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联袂之蒹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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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君联袂之蒹葭-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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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玄熠怒气冲天地走回尚书房,留一干人在偏殿吃茶点,把李卿琦拉到一边,不悦道:“卿琦这事,你怎么看?”
  李卿琦干净温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清冷,他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冷哼道:“皇上,这事不是靖康王所为。”
  玄熠眯着眼望着窗外,静静道:“朕知道。”
  李卿琦玩味地望了皇上一眼,讽刺道:“不悦之意不言于表,几年不见,皇上城府变浅了。”
  玄熠听见如此讽刺的话道不恼怒,冷冷一笑道:“朕一想到墨雨的事,确实关心则乱。”
  李卿琦眼里闪过一缕阴毒,清冷道:“这事就算不是靖康王干的,皇上也大可推到靖康王身上。”
  玄熠一挑眉,他已洞悉李卿琦的想法,用此事做幌子昭告天下,让百姓知道王爷不是辅佐国事的栋梁,他日若起兵,也是个很好的借口,不免嘲弄地笑道:“论阴谋,当属你第一。”
  李卿琦听罢竟笑道:“多谢圣上夸奖。”
  玄熠摆弄着一枚棋子,良久眯起眼睛,对李卿琦道:“他有来找你吗?”
  李卿琦面上染上冰雪般的寒意,道:“在他眼里,我已是早亡之人,这么多年,我不欠李家分毫,李家也没我这么个人,陛下还不了解吗?”
  玄熠并未直接搭话,他幽暗深邃的冰冷眼眸里闪过一缕嘲讽,道:“卿琦,他毕竟是你爹。”
  李卿琦扭过头,清秀脸上闪过阴狠的愤怒,平静道:“皇上,七年前答应臣的事情还没忘吧?”
  玄熠挑眉看他,静静道:“卿琦,君视臣如手足,臣视君如心腹,这是你与朕许多年之间最好的写照。”
  李卿琦恢复常态,目光清明如天光云影般温和,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这几个少年?”
  玄熠不屑道:“处置?就他们那样还用得着朕处置?直接丢出去算了。”
  李卿琦摇摇头,认真道:“皇上觉得他们中间没有奸细吗?”
  玄熠眯起眼,道:“朕觉得沂州那帮饭桶不会掺奸细入内,但是……”顿了顿,又冷笑道:“丞相那个老狐狸就未必不会这么做。”
  李卿琦微微一怔,很快道:“姜还是老的辣,林丞相就是这种人,所以陛下要小心对付他,切不可撕破脸皮。”
  玄熠紧紧捏着白玉做的棋子,道:“朕不仅不能跟他撕破脸皮,还要对他褒奖有加,说实话,从朕做太子的时候,就厌烦他那张老脸。”
  李卿琦听罢嘴角带了一缕笑意,斜了皇上一眼,道:“要不要臣去给陛下审审,那些人里到底有没有奸细?”
  玄熠大笑道:“经你手里审完就直接成残花败柳了,哈哈哈……”
  李卿琦听了一皱眉,不悦道:“皇上,臣岂是如此无能?审人用刑是下策。”
  玄熠摇摇头道:“所以朕把大理寺归给你管,也不知道你到底在那边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总是这么玲珑心。”
  提起过往,李卿琦重重叹了一口气,道:“臣还有命活着回来已经是隆恩庇佑。”
  玄熠骄傲薄唇勾了勾,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婆婆妈妈的?可别跟博远学,他在朕身边这几年,朕都快被他叨叨疯了,横竖这个担心那个也担心。”
  这话说完,两个人一并想起幼年时博远总是一脸担忧神情,跟在后面不住地问:“殿下,卿琦,这样不好吧?”每每遇事都是一副眉头不展的样子,絮絮叨叨地担心许多,两人趁着卫博远不在,忍不住地放声大笑。
  十多年过去,他们还一如过往般坦诚相待。
  世上孤单的感情,悲不过一个人独自仰望天空,一个人以一种卑微的姿态爱着。思绪无言,却胜千言,花笺里染了斑白,浮歌尘散,熏染了寂寞。
  秋儿小心搀扶着墨雨,他周身都处在密密麻麻的痛楚里,寒冷的冬风带给他片刻清醒,待到木门前,被侍卫拦下,墨雨只是淡淡看了他们一眼,便推门走了进去。
  在一瞬间,墨雨有一种回到兴光楼的感觉,一呼一吸之间,与此时他所得到的都那么不一样,他咬牙站在门口,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少年,素白的脸上带着期盼与不敢言语的哀怨,像极了过去的自己,心下一软,低低对秋儿说:“把他们都带出来吧!暂时安排在绮春阁,给他们足够的衣食。”
  几个少年都起身道谢,不说单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天下来,还没吃过一段饭,最小的那个少年,眼角已染上了浅浅泪意。
  侍卫刚要出言询问,墨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傲然道:“若皇上问,你就回,是被我带走的!”
  墨雨前脚刚带人走没半个时辰,李卿琦就过来带人,询问过后当场就傻眼了,他实在没想到,沈巍怎么会做这种事?
  墨雨倚在门框上,丹凤水眸里有化不开的忧伤,尤其是他看着那四个少年狼吞虎咽地吃着冷掉的馒头,过往的一幕一幕,一齐涌上心头,那时他也是如此被虐/待,吃不饱,经常挨打,冷得瑟瑟发抖,每天要练舞,只能睡几个时辰,那时除了闭上眼,梦中想那双眼睛,不然都不知为何要活下去!想至此,疲倦地闭上眼睛。
  玄熠听了李卿琦的回话,差点惊得连毛笔都握不住,他与卿琦面面相觑,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卿琦摇摇头,道:“这不像是沈巍所为,他不是这么鲁莽的人。”
  玄熠搁下笔,对李卿琦道:“你先去找谏议大夫,看下朕起草的规章点注,那个是大事,这个先交给朕。”
  李卿琦杵在原地,静静道:“皇上,臣多嘴一句,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玄熠朝他点点头,道:“你去吧,朕自有分寸。”
  回到泰和殿,墨雨一袭素月浅黄锦服,静坐在轩窗边,他沉静幽邃的水眸里看不出一丝波动,当他看到玄熠时,挣扎了一下沉重的身体,清婉道:“皇上回来了,累吗?”
  玄熠沉着脸问道:“那些人是你放的?”
  墨雨眼眸里的水光一寸一寸冷下去,道:“是我放的,他们早晚要服侍皇上,冻坏就不好了,何况……”低了低头,不再多言一句。
  烛火泛着幽幽光晕,在疏离的映照下,一切仿若如一个虚幻的梦境,那么没有真实感,连同玄熠的话也飘飘浮浮地响起:“你这么想?”
  墨雨面色如水,整个人倚在桌边,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想要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一般扎在心头,疼得不能自已,他还是温婉道:“是,墨雨这么想。”
  玄熠怔住了,他从未想过墨雨会这么想,他气得有些颤抖,手指冰凉,声音像是寒冬腊月在冰里浸过一般,薄怒道:“出去,朕不想看见你。”
  墨雨顿时觉得如坠冰窖,心头狠狠一阵,悲凉如冰般弥漫全身,他眼眸中带着深深的落寞,乖顺地转身,静静走了出去。
  在推开门的片刻,他转头望了一眼屏风,那是他住进泰和殿后,玄熠命人特制的,上底座上面雕镂着百年好合的图样,屏风上用深红色绘出清淡疏离的梅花,那样傲然的绽放着,一朵重着一朵,深深浅浅、疏疏密密,炫丽地连成一片,晃得人眼晕,梅绽一冬,春日便零落成泥,恩爱也是如此,他微微一笑,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第29章 曾经沧海难为水

  新月微微一轮,思绪迷蒙了缱绻的夜,清冷的余辉照在积雪上,树枝间光秃秃地显得凄凉,墨雨茫然地行走在雪地上,他青丝逶腰间,单薄的身躯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许久,他脑海中只有一句诗: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思念君朝与暮,低低吟出这句诗,仿若有齿尖密密麻麻地撕扯着心,当局者迷,他弄错了陛下的意思,是想要的太多?还是太害怕自己被取代?一阵刺骨的寒风吹过,仿若从骨子里滋生一股冰寒般的痛楚。
  烧得火热的身躯,眼前阵阵发晕,墨雨实在无力走下去,望着苍茫的天地间,他疲倦地闭上双眸,晕倒在雪地上。
  金丝刺绣的锦罗帐中,熏了淡淡的竹枝香,玄熠倚在龙榻上,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把木门盯穿几个窟窿,已到了这个时辰,他怎么还不回来?不由得有些心焦,脑子天人大战中:墨雨你真够倔的!朕不过就说了几句,回来认个错不就完了?朕还能吃了你?哦……朕就算真的吃了你,那不也是“恩爱”嘛!要是你还不认错,看朕怎么收拾你!你要是不回来认错,朕现在就去绮春阁临幸那几个新来的可人!
  正在不高兴地合计着,寒星已到身侧,低声道:“皇上,墨相公被李理寺带出了宫。”
  玄熠吃了一惊,道:“怎么回事?”
  寒星一低头,道:“属下一直跟在墨相公身后,见他晕倒在雪地上,就被李理寺带走了,临走的时候,让属下回来禀告。”
  玄熠冷眸一转,顿了顿,对寒星道:“你给朕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寒星声音里不带任何情绪道:“回皇上,靖康王并未去北凉。”
  玄熠丝毫不感意外,只是冷冷一笑,低声道:“寒星,你给朕安排个人送信。”
  寒星略略思考了一下道:“皇上觉得赫白如何?他是属下的徒弟。”
  玄熠批衣起身,坐在书桌前,展开一张宣纸,在上面画了几笔,递给寒星道:“你若舍不得,让别人去也是一样的,把这封信送给九江清河镇口摆渡的丁老汉,若是中间遭人围劫,马上销毁这封书信,切记。”
  寒星恭敬行礼,道:“属下听令。”说完一闪身,一袭黑衣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玄熠冰冷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缕狠意,江山如纵横交错的棋盘,每个人都是一枚棋子,现他已持着黑子,每个人都要安排在正确的位置上,这才是君王所要做的事。
  早就知道靖康王用的是调虎离山计,先是让北凉大乱,消灭熵儿;其次,这几年靖康王就从来未停止过私下拉拢前朝;最后,一定会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攻到国都邺。如果到了那个时候,兵败如山倒,他、墨雨和隆儿一定不会活命,不,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搏上一切,都要把叔父一切的谋划扼杀在萌芽中,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狠狠地掰断了手中的毛笔!
  晃若沧海桑田许久的幻变,久得让墨雨不想睁开双眸,烧得烫人的身躯仿佛让灵魂在某个瞬间游离与外,倦得抬不起胳膊,摇曳的灯火刺得双眼涩涩发酸,微微睁开双眼,视线里全是影影绰绰的模糊剪影,耳畔有嗡嗡余音,只听一个丫鬟叫道:“大夫,他醒了。”
  红木制成的家居,轩窗外的淡竹,眼前所景让他微微蹙眉,心下疑惑,含糊问道:“这是哪里?”
  一个温润的声音答道:“我家。”
  墨雨一挣扎便觉得头晕不已,舌尖还残留着汤药的苦涩,疲倦道:“卿琦,我怎么会在你这里?”
  李卿琦挥挥手,很快就有下人过来把墨雨扶起来,在他身后塞了几个软枕靠着,给他喝了一碗参汤,忙活了半天后,才开口道:“我把你从大雪地里捡了回来。”
  回想那时,墨雨暗中后悔,却又不知该如何,眼下许是早已不在宫内,灯火通明扎得双眸蒙蒙发花,不清地道:“我被皇上赶出宫了?”
  李卿琦冷哼道:“你为什么要如此作践你自己?沈巍。”
  墨雨惶恐地抬起头,水眸里带着一丝惊恐,待到看清屋内无人时,才松了一口气,道:“以后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李卿琦卸下温和的伪装,冷冷讽刺道:“麻烦?你就这么看待你自己,难怪你会如此堕落。”
  墨雨苦涩一笑,道:“堕落吗?确实,在兴光楼里我卖笑、卖唱、卖舞、卖尊严、卖掉了一切,就为了活命,之所以没卖人,就想守着那份清高。”话锋一转,道:“别说男妓就是女妓,被赎身出去,也是为奴为婢,光是左邻右舍的吐沫星子就能淹死她们,何况男妓还比女妓低微!当年阴差阳错,是我进了兴光楼,而那个孩子的身首应该早已被挂在邺城墙上。”
  顿了顿,墨雨水光眼眸里含了一丝泪意,道:“到了皇上身边,没想到他会喜欢我,但是天下之大,何来我的容身之处?因着卑微,所以被太皇太后留了一条生路,皇上若是想成为一代明君,我的存在就是他最大的污点。在兴光楼的每一天我都想跳出那个火坑,真正的跳出来发现又跳进了另外一个火坑!”
  一行清泪划过墨雨的脸颊,他含着薄怒地望着李卿琦,认真道:“为皇上想的太多,所以我总是躲在他身后,让人知道我只是一个会卖笑会卖唱的男妓,让所有人看到我不是皇上的软肋,被人抓到的把柄越少越好,如若有朝一日兵变,我的死还能换来军心稳定,我……”
  “啪……”清脆的一声响后,李卿琦怒目望着墨雨。
  墨雨身躯蜷缩成一个痛苦的姿势,苍白若素的脸颊上带着一个微微肿起的巴掌印,没血色的唇角带着一抹嫣红的血痕,他纤细的手指无力地抓着碧水莲花的被面上,愣愣地看着李卿琦,他的水眸里染上一抹隐藏深深的痛苦,却倔强地咬着唇。
  “一派胡言!”李卿琦薄怒道。
  墨雨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猛地抬起头,凄然道:“卿琦,你若处在我的位置上,你又会怎么样?五年前死在闹市,没人收尸,那样的我,是不是就让世人看得起了?”
  李卿琦咬牙切齿道:“胡说,有的事你想想就罢了,没有的事你考虑那么多干什么?你若是真爱皇上,又干嘛要把这些憋在心里?他是你的夫君,不是你的恩客!你是他的挚爱,不是兴光楼的男妓。沈巍,面对你自己就那么难吗?你就那么不敢叫这个名字吗?前朝动荡又怎样?被人上书讽刺又怎样?你不是爱皇上吗?那你为何不敢站到他身边去?!”
  他是你夫君,不是你恩客,这一句话无异于燎原的星星之火,让墨雨内心一阵翻腾,原来这一切,皆是他在庸人自扰,画地为牢,把自己圈了进去,可是晚了,一切都晚了。
  墨雨神情空洞地抓着被衾,除了无尽悲伤之外瞧不出其他,满脸皆是泪痕,半响,才哭出声,整个人宛若凋零在暴雨中的兰花,残破而又绝望,心中默默地想道:熠,对不起……
  李卿琦恢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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