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态度、言行,细细琢磨了一遍又一遍,他说的做的都和以往不一样,很可能仅仅把
她视作商务上的合伙人,而不再将她当作追逐的情人;可凭他这迅速找上门来的举止,
凭他的眼神,又不像是虚与周旋的商务合伙人……很好,她正期望他这样,向她预期的
目标推进,自然不是三天五天的事,尽可从容,想不到这么快就需要进一步接触了,她
不相信这是真的。时间和股市的条件都不具备啊!莫非……,真真假假的亏,她吃得太
多了,沉吟了片刻,才说,“谢谢你。只是今天我有安排,能不能请你到我公司来一趟,
先把股东代码卡交给我?”
“先交给你?”他沉吟着。
“我是受人之托,让我向老板交差以后,”她解释说,“我们再约时间,我要请老
板好好谢谢你!”
尽管仍然像以往那般,在平静、恬淡里还有一种柔情,然而在他耳内,却完全是商
场上怕顾客引起什么误解的延宕性声明。他有点不快,但也有着一种解脱的轻松:“好
吧!我马上送过来。”
曾经海拿着“张菊芬”的股东代码卡和他书写的账单(交割单第二天由海发证券公
司直接寄给她),乘出租车到了飞天股份有限公司。传达室的保安人员请他稍候,便打
电话给邢景。
挂断电话以后,邢景搁下手头的英文资料,想了许久。她知道,他到底帮连胜赚了
多少钱,凭一张冷冰冰的磁卡是看不出来的,如果将飞天公司暂垫的十万元资金重新划
回飞天公司,而“张菊芬”户头上还留下五万元、成了连胜能放心使用的属于自己太太
的资金,再跟他以酬谢方式见面更为妥当一些。因为,曾经海到底是怎样一个人,还有
待于考察。这时候,拿定了主意的她,要保安员请他直接接电话。她说:“曾先生吗?
实在对不起,我正有点事走不开。马上有一位小姐下来代我收取……”
就这样,连进会客室的机会也没有,就让她把东西取走了。说不清的一种滋味,使
她在他心里的形象微微变了形,总有一种受了欺骗、愚弄的感觉。“年年岁岁股相似,
岁岁年年人不同”,就是这样的吗?……女人,难道都是这般冷酷无情的吗?
他不敢细想,只望股市不是反弹而是反转。他从报摊上买来几份证券报,希望给自
己一个满意的答案。其中有著名股评家海泫的文章,说是反转,将创新高。他对这个海
泫无好感,今天却愿给他打八分。他期待着这一分析和预测应验。
可惜,期待的偏不来,倒被孟经理不幸而言中。第二天股市以跳高五点开盘,瞬间
便被获利者抛盘拉下,不到一个小时,就以全盘翻绿宣告反弹的结束。指数下探速度之
猛,使他对海泫的好感,连同对邢景的不愉快,全部冲得干干净净!除了继续停牌的
“蓝海股份”,他从“岭南高新”中获得启发,不顾一切地抛售,抛售。如果资金能够
达到丰乐诗给他的那个数字,就趁机了结,以便让赔偿金减到最低的限度;如果达不到,
则以此保存实力,让它们跌到底部时再全部买回来,“牛市赚钱,熊市赚股”,那时候,
一百股可能变成一百二十股或者更多,不等反弹也有条件和丰乐诗她们结账;其他的解
决了,梁菲那八十万,老天不会让他走绝路的。
无奈套得都太深了。还因为“蓝海股份”的封杀,到抛得差不多时,还不到丰乐诗
她们所给资金的百分之六十!他无法和她们去结账。坐在电脑面前一连几个小时,轮换
着将丰乐诗她们八九个账号中不同的股票仓煌“出逃”。收盘以后,他疲惫不堪。百分
之二十的赔偿,还有梁菲的月息百分之三,又压到他的心上来了,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变
得灰蒙蒙、阴沉沉的,头重脚轻,飘飘忽忽地走在马路上。经过酒店门前,他又想起了
邢景。她是幸运的,真的。这次反弹仿佛就是上苍照顾她委托的一次例外。他想,何不
给她打个电话?至少,提醒她,叫她想起应该将“张菊芬”的那一笔提成给他呢?
罢了。不管怎样,这时候打电话给她都避免不了讨账之嫌!不过万把块钱,却把她
推到一个商业客户的地位上去了,与其如此,还不如去找丰乐诗商量!丰乐诗有钱,也
通情达理,见股市这样,对他这个“未来的巴菲特”能见死不救吗?
可是,问起她们账上那些股票,亏损到这地步,怎么好意思说出口?说出了口,她
们凭什么相信你还是一个“未来的巴菲特”?
一切顺其自然吧,眼下需要的是清静……
仿佛为寻觅这片清静似的,他茫茫然地信步回到了家。是的,除了生他养他的父母
亲,你曾经海还能到什么地方去获取这短暂的清静?
母亲站在水槽边洗菜;父亲躺在藤椅里看晚报,一副小国寡民的悠闲气氛。见他带
着这副脸色回家来,不安便蓦地降临了。母亲朝父亲望了一眼,好像是一暗示,使父亲
慢慢地折起报纸,咳了一声,问道:“接到都茗的电话了?”
都茗来电话!轰的一下,他全身都冒汗!竟一时怔在了门口。
父母亲并不知道他和都茗间的经济协议,见他意外,父亲把话转达得完完整整的:
“她说和你约定的,明天到什么地方找你。”
曾经海差点把牙都咬碎了,一屁股跌坐在那把父母亲专为贵客留着的椅子上。真想
破口大骂:这只最臭最臭的垃圾股,总是在他最倒霉的时候出现的!真她妈的前世欠她
什么债!真的,不是他忘了,而是把日子搅糊涂了,没有想到又是在这一刻凑到一起来,
没有想到一个星期会这么快!十万元,他弄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这么轻率地答应她,如
今十几个小时内,到哪儿去筹这一笔钱?丰乐诗,梁菲,陈玲玲,赵茹……一连串芳名
又在他面前鱼贯而出。然而,磁卡虽然抓着一大把,资金账号也有一大串,可没有她们
亲自出场,一分钱也不用想到他手中!
这一次,充斥他心脏的,只有一筹莫展的无奈,无法逃避的焦虑,以致一刀宰了都
茗的怨恨,而不是死。如今,死,似乎应该留到另一个女人的表态之后。
“怎么啦,你们?”母亲不安地走到他的跟前,忧心忡忡地问。
“没什么!”曾经海说,偷眼瞥了一眼父亲,父亲一手握着老花眼镜,一手握着报
纸,双眼盯着天花板,这是一副不像关注,却比母亲更投入的关注。
“可是你……”母亲张大了老花眼,注视着他的眉眼。这是只有母亲对儿子才会有
的,倾注着全部爱抚、关怀、忧虑和穷根究源的审视。
他想逃避这两道伟大的,却难以忍受的目光,一个念头却从心底翻了上来:先避开
几天,请母亲去对付都茗,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到外地去了。回来以后会找她的。请她放
心就是了。如果股市有了转机,就按约给她十万;如果实在不行,就想另外办法了结,
哪怕一了百了,先设法宰了她!
“真的没什么,妈,”主意一定,曾经海倒平静了,“我马上要出差……——
电话铃响了。他心里一紧,看来都茗追踪而来了。便急匆匆地对母亲把话说完:
“你就对都茗说,我出差了。一回来,就会打电话给她的。”然后抓起电话听筒,递给
母亲。
母亲将话筒凑近唇边,显得有点紧张地说:“喂,……你找曾先生?……哪位曾先
生?……曾经海?”她用双眼望着儿子,讨如何应答的主意,“……你是谁?……姓
邢?……什么……”
不等母亲反应过来,曾经海就一把将电话抢到手:“邢景吗?我是曾经海!什么?
今晚?……让我想一想……”他将手捂住话筒,睁得大大的双眼里所射出的目光是复杂
的。没有想起都茗这笔债之前,曾经在这位女士身上寄托过重新崛起的希望,可这一刻,
却是沉重的负荷压出来的顾虑、忧怨和不安。
父母亲都像泥塑木雕一般,室内一片寂静,仿佛处于一个重要的转折关头。
“好吧,……我一定到……”他终于做出了答复,慢慢地挂上了话筒。
“又怎么啦?”母亲小心地询问。
“没什么,”曾经海说,“我……要洗个澡,今晚要出去办点事。”
“不出差了?”母亲问。
“出差,也得有一笔钱。……反正,晚上回来再说吧!”
母亲接受不了儿子这种忽冷忽热、一夕三变。父亲却释然地重新戴上老花眼镜,哗
地将报纸展开,继续阅读起来。母亲只好回过头来问儿子:“都茗来电话呢,该怎么
说?”
曾经海边脱外衣边说;“你说,我知道了。我会打电话给她的。”
十四、“将欲与之,必先固之”,要获得更多,就要准备先付出代价
邢景收到以“张菊芬”名义开的股东代码卡和明细涨单,第二天便请常无忌的司机
到海发证券公司去取款。果然,交割单显示,飞天股份有限公司存进的十万元,已经成
为十六万四千三百元了。司机按照她的关照,将十万元取出,重新划入飞天股份有限公
司的账号,留下五万元一个整数,还有一万四千三百元的一只信封,全部交还给邢景。
邢景当即将这份磁卡、连同专户卡和海发公司的交割单、取款单,还有办磁卡时取到的
一只已经启封的账户密码封套,找准一个连胜不在家的空档,径自送到了连胜府上,亲
手交到了它们的真正主人,连胜的太太张菊芬手中,说:“张老师,这玩意儿,我们常
总送给你解解闷。请你笑纳。”
这位刚退休的女主人,有点意外地转动着那双依然灵动清秀的眸子,看了看这几张
卡和取款单上的余额,茫然地问道:“这是啥意思?”
邢景笑嘻嘻地说:“这是做股票的股东代码卡,里面的资金也是你的。”
“哪有这种事?”张菊芬断然地把这一堆卡呀,封呀,单呀,一起往邢景手上一推,
板起没有多少皱纹的圆脸,严肃地批评,“小邢哪,前些日子你们要我身份证的复印件,
原来搞这名堂!不行,老连最忌讳这种事!运用你们公司的资金,就更加违规了,我不
被他骂个半死才怪呢!快收回去,快收回去!”
邢景手托这堆证件,笑着说:“张老师,这和我们公司一点都不搭界的。我们公司
账面上的资金一分也没有减少!真的。说句不要见笑的话:我知道你和连处长的态度,
所以是由我帮你操作的。……要是你有顾虑,以后仍旧由我来操作好了。五万元,一年
以后,起码翻两个跟斗,你什么时候派用处,就什么时候取出来。比存银行还要方便
呢!”
张菊芬说:“真的?你有这本事?”抬起头打量着这位年轻女士,“倒看不出来呢!
听你这样说,我倒要看一看,你能不能真的翻几个跟斗了!’”
邢景嫣然一笑说:“好,你就看我怎样给你操作吧!”
“什么你操作我操作的。反正我不懂。我就是要看一看你这个女强人怎样拿人民币
翻跟斗,从零变起,一倍倍地翻!”
“好,谢谢你对我的信任和器重,”邢景将股东代码卡之类再次送到张菊芬手上,
“请您收好这个。”
张菊芬又像接到一块火炭似的:“不是你去翻吗?怎么又给我?”
“我帮您去翻,一点不假,”邢景笑着把股东代码卡和专户卡搁到茶几上,“我们
已经把你的户头全部开好了,除了取款子,抛进抛出全用不到这个,你好好收着,”她
特地抽出那个密码封套.单独交到主人手里,“这是你的密码,我买进卖出时要用的,
所以启过封,这是你我的秘密。取款时,要凭身份证和这个密码。要是你想改成一个容
易记住的,也可以改,很方便的。”
“啊?我改它干啥!”张菊芬细细打量了一下,便紧紧接住,唯恐丢了似的,“都
说证券交易风险大,可考虑得也够严密的。多亏你们想得周到!”
“有我帮你操作,你放心好了。要用钱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就是了。”邢景放低了
声音,“连处长那里,我也会给您保密的。”
“你这姑娘!真是细心!”张菊芬咯咯地笑着,伸手朝邢景的肩膀上轻轻地打了一
掌,“什么都给我想到了!”
“应该的嘛!应该谢谢你,谢谢连处长!”
邢景从连胜家回来,马上到总经理办公室向常无忌汇报。常无忌受到什么启发似的,
额上每条皱纹愈见光亮,显得有些难以抑制,急急地摘下眼镜将镜片擦拭了一阵再戴上,
然后看着窗外的远处;一忽儿伸手拢着稀疏的头发,然后不断地从额头接到耳根。每一
种职业都有其特有的反应,下属,尤其像邢景这样做秘书工作的,多多少少要揣摩顶头
上司的脾性。爱好、习惯甚至一些僻好。邢景自然不例外,可是在信息部资料室工作的
时候,除了本职以外,她都不闻不问,对“室”外更不关心;这么短时间的秘书工作,
总经理对于她还是块陌生的领域,她只凭察言观色的直觉,发现这位当家人,今天有一
种豁然开朗的兴奋。便默默地等他将意见说出来。可是,他还是一个劲地搓着额头。
“常总,”她忍不住提醒,“余下的一万四千多元,都作为佣金好吗?”
常无忌没有听到,继续搓着。
“常总,”她再次提醒,“余下的,都给曾经海作为回佣,行吗?”
常无忌猛然醒过来:“都给他?……行呀!也不过二十左右罢!”
“是的,”她说,想起常无忌说过要见见这个曾经海,便问道,“我送给他,还是
我们一起约他来一次?”
“我们一起约他?”他说,“不不不……让我想一想吧!”
“好的。我等你决定。”
见邢景走出总经理办公室,常无忌坐不住了。从大班椅上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转起
了圈子。张菊芬是以夫唱妇随配合默契出了名的一位太太,连胜对这次酬谢的接受方式,
早在他的意料中。有关这一些“朋友”接受酬谢的种种情状,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半推半
就明推暗受,他早已司空见惯了。使他思路大开的倒是这个曾经海。作为上市公司的老
总,和职业炒手差不多,沪深股市指数的每一个微小波动,都牵动他们的神经。尤其是
这几天。“飞天股份”下跌,而且跌幅不小,自然是一个原因,可最要紧的是,连着几
个星期以来,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