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至子时,长安的主街已经宵禁,特别是朝廷重臣高官府邸的几条街,不时的有穿着盔甲手持兵器的官兵巡逻。
这些官兵不全是步兵,每队都有两名骑着军马的军官带队。
他们见到多多骡车均是先惊诧,而后履行公事询问。
“前面何人?”
“徐郡公府徐世子!”
“可有令牌?”堂堂郡公府的世子出行,竟然不骑马,而是坐着乡下人才坐的骡车,巡逻这些年,还是头一回碰到这么稀奇的事。这世子爷是不是冒充的?
“有!”护卫高举徐磊的世子令牌。
“世子爷,下官不知是您,多有得罪,请您体谅。您请便。”
从徐府到云府这一路,路程不到七里,遇到盘问的官兵就有七队,没有一队不盘问就放行,可见长安治安之严。
云立飞请兄妹及随从全部进府。这么晚,云府外面停着一辆骡车,只会引来街坊的探究。
林二妹提着灰色绸缎长裙,小跑奔来,月光下走过来的少女正是几个月不见的徐淼淼,十分激动又感激的道:“县主,您竟是亲自来了。奴婢给您磕头。”
徐淼淼见林二妹脸色很憔悴,仿佛老了十岁,双手扶起她,“唉,你快起来,带我去看看忆云。”
“主子性子倔,心思又重,为了家族的事忧心忧神,离开梨花观之后,每天只睡不到三个时辰,到了扬州更是拼了命的练武,骑术、兵法、箭术,一天顶多睡两个时辰。他才十四岁,身子骨都没长好,就这么折腾,这般就是铁打的人都受不了。”林二妹可是把徐淼淼当成亲人。
徐淼淼秀眉紧蹙,失声道:“武比科考人才济济,殿试就是万里挑一,他能脱颖而出,考上榜眼,下的功夫,流的血汗可想而知。”
“是。”林二妹有些哽咽,边带路边道,“主子在会试时就受了不轻的内伤吐了血,服下您赠的药,把病势压了下来。族里的两位少爷与奴婢、林大都劝主子不要参加殿试。主子听不进去,结果殿试上被太子施计两拳打成重伤,又吐了血,还引得旧伤复发。”
徐淼淼心一沉,问道:“殿试太子亲自出手打伤忆云?”
林二妹泣道:“是。此事宫里宫外人人知晓。”
主子跟李南无仇无恨,还跟李南的姑姑是挚友。李南心肠太毒,竟然把主子打成重伤。
明天御宴,主子要是去参加,李南把主子害死,那可怎么办?
她就是要在徐淼淼跟前告李南的状。
“太子与忆云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忆云受委屈了。”徐淼淼这下明白今个为啥没有见到流云了,眼下惹怒她的对象李南不在场,生气发脾气也无用。
夏荷、秋菊紧跟其后,借着月亮及灯笼的光芒,看到云府的几分景色,心里惊叹竟有这般雅致豪华的豪宅。
云府的大小院子十几座。云义黎住的是最大的五进的院子。这座院子离大门步行约百丈,中间有一个四进的院子及一座花园。
林大就睡在云义黎居住套间的外屋,刚才听奴仆跑来禀报,云立飞带着林三弟把徐县主、徐世子请来了,赶紧爬起床穿上外衣裤,走至里间的床边,担忧的道:“主子,徐县主亲自来了。您快醒醒。”
云莫清一直在云义黎隔壁的房间发呆坐着等待,听到动静,立刻去瞧看。
林大道:“莫清少爷,林三弟这回总算办了件对的事,他与立飞少爷把大唐国最厉害的神医给请来了。”
云莫清便道:“你去迎迎。我守着大哥。”
“主子与奴婢几人是半个月前来到长安,来了就参加会试。”
“主子是一族之长,被陛下册封为从三品银青光禄大夫。”
“陛下赐给族里的府邸离城门比较近,那里比较喧哗。主子就带着奴婢几人住到了这里。”
“这条街在东、西市的中间,街坊邻居都是本朝的豪富巨商。”
“主子就住在这个院子。”
林二妹看到徐淼淼之后,心就安定些了,一路走一路说,说的话也是经过思考的。
徐家一门一个郡公、一个县主,徐淼淼本人还有除恶金鞭,背后更是有李严父子。
云族就只有云义黎有个从三品的文散官官职,武比科考榜眼只是名气大,并没有实权,背后的董老王妃母子如今远在金城,鞭长莫急。
相比之下,徐家比云族有势力前途光明。
但是徐家没有银钱,而云族最大的优势是巨富,这座豪宅就能说明。
徐淼淼轻叹一声,“他这么辛苦,应是还没来得及享受这座宅子,就病倒了。”
院门外站着一个黑衣老头,朝徐家兄妹跪下磕头,“小人林大拜见县主、世子爷。”
林二妹忙道:“县主、世子爷,这是奴婢大哥,在梨花观时他叫林大妹。”
林大认得徐磊,徐磊同样认不出他了。
徐淼淼见林大换回了男装还蓄了灰白的三角胡子,模样跟几个前天壤之别,根本认不出来,“老人家,快请起,带我去瞧看忆云。”
林大见云立飞戴着宽大的帽子,想起里面的人,连忙跟上前低声道:“县主,主子屋子里的小公子是莫清少爷,他少了左耳,性格有些内向,不爱言语。”
徐淼淼轻轻点头。
套间的门半开着,里面灯火通明,徐磊先进去看了看,这才让徐淼淼进来。
云莫清见来者一男三女,其中一男一女穿着官服,特别是女子,不过十三、四岁的年龄,竟是穿着紫色官服,身份十分尊贵,连忙站起低头躲到一旁去,心里疑惑,四人当中谁是神医?
同样失去一耳,云莫清的性格跟云立飞截然不同。今晚要是换成云莫清,没有这个胆子去徐家请人。
徐淼淼的目光完全被床上闭目躺着的绝美少年吸引住了。
这个曾经让她悲痛伤心一个月,流过许多泪,甚至差点迷糊独自走进山里的少年,在没有看到他时,想过一定要凶狠的骂他一顿,或是几个月不见他,不跟他说话。
可是一旦见到他面无血色如同一个纸人般躺在床上,她的心里只想着他赶快恢复健康,赶快能像以前跟她说笑谈诗。
徐磊担忧道:“妹,你别哭。”
徐淼淼旁若无人般坐在床边,先给云义黎把脉,而后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最后掀开蓝色的丝被,露出他的上半身。
云义黎肤色如白纸,睫毛卷长,墨发披散,穿着丝绸制的白色内衣,漂亮的锁骨若隐若现,好看的让人窒息。
夏荷、秋菊曾在宫里呆过一年多,阅尽男女美人,没有一个比得上床上躺着的这位。
这位重病没有知觉躺着都这般美,要是病好了能够站着坐着说笑,那肯定是美到无法想象。
林大、林二妹不动声色的挪了一步,习惯性的挡在了夏荷、秋菊的视线。
徐淼淼掀开云义黎的内衣露出胸膛,只见雪白的肌肤上面两个大大乌青的拳印,气得她快要把银牙咬碎了。
林二妹哽咽出声,道:“县主,您看我家主子的伤势如何?”
徐淼淼梨花带雨,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瓷瓶,众目睽睽之下给云义黎胸膛乌青的地方抹上药膏,半晌方道:“脏器没有受损。胸肋骨骨裂,导致动一下全身疼痛,疼痛难忍,精神耗损过大,昏迷不醒,发热无力。”
林大泣道:“主子始终没有说过疼痛,原来他一直在忍着。”
云立飞、云莫清都在抹泪。
林三弟扑通跪下咚咚咚磕头,乞求道:“县主,小的求求您救救主子。”
“你不求,我也会救他。你快起来。”徐淼淼挥挥手让这个憨直重情谊的大汉走来,“我这就用独门秘方救他,让他不再疼痛。你们都退下。”
林二妹立即跟云立飞、云莫清道:“两位少爷请听县主的吩咐到隔壁屋子等候。”
云莫清却是鼓起勇气小声问道:“县主会医术?”
林大走至低声道:“县主有起死回生之医术。主子多次用过县主的药。莫清少爷只管放心便是。”
云立飞赶紧过来道:“哥,她就是在金城给金素女官接回断臂把肚子缝合的徐县主。”
云莫清面色无比震惊,糊里糊涂的被云立飞拉走了。
徐磊与两个大宫女自是听徐淼淼的话,跟着几人一起出去。
徐淼淼听到外间的门关上了,就立刻把云义黎带进了空间。
她赶紧给云义黎打了一针止痛针,用医疗机器的激光理疗他的胸骨裂痕,最后给他打了一针增加体质及免疫力的人血蛋白蛋。
这一切做好之后,她才把云义黎带出空间,仍是放在床上。
众人得到允许进来,见云义黎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若说跟刚才有什么变化,仔细瞧看,就是脸色好了些有了点血色。
徐淼淼跟几人嘱咐道:“让他好好睡一觉,他醒来若是要去皇宫赴宴,不要拦他,只跟他说若想再见到我,十日之内不要动武。”
众人连忙点头,而后千恩万谢的送走徐家兄妹。
这些天,云义黎一直被疼痛折磨,生不如死,没有睡过一天好觉,徐淼淼给他治病之后,身体终于不疼了,神经放松下来,一觉就睡到了次日正午。
他肚内空空,饿得前胸贴后背,竟是被饿醒的,连忙叫人。
这一叫,竟是有了七成的底气,身体状态比昨个这时强上十倍不止。
林二妹早就按着徐淼淼的吩咐,熬好了肉粥端过来。
云义黎下了床,吃了六碗才停下,肚子饱了,身上也不痛,精神头也足,真是好舒服好幸福。
众人见云义黎脸色红润,一夜之前病好了大半,均是大喜,围着他说昨晚发生的事。
林三弟激动万分双手比划着大声说道:“主子,县主生了你的气了,说你画了三幅画,害她难过了一个月。”
“主子,县主一听你重伤,就不生你气了,赶紧来给你瞧病。”
“主子,县主掀开你的内衣,看到你胸膛的伤口,一下子就哭了,哭得可伤心了,二妹问县主,县主都没听见。”
云义黎脸色越来越红,最后红得像抹了胭脂。
云立飞、云莫清不约而同的问道:“大哥,今晚的御宴,你还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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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 太子受罚太子妃服软
云义黎点点头,“去。”
林大、林二妹便再三重复徐淼淼的嘱咐,云义黎丝毫没有不耐烦,不停的点头。
众人退下让云义黎好好休息。
云义黎准备继续补眠,想到刚才左半屁股刚坐在太师椅上有点微微的疼,伸手按了几下,发觉只要按就疼,不按就不疼。
“这个地方我没有受伤,昨个还不疼,怎么今个就疼了?”他起身去找了铜镜,脱了裤子照了照疼处,瞧了好一会,才看清楚有个针眼。
顿时心砰砰跳,羞得脸色血红。
艳阳高照,春光明媚。
皇宫早朝退了,文武百官潮水般从宣政殿大殿涌出。已经适应了上朝的李南面无表情的走在人群的最后,身后是神情淡淡的大唐国的天子李严。
今年朝议的大事是春耕。
从南地上报的折子来看,连续三十几年的内乱,导致土地人口流失。目前的耕地亩数及人口数量还达到四十年前的六成。
在生产力低下的时代,一个国家想要强大,首要的就是发展人口与农业。
去年李严登基之后,为了让人口、耕地迅速增长起来,已经下旨免了所有田地的三成税。
田税减收,国库收入降低,就是这样人口、田地增长的速度仍是极为缓慢。
有什么办法加速人口、耕地增长,这是李严与李南一直最大的心事。
一个青年太监小跑过来,向父子行礼之后,恭敬的道:“太子,徐县主派跟前的宫女夏荷给您带话,您可要见她?”
“立刻见!”李南面带笑容。
流云站在不远处瞧到这一幕,微笑轻轻摇头,等李南走至,如同往日跟在他身后。
很快,李南就在宣政殿偏僻无人的一个角落见到了身着宫装的宫女夏荷,挥手免礼,激动的笑道:“我姑姑有什么话带给我,你快说。”
夏荷在去小梨村时见过李南,当时李南还特意考察她与春兰三人的忠诚度。问道:“请问太子稍后可有急事要办?”
李南心道:就算有急事也统统排到后面。姑的事必须放在第一位。笑嘻嘻道:“没有急事要办。”
夏荷再次环视四周,除去李南、流云,就是他的贴身青年太监,再无别人。
她提高声音模仿徐淼淼的神态语气道:“县主说,忆云跟你无怨无仇,你竟对他起了杀心,把他打成重伤。”
李南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慌。没想到徐淼淼这么快就知道此事。
流云嘴角上翘。
青年太监恨不得钻进地洞去,不想听到李南这么多的秘密。
“我昨个去瞧看忆云,他被你打断了胸肋骨,日夜疼痛难忍,昏迷了几天几夜。好你个李南,当上太子,头一个学会的就是仗势欺人!”
李南一听徐淼淼都不叫他小南南了,怕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失声自语道:“姑,我错了。我当时就是气他欺骗了你我,然后一时冲动……”
夏荷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现在知道错了?”
李南忙道:“知道。”
“那你在这里朝郡公府的方向跪半个时辰。”夏荷停顿一下,心里慌的有些不敢看李南,轻声道:“你若不想跪,就算了。”
“不不不,我跪。”李南扑通一下就朝郡公府的方向跪下。
夏荷望着坚硬的青石大砖,都替李南觉得膝盖疼。
李南跟前的青年太监目瞪口呆看完这一切。
这个青年太监今年二十六岁,叫赵大山,人称赵公公,李南叫他小赵子。
赵大山目光向流云求助,见后者竟是幸灾乐祸的表情,只能厚着脸皮跑过去向夏荷央求道:“好姐姐,太子是千金之躯,不能跪的。”
“那你跟太子说去。”
“太子能不能少跪一会儿?”
李南高声道:“小赵子你不要难为夏荷。我错了。姑罚我,我跪就是。”
几个月前,他在小梨村的山上打了赵明圆,徐淼淼不但罚他跪下,还拿棍子打他,下手一点不轻,甚至打断了一根棍子。
他长这么大,家里的长辈包括李严在内,只有徐淼淼打过他。
他一点都不埋怨,更不会恨徐淼淼。
因为他深深知道,在这个世上,全身心关怀疼爱他的女人只有徐淼淼。
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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