虽然有出口,却是小的很。
可这处后帐,比中帐大的多!
贺穆兰总算知道自己进了柔然王帐以后为什么会那么别扭了,这中帐和前帐差不多大小,和库莫提的王帐格局相差甚大,她做了库莫提那么久的亲兵,自然是总觉得不对的。
可者却不是贺穆兰怔愣的原因,这后帐里,竟然密密麻麻布满了手持刀剑的武士,一见贺穆兰进了帐内,立刻挥舞着兵刃冲了上来!
又有几个力士抬着一个担架一般的东西,朝着后方逃跑。
贺穆兰听着前面帐内拳风阵阵,心中不由得焦急万分,一见这些武士冲了上来,立刻“入武”到十分,心心念念都是那顶逃跑的担架,当下手中一个用力,夺了一个武士的长刀,挥舞着一路砍杀了过去!
贺穆兰从穿越到如今,打过的恶仗也不知有多少,却从未有如今这般的险境。身边有近百的武士,而这后帐再大,不过也就一间屋子的大小,这么小的一间屋子里堆满了武士,她却要冲破这间后帐,去拦截正准备离开的大檀!
只见得她手中长刀飞舞,血肉横溅,活生生一个杀神。此时和贺穆兰其他时候心境截然不同。
以前的贺穆兰能不杀就不杀,可如今她的同袍好友都在中帐周旋,随时都可能死于非命,而他们所仰仗的,只有她的武勇和她抢占的时机,若是还有妇人之仁,连她自己都唾弃自己!
贺穆兰真心存了杀念的时候,又在这种狭小的地方,宛如绞肉机一横扫过去。她力气大的异于常人,往往旁人挥刀只能砍伤臂膀的,到了她这里,直接就把一只胳膊卸了去。即使只是以刀剑相撞对方的兵刃,就以贺穆兰的力气,也足以将他们的武器震翻。
冷兵器时代最怕的就是这种单兵作战能力逆天到作弊的人,贺穆兰前进不过几尺之地,可就这几尺之地间,残肢断臂处处,被削下来的头颅也有好几。
贺穆兰的刀口片刻就卷了,从死人手上又抓起一把刀来,这个时候,利于劈砍的刀倒比剑要好使的多,长刀到手不过瞬间,又是唰唰唰三条人命!
“拦住他!拦住他!”
奔到后帐的柔然贵族一见到这样的场景,吓得差点晕了过去,连忙放声大吼。
见到有人能奔到后帐,贺穆兰紧绷着的弦像是突然断了开来,仿佛已经看到前面同袍遇害的场景!
只见她大吼一声,发足狂奔,她浑身浴血的样子原本就骇人,一声大吼之下,原本冲向她的武士们也滞了一滞,就这一滞,已经让贺穆兰冲出了后帐,挥刀劈向了一个抬着架子的力士!
那力士却不躲避,只弓起背等待着自己被劈死的命运,另外有个力士一把打横抱起担架上的大檀,继续往前飞奔。
柔然大营里早就鼓声一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朝着这处王帐而来,贺穆兰砍死那个力士,唿哨一声,立刻有一匹枣红的大马朝着贺穆兰的方向飞奔。
原本她是想带着越影前来的,因为越影的瞬间加速能力更快,但越影实在长得太惹眼了,只要她骑着,别人便知道她不是一般的侍卫,只能带着她另一匹战马前来。
好在这匹战马十分通灵,在和贺穆兰的默契上甚至比如今的越影更高,贺穆兰骑着它入着陷地,心中还算是放心。
那红马生的高大,茂密的鬃毛更是犹如朝霞,贺穆兰没有管它,她知道它一定会尽力赶到她的身边来,于是一心一意的追赶抱着大檀的力士。
那力士抱着大檀往一群迎来的将士身边疾奔,又有一柔然大将骑着马冲到贺穆兰身侧,挺矛欲刺!
“死吧!”
“你给我下来!”
贺穆兰和那柔然大将几乎是同声大喝,不同的是贺穆兰一个打滚避开了那柔然大将的长矛,反倒欺进了那大将的马前,眼看着他的战马就要把贺穆兰踩个正着,却见贺穆兰一个跃起,单手扯下了马上的柔然大将,直接将他掼在了身前!
贺穆兰的力气何其大,若是她愿意,便是把马掀倒也是可以的,何况只是个马上的人?那大将只觉得对手没有了影踪,就觉得脚踝上猛然一阵大力袭来,再回过神时,只看见自己在地上咕噜噜乱滚……
‘我为何会滚?我便是掉下马来,也绝没有像个球一样滚的道理!’
那大将心中诧异,只是诧异还不过一刻,就觉得剧痛难忍,而后眼前一黑,再无神知。
“不要挡路!”
贺穆兰踢开被她斩下大将的头颅,看着它咕噜噜滚了开去,继续追赶大檀。
那力士已经成功的跑到了阵内,又有几个大将打马飞奔而来拦截!
此时有弓箭手已经开始远远的射向贺穆兰,贺穆兰近战武勇,却拿这些远程的箭支没辙,好不容易闪开几支,胳膊却中了一箭,疼痛难忍。
好在红马顷刻间一跃而起,飞跃了片刻后到了她的身前,她立刻翻身上马,将长刀塞于鞍侧,缰绳一抖,先朝着一个弓箭手冲去。
可怜那弓箭手见敌人冲到近前,只能往后急退,可人退哪里退的过马?红马直接将他踢翻,贺穆兰将飞起的长弓抓到手,又侧身下探,从地上抄过箭筒,抽出几枝箭来。
鲜卑军户但凡箭术惊人的,大多会连发几箭的本事,贺穆兰手中夹着四支箭连续发射已经是极限,只见她手臂一展,一支长箭飞出,正中那力士的后箭,她的箭支向来力道沉重,那力士几乎是被带的向前扑了几步,这才摔倒在地,把大檀落在了地上。
大檀落地,只闷闷地哼了一声,想来知道此时不可再动摇军心,又或者真的虚弱到连大叫都不行了。
此时又有一支箭侧面射向贺穆兰面门,她入武已到极致,只是微微抖动手臂,又一支箭射了出去,半空中两箭相交,便将来箭射为两截。
对面射出利箭的武将刚呆得一呆,突然疾风劲急,铮地一声,手中的铁弓已经断了,再刚刚低头,却心口一疼,还都来不及看弓,就已经跌落马下。
‘为何,为何我心口多了一支箭?’
那武将致死也不明白,怎么自己就这么死了。
贺穆兰的连珠箭是和狄叶飞学的,据说连珠箭练得好的,能连发九箭,贺穆兰本事未学到家,只能射出三箭,但她有超人的臂力和入武最为集中的精神力做加持,即使只有三箭,这三箭之技,几乎是天下无双,绝无可以阻挡之法。
这一手连珠箭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见者无不膛乎其后,贺穆兰却没时间在那洋洋得意,抢来的箭已经射完,她立刻抛下弓箭,抽出长刀,继续朝着已经落在地上的大檀飞奔。
柔然大帐中乱成一片,围堵的人太多,对方却只有一人,如今又夜色渐深,胡乱射箭只会伤到自己人,柔然的武士只能靠人墙去阻挡。
“跳过去!你可以的!”
贺穆兰宏亮的声音配上红马高大的身躯,合作无间地在狂奔之后飞跃了起来,跳过一群步兵,直直冲到了大檀之前。
“拿命来!”
“你这鲜卑猪真是不要命了!”
几个柔然勇士刚刚搀扶起大檀,正准备离开,天上却出现了一团阴影……
天都黑了,还能有什么阴影?
几人莫名地抬起头,就见到一匹马在飞!
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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