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卿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踩着拖鞋走过来时,叶小倩正在神情呆滞地将他桌上的剧本分门别类。谢卿抱臂站在一边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阴测测地来了一句:“给我一个月,四根。”
叶小倩抬头,茫然地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谢卿嘴角斜了斜,咬出来三个字:“郭子豪。”说完转身去睡了,临走时不忘交代,“困了就去次卧睡,明早我送去你上班。”
叶小倩默默整理了一会剧本,又默默走到门口,轻轻开了门出去。
已经是午夜,她坐在街边,闭着眼想了一会,掏出手机来,深吸一口气,语气已经变了:“Mia,是我,叶小倩。我想和你谈谈。”
半个小时后,两人坐在一家二十四小时的咖啡店,Mia上下打量对面的叶小倩,半天才说话:“十年前红遍全国的小倩妹妹,竟然真的是你。”
叶小倩眼神冷淡,看了眼窗外:“你是兰台的人,我表哥的事你应该清楚。我只想知道,是谁一定要和他过不去。”她放下杯子,压低声音,“你上次和我说的话,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第二十七章 午夜惊魂
Mia理了理头发;认真看了看她;见她表情滴水不漏,只能笑笑:“当然算数。我在兰台虽算不上大人物;但和几位大哥还是有点交情。实话和你说,安坂这一次得罪的是李洛基。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虽不知道,暂时保他不被打还是没问题的。”
她说完;叶小倩已经站起来了:“谢卿的行程表;我会每天匿名发到你邮箱里。”
Mia听了这句话的感受,有点像天上忽然掉下来张大饼;正好砸在她头上;她欣喜之余发现那饼重了点;脑袋砸破了。
脑袋破了的Mia一时没有想到叶小倩会这么痛快;但是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忙去包里掏出纸笔:“这是我的邮箱……”
“miawang25078oo。。”Mia的笔才落在纸上,那边叶小倩已经替她报出来了。
Mia傻了,她虽然有公开的博客和微博什么的,但用的全部是公司的邮箱,自己的私人邮箱都和三点式下面的部位似的,保护得很好。
Mia收起笔,将纸揉成一团:“你怎么知道?”
叶小倩已经穿好外套,微微侧了侧脸,侧脸的弧线宛如大师一笔挥就。她轻描淡写地回答:“网上查的。”
叶小倩走后,Mia掏出包里的IPad;在搜索栏里输入各种关键字,甚至连自己的手机号都输进去了,也没搜出叶小倩报的邮箱来。她又坐了一会,才拨通了李洛基的电话:“你说得对,她确实有点本事。好在看她对谢卿也没多忠心,我想……她已经怀疑到他头上去了。”喝了口咖啡,“安坂那边,你叫底下的收敛点,我答应她罩着姓安的。”
叶小倩回去的时候,谢卿卧室里的灯还亮着。她轻手轻脚走进书房,掏出手机,将桌上的日程表翻开拍下发送给Mia。又将照片和发件箱里的内容全部删除。
做完这些,她坐在椅子上,垂着头。过了大概有五分钟,她拉开左手边一溜文件柜里最底下的抽屉,半跪在地上翻了一会,从一沓旧文件里翻出几张纸来。
她盯着上面汽车维修记录的几个字发呆,目光渐渐移到下面的照片上。
左侧的车头被撞得有点扁,黑白照片上看得不是很清楚,勉强能看出车牌上卡着一只扇形的东西。
叶小倩从口袋里摸了一会,才颤颤巍巍摸出来一只坏了一半的金属发卡。
她从前不喜欢那些小女孩的玩意,总是披着一头及腰的长发。那时候叶小倩的浪漫情怀不是待我长发及腰少年你娶我可好,而是待我长发及腰爬出你家电视可好。为了让小倩妹妹摆脱这种长发雪肤的女鬼形象,风离呕心沥血弄了这么一对她还能接受的发卡。
乌金色的扇片上是镂空的雕花,边缘缀着两颗小珠子。叶小倩本来就有几分古典气质,平时穿得又素净。这两只小扇子一别,整个人真有了七分仙女下凡的味道。
那时候阿离好像对头发有着特别的热情,总喜欢拈起她一缕长发,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像纱棰般一圈圈绕着,边绕边神神叨叨地嘀咕。
“The hair is the richest ornament of women。”(头发是女人最好的饰品)
叶小倩盯着手心里的发卡发愣,那时阿离对她好,虽说不能去天上摘星星,如果她要,也能跑动物园里去牵只猩猩给她。
叶小倩坐在地上,将文件收好,小心翼翼地放回原来的位置,又将发卡收回口袋。
做完这些,她深深吸了口气,闭眼靠在柜子上。
过了一会,她才再次睁眼,目光又变得呆滞迷茫。她歪头想了一会,有点想不起来自己刚才都做了啥。又拿起手机翻了翻,也没翻出什么激动人心的新东西来。她看了看桌上已经理好的剧本,走过去将翻开的日程表合上。才关了灯出了书房。
古人教育我们,走路要目不斜视,这真是金玉良言。
谢卿睡觉有个习惯,为了保持通风,他晚上不会将卧室门关严。谢卿的这个好习惯导致叶小倩经过他房门时,不自觉地朝里面看了一眼。
然后视力绝佳的叶小倩,看到了该死的被踢在地上的被子。
她绞着衣角站在门外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心理斗争,直到一阵穿堂风吹到她脊背上,才让她下定决心从门缝中挤了进去。
谢卿这厮虽然精分,品味却一直不错,深紫色的墙上凹凸不平地雕着繁复的图纹,看着好像从哪个皇陵里扒下来的;相反房间内的其他摆设却趋近现代简约,只有四角的落地灯古色古香。
谢卿睡得很不老实,那张总被安坂评价为娘娘腔的脸掩在阴影里。丝绸的睡衣被压得乱七八糟,一条长腿还在床沿外当啷着。
叶小倩只偷偷瞄了一眼,就不敢再看。只能用摸的去摸被子,然后闭着眼往床上一扔。
按照狗血情节需要,一般这个时候女主角不摔一跤正好摔到床上,实在是有点对不起观众。
可惜叶小倩平时走两步能摔上三次,今晚步伐恁的矫健,人都走出卧室了,还一点事件都没有发生。
靠人不如靠己,其实最后只能靠奇迹。她一只脚刚迈出门,就被一股大力拖了回去。
男人的气息拂在她脸上,中间夹杂着一丝丝睡意。谢卿像只哈士奇一样在她身上嗅来嗅去,最后直接将她压在地毯上。
叶小倩整个人的状态,就是一根从冰柜里拿出来放在日头下的冰棍儿的状态:僵硬地滴着水。
谢卿嗅够了,才慢慢睁开他的桃花眼,朦胧灯光下他的目光看着有些骇人。
他那张脸在屏幕上出现时,或喜或怒或笑或嗔,总引得一群男男女女心跳加快,却没有一次来得有眼下这般真实。叶小倩不懂他眼底那抹情愫,只觉得自己好似再一次经历了五年前那一夜,身体四肢都死去了般的那一夜。
谢卿的膝盖压在她双腿之间,一只手收住她两只手腕。
其实这个动作真是有些多余,因为照叶小倩现在的状态,他就是不碰她,她也不敢动,哪里还有脑细胞反抗。
他借着灯光仔仔细细看她的脸,半晌轻笑一声:“还是胖点好。”
叶小倩愣了愣,又听他说:“你从姓裴的小子家出来就昏了,又在医院里躺了三个月。那三个月,我可是照常给你发工资了。”
叶小倩艰难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同。
点到一半,人就好像电热毯漏电一样抽搐了一下。
因为谢影帝那只空出来的手,此刻正捏在她腰上。
他低下头,被各报刊杂志争相吹捧的鼻子贴着她的脸颊,唇贴在她耳边轻轻说:“怎么?从前男友到现任老板,越来越刺激了?你每天加班到几点,他就几点下班,你当我不知道?”
他嗤笑一声,一语中的:“如果我是他,女朋友失踪了五年,我却跑去开公司开得风生水起,等功成名就以后女朋友自己跑来投怀送抱。我做梦都会笑。”
叶小倩的脸色白了白。
谢卿手指一转,从她衣服里探了进去,入手一片滑嫩。
叶小倩已经快哭了。
他膝盖向前移了移,手上又用了点力,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醋意:“他就那么好?好得让你摇尾乞怜?!好得让你念念不忘?!好得让你只看得到他一个?!”
说完,他低下头,啃上她的脖子。
她活了快二十六年,人生起伏跌宕,却从未和男人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就算当年和风离一起,也止于牵牵小手的境地。
就好像两只开屏的孔雀——谁见过两只公孔雀亲热的?
所以谢卿这一下,让她脑子里的弦全断了。脖子上酥酥麻麻,不像被咬,倒像被含入口中。
叶小倩脑子里“轰”的一声,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他钳制住自己的手,和诈尸似的直接坐了起来。伸手就把谢卿推了出去。
就听“咣”的一声,谢影帝那据说线条完美的后脑勺撞上了床腿。
叶小倩嘴唇直哆嗦,下意识地捂了脖子,也不敢看谢卿,连滚带爬地飚出了屋子。
飚到楼道里,她才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没进通讯簿,而是直接凭记忆拨了一串号码。
响了三声,一个略带睡意的男声传了过来:“小倩?”
叶小倩一边按电梯,一边有点语不成调:“阿离……”
电话那边的人这下全醒了,又快又急地问:“小倩?你怎么了?你在哪?你别动,我这就过去!”
叶小倩刚要说话,手机被人抽走了。
谢卿已经换了身衣服,眼神凉飕飕的,声音更冷:“她在上班。”说完将手机朝刚打开的电梯门里一丢,苹果工程师们耗了一年时间做薄了一毫米的iPhone,就这么顺着电梯缝消失了。
第二十八章 凌晨三点
电梯本来都张开怀抱了;叶小倩也奔过去了;结果谢卿活生生把她拉住了。
于是可怜的电梯委屈地垂了头,默默关了门。
谢卿这样一个风华绝代的佳人;此刻却要扮演那横刀夺爱的恶人。
他演得很好,没有辜负谢影帝的称号。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举到下巴高度。宽松外套的袖子从胳膊上滑落;露出一截青筋直爆的胳膊。
他声音压得极低;有浓重的怒意:“怎么?迫不及待去找他?向他哭诉我怎么强迫你?”
叶小倩手腕被他捏得生疼,人却没有再抖。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情绪已经稳定了。
她抬眼;带了三分轻蔑七分嘲讽;语气淡淡;倒有几分风离的味道:“松手。”
谢卿一双桃花眼彻底拉长了;他眉型本来长得有几分秀气,现在被他这么一压,看着倒有些骇人。
叶小倩见他不松手,也不挣扎,只用另外一只手探进口袋,摸出一串钥匙来。
下一个瞬间,钥匙带锯齿的一面就划上了谢卿的手腕。
谢卿没想到平时畏畏缩缩的叶小倩会忽然来这么一出,五指因吃痛一松,她的手已经缩了回去。同时另一只手再次按上电梯向下键。因为夜里没什么人使用,刚才被抛弃的那一台还停在四十二层上(捂脸),叶小倩没再给谢卿一个做坏人的机会,直接跳了进去。
电梯门在关上前一刻,被谢卿那一双总被安坂鄙视的胳膊生生掰开。被掰开的电梯十分不满地警铃大作,在凌晨三点的楼道里干着扰民的勾当。
叶小倩靠在金属的扶手上,眼神冷冷地看着像无耻往救生艇上跳的乘客一般的谢卿,不再说话。
一般这种情况,要是谢卿掏出把刀子来插进胸膛明志,那叫虐恋情深;要是谢卿忽然跪下,捧出一枚钻戒来求婚,那叫甜宠;要是谢卿不管不顾对着摄像头把叶小倩办了,那叫上肉;要是谢卿想把叶小倩办了却被叶小倩踢断了命根子,那叫爽文;要是谢卿忽然掏出一把小鞭子说“请您抽打我吧”,那叫女尊;要是叶小倩忽然一扯衣服露出平坦的胸膛说“我其实是男人”,那叫屌。
结果现在的情况是,谢卿进来以后,直接按了P的一层,然后一言不发地靠着另一个角站着。
电梯门在一层打开,叶小倩迈了步子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被他伸臂挡住。
她眼角斜斜一挑,慢慢说:“谢先生,《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合同法》第三十八条,用人单位以暴力、威胁或者非法限制人身自由的手段强迫劳动者劳动的,或者用人单位违章指挥、强令冒险作业危及劳动者人身安全的,劳动者可以立即解除劳动合同,不需事先告知用人单位。”
谢卿被她这一番话说得心中凉了个透,却还是哑了哑嗓子说:“我肚子饿了,我们去吃宵夜好不好?”末了又不怕死地加了一句,“你表哥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出院。”
凌晨三点半的大街好像谢卿现在的心情:空荡荡的。
叶小倩木着一张脸坐在谢卿的保时捷里,谢卿也不说话,两个人这么一个不愿打一个不愿挨地开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韩国餐厅。
侍者引着两人往包间里走,正好有人从一个包间里拉开门。
那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包养得极其得当,衣着打扮一看就是有品位的,此刻正转头对包厢里的其他人说话。
叶小倩一眼认出对方是谁,花太太却并没把叶小倩和大半年前拿着黄瓜的大胖子联系起来,只在看到谢卿时愣了愣。
谢卿也愣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尴尬,打招呼道:“花姨。”
花太太眼神狐疑地在他面上掠过,又去看他身边的叶小倩,目光在她脖颈上停了停,语气里带了点讥讽:“卿卿,这个点了还不睡?真忙啊。这位是……?”
叶小倩对这位花太太没什么好印象,也没什么坏印象,就是听到花太太叫“卿卿”的时候肉麻得哆嗦了一下。倒是谢卿如临大敌地将她往身后拉了拉:“是我去年雇的助理,我们有点工作上的事要谈。”
花太太嘴角挑起一个不轻不重的弧度:“有什么事一定要这个时间‘谈’?”看了看谢卿脸上的表情,十分无趣地说,“算了,你们去忙吧。”说完就招呼服务生去了。
谢卿把叶小倩拖进包间,没去对面,而是在她身边坐下,黑着脸拿起她手腕看了看,又不顾她不领情,放在手心里揉了揉。
叶小倩一动不动坐着,余光瞥见他自己手腕上被钥匙划出来的一道红痕已经开始发肿,虽然没出血,看着却还是挺吓人。
这个时候服务生已经过来点菜。从服务生淡定的没有哭喊着要签名合影和态度上可以看出,谢卿应该常来这家。他没看菜单,随口报了几个菜,又吩咐道:“麻烦拿一杯冰。”
等服务生出去了,他又继续揉,一边揉一边像啥事也没发生过一样说:“这里的豆腐海鲜汤不错,做得也还算清淡,你试试。”
叶小倩今晚刚被吃了豆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