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兄满意的处理意见他将告到军事法庭。为这,团长、政委和师政治部徐主任合起来做罗正民工作,目的只有一个,让他撤回材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因为一旦捅到上面,势必影响年轻有为的钟师长的前程。“也不利你今后的发展啊,正民。”徐主任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就是这句话把罗正民惹翻了,当场对顶头上司们摔帽子骂娘,“姓罗的打当兵那天起就不是来奔前程的,动不得一个小小司务长,我*认脱这身衣服!”
回家说与妻子,江怡芳也火了。她也是大嗓门,只不过她的高八度是在课堂上冲学生练出来的。
“也不掰手指头算算,你个代理团副政委排老几?上上下下拖着,谁不想买钟师长的人情,你倒好,还想不想在这儿干了?老山前线回来那批,最次都两杠一星了,打算干一辈子少校啊?”
妻子说的是实情。当年罗正民火线立功,回头保送军校,连他自己都以为满金一颗星的将军肩章指日可得。谁知年复一年,竟熬成了炮团最年长的少校,眼见一个个后来者蹭蹭地蹿到他前边去了。罗正民也曾失落,也曾反省,差哪儿呢?还是妻子一针见血:都是你那臭脾气加原则。
“这是军队,容不得任何人贪赃枉法。不查不办,我等于失职。人活一口气,眼下这口我咽不下,十九连那一百多号兵更咽不下!”
“罗正民,人话你能不能听进去?四六不懂啊!”
针尖对麦芒吵得正欢,跟儿子同班的邻居小女孩跑来报信:“罗琦、罗瑞跟同学打架被留校,老师传家长前去领人。”两口子跑到学校始知,他们的双胞胎儿子打的不是别人,正是钟师长的公子。
而且是一星期内第二次施以拳脚,上次鼻口见红,这次是门牙报废,外带脑门儿上的一系列青包。
江怡芳又气又急,这功夫打师长公子,人家肯定以为是故意的,这不上眼药吗?班主任老师也抱怨,罗琦、罗瑞偏挑师长的宝贝儿子饱以老拳,她都没法跟人家长解释。罗正民本没打算吭声,听班主任这么一说反而来气了。
“小王老师你这么说就不对了。罗琦、罗瑞是不该动手,这小孩子打打闹闹,还分谁的爹娘老子官儿大小哇?”
“江老师,你看你们家老罗,倒冲我来上了……罗琦、罗瑞,当家长面说吧,为什么打人。”
泥猴似的兄弟俩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还是个子细高的哥哥罗瑞交代:钟东骂人,骂弟弟。
“他骂小琦什么?”
罗瑞犹豫着,嘟囔道:“骂小琦是野种、私生子。”
陈果上下班的代步工具是自行车。每天骑车走在路上是她独处的时刻,也是最难熬、最真实的一段时间。已经说不上多久了,她恐惧独行在人来车往的热闹街市,那样会愈发感到孤寂。这一点,不是所有认识陈果的人都清楚的。她时常暗叹,没人懂我的,没人……
快到家的时候,一辆摩托车快速驶入便车道,带着滑稽的噪音夸张地横住陈果的去路。骑手摘下头盔,讪笑着。公平地说,这是一张很男人的脸,蚕眉豹眼,环以青凛凛胡茬儿很重的下巴,烘托出弥足吸引异性眼球的阳刚气派。可不知为什么,也不知打何时起,王忠诚在陈果面前就是直不起腰来。
“啥眼神儿呀,好像我是阶级敌人似的。”
“干吗?”
“老没见,想你了。找个地方,吃个饭,如何?”
“没空。”
王忠诚用眼睛上下把她摸个底儿掉,“别那么绝情,管怎么说,咱们是老铁子……”
“那是过去,别再缠我好不好!”
章节170
169。旧爱嫉新人
“我纠缠你?当初拟刚来B市的时候,咱们谁找谁呀,你这是卸磨杀驴,忘了谁把你抬举上去的。”
“笑话。”陈果好看的眼睛立了起来,“我有今天,敢说是你的功劳?太不自量力了吧。”
这一句刺痛了王忠诚。没错,他没那么大本事,否则自己岂会十几年如一日蹲在施工队长的老窝子上?但嘴巴还是要硬一硬的,“起码有我在后面推你一把。你的第一块垫脚石谁铺的?招工、转正、当先进,没我,现在你怕是还在工地上捆钢筋呢。”
“那又怎么样,我并不欠你的。”
这一针简直刺中了王忠诚的要害。是啊,他给了她想要的,也得到了她所能付出的,账早算清了,何苦还恋着?要怨,只能怨你活该认了真,老婆孩子都不要了。而陈果压根儿没动过嫁他的念头,她只是在利用他……不,确切地说应该是交换。
“有了新人忘旧情,比我有用是不是?”
“你给我滚开!滚!”
这一次她的眉毛也立了起来,加上尖厉的嗓音果然奏效。望着陈果扬长而去,王忠诚恨得直咬牙:别把我惹急了,我可是生冷不忌,什么都干得出来。
可悲的是他并不知道对手是谁。王忠诚掌握的事实是陈果在他手下干了1年,忽然有一天摇身一变跳到劳服公司建材商店,还当上了经理。也正是从那时起陈果退出了两人之间的游戏,连声再见都没说。
罗正民一家住的军官宿舍是按他的职级分配的,连体砖瓦平房一间半的筒子间,一间是带炕的居室,半间是厨房,上厕所得去室外。这也是江怡芳最为不满的地方,谁让你是最老的正营职呢。干上正儿八经副团,起码有俩屋啊。
去钟师长家好话、拜年嗑说了一箩筐,留下两桶麦乳精、两瓶水果罐头,心里揣着事儿的江怡芳赶回家时,两个儿子果然揪着那事不放,在质问他们的父亲。
“儿子,你们做得对,下次钟东再骂,给我接着揍,老爸给你们撑腰。”
“爸,你还没回答呢。”说话的是罗瑞。
“什么?”
“钟东为啥总那样骂弟弟。其实我们班好多同学背后都嘀咕,说我和小琦一高一矮,长相根本不像双胞胎。弟弟也老憋着问你来着。小琦,你说话呀。”
江怡芳觉得腿肚子都软了。该死的成刚!真相外人只有他知道,不是他走了嘴,外面不可能传出风言风语……屋子里“哗啦”一声,江怡芳抬眼看去,是一直未吭声的小儿子起身时碰翻了饭碗,碗在地上打碎了。
“小琦!”
比哥哥矮半头的罗琦并没理会父亲的呵斥,“爸,你跟我说实话,我是不是……真不是你们生的?”
他的声音颤着,颤得江怡芳心跟着抖。仿佛等待了一个世纪,她才看到丈夫打开水曲柳书桌的暗锁,从中拿出户口簿和出生证,“瞧,这是你们哥俩当年的法律出生证明。十年前的7月18日.妈妈在老家红石镇卫生院生下的你们俩。小瑞早生20分钟是哥哥,小琦是弟弟。还有问题吗?”
只有江怡芳能听出来罗正民的语气里有一种他撒谎时特有的镇定。
事实上他的确是在撒谎。
一进家门,陈果一下子蒙住了:客厅里坐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少女。看着眼熟,又很陌生。
直到那人怯怯叫了声姐,陈果恍然认出原来是自己的亲妹子。
“你是……锦荷?”
“姐,是我,是我呀。”
陈果急急走过去,本来张开着双臂,到妹妹跟前又垂下了,眼睛转瞬又恢复着陌生。整整十年了,未曾与娘家人有过任何往来,在她的意识中他们早就不存在了。
女儿楚楚的小脑袋插在母亲和小姨中间,“小姨说你们十年不见,妈妈怎么一点不激动啊?”
给女儿这么一说,陈果不好意思了,勉强拉住妹妹的手,“长大子,成大姑娘了。我离家的时候,你只有楚楚这么大。”
“姐,你可是一点没变。”
“哪能,老了,30岁人了。坐,坐。”
姐妹俩坐在沙发上,竟一时无话,只是互相客气、拘谨着打量着。幸亏小楚楚在旁边没话找话,一会儿说姐儿俩有几分相像,一会儿称妈妈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多少掩饰了些意外会面的尴尬。
郝景波跳舞似的从厨房里端菜出来,慌得陈果急忙迎过去,“你看你,又下厨房了,不是说好我回来做嘛。快给我。”
“这不锦荷来了吗。楚楚,领小姨洗手去,准备开饭。”
趁在卫生间洗手的空当儿,陈锦荷偷问楚楚她爸爸的腿脚,楚楚一脸鄙夷地告诉她:小儿麻痹、尿毒症,多了。啥都不能干,跟个废物差不多。外甥女的这番话,让陈锦荷万分惊异:姐姐怎么嫁了这么个主儿?当年再走投无路,也不至于呀!
饭菜很丰盛,桌上却缺乏应有的久别相聚的热烈。陈果只是给妹妹夹菜,说的尽是客套话。郝景波知道妻子和娘家的夙怨,也不多嘴。只有楚楚外婆长、外公短地问个不停,被母亲屡屡打断:“小孩子家哪儿那么多话,好好吃饭。”
晚上休息,郝景波善解人意地要求搂女儿睡,把大房间让给陈果姐妹。毕竟十年不见,会有说不完的话。孰料楚楚回答得很坚决:“不,你身上有味儿,我和妈妈、小姨睡。”
郝景波自嘲地一笑,说声这孩子总嫌弃我,便独自去了女儿房间。姐妹两个和楚楚挤在大卧室的床上,仍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热闹情景,一直是锦荷和楚楚在问答,陈果在旁边一声不吭。好不容易把小妖精哄睡,锦荷才小心翼翼问旁边的姐姐:“姐,你不想知道爸妈咋样了?”
“不想。”陈果回答得简洁干脆。在她心目中,自己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因而生命不再属于任何人。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在记仇啊?他们也都老了……”
陈果打断妹妹:“锦荷,你突然来B市,是有事吧?”
锦荷没言语,从贴身处摸出一纸公函递给姐姐。那是一份省财税专科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陈果又惊又喜,高兴地坐起来逐字读了一遍,“大专啊,不错不错。学校在西郊路,我知道地方,姐明天带你去。”
锦荷脸上不见应有的喜色,细若游丝地说道:“学费还没着落呢。”
“怎么,他们一点没给你准备?”
锦荷黯然摇头,告诉姐姐,她们的父亲当年是病退,*晚年哮喘病日见加重,没劳保的母亲身体也不好,父亲那点退休金大半要送往药店,家里根本没积蓄,“所以……所以他们让我来找你。”
“让我负担?亏他们想得出?当年他们怎么对待我的,你比谁都清楚……”情绪上来,陈果说不下去了。
“老家那边,都知道你现在过得不错……姐要是不肯帮,我只好回去了,这书我念不起,就当没考上吧。”
说到最后,锦荷眼泪出来了。陈果本来有一肚子苦水要倒:自己的风光都是表面的,丈夫有病,要常年做肾透析,女儿也上学了,哪儿都得用钱,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上班,等等等等。见妹妹挥泪相求,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她知道那张纸对妹妹意味着什么,那是一个人的命运转折点啊。锦荷回去能干吗,去粮库上班,重蹈姐姐的覆辙?陈果不敢想了。
锦荷睡得不踏实,几次醒来发现姐姐没在床上。她并不知道,姐姐在客厅里坐了一宿。早晨起来,锦荷看见自己的行李被收拾成一堆放在沙发上。
“洗洗脸吃饭,一会儿咱们走。快点儿,发什么愣啊。”姐姐脸上仍是一团客气,递过一个信封,“是送你去学校报到,不是回老家。这是你头一个学期的学费、生活费。”
假的,肯定是假的。罗琦的小脑瓜完全被这一判断主宰了。没有理由,惟一依据就是他和哥哥长得太不像了,一个高瘦,一个矮胖,脾气秉性更是差上十万八千里。
但罗琦没敢当着父亲的面对出生证明提出质疑,只是私下里对哥哥嘟囔过。
早晨上学哥俩一起走的。上第二节课时罗瑞发现弟弟不见了,到中午也没露面。中午回家吃饭连忙说与大人,父母也慌了。
“你弟弟失踪前有啥异常吗?”
“没看出来呀……对了,早晨上学时小琦说了一道,出生证可能是假的。”
罗正民两口子面面相觑一时无言,这让长子也蹊跷:莫非老爸老妈真在说谎?
章节171
170。 一如鱼儿逗引馋猫
每周一、周四,是郝景波到省医院做血液透析的日子。
“周大夫,我能不能一周只做一次?”
做血透并不痛苦。郝景波心疼的是花钱,每次要200元。这是一方面,他心疼钱还另有隐情。
主治医生告诉郝景波,他的肾脏一年前便基本丧失调节功能,难以维持*电解质的平衡和排泄,一周只做一次等于慢性自杀。“又心疼钱了吧?你爱人刚把上半年的费用交了。”
“这废人的日子,几时能熬出头啊。”
病友老唐插话,“大夫说了,咱这病要根治,除了换肾没辙。”
换肾的手术费郝景波知道,那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目。
“愁什么,不是还有你媳妇嘛。”老唐笑嘻嘻地说,“她对你那么好,又能干,肯定有办法。哎,前些日子我还听到她和周大夫聊手术的事儿呢……”
老唐不知道,郝景波最闹心的正是这个。他的慢性肾炎转为肾衰竭已经好几年了,透析由一周一次递增为两次,正所谓花钱无数。郝景波没工作,甭说医药费,吃喝拉撒睡全得仰仗老婆。而陈果每月的工资加奖金不过三四百元,这其中大有文章啊!
做完透析陈果来接的他。服侍丈夫用过午饭,陈果刚要走,被郝景波叫住了。
“陈果,你先坐下。”
“什么事快说,我班上还有事呢。”
“听周大夫说,你刚交了半年的透析费用。”郝景波盯着妻子,脸上带着罕见的严肃,看样子下了很大决心,“还有锦荷的学费,也是你给出的吧?”
陈果莞尔一笑,“我做错了吗,她是我亲妹妹呀。”
郝景波拿出一大叠票据,大都开自医院。他计算过,仅三年来的开销就高达5万元。
“我只有一个问题,你哪来这么多钱?”
“景波,早跟你说过,”陈果不慌不忙地笑着,“在这个家里,你只需安心养病,别的什么都不用管。”
“你必须回答,这话在我肚里憋了不止一天两天。”
“你是我丈夫,这个家的户主,治不好你的病我才于心不安呢。景波,我现在只有一个愿望,就是根治你的病。”
郝景波一愣,“这么说要给我换肾也是真的?”
“到时候我会给出答案的,而且能让你满意。好了,我上班去了,晚饭等我回来做。”
妻子走了,郝景波习惯性地到窗口目送她。一分钟后,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