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涛此时却站在墙角,他哪条路都还没走。
待姚晓津的声音远去了,他才朝相反的方向走了。路灯把他孤单的身影拉得狭长。他拐过一条街后,路灯消失了,他溶入一片黑暗之中。
一上班报社里就像开了锅,人们议论纷纷,程实在煽风点火:“那个刘玉为了陈果喝下一百片安眠药,抢救了两天两夜,才醒过来。”
一版老李说:“我就说过,耿涌和陈果挂上,早晚要出事。”
程实又打了个神秘的手势:“昨天晚上,耿涌找到我,要开介绍信,他要和刘玉登记结婚了。”
“那,这位呢?”小王用手指指陈果空着的座位说道。
程实阴阳怪气地说道:“走着瞧,又有热闹看了。这小妖精已经和耿涌宣布定婚,现在耿涌作了刘玉的新郎。她岂能善罢甘休?”
正站在窗前的一个同事忙说:“看,她来了。不过,她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坏消息吧。”
陈果走上大楼的台阶,在镜子前,习惯地整理一下姿容,进了办公室。
同事们全都幸灾乐祸地看着她。
陈果并未察觉,她放下手提包,就去打电话。
“您好,我是果果,”她吃吃地笑着:“我在办公室,对。”
电话的另一头的郭松气呼呼地说:“我说陈果,你欠了我好多债,我这回一定让你偿还。你这个小坏蛋,你以为抓住了外贸公司的刘文化就能大功告成吗,他都向我坦白了,你别再跟我耍花腔啦。”
陈果有点吃惊,忙解释:“郭董事,你听我说。”
郭松却啪地一下放下电话。
程实正在座位上窥视她。
陈果沮丧地到脸盆架前洗手。
程实慢悠悠地说道:“陈果,你怎么还来上班?”
陈果一怔,甩甩手上的水珠:“程部长,你什么意思?”
程实皮笑肉不笑地:“你都快做新娘了,还不回去办嫁妆,到社里来晃悠什么?”
同事们七嘴八舌。
“哎,陈果,这么大的喜事,干嘛瞒着我们?”
“果果,怕我们去喝你的喜酒哇?”
陈果吃惊地看着程实:“你这话从何说起?”
程实故作惊讶地说:“怎么,你还不知道?昨天耿涌找我开介绍信,说是要去结婚登记处,办结婚手续呀?”
陈果脸色骤变:“部长,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程实故意装疯卖傻:“唉,怎么可能,这介绍信的存根还在我手上呢。不信,你自己来看。”
他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啪地一声拍在桌子上。
陈果好奇地奔过去,拿起那张纸。只见上面写道:
兹介绍我单位职工耿涌与刘玉去你处办理结婚登记手续。请接洽。
陈果一字一句地默读着,脸上的肌肉顿时僵住了。同事们见状,全凑过来争着看。一个人又念出声来。
陈果转过脸来对程实怒目而视。
程实故意叫道:“唉,什么、什么?和刘玉结婚,我当时没注意,以为耿涌只会和你结婚。没想到这新娘是刘玉。陈果,对不起,我没看,就给盖了章。唉,原来新娘不是你——”
陈果指着程实,愤怒地说:
“姓程的,你不用这样来消遣我。总有一天,我会揭开你的画皮。”
她一边说一边摇摇晃晃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上。
程实见状,急忙上前抱住陈果,大声喊道:
“快叫司机,快去叫司机呀!”
南海市的一所民居里。
耿涛被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惊醒,他猛然从床上坐起来,揉揉眼睛,惊恐地望望四周,赤足下了床。
他从窥视镜里向外看了看,见是一个陌生人,决定不给开门。
门铃固执地响着,耿涛坐在床上,就是不敢去开。
过了一会,他才跳下地,从皮包里拿出一瓶“退字灵”,把身份证、工作证全用“退字灵”改成于阳的名字。
就这样,在一家私营医院,耿涛成了一名药剂师。
他在医学院读书时,就对药理课感兴趣,这家小医院的老板为了节省开支,自制一些中药制剂,耿涛得以一显身手。
从耿涛变成于阳,开始时他很不习惯,人家叫到他,他半天才会反应过来。
章节120
120。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事
耿涛为了习惯,就每天对着制剂室的瓶瓶罐罐默默叫着自己的新名字,一种无名的悲哀常常浮上心头。
出医疗事故和越狱出逃,都是一瞬间的事情。
现在,当他仍穿着白大褂,在小医院里转悠时,常常有一种错觉,仿佛从哪个门一转,就能走回他的外科病房。
这种感觉让他心痛。
他犹如置身在一个噩梦中,突然间失去了一切,被关在一间房子里,看不见姚晓津,没有了*纵起来让他得心应手的手术刀,这两大缺憾,使他痴痴呆呆的,不知道自己活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他后悔走得匆忙,连姚晓津的一张照片都没带。
他是为了姚晓津才逃亡的。为了不让她受探监的羞辱,为了让她能忘掉他,重新找到幸福,他才隐名埋姓,逃亡在外。
在医院里,他整天戴着一个大口罩,只露出让姚晓津第一眼就*的一双大眼睛,无声无息地埋首在制剂室里。
一出门,他就戴上宽大的墨镜,蓄起了一把胡子,头发也是长长的,好像一个落魄的艺术家。
他在镜中看到自己这一副模样,就会泛起苦笑。
他每天买报纸,看上面是否有通缉他的消息。
他租了一间带后门的房子,一有动静,就可以从后门拐进一条小巷。他还专门研究了南海的市内地图,记熟了方位以防不测。
身临其境之后,他才知道做一个逃犯是如此永无宁日。
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捱下去了。
在一个彻夜难眠的夜晚,他给古家栋写了一封信。
铺开稿纸,他的手便开始发抖。
就是这个古家栋,逼得他走投无路,他无法平静地写下古家栋的名字。
他吸了几支烟之后,才克制住自己,提笔写道:
古家栋:
在我*的*夜夜,我都会诅咒你,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可怜的晓津。没有人会夺走她对我的忠贞,只有你,迷惑了她天真无邪的灵魂。你以圣徒的面孔出现,却以魔鬼的手段去引诱她,我把她留给你,这是一种复仇。
你会尽情领略她那独一无二的“爱情”给你带来的最大的折磨。你实质上是解救了我,所以咱们俩恩仇相抵。
但有一条你得给我记住:善待晓津,如果你敢对她始乱终弃,我会杀了你,就用一把手术刀。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为晓津放弃的,我心甘情愿,唯一的心愿是她的幸福。你如果识相,就好好待她,有一点闪失,我都不会饶过你,但愿你不要忘记这一点。
给我寄几张晓津的相片来,但不要让她知道是我要的,也不要让她知道这封信。
你回信可按信封上的地址和名字邮寄,限你在三天后复信。
永远诅咒你的人
他写好后,在信封上写了租来的一个信箱的地址,他还嘱咐古家栋到另一个城市给他发信,信上的地址就用那个城市的名字。
耿涛见过古家栋的照片,他和姚晓津在海滩上的那一张。
因为姚晓津把他埋在了沙中,耿涛看不清他的脸,便到报社的附近,在上下班时他认出了古家栋。
看到古家栋后,耿涛便彻底灰了心。
他看到古家栋那洋洋洒洒风流倜傥的样子,便知道姚晓津之所以被古家栋吸引的原因了。
耿涛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是沉稳有余活泼不足。医生的职业习惯,使他越来越严谨和一丝不苟。
记得和姚晓津初识时,他就有一种自卑感,姚晓津光芒四射的美貌,令他眩晕,而古家栋的出现,使他看见了劲敌。
古家栋和他正好相反的个性,使他猜到姚晓津的移情别恋,定是受了古家栋浪子派头的吸引。
耿涛寄信时,发现柜台上的一个服务员长得酷似陈果,这一发现也让他心头发酸。
陈果尽管也让他讨厌,可因为她是姚晓津的好友,和她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看见和陈果相似的人,也觉得亲切。
他强压住想和那个女子说几句话的念头,离开了邮局。
医院内科病房。
陈果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
医护人员抢救完已离开,程实和报社的几个同事坐在长条椅子上议论纷纷。
一版的老李小声说:“我说头,你不该那么刺激陈果。怎么说她也是个女人,哪受得了这种事?”
程实在心里骂道:“她死了才好呢!”
可他口中却说:“我就知道她有一天会上当。耿涌那小子,平日里老实得像条狗,骨子里最花。我不说,陈果还蒙在鼓里。”
陈果此时动了一下。她已清醒,睁开眼睛,一下子看到程实张张合合的嘴,又闭上眼睛。
二版的校对员小韩说:“也不怪耿涌,陈果这种女人,谁敢娶回家去?连耿涌这样的傻瓜都不敢要哇!”
程实故作同情地叹息道:“唉,陈果这人看起来干伶百俐的,其实傻得很。她*于男人中间,现在看还处处占上风,等她年老色衰了,男人都不理她了,她可怎么活?”
陈果的眼角流下泪来,她不敢去擦。
幸亏过了一会,程实一行人便踢踢踏踏地走出去了。
陈果一个人躺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脑中一片空白,望着天花板发呆。
邻床的病人正在呻唤:“唉,疼死我了!哎呀,让我死了吧。哎呀,疼死了——”
护士进来呵斥道:“叫什么叫?”
病人哀求着:“护士呀,给我打一针毒药,让我死了吧。”
护士指指另一张床,说道:“你看看,他倒是死了,连话也不能说了。可他死前还对我说:护士,救救我,我不想死呀。”
陈果呼地一下子坐起来,盯住那张床上的死人。
护士推过来一个沉重的铁车,把死者搬上去,推车出了门。
陈果惊恐地躺下去,用被子蒙上头。
铁车轱辘轰隆隆压在水泥地面上的声音就像压在陈果的心上。
入院三天来,陈果每天都坐在床上,向窗外张望。
她的眼中时常出现幻觉:耿涌憨笑着,从院门口走来。在窗下向她挥动着手中的花束。她跑下楼去,耿涌抱住她,转起了圈子。
可这三天之中,耿涌一次也没来看她。
幻像一次次出现,又一次次消失,陈果痛苦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陈果一直在欺骗自己,以为自己并没有爱上耿涌。她把这种失恋的痛苦当成失败的痛苦,尤其是败给了刘玉这个平凡的车站售票员,这对陈果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她的精神几乎崩溃。
这时,护士推门进来。
“陈小姐,你不能开窗,你的高烧还没退。”
她把体温计递给陈果,让她夹在腋下。
“护士小姐,我想出院。”陈果哀求道。
“不行,你一直高烧,又查不出什么病,还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怎么这病房就剩下我一个人了?”
护士说:“一个死了,一个转院了。”
陈果更加不安:“护士小姐,请让我出院吧。我一个人躺在这里,整夜的失眠,在梦中还能听到那天推死尸的车轰隆轰隆地响。”
她有一种感觉:死神就在身边,她这次再也活不成了,因为她总能听见铁车辘辘的声音。
护士小姐只好给她打了一支安定剂,想让她慢慢地睡过去。
她这几天噩梦连连。
在梦中,永远是她一个人走在一条无人的长街上,周围黑压压的没有一点光亮,她感到恐怖,想叫又叫不出来,想快点走出长街,腿却抬不动,只能一寸一寸地挪动。
护士见陈果的情绪总也稳定不下来,便安慰她:“你可以让家人来陪床。”
章节121
121。 我是受虐狂
陈果垂下头去,有气无力地说道:“我的亲人都不在本地。”
她不敢告诉哥哥陈东,他已经够不幸的了。
护士看看体温计:“还是38.5度,你服药了吗?”
陈果点点头,护士走了出去。
陈果无力地躺在床上,眼中涌出泪水。
姚晓津来看过她两次:带来了耿涌和刘玉举行婚礼的消息。陈果听了,紧紧咬住*,一言不发。她在心底承认自己的试验失败了。
陈果想见的人没来,她怕见的人却来了。
这天下午,病房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谷雨生手提大包小包走进来。他站在门口,胆怯地望着床上的陈果,轻唤:“果果,果果……”
陈果看见他,猛然坐起来。
“你,你怎么来啦?”
谷雨生走到她床前,把包包放下,用手绢擦汗,焦急地问:“果果,你得了什么病?”
陈果忙掩饰:“谁说我得了病?”她急得欲下床。
谷雨生忙去扶她:“果果,你别乱动,你快躺下,我去问问医生,你到底得了什么病。”他转身欲走。
陈果叫住他:“你回来!”谷雨生忙转过身来。
陈果冷冷地问:“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谷雨生不敢说出程实的名字,只低声地说:“果果,我,你的情况,我都知道了,除了我,没有第二个男人知道你的价值。”
陈果*然变色:“谷雨生,我不用你来怜悯我。”
她不愿看他,用被单蒙上自己的头。
谷雨生小心翼翼地说:“果果,你别这么糟蹋自己了,你的艺术天分很好,只要有我帮你,几年之内,你一定会成为知名的剧作家,你不用这么辛辛苦苦地挣钱。
陈果气愤地掀开被单跳下床:“好,你不走,我走。”
雨生忙过来按住她:“果果,我不相信,你就那么讨厌我?”
陈果挣脱他的手:“谷雨生,你真是一根筋,好,我要让你听明白:我陈果不想靠任何男人安身立命,我最恨你们这些帮助我的人,都是别有用心,你们就像一个债主一样,施舍几枚小钱,就想让我对你们感恩戴德,以身相许。
雨生困惑地说:“这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你就爱那些害你的人?比如那个耿涌?”
陈果*地说:“对,你说对了,耿涌是让我赢过来的男人,他一开始时鄙视我,厌恶我,他就是好人。我的美貌就像那个瘸子的腿。”
谷雨生莫名其妙地发问:“果果,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怎么你的美貌又像瘸子腿了?这个比喻不恰当吧?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挑你的刺,我是想听明白你的话理解你。”
陈果不屑地说:“哼!亏你还以文人自居,连这个典故都不知道:瘸子是个国王,他让人画像,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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