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弟兄们开拔!”
几个人坐上黑毛厂里的“现代”面包,在夜幕中驱车北行。关家庄街道上,灯火通明。刚进街道,“秦椒夜总会”门口两位叼着烟的红嘴小姐挡住车头:“老板,进去玩吧!”
关韬坐在前面,说:“闪开!这是领导来检查。小心逮了你!”小姐嘻嘻地说:“别吓人!咱啥样的嫖客没见过!不贵,一百元保证你抻平放倒!”
后排座的李远麦、黑毛和记者哈哈大笑。李远麦说:“关乡长,你们乡上的女公民连党也不认识了?”
车辆继续前行。到“望乡”歌厅门口,只见许多男人在排队。里面有位刚到的外国小姐忙得不亦乐乎。领班小姐在门口,手持电喇叭,说:“请大家排好队,不要插队。”
黑毛从车里钻出头,喊:“领班,让人打开侧门,有贵客光临,快接客!”
排队的男人喊:“不许插队。我从省城来,跑了一小时的路,已排队好长时间了。”
“喊啥哩!喊啥哩!人人有份!”领班边招呼“现代”进门,边朝后面喊。
大家进了院子,上二楼。只见大厅几位男人,每人搂一个小姐在唱。大屏幕放着一首《舞女》,一位高鼻梁的肥女人在唱。李远麦等人进了一个大包间。里面只有两张沙发和一台25时的彩电。服务生端上来几杯茶水,几个人用手端着,边喝边聊。
“各位老板,晚上好!”不一会儿,那位高鼻梁的肥女人进来。“我叫娜莎,承蒙大家喜欢!”这位异域小姐进门后,蓝眼睛闪着光,一口笨拙的汉语。她穿着一身镶着金边的黑裙,光胳膊上套着连袖的手套,厚厚的红*很夸张。只见她一件一件脱着衣服。
黑毛喊:“打开电视,放点音乐!”女人裙子脱到半边,露着白白的*,扭到电视机前,用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按下电钮,打开电视,音乐骤起。女人一丝不挂。
“李哥,咋样?刺激吧?”关韬黑脸上冒着汗,拍着李远麦的肩。“人生嘛,太累!咱男人就得寻些刺激才对”。
“弄这事好是好。我心里咋咚咚跳个不行?”李远麦捂着胸口,说。
“怕啥?”黑毛很义气地说。“这里派出所全是咱哥们儿。保证没事!”
“了不起!”大报记者颇有感触地说。“南川乡的工作在某些方面超过了省城。了不起!”
“只要你满意就好!”关韬完全忘掉家庭的烦恼,很满意地舒了口长气,拍了拍大腿,踢了一下黑毛屁股:“快结账去!”
“是,麦的拇!”黑毛夹起真皮包,应声出门。
“素麦,叫关韬回来。我临走想见我娃一面!”
关老爷子被儿子强行拆除祖宅后,大为生气,一病不起。老人年满七十,心脏病、冠心病、关节炎、高血压什么病都一古脑儿袭来。在市区医院住院一个半月,不见好转,被儿媳妇李素麦用架子车拉回娘家。有人劝他叫儿子回来。老人生气,又怕影响儿子工作,一直瞒着。这天夜里,老汉做梦梦见早逝的妻子,醒来后心里一阵牺惶,便对忙着熬药的儿媳喊到。
“爸呀,”李素麦喊:“叫那个狗日的干啥?人家在街道上打你,让公安局把我抓了,他黑了心。咱离了他,我也会把你老人家养老送终的。”
“娃,你不懂。爸不行了。临走得托付些事情么!”
关韬被人捎话,终于回到老家。李家堡离关家庄只有一里多地,原是唐朝一位国舅的祖坟所在地,关韬祖宅被拆后,父亲暂时借居在这里。李素麦父母已经去世,仅有的娘家哥在城里上班,庄稼闲着,刚好她回家,有人照看。
“你滚!”
关韬坐着南川乡政府的“桑塔纳”刚下车,便被门口扫地的李素麦吓了一跳。
“我回来看看咱爸么。”
“你不是人!你走!”李素麦依然是那么胖。她腰里系着围裙,脸由于劳作,红扑扑的,挽着袖子的胖手臂露出一段,结实而健康。
“我知道我不好意思回这屋。但我爸病了,我得回来见见么。”关韬提着一大堆“脑白金”之类,对着前妻讨好。
“我爸没有你这当官的儿!”李素麦挥起笤帚,怒吼:“你还知道自己是儿!你滚!”
“不要这样么!”
“呸”李素麦一口浓痰吐来,关韬的脸上开了花。周围群众围了不少。他平日来过这个村,是以乡领导的身份,今天却被李素麦当众侮辱,见她得理不饶人,他心里很火,扑上去,抡起耳掴:“我打你这个泼妇!”
“给你打!给你打!”李素麦扑上来,抱住关韬又撕又咬。关韬一挥胳膊,女人被甩倒了。
“干什么!”只见李远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冲着关韬大吼。不远处,周山日报的“奥迪”停在路边。
“哥也!你妹子被男人欺侮得活不成了!”李素麦扑到李远麦怀里,大哭不止。
“关韬,你打我妹子干啥?你还是*党的书记呢!”李远麦指着关韬,替李素麦擦泪。
“李总,你是素麦她哥?我们结婚二十年咋没听她讲过?”
“没听过,今天你娃不是知道了?”李远麦怒吼。
原来,李远麦与李素麦是异父异母兄妹关系。李远麦五岁时,母亲病死,李素麦随母亲改嫁至李家寨,改与继父、即远麦的亲生父亲同姓。李远麦大学毕业后,一直在省政府研究室工作,怕村里人知道自己身世,求办事的人多,影响自己前程,叮咛妹妹不要对人讲自己的身份。李素麦与关韬结婚后,一直慌称自己更无兄弟姐妹,这层关系一直瞒着他。尤其是她发现关韬不顾一切往上爬时,怕影响了哥哥的前程,更是守口如瓶。
关韬傻了。结识李远麦时,他也曾想到了这位在周山市赫赫有名的一方诸侯的名字与妻子相近,分析是不是巧合,但根本不相信俩人竟是亲属关系。李素麦对人讲,自己是孤儿,靠姨妈抚养大。今天,他觉得大事不妙。
“你这不要脸的!快滚出我家!”李素麦从兄长怀里挣出,又一次扑向关韬。
“是我儿回来了吗?”窗户里,关老爷子在炕上焦急地喊。
关韬飞快地跑进门,跪在父亲炕头:“爸,不孝儿回来了!
“我娃回来就好!”
屋子里,关韬父亲躺在炕头。柜盖上,各种大小药瓶放了一排,上百个输液瓶小山般堆着,弥漫着一股药味。
“爸,我扶您起来。”关韬从背后扶起老人。由于老人长期卧床,*光着。他发现老人的*长满褥疮,脓臭扑鼻,连屁股下的芦席也沾上一股臭味。“儿子不孝啊!”关韬两眼涌泪,哽咽难言。
“儿啊!我不行了。素麦对咱老关家有恩。你亏人太多啦!”老人沙哑着嗓子,慢慢地说:“我明白,你在外头做事,拆房子不先动咱的,大家不服。可你不该抛弃素麦这样贤惠的女人啊!你到阴间会遭报应的!我的儿啊!”
章节41
41。徐娘半老“爸啊!”关韬跪在老人膝下,看见父亲饱受折磨的病体,为自己未尽孝道,抱愧万分,忍不住号啕大哭。
“娃呀,咱做官,得先做人啊!”关老爷子在李素麦的帮助下重新躺下,说:“我死也不明白,你把个小你十多岁的女娃娶回来,学那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不听我的劝。你太自私太让人失望啦!”
“关大叔,你不要生气。喝水。”李远麦把一杯水递给妹妹,弯腰劝道。
“我得留几口气把话说完。”关老爷子呼吸紧张,挣扎着说:“古人讲,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关韬啊,你是读书人,这些你全读到猪肚子里去啦?你还当乡长哩,你连一个好丈夫都当不好,你还指望着管好南川乡这三万名群众呢!县政府脑子进水了,咋选了你挂印?做孽啊……!”
“爸!我不是人啊!”
“你娃才知道咧!娃啊,办事要多想些,给咱老关家留个好名声,知道么?”
老人正讲着,一口痰上来,两手直抓胸口,仿佛里面有一只魔爪抓着,再也讲不出话。几个人忙围上去,老人再无声息。李素麦忙叫来村卫生院的大夫,几粒“救心丸”过后,老人终于醒来,换了个人似的,对关韬说:“爸也不骂你了。你好坏是个官!今后要好好待素麦,好好做个清官!”
“我记住啦!”关韬说。
“你快回乡上去!我好了。你看,爸好了!”
“那你走吧。哥,你也走,家里有我,不要紧。”李素麦睁着哭红的双眼,说。
在村口,看着李远麦的小车远去,闻到李总编坐骑尾部特别刺鼻的废烟,关韬想:“这也许是一种不祥征兆吧?”
回到乡政府后,处理完工作,晚上正与丽丽一块吃饭,突然手机响了,只听李素麦在那边哭:
“关韬啊,你狗日的刚走一会,咱爸咽气了!你快回来吧!”
“晚上在我这里睡吧!”丽丽挽着关韬的胳膊,依然纠缠不休。房间里,台湾歌星潘美辰的《我想有个家》如泣如诉。关韬手里拿着的高脚杯倒满红酒,他却看见那里面斟的是人血!
“滚!”关韬大吼。
丽丽惊恐地看见,关韬用手捏破酒杯。杯中的红酒与指缝的血丝淋漓刺目,她不知世界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爸呀!”关韬回到家,跪倒在父亲的灵床前,大声喊着。他想哭,可没有眼泪。父亲很安详地躺在棺材里,脸色红润,手心还是热的。
“狗日的,哭啥哩?”带着重孝的李素麦过来拉他,“你当你的官,爱你的*,咱爸去了,又不是马千里死了,你难受啥哩?”
关韬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依然摇着父亲的手说:“爸呀,你不孝顺的韬娃子回来迟了,我不相信你撒手不管你娃了呀!”
闻听父亲噩耗后,他只用了十分钟就赶回家。回家的路上,沿途红红火火的歌厅音乐似潮水,酒店里猜拳声卷起邪欲的浪花,红色夏利、黑色桑塔那和绿色的沙漠王尽显权贵们的至尊,乡村小径用一股恣肆的黄尘迎接这位从关家庄走出的布衣乡长。
躺在麦秸泥皮土炕上、穿着粗布衣衫、以廉价药治病的农民父亲。却被乡亲们抬上灵床,换身老衣,嘴里塞块银圆,在门道阴冷的凉风中任死神宰割。迈过挂着麻纸的大门,连爬带滚扑到父亲的灵床前,生他育他的老父亲已去了另一个世界!
“关哥,甭哭了。”人堆里前来帮忙的黑毛走上前,劝道。“嫂子,甭说了。关哥心里不好受,你就忍着些吧。”又拍着关韬的肩膀说:“关哥,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你老兄想开些吧。”
“爸,你睁开眼看看你不是人的儿呀!”关韬站起身,泪水终于决堤。他把自己的脸挨近父亲,像小时候老人疼爱自己一样。
“关哥,快起来。”黑毛忙拽起他,说,“活人眼泪落在死人脸上不好,你不要这样。”
“我不活了!”关韬突然挣脱劝阻,用力扑向灵床,头磕破了,血流不止,脑子钻进马蜂一样嗡嗡直响……
守灵……祭灵……奠酒……起灵……入土……
按当地的风俗,关韬的妻子陈果也披麻戴孝回来加入到送葬队伍里。他的前妻李素麦虽没有合法身份,却因在老人床前尽孝受人尊敬,几位老人颤巍巍地一连在素麦身上挂了四条被面子,而关韬和陈果的身上,却落下了一道道白眼,有人甚至还在送葬路上故意朝陈果吐痰。
李素麦三步一跪,手脚并用,在两位婶子的搀扶下“我的爸呀你娃以后有谁*心了呀”一路又哭又唱,眼泪鼻涕遮掩了视线,从陈果的身旁走过去。不知是因为虚弱,还是内疚,陈果在路上跌倒了。人们只冷漠地看看,无人理睬。她艰难地爬起来,看着远去的人群,沉重地挪动步子,一个人向坟地走去。她是妻子,她要送公公入土。她顶着世人鄙夷的目光,一步一步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坟地里,一只公鸡扇起翅膀,在跪于地上的孝子旁乱窜,惊脱几片羽毛,然后向远处飞去。关韬已哭哑了嗓子,呜咽着看着成堆的花圈在燃烧,父亲的棺材被乡亲们用麻绳抬着慢慢地,慢慢地沉入黄土坑中。
“啪!”不知何时,李素麦冲上前,打了陈果一个耳光,“嫂子,你……这是咋了呀?”
“*!”李素麦对着陈果喷溅着唾沫,“你这个不要脸的还好意思到我爸坟前来?还不快滚!”
“我,我……,”陈果嗫嚅着,瞅着李素麦肩上、胸前、腰间横七竖八的红被面,低垂眼帘,满面羞愧,哑口无言。
“爸呀——,”关韬又爬倒在已堆成小山样的坟头,
满脸是土,是泪,是血,嗓音嘶哑,不知是哭父亲还是哭自己。只感觉在官场染缸里变得面目皆非的灵魂,随着父亲遗体的入土,也沉甸甸地埋入了地狱。
“韩姐,您找我有事?”
作协家属楼,韩默的家。南晓寒接到电话,听韩默,说有急事,忙出报社,打的赶过来。
“晓寒,你咋不到我这儿来了?是不是有女朋友了?”
韩默穿着件白丝绸睡袍,上面前后印着两朵硕大的金蔷薇,酥白的胸前一挂很宽的白金项琏,浑身透香。南晓寒想躲,已来及了,韩默又厚又软的玉手已压在他大腿上。
“不要进了报社,就忘了文学哟!古今历史留传下来的,只能是李杜文章么!什么新闻,那是政治的外衣。倒是中外诗人的经典作品,时间愈久,价值愈大嘛。”
说起文学,韩默完全像南晓寒心目中圣洁的女神。在这样令人神往的境界里,他总是慌乱不堪,意乱情迷。与其说两人不由自主地在柔软的席梦思上颠鸾倒凤,不如说这位文学的痴迷者为梦想献出了一切!
“晓寒,”韩默从卫生间出来,她用毛巾捋一下湿漉漉的头发,说:“姐今天找你来,有大事商量!”
“韩姐,什么事您尽管讲!我的诗集您帮了大忙,我愿意为您尽犬马之劳!”
“省作协要调整机构。我兼任副主席已经几年了,这次想扶正以便调到省城去。你是作协常务理事,选举时要帮我拉选票,推荐我做主席噢。”
“孔鸿蜚是省作协主席。您和他争合适么?”
“他没良心,何况我自己又老大不小了,老呆在周山这个破地方怎么能行?我的事全指望你了。”
“这不难。我可以组织全省写诗的这一帮人,起码占全部投票者的一半。您就放心吧。”
“傻瓜!事情并不简单。你知道么,我的资历还有些浅。要知道,人家孔鸿蜚可是国家一级作家哟!”
“那怎么办?您虽然是周山市作协主席,但职称是国家二级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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