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这么伶牙俐齿的,你坐下来说。”
陈果坐到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更顽皮地说:“首长,我得纠正您一下,我不是小鬼,我有十八年兵龄了。”
“什么,你多大参军?”老头子扔下手中的笔,很认真地问。
“五岁,文艺兵,跳芭蕾舞,在战风歌舞团。我参加过老山前线的慰问团,自卫反击战时还上过前线呢!”陈果一口气地说下去,把她的光荣历史渲染得有声有色。
听了一会,老头子眉开眼笑了。
陈果又开始编故事了。
“在老山前线慰问演出时,有一个排长,观看了我的节目,送给我那么多肉罐头,他对我说:‘我明天就要上去了,如果能活着回来,你一定要给我跳个舞……’第二天,我们听说他受了伤,忙跑到战地医院去看他,结果,看到了最惨的场面:他的四肢全没了,只剩下一个头和上半身,我们说不出话来,只有流泪。最后,还是我说了一句:你毕竟活着回来了……”
陈果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声音打颤,眼中滚动着泪花,摹仿那个士兵说四川话的口吻:“可是他却说:‘是的,我是活的,可是还不如死去,这个样子,不是让所有活着的人难堪吗?’我当时,一边哭一边给他跳舞,那是我跳得最动情的一场舞,因为我知道,我四肢完整,是这个战士用他的四肢替换下来的……”
陈果讲不下去了。老头儿也大声咳嗽起来。
半天,屋子里没有一点声音。过了一会,陈果才掏出名片,递给了老头儿。
“李总,对不起,五分钟到了。我要告辞了,我们再见!”
老头儿怔了一下,大声说:“可你还没说你有什么事呢?”
陈果说:“下次吧,等您有时间的时候,麻烦您给我打个电话,今天就不再打扰您了。”
陈果起身欲走,老头儿却急忙说:“别急,还有五分钟,你说完不迟。”
章节79
79。 本是青春的诱惑
陈果微微一笑,说道:“那好,李总,恭敬不如从命,我们报社想请您同意代理贵公司今年的广告业条,我们有一位耿记者已经和您商谈过了。”
老头儿沉思了一下,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退伍的?”
“三年前。”
“为什么不跳舞了?”老头儿眯起眼睛,像在提问他的战士。
“报告首长,我跳不动了。在一次演出途中受了外伤,只好去读书,毕业后转到了报社工作。”
她这时才想起装跛,就拖着腿,围着李总又绕起了圈子。
李总皱起眉头,问道:“咦,你是个跛子,可你方才怎么不跛?”
陈果甜甜地一笑,继续一跛一拐地在他面前晃荡。
“报告首长,我这腿是神经性的障碍,一高兴就不跛了。一有心事,马上,马上就不听使唤了。方才看见您一高兴,我就不跛了。现在一说到伤心事,就又……”
“哦——”老头沉思了一下:“陈——哦,你叫陈果,好,陈果同志,回去报告你们报社的头儿,今后,我们的广告由你们独家代理。还有,我好些战友都在省里,各行各业都有,只要他们需要作广告,我就会打电话找你。不过,路可要你自己去跑,听明白了?”
陈果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拉了大半年的广告,一笔都没成,想不到今天一套旧军装、一个战场上的故事,就拉来了这么多的客户。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得意,娇媚地一笑。
“李总,我记得您和报社谈的全年广告费是二百万元?”她还想和老头子敲定一下。
李总一挥手,像指挥炮击的姿势一样,朗声说:“再加六十万,二百六十万,你回去复命吧!”
陈果强压住惊喜之色,故作平静地说:“李总,我替那个没有了四肢的战友谢谢您,而且,您还得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李总扬起了眉毛:“你尽管说吧,还有什么事?”
陈果迷人地一笑:“等我今年春节主持部队歌舞晚会时,您一定得参加。”
李总瘦削的脸上又露出了笑容:“好,我一定参加。”
陈果伸出小拇指:“拉钩,您不许反悔!”
李总嘀咕道:“哦,这下又不跛了。”随即便兴趣盎然地伸出小拇指,和陈果拉了钩。
陈果这才心满意足地往外走。
李总又从后面ⅡU住了她。
陈果停住脚,有点慌乱,不知老头子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首长,还有什么吩咐?”
李总从办公桌里拿出一个小盒子,对着她举起来,下命令一样地说:“拿去,这是他们送我的一块铂金手表,你戴着吧,算是一个老兵的见面礼!”
她支吾着,不敢去接。
“李总,这不合适吧,我是来麻烦您的,怎么反倒接受您的贵重礼物?不,我不能要。”
老头儿板起了面孔,说道j“这算什么贵重礼物,你就当成老山前线那个排长送你的肉罐头好啦!”
一提起那个排长,空气又凝固起来。陈果只好双手接过那个小盒子,说不出一句话来。
李总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在前线,一块铂金表有时真不如一盒肉罐头值钱哪……”
陈果接过表,给李总敬了一个礼,走出房间,依在门外的墙上,才长长松了一口气。她看看那块金表,嘀咕道:“真是个怪老头,金表怎么能叫肉罐头?”
陈果兴冲冲地离开了财保公司,包里的BP机又响了起来。她恨恨地说:“一定是程实那个老色鬼,把我像扯线木偶一样提来扯去的。”
她本不欲理睬,可又一想,该气他一下,今天一下子拉到了二百六十万,我和耿涌的任务全完成了不说,再加上一个人的也差不多了。我应该马上回话告诉他,把他气晕了。
陈果拿出手机,一读号码,才知道不是程实的,又是那个王治的。
她轻松地一挥手。“去你的吧,本姑娘完成任务了,不怕你了!”
她对着手机作了个鬼脸,在放手机时,随手从包里拿出了零钱,买了一支冰淇淋,边走边吞。尽管冰得牙疼,她还是感到无比痛快。接着,她在公共电话亭拨了个电话。
接电话的是程实。陈果本来想气他一下,却脱口说:“耿涌在吗?让他接电话。”
程实一听,愤愤地说:“耿涌不在!”“怦”的一声放下了电话。
陈果感到不对劲。凭她的经验,往日程实一听到是她的声音,总会多粘乎几句,今天却没了这份邪心,他这是怎么了?
她放下电话,又给耿涌打了仑传呼。不久,耿涌回了话。陈果急切地说:“耿涌呀,你怎么感谢我,李总让我给攻下来了。”
耿涌一听是陈果的声音,十分激动。
“陈果,程实说我们同宿一室,败坏了报社的名誉,要处分我们,我是有嘴说不清了。”
陈果手中的电话机险些滑下来,她惊叫道:“他怎么知道的?”
耿涌气冲冲地说:“鬼才知道他是怎么探听出来的,你这个玩笑开得可太大了。”
陈果觉得又气愤又内疚。
“耿涌,对不起,我牵连了你。”
陈果放下电话,一边生气一边笑。气的是程实如此卑鄙,小题大作,笑的是耿涌被程实推到了她这边。
陈果记得一个干公安的朋友说过:共同受辱的人最容易亲近。在路上,两个不相识的男女被人一起打一顿,一定会成为莫逆之交,感情一下子就升了级。陈果自言自语地说:“还真得感谢程实这一棍子,把我和耿诵打到一起了。”
说完这句话,她感到脸在发烧,路过街上的玻璃橱窗时,往里面看了一下,却没法看清自己的表情。她骂了自己一句:“莫名其妙!我难道会爱上那个石头蛋不成?”
她用力摇摇头,神情古怪地疾走起来。
姚晓津和耿涛的新婚之夜,圆月像笑脸一样高挂苍穹。姚晓津常在心中把耿涛唤作“月亮王子”。此时她偷偷望望月亮又望望耿涛,把满月当做圆满的吉兆。殊不知,这个夜晚惨白的月亮,将永远成为她心头明亮的阴影。
白天的婚礼宾客盈门。姚晓津身披婚纱,与耿涛走入教堂。陈果作伴娘,神情古怪地跟在姚晓津身后。耿涌作伴郎,他脸上带着憨笑。
耿涛风度翩翩,神态沉静优雅,皮肤白晰,双目有神,爱意无限地挽着姚晓津。
这一对幸福的新人对即将来临的灾难却}昆然不知。
夜晚,宾客散尽,耿涛轻轻关上卧室的门,脱下西装,用姚晓津心仪的闲闲的姿态,斜依在门上,目光炯炯地打量他的新房和新娘。
姚晓津站在床边,也仿佛在摹仿他的动作,看看新房又看看新郎,两个人禁不住相拥而笑。姚晓津突然发现门后一个大大的“嚣”字,遮住了半个门,便叫起来:“谁贴的,我怎么没看见?”待知道是耿涛偷偷贴上去的,她口里说俗气,心中还是欢喜,站在那里仔细端详,觉得右边的喜字是耿涛而左边的是她自己。每次并排和耿涛在马路上骑车或步行,她总在左边,下意识地靠近危险的一面。耿涛不解,她亦不说破,戏称自己是“极左派”。
姚晓津正对着“喜”字发呆,耿涛从后面揽住她的腰。姚晓津心中一跳,仰起头向后望着他。
此时的耿涛更加魅力十足。他穿着一件浅驼色和银灰相间花纹的丝绸睡衣,姚晓津觉得丝绸那种细腻和高贵正适合他。而他包在织物中的身躯匀称完美,一寸寸肌肉都是活的,那本是青春的诱惑,姚晓津却误认为是爱情的化身。他光洁的额头上沾了亲友洒下的金箔细屑,幽幽发光,和他藏了两颗星星一样动人的眼光互相勾结,令姚晓津*。
姚晓津喃喃地说:“涛,第一次看见你,我以为你来自月亮,我在心里管你叫月亮男孩。”
耿涛用明亮的双眸罩住姚晓滓的双眼,深情地吻着她的前额。
姚晓津又喃喃地说:“曹雪芹说,女人都是水做的,男人都是泥做的。可是耿涛,看见你的第一眼,我一下子就惊呆了,我没想到世界上有这样优雅圣洁的男孩,我想你不属于人间,而是来自月亮。”
她无比满足地伸出双手环住他光滑的脖颈,娇嗔地说:“喂,求求你,别那么美好不好?我都快醉了……”
哪知耿涛听她这么一说,反倒抱起她娇小的身子,一下子便高高举过头顶,在屋子里旋转起来。
姚晓津叫道:“你把我举上了天,可要一辈子都举这么高哇!”
耿涛托举着她到了镜子前,姚晓津看见了自己像小女孩一样羞涩而幸福的模样。镜子前有小彩灯,藏在葡萄叶下,姚晓津觉得那些忽闪忽灭的喜庆的小灯,就像耿涛的热吻,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跳出来袭击她——幸福地袭击。姚晓津没想到,一刻钟后,这些小珠玑都会悲惨地灭掉,像皂泡一样。
姚晓津兴高采烈地为耿涛递上水晶一样透明的拖鞋让他去淋浴,她自己跑过来舒展被褥。她小鸟一样快速地说:“我五岁起就自己睡一张床了。”又可爱地歪歪头,“你要哪种颜色的被子,蓝的还是红的?这个枕头软和,给你枕。”
她无限柔情地把木棉枕头拍得更松软些,可她没注意到耿涛已经不再说话。他坐在沙发上欣赏着姚晓津在那张富丽的双人床上弹簧一样灵活伸展的身段,看着她飞来飞去地忙碌。等她把两床被子铺好后,才把她拉到胸前,贴近她的耳朵说:“我俩盖一床……”
姚晓津嗅着他脸上剃须水的香味,陶醉地闭上眼睛。耿涛己激情如火,亲手熄灭灯,和姚晓津并排躺在婚床上,又贴近她耳边怯怯地说:“我梦到过许多次,都是我俩这样躺在一起。”
姚晓津没有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快活地附和着。
“我也是,认识你之后,我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伸出左臂,在这里给你留下一个位置。闭上眼睛,想像你在床下熄了灯,就找不到我了。我感到你轻轻摸到了我的脚,接着找到了我的手臂,然后枕在上面入睡。”
姚晓津热情洋溢地描绘,令耿涛大为感动,他知道这个娇小的女子爱他,却没想到如此一往情深。他不禁拥住她,追问:“每天都这样想吗?”
姚晓津幸福地回答:“每天。”说完,她小女孩一样咯略地笑起来,隔着睡衣,她感到了耿涛的体温,暖洋洋地非常舒服。
“谢谢你……”耿涛用一个长吻表达着谢意,拥着她一起向那个梦的深处沉下去。当然。是向他的梦境,而非姚晓津的那“母婴梦”。
姚晓津惊叫起来:“不——!”
耿涛被她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啦?”他的声音十分慌乱。
姚晓津的叫声在黑暗中听起来又惊恐又绝望:“你要干什么?”
她忽地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死死护住自己的睡衣。
耿涛也坐了起来,急切地说:“晓津,我们是夫妻了呀……”
黑暗中,他看见姚晓津僵直的身影映在格子窗上。他为姚晓津的不谙风情发窘而失落。
她平日里水汪汪的美眸,娇羞的笑靥,吟歌诵诗时在红唇边闪闪发光的小小贝齿,都韵昧无穷,使他对姚晓津有了无数美妙的遐想,他做的关于她的梦有更热烈的情境。他之所以把这一刻留在新婚之夜,是想充分享受激情从压抑到释放的峰巅般的快乐。姚晓津的拒绝让他感到扫兴和不解。
姚晓津哆哆嗦嗦地去摸床头壁灯的开关。她觉得婚姻中的男女最亲密的举止就如她梦想的那样:黑暗中,一只温热的手找到她的手臂,一个温热的躯体婴儿般在那手臂上恬然入睡。
耿涛的举止让她的心一下子缩紧了。她觉得黑暗就像一种魔法,把自己心爱的人变成了一只怪异的青蛙,“咻咻”地发出可怕的声息。她要开灯,以为灯光下的耿涛想必会复原,又成为她优雅的月亮王子。
耿涛却拉住她的手,制止她去开灯。姚晓津急速地甩开他汗津津的蛙蹼一样的手,惊叫道:“你别动我,在我打开灯之前,你不许碰我……”
晚上,程实又守候在广告部办公室,不时地向外面张望,看来,对陈果的迷恋使这个半老的男人走火人魔了。第一次埋伏被耿涌冲散后,他很晚上,程实又守候在广告部办公室,不时地向外面张望,看来,对陈果的迷恋使这个半老的男人走火入魔了。第一次埋伏被耿涌冲散后,他很不甘心,今天又故伎重演,灭掉灯火,又在房间中埋伏下来。
七点刚过,他看见陈果和一个男人从小车上下来。程实听见她风情万种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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