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雨莞尔一笑,摇摇头道:“没有,我猜出陛下心中所想,确实危险。倘若我不是陛下的人,那么陛下理应在谋事时诛之。”
玄熠搁下手里的烛火,背对着墨雨,微弱的灯光,似乎是轻叹了一声:“今夜,也许你会有危险。”
墨雨浅笑着端起那盘焦糖奶黄包,清凌凌道:“皇上,把隆儿送过来吧!今晚,我们俩人在一处,不会太过于分散陛下的注意力。”
玄熠转过头,眯着眼眸,话语里带上了冰碴子般的清冷,天家威严道:“你当这是游戏吗?若稍微有一个闪失,你都将会是万复不劫,你就不怕死吗?”
墨雨扬起精致的脸颊,认真道:“不怕,我已濒死无数次,每一次皆会化险为夷,今夜我会哄好隆儿,请陛下……”停顿了一下,盯着玄熠,温婉道:“请陛下务必毫发无损地回到我身边。”
玄熠静静凝视着墨雨的丹凤水眸,低低道:“朕很担心……”
墨雨此时默默不语,两情相悦的人,不用说太多,自然会懂得,今夜是个又是一个不眠深夜。皇上若顾忌他和隆儿太多,就会分神,只不过,今夜要来的人必定是冲着卿琦去的,若没猜错,应该是靖康王在宫中的势力,若皇上想连根拔起,顾着两头是不可能的,为了江山社稷,这场斗争中一定会牺牲不少人,只是……静静一沉吟,皇上所料不错,今日是冲着卿琦去的,他和隆儿虽然有危险,却不大。
玄熠并未看着墨雨,只盯着他素月白的衣衫上绣着的翠绿竹纹,说来惭愧,明知今夜有危险,却因国事不能陪在他们身边,为了江山舍弃这么多值得吗?说来可笑,从未怀疑过自己的选择,六年前没有,六年后也没有。
深蓝色的苍穹上,镶嵌着无数的繁星,一轮下弦月带着清冷的寒辉,空气中弥漫着肃杀的紧张感,一阵冷风吹过,婆娑的枯枝影好似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一齐轰鸣。
泰和殿内半明半暗,墨雨神色如常的整理好食盒,淡淡道:“熠,你去吧!再晚别耽误了时辰。”
玄熠身影隐在幽然的阴影处,他鼻子轻轻一酸,威严地笑道:“就那么想撵朕走?”
墨雨起身向前走了三步,在距玄熠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轻轻抬起头,水眸里染满了平静,就这样一直望着玄熠,突然,一个倾城的笑容出现他的脸上,他清婉道:“熠,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况你是当朝的皇上。熠,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玄熠刚欲说话,“吱呀……”一声,泰和殿的门被推开,有冷风吹得烛火摇晃,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闪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不解地望着屋内的此情此景。
隆儿刚要依礼节行礼,只见他父皇只是看了他父妃一眼,转身就消失在越来越黑的夜幕中,而他父妃,静静地站在哪里,一脸肃穆。隆儿很少见到父妃这样,不由得皱着小眉头,小声道:“父妃。”
墨雨回过神,对隆儿微微一笑,走到稚子身边,蹲□,持了持隆儿的发梢,浅笑道:“隆儿今晚留在泰和殿可好?”
隆儿嘟嘴道:“为什么?素日里,父皇不都是让儿臣不要住在泰和殿的吗?”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转,凑过去,勾勾嘴角道:“父妃该不会是跟爹爹吵架了吧?”
隆儿那勾勾嘴角,露出一抹坏笑的表情真的和玄熠一模一样,果然是子承父业,想到这里不由得笑出了声,道:“隆儿,我们没吵架,只是,你父皇今夜要去忙于政务,不放心留你在东宫。”
隆儿转身看了看外面,果然爹爹不在,兴高采烈地关上门,大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小星星,兴高采烈地道:“父妃,我们来玩骰子吧!天天被拘在书房里念书,我都快长绿毛了!”
墨雨抿嘴一笑,道:“作业写完了吗?”
隆儿顿时跟泄了气似得,恹恹不乐道:“没写。”
墨雨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如果你没写,明日你少傅会怎么样惩罚你。”
隆儿可怜兮兮道:“让我把作业统统抄写十遍,那就更多了,少傅好严肃,动不动就让儿臣抄弟子规,我现在一想到不力行、但学文、长浮华、成何人。但力行、不学文、任己见、昧理真。读书法、有三到、心眼口。信皆要、方读此、勿慕彼、此未终。这段,就好想吐。”
墨雨笑得发酸,半响才道:“这段被罚抄了多少遍?”
隆儿低着眼帘,嘟着嘴,闷声闷气道:“一百遍,我那天晚上手都抄肿了。”
墨雨实在想不出博远那样温润的人如何严肃,不免笑道:“父妃教你,先把作业写完,父妃陪你玩,好不好?”
隆儿听罢,水灵灵的眼里全是遮不住的星光,开心道:“父妃比老祖宗还好。”光说似乎还不能表达自己的兴奋,他还偷亲了父妃一口。
墨雨边给他铺纸,边清浅一笑,这就是所谓的乱世之中的幸福吧!有他在,隆儿在,即便是再危险的环境中,也不会感到害怕。
玄熠指挥直系禁军,每个宫门都布满了相等的兵力,除后面的白虎门,哪里今夜一定会有人从哪里入内。自己旗下三分之二的影卫都在泰和殿,只留了十余人在廷尉圄,如果抓到活的,那么就是日后起兵最好证据!
玄熠站在屋脊上,不舍地凝视着泰和殿,很快他回过神,眯起冷眸,一纵身从屋檐上跳了下去。
转了几个弯,玄熠突然停下脚步,凝神屏气地感觉着四周,夜色漆黑,确定无人之后,闪身进了一间破旧的屋子。
屋子虽破,却很干净,玄熠快步走到屏风后的画前,掀起画卷,钻入地道,很快来到了一个有亮光的地方。
李卿琦此时正穿着家常的青布衫坐在地上,油灯之上正煮着一小碗水,他看见皇上丝毫不惊讶,只是瞥了后者一眼,伸出手。
玄熠白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食盒,递过去,小声道:“你怎么就煮了一碗水。”
李卿琦悠哉道:“微臣就能搞到这么多水,已属不错,而且。”说话间他拿起水,话锋一转,嘴角一弯道:“这水还不是给皇上准备的。”
玄熠坐到一角,不屑道:“就你那点漱口水,白给朕,朕都不要。”
李卿琦怪笑了一声,掀开食盒,大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边吃边含糊道:“这御膳要是热乎的多好!”
玄熠恨不得一窝心脚踹死他,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挑剔东西是不是热乎的?!咬牙道:“你一个阶下囚要什么热乎的?有的吃就不错了!”
李卿琦反嘴讽刺道:“那还不是当今圣上您耍的诡计,非要把我拉下水!常言道,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历朝历代都灵验的古话,怎么到了我身上就变成舍得一身剐,还被皇上拉下马?”
玄熠丝毫不以为杵,反而洋洋得意地讽刺道:“那还不是因为那马笨,也不知道脑子里塞的到底是书啊,还是春卷!”
李卿琦正咬着半个春卷,不由得放下,正色道:“一个能御用,脑子里塞满春卷的臣做大理寺的话,这个皇上也不过尔尔。”
玄熠以为卿琦能说什么,结果说来说去还是讽刺他,嘴角勾勾道:“卿琦你可曾听过,春风入卷来。”说罢,还颇有气势的咳嗽了一声。
李卿琦思量片刻,一下就把嘴里的春卷喷了出去,呛了半日,喝了口水才好,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道:“皇上,你也……”
玄熠坏笑地看着他出糗,低低笑道:“哈哈哈……爱卿吃瘪的样子好好笑……”
李卿琦狠狠剜了皇上一眼,坐回去继续扒拉着食物,半响,才道:“皇上怎么算到那些人会来?”
玄熠面色微微一凌,沉吟道:“卿琦,李家被迫北上,你就应该知道,这些人追的有多紧。”
李卿琦冷冷一笑,哼道:“不用同情他,那老头子罪有应得。”
玄熠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有隆儿之前,朕也不会劝你,朕有多讨厌宫闱之争你是知道的。索性,只有隆儿这么一个孩子,倘若墨雨是个女人,一旦她诞下子嗣,隆儿的位置很快就会岌岌可危,人心就是这样。”
李卿琦冷哼道:“他看不上我娘,也看不上我,所以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玄熠摇摇头,又问道:“今天伤到了吗?”
李卿琦放下食盒,眼眉一挑道:“说伤到了,皇上会给上药吗?”
自幼练武时,磕磕碰碰都是互相上药,并不以为然,玄熠坏笑道:“你要是敢用朕给你上药的话。”
李卿琦大大白了皇上一眼,讽刺道:“当今皇上尊贵的是什么身份,臣怎么能劳烦陛下,也不怕折了阳寿。”顿了顿,突然道:“皇上忘了臣也会武功?”
玄熠满不在乎道:“就是知你会武功,才放心踹了你一脚,不然怎么糊弄那些迂腐的老臣。”
李卿琦冷哼道:“皇上,可真是杀已以存天下,是杀已以利天下。”
玄熠却笑道:“朕还真就不赞同墨子这话……”
话刚说了一半,一个影卫闪身半跪在玄熠身侧,低低道:“活捉了两人,只是他们有些人向西撤退。”
玄熠大惊失色,一下子站了起来,本来今晚应该杀到这里的,情况有变,他细细盘算了一下,与李卿琦对视的瞬间,两个人不由得失声道:“糟糕,他们的目标是奔着泰和殿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年读过很多史书,但是宠臣良将,无一好结局,因为掌握太多,就会被忌讳,实在是很羡慕李世民的大气,他包容了魏征,也成就了一代明君,小年十分仰慕这种关系,所以在这本书里也打造了这么一种君视臣如手足,臣侍君如心腹的关系!
☆、第35章 未央前殿绝声尘(下)
幽静的夜里;月色如冰,陌路繁花;往事搁浅,轻注一盏茶水,墨香四溢,一纸素笺不堪写。
墨雨坐在桌边,凝视着隆儿一笔一划地写孟子,偶尔给他讲解下其中内涵;来抑制住心底那一丝不安。能让玄熠一身戾气的事,绝对不是小事;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今夜风萧萧;天气微寒;一股肃杀之意在宫中渐渐漫延开去。
隆儿天真无邪地是感觉不到这些,他写字之余还不忘了吃几口焦糖奶黄包,偶尔指使父妃给他倒茶、磨墨,一想到今夜要住在泰和殿,又睡在父妃身边,不由得露出了开心笑容。
墨雨突然感觉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凉气,一股不好的预兆在心中悄悄升起,他思量了片刻,低低道:“隆儿,不用再写了,搁笔吧!父妃要熄灯。”
隆儿不明就里道:“父妃怎么这就要就寝了吗?”
墨雨对他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心中的寒意越来越重,便马上灭掉隆儿桌前的烛灯,除了壁灯全部弄灭之后,他环顾四周,紧紧抱着隆儿,低声道:“隆儿,不要害怕,父妃在,一定不会让你受伤。”
隆儿惶恐地瞪着水汪汪的大眼,一脸不解地望着墨雨,只见朦胧中,父妃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便有些颤抖地拽住父妃的衣袂,恨不得把自己藏进去。
就在隆儿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只听“咻~~~”一声,一箭破窗而入,还未他惊呼出声,就被父妃抱着躲到了柜子后,箭雨飞来的刹那之间,他看不清楚父妃此时此刻的神情,心中充满了无边无际的恐惧,一咧嘴差点哭出来。
一股阴寒之气渐渐侵入体内,墨雨咬牙抑制住颤抖,听无数的箭飞一般的射入泰和殿,暗箭难防,即便是影卫也没用,他死死地抱着怀中的隆儿,听声音,箭虽停,若现在贸然出现,也只会作为靶子,好在怀中的孩子没有哭闹,否则他俩活不过一炷香的时辰。
突然,门外传来一连串的金铁交鸣声,刀光剑影间,一个人踹开门板冲了进来,很快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墨雨,你在哪儿?”
隆儿听见父皇熟悉的声音,顿时觉得无比安全,他差点没跳起来,无奈被父妃抱的太紧,只好小声道:“爹,我们在这里。”
玄熠环顾四周确认了他们的安全,拎着剑,沉吟道:“躲在哪里不要出来。”很快闪身出了门。
此时此刻,泰和殿上,几十个影卫已将几百蒙面黑衣刺客团团围住,那些刺客仗剑傲然而立,目光逼视着泰和殿,丝毫没把这些影卫放在心上。
玄熠站在正殿上,他此时身着龙袍,霸气十足地冷笑着,他眼带不屑地瞧着那些刺客,命令道:“给朕留几个活的,余下全部灭口。”
刺客今夜的目的不是墨雨,而是隆儿,作为大周朝唯一的太子,是延续皇室的骨血,若是被杀,那就代表着必须重新寻找继承人,而这个储君不出自皇后之体,就会引发前朝动荡,想到这里,玄熠眼睛微眯,双目之中尽显歹毒之色,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放过。
敢在皇上头上动土,就要让他们付出几百倍的代价,绝对不会让他们逃走!
泰和殿上,玄熠以极快身形游走在数十人中,手中四尺长剑“唰唰唰唰”舞个不停,他出招诡异,片片剑花飘洒,不时有鲜血抛洒开来,剑风四起,如秋风扫落叶,他面色冷峻,出剑既快又狠,每击出一剑,便有几条残肢断臂掉落正殿之上,他只伤那些人的四肢,并不直接取性命,他要留几个活口,掏出点情报。
一场嗜血屠杀,影卫并未牺牲几人,玄熠被溅了一身血,他身上明晃晃的龙袍上,已分不清颜色,突然“咻!”一道光束划过,但只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白光飞驰瞬间将泰和殿照亮。
玄熠扭头看过去,他的思想在那一瞬间停滞了,这帮狗贼,居然点了泰和殿!在正殿没开始烧到大梁之前,他纵身跳入火海,中途有一影卫,拦住他的去路,口中道:“皇上里面烧着了!”
此情此景,玄熠哪里还能听进去话,他一脚把那影卫踹飞,马上提着剑跳了进去,在一片火光中,他一眼就看到了抱着隆儿的墨雨,不顾随时可能被点着的可能,屏住呼吸,用剑劈开了掉下来的木架,闪身跳到两人身边,嘴里咬着剑柄,一手拎着一人,飞快地闪身出去。
在泰和殿点着的瞬间,墨雨就碰到了一个花瓶用里面的水浸湿了袖口,捂住了隆儿的鼻子,屏住呼吸,一直坚持到了玄熠进来,在被提出去之后,遇到清新的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