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营驻扎这天,贺穆兰特地换了一身旧衣,窜到他们的营地里去帮忙。
她比武的时候穿的太过拉风,偌大的校场又只有他们三人,许多人都知道花木兰的名,觉得她那一身拉风的睁不开眼,却没看清花木兰的人、
等贺穆兰把那身冠军侯的铠甲一除,她身材瘦弱,长得也没有特别让人记忆深刻的地方,是以大部分士卒都没认出她是他们的“将军”。
“老天爷啊,这是谁立的木柱!你们是想帐篷风一刮就倒吗?”一个火长破口大骂,“要是这时候刮一阵大风……”
沙拉沙拉……
“火长快让,木柱倒了!”
那火长吓得拔腿就跑!
奇怪的是,木柱只倾斜了一个很小的角度,就又直立了起来。
“你是谁……”
“真见鬼……”
木柱下,贺穆兰将木柱推直,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怀念地笑了笑。
“立柱确实要打深点,黑山春夏相交之际经常刮大风,有时候真会把木柱吹倒……”贺穆兰看了傻愣愣的士卒们一眼,拍拍手又继续去帮忙了。
“那是哪个火的?是我们百人队的吗?”
“好像不是,是阿单志奇队长那边的吧?”
“我怎么知道!”
“你你你你,去给我带两捆粗绳回来!”一个火长拉住偶然路过的贺穆兰,扫了她一眼。“新人吧?大家都在做事的时候不要到处乱跑!别等着你的火长给你分配活干,你得眼睛里有事!自己去找事做!”
“好的。”贺穆兰点点头,“我去给你找麻绳。”
“这才对!”
贺穆兰好笑地摇着头,到处去找麻绳了。
好在这东西不用她花钱买。
等去了军需处领完东西的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回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由于贺穆兰的力气确实很大,此刻她正扛着一根粗壮的木柱,手里还提着一捆麻绳,朝着某个火长指定的位置放好。
刚刚放到地上后,又被旁边几个男人拉了去,开始背起一大捆木头,开始做固定四周的木楔。
阿单志奇和胡力浑吓得要死,因为这所在的营帐正好是他们两个人管的,二十个营帐还未立起来,先把将军拉来做苦力了,这也太……
一个满身腱子肉的火长似乎是很佩服贺穆兰的样子,伸手一勾,将胳膊搭在贺穆兰的肩膀上,笑着夸他:
“小伙子不错,看起来虽然瘦,但力气不小,更难得的是勤快!你是哪个火里的?要不要跟着我干……”
“花将军,你在这里做什么!”阿单志奇脸都黑了一半,“力拔山,你放开花将军!”
“什么花将军?我正在和这个新来的小子……啥?”
力拔山身子一抖,低头看向怀里的贺穆兰。
这小子看起来瘦,好像还有点肉,身上也不臭……
不对,这不是重点!
“将……将军?”
贺穆兰好笑地从这个叫“力拔山”的羯胡怀里钻了出来,对着阿单志奇摇摇头:“你别吓他们,我这个将军也是新上任的,说不定资历还没他们老呢。”
“你现在是将军了,怎能半点将军的威严都没有!”阿单志奇像是兄长那样不同意地劝了他一句。“爱护下属是一回事,和下属嬉笑打闹又是一回事。”
“好了好了,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么婆妈的一个人。”贺穆兰看了看身后已经呆若木鸡、或神游太空一般表情的士卒们,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
“你们继续,我先回大帐了,扛不动的时候喊我一声……”
她丢下这句话,一溜烟跑了。
等贺穆兰离开干的热火朝天的营地,回到自己空无一人的大帐中时,莫名地叹了口气。
领导到底怎么当啊?
在这一点上,她还没有花木兰做的好呢。
“将军,洗不洗澡?”刚刚当上亲兵的蛮古大步跨进帐篷。“火房里刚烧了一大锅水,要不要我给你提来,擦洗擦洗?”
……
贺穆兰看着蛮古的大黑脸,猛地摇了摇头。
“有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
蛮古继续追问。
贺穆兰继续摇头。
“我说你这年轻人,刚刚当上将军,应该是忙的脚不沾地才是,怎么一天到晚呆在帐篷里!”
蛮古满脸愤慨地说道:“想我刚刚当上将军的时候……”
“本将军突然想到一件事还没做,这就去了!”
贺穆兰跳了起来,一阵风般跑出了大帐。
嘤嘤嘤嘤……
这蛮古做的到底是亲卫,还是亲爹啊!
怎么还训她跟训儿子似的!
等贺穆兰真跑出了营帐,迷茫的环顾四周,竟不知道要去哪儿。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在校场操练,往日她在鹰扬军中的时候,应该是在帮库莫提喂招,或是在帐内值守……
贺穆兰在右军人来人往的通路上站了一会儿,实在是受不了诸人射来的“这不是新来的将军吗怎么还在这里偷懒”的表情,朝着黑山大营外高大的那座“天穹庐”而去。
她还有几十个“军奴”在高车部族里做杂役,如今正好是去看看的时候。虽说语言不通,但有会鲜卑话的高车人在那里,应该沟通也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等她步出黑山大营后没多久,那壮观的巨大帐篷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眼前。高车人是能歌善舞的民族,在夜晚的时候经常能听到从高车部族方向传来的歌舞之声。
可惜军中夜晚严禁喧哗,否则以鲜卑人的性格,怕是也要跟着高歌了。
贺穆兰到了高车部族驻扎之地的门口,亮出身上的将牌,那门口的守卫很轻易的就让她进去了,还很好心的指点她铁匠铺在哪里,她的奴隶们都在何处做工。
贺穆兰羞愧地道过了谢,她从救回这些人来,几乎对他们是放任不管,全靠参军帐和高车人替她养着他们。她根本就没有已经养了几十个奴隶的自觉,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这件事。
高车部族和几个月前她来的时候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原本以高车为边界的营地,如今用木栅围成了一人高的木墙,高车人生活在这里。里面营帐遍立,也有临时搭成的木棚和土窑等物,显然是高车人之中的工匠工作的地方。
高车部族里高车人穿梭如织,也有不少魏兵在和他们交流或者买卖。高车部族俨然已经成为一个小小的黑山城,男女老幼生活在其中,依附着不过百米之隔的黑山大营。
贺穆兰在库莫提身边的时候听到过一些消息,似乎拓跋焘并不准备让这些高车人入大魏,而是让他们去敕勒川放牧牛羊。想来等拓跋焘的王驾一到高车,待封赏之后,这座天穹庐就要被拆掉,移到敕勒川去了。
这么一想,这座“木城”也维持不了多久,贺穆兰就忍不住嗟叹,更加仔细地看起周围的一切。
等等!
他们去敕勒川了,她这些军奴靠谁养?
现在还有高车人给吃的,等着六十多个军奴回到她帐下……
贺穆兰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喘不过气来了。
“这位将军,你没事吧?”
一个担忧地声音从贺穆兰身侧传来。贺穆兰扭过头去,是一个长得十分可爱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鲜卑话说的还算流畅,他见贺穆兰看过来了,害羞地低了低头。
“看样子是没事啦。心痛要去找人治啊,我阿母就是得了心痛死的!”
说罢,也没等贺穆兰有什么反应,一溜烟地跑了。
得了心痛死的吗?
贺穆兰纳闷。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穆兰顺着门卫的指引找到了临时搭建而成的铁匠铺。高车人铸造兵器和修理兵器的手艺北方闻名,他们生活和游牧的地方产铁,又有煤,比其他胡族更早的掌握了铁与火的真谛。
火!
热!
健壮的男人!
贺穆兰一进入铁匠铺,感受到的便是这些。
高车人里世代锻铁的无一不是精壮之辈,熔炉边炎热,锻造兵器的男人都是赤/裸着上身,露出健康的古铜色皮肤,抡着大锤和小锤,在铁钴上敲打着一块块锻铁。
有几个男人在一旁拉着风箱,或来来回回的提着冷水给他们淬铁。这些打杂之人一见到贺穆兰进来了,立刻叫了起来:
“主人!”
这一声主人,让许多高车人看了过来。
“你就是他们的主人?”
高车人和这些柔然奴隶在沟通上毫无障碍,高车人也曾做过奴隶,所以对他们很是宽容,当参军帐把这些奴隶带来的时候,他们很容易就在高车人这里找到了工作。
要重新建立家园,要给大魏人看到他们高车人所能提供的帮助,他们要做的事情很多,需要帮助的地方也有不少,贺穆兰救出来的柔然奴隶们已经在这里找到了昔日丢弃的尊严和安稳,如今再见贺穆兰来,脸上居然有惶恐和不安。
这些惶恐和不安让贺穆兰不知道说些什么,张了张口:“我就是过来看看,你们过的怎么样……”
这话一说,奴隶们的不安感更强了。
“我们每天都有努力干活,从来没偷懒过。”
贺穆兰觉得自己越说越错,索性站在一边,看着高车人打铁。高车人的兵器如今在军中很抢手,除了一些赠送给将军的,大都卖给了出得起价钱的人。
他们的“叠打”工艺据说来自于西域,高车人制造的武器上都有层层叠叠的花纹,那不是后来做上去的,而是不停重复锻打后的层次。
这些人最费力气的工艺大概就是“锻打”,一个又一个强壮的男人反复地捶打着烧红的钢坯,直至满身大汗,再换下一个人来敲。
贺穆兰送来的奴隶大都瘦弱不堪,在铁匠铺里做不了这样的活儿,干的都是杂役,而高车人们似乎也不怕自己的技艺被别人学去,只顾着埋头干活儿。
她把那些自己的军奴叫到铁匠铺的一边,开始小声说起自己已经升任了将军的事儿。
几个听得懂鲜卑话的互相转述了一下,各个都露出了高兴的神情。
一个将军的军奴和一位亲卫的军奴,那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贺穆兰见他们面露高兴,反倒苦笑着说道:“我养的人越来越多,反倒养不起了。你们还好,就在这里做工就好,我还要养活两千多口人……”
虽说粮草军中是自备的,可主将太穷时间久了军心也会涣散。
其中几个军奴小声地在一旁商议了几句什么,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可以……可以套马,卖。”
贺穆兰被这个军奴的话激起了兴趣,连忙追问:“什么套马卖?哪里有马套?”
她实在不懂蠕蠕话,拉了一个高车会鲜卑话的汉子做翻译,这个军奴磕磕巴巴说了一大串,那汉子转述一遍,贺穆兰才听了个明白。
每年春天的时候,草原上就会有大量的野马繁衍。一个马群的马没有多少只,大多是在十几只左右,马群的头马必定是雄性的种马,他带领着群中的母马、年轻的小马和其他归附来的野马,在春天的时候在草原上游荡,寻找合适的族群繁衍。
野马也有自己的种群意识,知道不能和自己的女儿或者姐妹交/配,所以到了春天,种马会把马群中的母马作为交换,和其他的马群融合,形成新的马群。这时候野马们会成群成群的聚集在一起,蠕蠕们到了春天的时候会出去套取野马,带回部落,壮大部落的实力。
对于这些奴隶们来说,自家将军烦恼的无法“养活两千多人”是很难理解的事情,但他们生活在柔然,那地方比这里苦的多也穷的多,能活下去,全靠着世代相传的活命路子。
贺穆兰一听到说可以套野马卖,立刻眼睛一亮。
黑山城里有大批的商人,从蠕蠕人那里获得的战马大部分都被军中取走,但有时候主将也会允许下面的人留下一些,这些商人什么都收购,包括蠕蠕的战马或驮马。
“能套多少?危险吗?怎么套?”
那几个军奴显然是陪着以前的主人做过这种事情,说起来头头是道。
无非就是拿一些强壮的、正当壮年的母马做饵,哄骗马群里的头马和公马出来,然后制服、套上缰绳牵走。
野马是群居的,头马走了,小马、母马和马群里所有的马都会跟着公马一起走,每次套上几百只不是难事。
听起来虽然容易,所谓头马,自然就是野马里最强壮、最聪明的那一只,想要制服头马,当然要有过人的本事。
贺穆兰如今只有一百多金,看起来虽多,还不够置办什么东西的。她自己就是骑射出众,总不能让底下人以后不射箭吧?
而且她的部下刚刚新附,因为人员不齐,又缺乏配合,不可能马上就出战。不能出战意味着没有收入,将士一旦长时间不征战,就会荒废掉武艺,懈怠了精神,这是所有带兵之人的大忌。
贺穆兰越听越是精神,拉过那几个军奴,开口问道:“你们有哪些人有套马的经历?会做套马索吗?可知道这附近哪里有野马群?”
那几个军奴都套过马,可对黑山大营周围的地理全不了解,不知道在哪里有野马群可以套。
这时候,一个年纪较大的铁匠幽幽地开口:“意辛山脚下生活着成千的野马,每到春天就在意辛山下繁衍。那都已经是一百年前的事情了,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怕是有上万了吧……”
“老师傅,你怎么知道意辛山下有马?”
贺穆兰意外地看向这个会说鲜卑话的老人。
“你们这一片,原本就是我们敕勒人时代生活的地方,意辛山下有马,自来口口相传,怎么会有错?”那铁匠摇摇头。“如今这里成了你们和柔然对峙之地,连意辛山都荒废了,真是可惜。”
“多谢大叔提点!”
贺穆兰深深鞠了一躬,带着那几个军奴出了铁匠铺。至于铁匠铺里少了几个杂役会不会出错,贺穆兰也顾不得了。
她带着这几个军奴回到了右军之中,先去找了王将军。
王将军这几日都在为她的事情奔波,见她前来十分高兴,待听完她的疑问,思考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说道:
“军中其他将军,也不是没有想法子找些进项的。左军的胡隆将军就在敕勒川养了不少牛羊,那都是在蠕蠕那劫掠回来的。你若想套些野马去卖,应当不触犯军中的律令。只是你根本没有套马的经验,又不知道到哪里去套……”
“不犯法就好。”贺穆兰松了口气。“其他的都可以慢慢来。”
“你自己有了主意?”
“王将军,我手底下可是有近千的闲散汉子呢……”贺穆兰一副心满意得的样子。“正好趁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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