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姮才想要阻止他,沈榭却是拉住了她的手,小声地说道,“陛下,若是那么多人挤上游船,却又什么什么乐趣,还不若在宫中的小池里划几下。”
倾姮还想反驳什么,沈榭确实抱住了她,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沈榭抱住,一时也是有些羞红了脸,在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就被沈榭拉入了船中。
等倾姮回过神来,小船已经被渔夫踢了一脚,脱离了岸边。
“喂,沈榭,你会划船吗?”
小船在湖中飘零,船身只有中间有一个拱起,倒是可以让倾姮依靠住。
沈榭愣了愣,拿起了船桨,滑动了几下,才抬头对倾姮笑道,“陛下,这看起来也不是很难。”
倾姮松了一口气,慢悠悠地爬到了沈榭的身上,却不想一个小浪过来,倾姮的身子一歪,就跌落在沈榭的怀抱中。
沈榭抱紧了倾姮,笑道,“阿姮,这可是投怀送抱?”
竟想不到沈榭的脸皮今日怎的变得那么厚,在湖边突然抱住她也便算了,在这船上竟然还敢调戏于她。
倾姮瞪了他一眼,“臭道士,当初可是我把你按在椅子上的!”
沈榭低低一笑,却是放开了船桨,他低头稳住了倾姮的唇,辗转舔吮。他的手紧紧抱住了倾姮,似是怕她消失了一般。
而倾姮的手却是慢慢地爬上了他的背,闭上了眼。
在荡漾的小船中,他们仿若是恰好都坠入爱河。
多年以后,这也定是难忘的一幕。
第七十三章
暮色四合,待倾姮同沈榭回到行宫,倾姮早就觉得自己已是累瘫了,她草草地洗漱,就同沈榭躺在了床上,是沈榭抱着她入睡。
这样的怀抱不知道为何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窗外的明月高挂在暗黑的天空之中,繁重的枝叶让枝桠压了下去。暗夜里,阁子外风声呼啸,夹杂着几声知了的叫声。
她在夜半惊醒之时陡然坐起,屏风外面便是守夜的侍女。从屏风外还可以听见侍女的鼾声,估摸着倾姮并未将侍女吵醒,她只是静静地坐了一会压住了心中狂跳。
她早已忘了适才她做了怎样的噩梦。
但素来夜里容易惊醒的沈榭偏生睡得昏沉,依旧是闭着双眼。倾姮自然不会去叫醒他,只当沈榭是在白日里划了一下午的船,体力也已不支。
倾姮看着沈榭睡梦之中的俊颜,他原本是搂着倾姮,等倾姮起身后,他也只是翻了一个身,便笔直地躺着,双手也放在了小腹上。
倾姮伸手扯开了他的中衣,露出了他锁骨上的一尾金鱼。
倾姮磋磨着同她的肌肤贴合在一起的图案,竟然是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思绪。
十年和平……
十年和平!
倾姮也许是真的,要不起罢。
尽管倾姮在沈榭冰凉的肌肤上摸(?)了许久,沈榭却丝毫未受影响,倾姮最终也只是躺会了他的怀里沉沉睡去。
毕竟在大夏天中,有一块人形冰块也是一桩乐事。
这几日,倾姮同沈榭竟又是到山腰中去欣赏碧霞的壮丽山色,又是一同到有名的酒楼吃遍了碧霞的特色小食。他们在这江南小镇中坐着一艘小渔船在各处小河里游荡,游山玩水疯了一阵子。
便是这一日,听闻了碧霞有一座寺庙,尤为灵验,倾姮便兴致冲冲地带着沈榭要去许愿。她心中虽无什么愿望想要实现,但她却是想要去看看传说中沾了仙气的寺庙。
倾姮也只是想要在寺庙里待上个把时辰,依旧是乔装打扮随着人流入了寺庙。
寺庙是建在了半山腰里,从西南的高山上运过来的花岗石铺成了地板,高墙涂上了一层明黄色,三三两两的人群虔诚地跪在地上,宝鼎上香火缭绕。眼前的寺庙供奉着几位大罗神仙,贴着金箔的巨大佛祖慈悲地望着宛若是蜉蝣的凡人,身后的高塔飞耸入云,整座山似乎都环绕着这寺庙里的撞钟声。
两人并排跪坐了垫子上,倾姮侧过头望着沈榭,只见他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嘴张张合合默语,然后在地上叩了一个头。
倾姮眨眨眼,跑到了沈榭的面前,此时沈榭也睁开了眼,“你许了什么愿?”
“阿姮,这愿望说出来,便不会灵了。”沈榭摇头,就是不告诉她,只是径直地走向了旁边拿着香的和尚。
和尚给沈榭递了一根香,微微笑着对他说,“施主,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大好。”
沈榭还了一个道家的礼,“多谢。”
和尚没有接下去,却是看向了正打算跑出去的倾姮,等倾姮跨过了门槛,和尚才转过头来。“原是道家中人,贫僧看施主近日有血光之灾,似是并无化解之法。”
“那便随他而去。”沈榭又还了一个礼,把手上的一把香就插入了鼎中。
倾姮又从门外跑了进来,拉着沈榭的衣裳同他说道,“沈榭你怎么那么慢,外面有卖糖的,我们快去瞧瞧罢。”
沈榭笑着把自己的衣裳又整理好,牵着她的手走出了寺庙。
和尚看着两人的背影,“也罢,死而后生……”
楼阁之下,荷花池上的曲廊弯弯折折,碧绿的荷花池中簇拥着一大片嫩粉的荷花,它们挺立在池中央,骄傲地伸展着多肉的莲花花瓣,花瓣上一滴晶莹水珠落在漂浮于池上的墨绿荷叶边上。
倾姮踮脚在沈榭的下巴咬了一口,“唔,你先去哄安安睡觉,朕待会找你?”
沈榭拍了拍倾姮头上的一篇羽毛,点了点头。
见沈榭在曲折的曲廊中远去,倾姮才进了楼阁。
“陛下,凤浣大人回来了。”
倾姮走上楼梯,见她桌子上已经是放了一个木盒,想必那木盒中定是凤浣从南碧带回来的白兰银簪。
凤浣从里间挑帘出来,微微蹲下了身子,拿过了桌子上的木盒,“陛下——”
倾姮打开了木盒,拿出了那根银簪,“辛苦你了。”她转身坐到了檀木凳子上,掌中的银簪看起来精致,却也和平常的簪子相差无几,实在是看不出这里面有何线索。
她的手抚摸着白玉兰,却也察觉不出这有何不同。
倾姮把这簪子丢给了凤浣,“凤浣,你来瞧瞧?”
凤浣接过了倾姮递给她的簪子,仔细地磋磨了许久,才低头回答道,“陛下,臣猜想着,这银钗同调兵遣将的信物有关,却不知如何用这银钗将真正的信物引出来。”
倾姮抬头看着窗外,微微一笑,“那便从白丢丢那试试口风。”
凤浣抬头,“陛下,白丢丢已经被祁帝软禁,他手下也有多员大将,不如我们另择他人?”
倾姮的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唇,“但一定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放开手,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都快一无所有了,怎么还不去拼一拼?”
“是——”
倾姮一人在这曲折的曲廊中,无由地抖索了一下。
脚底下的池水静静地、静静地淌流。
“爹爹!”
“爹爹!”
沈榭本坐在床边看手中的一本书……安安爬到了他的身侧扯着他的衣袖,拉着沈榭要沈榭爬上床。
沈榭的手里还卷着一本书,他放下了书,望着安安,“嗯?”
“爹爹,要玩!”
“那玩什么?”沈榭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书合了起来,他抱着安安,用手尖去挠安安的肚子,“玩这个?”
安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脚都乱挥舞着,就大叫道,“丑……丑道士!”
沈榭一时之间竟是没有反应过来安安所谓的‘丑道士’是一个什么样的东西,他点了点安安的鼻尖,问道,“安安知晓何为道士?”
倾姮入内之时,殿中的人都以为倾姮定是像往常一般无需通报,她入内竟也无一人告诉了里间的安安同沈榭。
等倾姮走到了屏风,便听见沈榭对着安安讲。
“万物平等,尊道而贵德,重生而贵和。”
“安安,兵戎相见,百姓流离失所,实是我不愿见到的事。”
“这天下,还是要等一位贤能之人才能归一。”
倾姮的手抓住了一旁的帘子,最后她却只是松了一口气,抬步进去,嗔怒道,“臭道士,你可别让安安以后也跟你做了道士!”
沈榭咳了一声,他将安安放在了倾姮的怀里,抽出一旁的书,“我近来只是读了些三字经,又哪敢拐了安安?”
第七十四章
倾姮在某日起身之时,逗弄着沈榭的眉眼,直到过了好一会,沈榭才悠悠转醒,他抓住了倾姮的手,倾姮却是笑着问他,“沈榭,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以为这世上可有人能做到?”
沈榭楞了一会,却只是笑笑。
倾姮撩开了帷幔,让侍女替她更衣。
立着的窗户里,一只枝桠伸了出来,却应无阳光照料,枯死了一片黄叶。枯萎的黄叶落在了地上,倾姮弯腰拾起,将他们随意地丢了出去。
沈榭坐了起来以后,却是仍不住咳了一声,他看着手心里如同胭脂一样艳红的血,默默地吞了下来。
倾姮更衣之后,沈榭也是衣着整齐了,她拉着沈榭的手,指尖挠着他的手掌心,“沈榭,朕好几日都未有批阅奏章了,那些言官定是又要将朕沉沦享乐了。”
沈榭回握了倾姮的手,体贴地笑道,“是臣累着陛下这几日都陪臣到处游玩,陛下也合该处理政务。”
倾姮一脸朕今晚翻你牌子的表情勾了勾沈榭的脖子。
沈榭便低下头,索了倾姮一个深吻。末了,沈榭才离了阁子,而倾姮则是坐在了放着奏章的案头上,上面也不过是一小叠奏章。
倾姮撑着头,草草地就将她手上的奏章都处理完毕,叹了一口气从暗格里拿出了那只玉兰花银簪。
她百般无趣地用手磋磨着雕刻精细的玉兰花。
她这几日同沈榭日日相处,也未见他身上还有其他的玄机。
手上稍稍用了点力,手中的玉兰花却突然‘咔擦’一声从中断裂开来,倾姮大惊,竟没想到这银簪竟然是如此脆弱,看着精细却是如同豆腐一般一捏就碎。
倾姮带着惊恐地看向了手中的玉簪,却见断裂开的地方,是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印章,上面赫然刻着几个字……
莫不成,这就是这玉兰花银簪的玄机?
而另一厢,沈榭坐在软辇之中,却突然捂着手帕咳出一帕子的血。
他暗沉着眼,看着自己手帕中的胭脂红,无力地靠在软辇上,竟然,还是压制不住吗?他带着点绝望地想,自己也会如同自己的母亲一般,一个人在深宫中死去,无法挽回……
可是,终究是不甘心。
两人纠缠的红线,怎么能够这般就强行地断了。
沈榭坐在软辇上剧烈了咳了一阵子,身旁走着的侍女看沈榭的模样,低声道,“大人,这软辇是否行得过快?”
“无妨。”他拽紧了手中的手帕,有些无力地说道。
而倾姮看着银簪上那个小小的刻章,却突然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
凤浣低下了身子,“陛下,可是要用这银簪同白丢丢交易?”
倾姮放下了银簪,低低了‘嗯’了一声。
“我们的时间远比他要多,同他展开拉锯战,会得到更多好处。”倾姮看着眼前不过一掌大小的银簪。
她一人愣愣地坐了一会,她才对着烛光看着手里的银簪,“沈榭,你怎么能……怎么能将如此重要的东西放在朕身上呢?”
她想不透。
实在是想不透。
想起昨夜还在跟安安说‘万物平等,尊道而贵德,重生而贵和’的人,而如今她却是要背着他违背他们的盟约。
她握了握手掌,却终究是无力地垂下了。她想,或许终其一生,她都再没办法理解他的想法。
“沈榭……”
“陛下!”倾姮还在呆愣的时候,却见沈榭宫中的侍女闯入,“陛下!大人如今呕血不止,请陛下……”
倾姮从上座上走下来,亲自扶起了这个侍女,“如今情况如何了?”
“奴婢不知,已有宫人去请了御医了。”
“摆驾!”倾姮放开了侍女,拂袖大步走出了楼阁。
倾姮到了沈榭所在的殿外时,就听见里面几个宫人惊叫的声音。
“快!快!热水在哪里?”
“春梅,快去拿毛巾!”
“秋菊,大人又要吐了,快将大人扶到床上去。”
倾姮听着里面宛若是鸡飞狗跳,皱了眉进了殿中。
此时殿里面哪里还有人去理倾姮,倾姮身后的宫女想要提醒一下他们陛下来了却也被倾姮阻止了。
她径直地走到了沈榭的寝宫里,路上总算是有大宫女见了倾姮,一边跪拜一边同倾姮讲了如今的情况。
她拂手让宫人离开,进了里间才发现沈榭坐在床上,却是呕血不止。
倾姮快步走到他的身旁,还算是沉静,她抚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心疼地问,“怎的才离开了一会,就变成这样?”
沈榭抓紧了她的衣袖,抬起头对着倾姮一笑。
他的瞳孔只是依着印象看着倾姮所在的方位,倾姮都以为他如今是看不见自己了,而他的下巴上如今都是鲜红的血,平素来整齐的头发也乱了不少。
可他却还是对着倾姮微微一笑。
似是安抚倾姮。
倾姮差点泪就落了下来。
她适才还在楼阁之中,对着沈榭愧疚不止,而如今沈榭却是一副吾命不久的模样对着他。
倾姮原本的心一下子就慌乱了起来,沈榭的手紧紧地拽着倾姮的衣袖,而倾姮反手抓住了他,他浑身都冰冷着,靠在了倾姮的身上。
倾姮又一次感到了无力,就算她是这天下之主,也无法阻止人的生老病死。
“沈榭,沈榭,我在这里。”
沈榭轻轻回应,“嗯,我知道。”
他的声音弱得仿若他会立马消散。
倾姮抓着沈榭的手,却是对着旁边的宫人喊道,“太医呢?太医呢?”
“陛下,太医还在路途中。”宫女跪倒在她的脚下。
她深呼吸了一口,突然异常后悔她当初为何要将沈榭安排在这等偏僻的地方,她当时不过是不想见着沈榭,如今他却像是要永永远远离开自己。
先是齐卿,如今又是沈榭。
莫不成,呆在她身边的人竟是没有一个又好下场?
倾姮看着地上沈榭呕出来的血,也不知,一人的血竟然可以又那么多,就算是她的鞋子也都沾上了他的血。
红色的、黑色的。
像是绝命之花。
沈榭阖眼,像是不愿再醒来一般。
“沈榭,别睡呀……”倾姮摇了摇他,旁的侍女拿了湿手帕,她将他下巴上的血迹都擦拭干净。
“嗯,阿姮,我不睡……”
“陛下,太医到了!”
外头真是七月的天,骄阳似火,太医赶过来也是出了满身的汗,他取出了银丝,他身前的女帝便斥责赶紧让他替沈卿把脉。
竟是连着礼法都不顾了罢。
“陛下,大人身上气血乱涌,恐怕是中毒已久。”太医擦了擦汗水,鞠了一躬答道。
“那便解毒!”
“陛下,微臣一人恐怕无法担当此任……”太医跪在了倾姮的面前。
“混账——”倾姮出口就是要骂这无能的庸医,当初启之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