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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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澜-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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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具在哪?”阿拉问。
    “都卸在了门口,你过去看吧,满满一街。”王二叔笑着答。
    这时,一群人涌了进来,喊:“拉儿,往里搬吗?”
    “别急,安上门窗再说。”王二叔回头喊,“先把门窗抬进来,志强,去叫我女婿来,让他安玻璃。”
    大家一齐动手,一上午,门窗便安好了,家具也摆上了,整个屋里焕然一新,头顶吊了天花板,脚下铺了地板砖,母亲乐滋滋赤脚在上面走着,不住嘴说好,阿拉睡的地铺早掀了,换了一张单人床,父母睡那张粗糙的床也被抬了出去,换上席梦思,有人又提议买彩电、冰箱……“反正拉儿结婚还得买,早晚的事。”父亲便托人去买了回来。
    下午,有一些过来看家具,都是站着聊天,现在麦还未割,正是忙里偷闲的空儿,阿拉给他们泡上茶,和他们闲聊一阵,昕到里屋手机响,便跑进去接了。
    “阿声吗?”
    “田颖!”阿拉兴奋地跳了起来。
    “不,我是柏敏。”
    “呃,柏敏!”阿拉尴尬极了,稍停一会,他问,“有事?”
    果然,柏悔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听邝妹说,你要在家很久.可能……不回来了,是吗?要是那样的话,我想,我和孩子也去山东。”
    “邝妹还告诉你什么?”阿拉问,他脑里迅速闪过了一个火花,不待柏敏回答,又说:“你别听她胡说,我很快就回去,我不能对不住你和秋儿,也决不能玷污了田颖……”
    他并没有听到柏敏多大的惊喜,也许,他在柏敏身边之时,柏敏整日为他担忧,并不高兴多少。
    阿拉打完电话出来,见那些人都已告辞,母亲在收拾茶具。
    “妈,您和爸随我去深圳吧?”
    “你还要走?”母亲抬起头看着他,一脸的忧虑。
    阿拉后悔地垂下了头。
    过些日子,天热了,地里开始忙起来,割倒了麦子,又开始秧(阿拉的家乡用作动词,插秧)地瓜(甘薯),偏巧今年不逢雨,只好担水抗旱。
    阿拉家的地离一眼泉200来米,他执意负责担水,每天来来回回四五十趟子,两天下来,肩膀已是肿得老高,终于磨破了,血迹斑斑地浸透了上衣,母亲看见了,心痛得直哭。阿拉甩甩胳膊笑道:“妈,你的儿子可不是花拳绣腿,没点真功夫,可下不了深圳!”说完仍要担,母亲大哭,再也不肯让他担,志明看见,过来抢着担了几趟,把地瓜秧完。
    回到家,母亲拉着阿拉的手:“拉儿,我知道你生妈的气,妈不该让你留在家里,你看这一晃就是一个多月,你见过世面,在家再也呆不住了,你再回去吧。不过,妈得先给你说个媳妇。”
    “妈,我谈过一个,你听。”阿拉去把手机拿过来,接通了柏敏的电话,“柏敏,快喊‘妈’。”
    柏敏果然甜甜地喊了声“妈”。
    母亲高兴起来:“拉儿这孩子,不好意思咋的?还瞒着妈。”
    “妈,您放心好了,我会照顾好他的。”柏敏说。
    “我怎么不放心!媳妇照顾得比妈妈要好,不是有句话,什么‘有了媳妇忘了娘’!呵呵。”阿拉第一次听母亲讲普通话,母亲的发音极准,音调也正确,或许,他正是得于母亲的遗传。母亲问柏敏:“你叫什么名字?”
    “柏敏。柏树的柏,您叫我阿惠好了,我的小名。”
    “妈,您让爸爸也听听柏敏说话吧。”阿拉拉着父亲说。
    “好,好,阿惠喊‘爸爸’。”母亲把手机递给父亲。
     父亲应了声,高兴得眼角皱纹都笑开了。
    “妈,您跟我去深圳吧。”阿拉央求.
    “不去了,这么大年纪也什么野心了,只要你们好了,我心里高兴,比去了还好,再说那里人生地不熟的,连句话也听不懂,听你二叔说那就像是外国话?”
    “不是,也是汉语,不过是广东话,也就是粤语,跟普通话不一样,待会我讲给您听,听不懂的。”
    母亲笑了起来。
    “妈,要不,我把手机留在家里,你想我就打电话?”
    “可别,那么个宝贝疙瘩,一不小心被人榆了去怪心疼的。现在村里正安电话,咱也安?”
    “好的。”阿拉应了一声,看见父亲眯着眼睛直乐,便对母亲说,“瞧我爸乐得。”
    父亲张开眼:“我三十年没这么开心过了。”
    母亲又要过电活,跟柏敏说了一阵方才罢了,又同父亲商议阿拉回深圳。父亲虽然不舍,也终是答应了,却又说让阿拉等些日子,待卢花、样兰放了假,见上一面再走,卢花、刘兰每次放假都来。母亲翻出一张前些日子她扫地捡到的照片,问阿拉:“深圳就是这样子?”
    阿拉接过来,见是自己在伊丽别墅的照片,不由得想起伊丽莎白、阿桂、绿珠,又想起自己的毒瘾,奇怪的是,这些日子,他竟丝毫没有感到毒瘾的发作,不由得又激动了许多。
    “拉儿这两年在南方好一个长,长高了,也漂亮了,怪不得芦花妈见了照片一个劲地夸,要不是拉儿有了柏敏,我一准托人把卢花说给咱拉儿做媳妇。”母亲说。
    “妈,人家是大学生。”
    “那就说小芳,小芳那妮(女孩)蛮水灵的,虽说只上了五年学,文化低点,可也生了个好模样,个也高,她妈一心想找个有钱的,拉儿准成。”父亲接过说。
    “爸,您甭操心,有了柏敏,我再也不管别的了。柏敏可比小芳漂亮多了。”
    “你看这孩子,还没娶过来,就护着媳妇。”母亲笑了。
    “妈——您不信找照片您看。”见母亲微笑,阿拉转身进里屋把相册抱出来,“您看这些女孩子,哪个不比小芳漂亮,这才叫‘靓’呢。”
    “拉儿你藏着相片也不告诉妈一声。”母亲笑着接相册。
    “我就放在包里,你们也不看一看。”阿拉笑了,他知道母亲从不翻他的东西。
    “呵——”母亲惊叹地呼了一声,“他大(爸),你看个个都这么俊!嗳,拉儿,哪个是柏敏?”
    “您猜。”阿拉拉母亲坐在沙发上。
    “呵——我可真不知道哪个是我儿媳妇。个个都天仙似的,这个姑娘好一双俊眼……”
    “妈,那是慕容,叫慕容丝燕。”
    “噢,复姓?”父亲问。
    “嗯。这个邓萍,会四国语言,是个大翻译,而且特别擅长商谈业务,这个邝妹,多才多能,刀子嘴,整天骂人,却是销货能手,服装设计也顶好。这一个是方芳,聋哑人,可善解人意,她还救过我一次命……”
    “什么?!”母亲一惊。
    “我不会游泳,那次掉进水里,是她拼着命救我出来的,还有这王小燕,两个人拼了命,方芳都累昏了,要不是她俩,我恐怕见不着妈了。”
    “你得报答人家,‘受人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何况还是一条命呢!”爸爸说。
    “我知道的。”
    母亲出了一会神,指着一个粗眉大眼的女孩:“这个一定是我儿媳妇了?”
    “妈,这不是。奇怪,我也不认识这一个。”阿拉有些疑惑地摸摸脑袋,却想不出哪一个。
    “哎,这相册怎么净是女孩子?”母亲问。
    “男孩子在后面。”阿声向后翻了几页,“瞧,这是大伟、二伟,双胞胎,这李子辉会功夫……”
    “这个是老板?”母亲问。
    “是许先生,过去是厂里的代理人,这个才是老板,陈先生;这是玛丽,他的女儿,这个是利齐,有一百多个男朋友。”
    “到底哪个是柏敏?”父母都急着问。
    “你们自己找吧。”阿拉笑着站起身打开了电视,见正放一支粤语歌曲,说,“这就是广东话。”
    母亲细听一会,笑了:“这哪是汉语,明明是外国话。”
    “妈,人家那是方言,就像我们这里,明明是‘hē shuǐ(喝水)’,我们偏说成‘hāshui’,‘kě le(渴了)’我们说‘kǎ le’。在许多语言里都有这类现象,英语在各个说英语的国家也不尽相同,德语还分高低德语呢。这广东话和普通话写在纸上都是一样的汉字,可念出来却不一样,现在外国人学汉语要分广东话和普通话,英语还专门有广东话的单词Cantonese,因为广东语很有市场,南洋华侨多接受广东话,亚洲四小龙的两条龙是用广东话的,新加坡和香港,在台湾,广东话也吃得开。”
    父亲呵呵笑了:“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拉儿比我们是见多识广了,二十岁,不容易呀!”
    “在外面我都说自己二十三四了,他们也信,嗳,对了,爸妈,一个外国朋友问我为什么中国人算年龄要比外国人大一两岁,我也答不上来。为什么中国人一下生就算一岁,过个年便是两岁,再过年三岁,他们按生日算。”
    母亲笑了:“别忘了你在妈妈肚子里呆过了十月呢!”
    “噢。”阿拉恍然大悟。
 
十二
    6月24号,天热得叫人发疯,太刚底下如同烤羊肉串的炉子,人不敢往那里一站。鸡鸭举起翅膀,猪狗吐出舌头,爱鸣爱吵的蝉儿也停了下来只顾喘气了。潮地里直冒热气,河里的水烫得鱼儿乱蹦乱跳。房前晒的种子干了蒂儿,晾在绳上的衣服晒打了褶儿,屋后的松树从受伤的一处大满大滴的流着松泪,这北方的天冷冷得痛痛快,热也热得实实在在,阿拉便是在深圳也未碰上这样热闷的天。
    停了电,躺在电扇下的阿拉只穿了短裤,拼命地挥动着一把蒲扇,脑里却翻腾着一种奇特的想法。
    “不行,得问慕容,”他自语着,顺手拿过电话,坐了起来。
    “喂,酸枣,”他听见慕容应了一声,接着说:“我看这修正主义还真他妈的对。”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脏话,侧头看了一下母亲,改用广东话说:“马克思那一套确实起过作用,‘全世界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可现在不行了,工人罢工不利于经济发展,损害了自身利益,而且,全世界最先进的武器都掌握在资产阶级手里。资产阶级可是什么事都做出来的,无产阶级闹急了他,他还真有可能用核导弹,最终,无产阶级还不得低头认罪?”
    他听见慕容没有说话,又继续说:“我看将来肯定得‘修正’,罢工是无益于事了,最好的是以毒攻毒,也给它来个‘和平演变’,都变成社会主义。其实,上帝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他早知道会有这一切,便在资本主义尚未羽翼丰满的时候在其链条上打开一薄弱环节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进而形成了社会主义阵营。上帝是伟大的,他并不让工人阶级无谓的斗争而白白流血牺牲,而是建立另一种意识形态的国家——社会主义国家,同样拥有尖端核武器,为全世界无产阶级站出来说话,这便为资本主义在世界的一隅挖好了坟墓,然后养精蓄锐,等时机一到,一举端了资本主义的老窝。”
    “你到底是什么人?!”慕容惨叫了一声。
    阿拉并没理会她,继续说:“我们现在正为完成这伟大的历史使命而努力,你看,中国是第三世界国家,其实是老母鸡,许多资本主义弱小国家都依偎在它的怀抱里。对了,你知道我是怎么划分三个世界的?我就按1949年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和后来的华沙条约组织划分,凡当时加入“北约’的便是第一世界,有美、加、英、法、比、荷、卢、丹、冰、意、挪、葡、希、土,西德,当然,这还包括这些国家的附属国,控制国家和殖民地,比如日本,它便是美国的控制国,第二世界是华约的那些,有苏、波、捷,匈、罗、保,阿、东德and so on.美苏为这两个世界的两极点,其他为第三世界,以中国为首……完了。”
    慕容怔怔地半天没有说话,为什么如此相似,划分三世界的方式惊人地相似?可又为什么对社会主义前途所持的意见恰恰相反?两个“方声”?!!
    “酸枣,你在听吗?”阿拉叫道。
    “听着呢!”慕容慌忙地说。
    “哼,你一定又以为我在发神经。”
    “不……”慕容连忙解释。
    “那好,你听着,我再说一点,这社会主义和资本主义是事物发展过程中的两个状态,这是哲学观点,它不用改变劳动力,不,生产力,即劳动者,生产工具、劳动对象的数量甚至质量,而只要改变劳动组织形式、具体分配方式和经营管理方式,从而引起显著的,根本性的变化,即质变。”
    “呵——”慕容惊叹。
    “这都是你教的。”阿拉听到慕容惊叹,忙说。这时,他已是大汗淋漓,拾起扇子狠扇一气,又说:“慕容,这次回去,我要继续读大学,邝妹已答应……”他忽然停下了,因为他听见那头换了邓萍。
    果然,邓萍的声音传来:“好啊,偷偷和我表姐约会?”她“嘿嘿”一乐,“刚才说邝妹?你等着吧,她会让你上学?就算让你上,她也没这本事。”她的声音忽然温柔了:“听我的话,快给陈先生打电话,他会有办法的。只要你回来,他什么都肯答应的,他早着急了。”
    “那我这就给他打电话,谢谢你。”
    “没什么,别忘了代我向伯父、伯母问好。再见。”
    “再见。”
    阿拉又给陈先生打电话。
    陈先生似乎早有所料:“阿声哪,是不是上学的事?邝春妹小姐早跟我说了,她让我好歹给你找个学校,好园完你那留学梦。怎么,大学上了一半,还不满足?呵呵,不过,我可不愿跑这苦差,这个得你岳父……”陈先生大笑起来。
    “我岳父?”阿拉大惑不解。
    “阿林呀。”
    “可我跟王蛆……”阿拉急忙分辩。
    “嗨,他分明说,你是他的女婿嘛!怎么,自己不想求他?我就当一次好事者!阿林可是在许多学校有股份的……”
    “那就拜托你了,我现在只要上学,什么都不顾了。”阿拉横着心说,反正他和王姐有过那么一段,叫他几声岳父也无妨。而且,这样,他便能离开田颖,从而“赶忙驻足了”了。田颖使得他的心时时时刻刻不得安宁。
    打完电话,阿拉一抬头,见母亲站在面前。
    “你讲的就是广东话?”母亲笑得很奇怪。
    阿拉点了点头。
    “你看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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