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强迫过你?”
陈果承认从来没有。
张士贵碰一下她没动过的杯:“过去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你说的,我全都同意。”
实际上,作为一个摆弄人的专家,张士贵再清楚不过这种关系的本质:陈果从没喜欢过他,吸引她投怀送抱的是他手中的权力而非其他。不会有哪个漂亮少妇心甘情愿爱上个糟老头子,这有悖常理。然而无所谓,并不妨碍他喜欢她,宠爱她,这已经足够了。
“问题是,别人会让你过正常日子吗?”张士贵对付着一大块蟹黄,一边自言自语着。
“别人?”
张士贵慢吞吞提到了举报材料上的十几万。数目巨大,告状人不可能放过她。现在有他这个君主威慑小王国,捂着盖着怎么都任之长袖善舞。一旦两人的关系不复存在,君主生气了,不高兴了,要公事公办了,或是仅仅做一个漠不关心的旁观者,有关人员可以畅通无阻地接近事实真相,结果会是什么?
陈果给说愣了,这是打算跟张士贵摊牌前万万没想到的。
“别把我想得那么绝情,尽管我可以推得一干二净,却不会看着不管。”张士贵拉过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在他的巨掌间摩挲着,柔情得一如既往,“还有一点你未必想到,一旦举报人加大力度上告,没人在上面倾力斡旋,最坏的结果同样会随时发生。”
接着他告诉她,埋伏在建材商店的举报人已经在这么干了,材料就在他桌子上,不信可以去看。
陈果思前想后,当初下决心弄钱的时候她就没想到过怕,脚上泡自己走的,既然到这步田地,怕有何用?想到这,她倏然抽出手来,“反正我已达到目的,让他们来好了,逼急了说不定我会乱咬一气。”
张士贵哂笑,十几万的去向明确无误,她咬谁去?“何况,万一出了意外,你的废物老公和嗷嗷待哺的女儿怎么办?让他们永远生活在亲人是个罪犯的耻辱中?”
这一针才刺到了陈果的疼处。自己的所作所为,莫不是为了家人,一旦出事,谁来管他们?她不敢往下想了,心头一片凄凉。
张士贵挪挪椅子,手上稍一用力,把那尤物轻飘飘抱到腿上。
“不喜欢我没关系,重要的是我喜欢你,也会让你相信,我才是你的绝对需要。”他趴在她耳边说。
陈果明白张士贵的意思,他会继续提供庇护,可他护得了一时,帮得了一辈子?
张士贵读懂了那秋波中的疑惑,捧起她的脸郑重其事地说,也许他会为之铺设一生的路,前提是她必须承认自己是一时的心智迷乱。
陈果的嘴巴坚闭着,连暗示都不肯。她知道此时此刻吊足胃口的重要性。
张士贵拗她不过,点上雪茄烟卖弄起来。在他的认知中,权力自古以来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金钱、物质根本不可比拟,权力会带来一个人想要的一切,力量、自由、尊严、物质需要和成就感。它更是欲望的顶峰,而人有欲望并不需要理由,追求权欲当属最高本能。自古以来有多少人为它厮杀、拼争,乃至丢掉性命,真是太神奇了……
陈果听得云里雾里,不得要领。
章节182
181。一物降一物
“你还不了解,我喜欢你、疼你并非浅薄到只对你的身体感兴趣。你是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头脑灵活,胆大超群,有智慧有心计,资质很高,这就是我计划慢慢把你提拔起来的原因。抛开那些小动作,建材商店让你搞得有声有色,这算是一个证明吧。何不让我把你带到更高层次呢?”
“可我对这些真的没兴趣,主要是能力有限。”她说的是实话,心里还是产生了兴致,因为从未有人这样评价过自己。
张士贵强调事在人为,在省二建的小王国里,他说行谁还配说不字?“有了权力庇护,你才或可有安全和一切,等到官居显位,你自然会明白的。眼下嘛,我给你摆平,将来你得自己照顾自己。”
陈果迟疑自己能干到今天已算不错,哪敢奢望远大前程。
“慢慢来,我还能干一届,时间够用了。陈果,让我来做你的导师吧。不为别的,我在证明自己的感情。”
心头忽然涌上一股热流,陈果*地握紧他的手。
“还想离开我吗?”
“人家一时糊涂嘛。”
之后他们去了丽豪。在套房里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陈果极尽能事把张士贵伺候得服服帖帖。她必须这么做,生存需要。过去懵懂,现在是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在卫生间洗去污秽,看见张士贵睡成一摊泥,猛想起没跟家里打招呼,于是手忙脚乱穿上衣服往家赶。
进门的时候,屋子里如想象的一样寂静无声。陈果松口气,蹑手蹑脚朝她和女儿的卧室摸去。
蓦然,突如其来的第六感给陈果使了定身法,令之动弹不得。
按道理,屋子里很黑,什么都辨别不清。然而她分明看见大房间巴掌宽的门缝里有两只眼睛盯过来,闪着幽光。
是郝景波。他直刺过来的眼波像一束穿透力不可遏止的射线,射穿着陈果的五脏六腑。
陈果僵硬着,好半天才有了知觉。她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试图做一个说得过去的解释。可惜太迟了,那双闪着幽光的眼睛倏然消失在门后。
门是訇然摔上的,撼人心魄的声音久久回荡在陈果耳畔。
几天来,陈果一直在琢磨张士贵说的话、为她勾画的蓝图。
她心里明白,那不是她要的生活。然而理想中的生活是什么样子,陈果自己并没有答案,甚至从她踏上社会、步人人生就没去设想过。
“数目太大了,他们不可能放过你。”眼望建材商店楼下指挥卸车的方桂荣,张士贵的警告又响在耳边。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一个甜腻腻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来人是王忠诚,笑嘻嘻倚在门板上。
“你这个骗子!流氓!”
“不欢迎是吗?东西不要了?”
陈果灵机一动,回到座位上缓下口气,“岂敢啊。当年蒙受你王队长那么多恩惠,人情我还还不过来呢。”
王忠诚回头关上门,说如果嫌两年时间太长可以商量。陈果一副很无奈的样子,说自己没意见,只怕有人不答应。
“谁?”
“他让我转告你,施工队长的肥差干腻了,只管来缠着我好了。到那会儿,我猜等着你的恐怕不单是位置不保吧。”
“谁?你告诉老色鬼了?”王忠诚眼睛瞪得像牛蛋。
陈果冷笑,“我是个弱女子,逢难遭窄总得想辙呀。有人愿意帮忙,何乐不为?”
恰在这时,电话响了。正如陈果期待的,打来的是张士贵。
意外的是电话内容。他告诉她,省建二公司刚刚拟定第三梯队干部名单,陈果是其中一分子,而且是重点培养对象,下个月送她去省党校学习,捎带可以解决文凭,一举两得。
陈果暗自感动张士贵说办就办,却不得不告诉对方实情:自己还不是党员呢。
“这好办,我让你们劳动服务公司马上办手续,你先做好走的准备。”电话另一端轻飘飘地说。
入党的事陈果还真就从未考虑过,不免担心有麻烦。
张士贵在电话里笑了,“忘了我还是公司党组书记?不出半个月你就是党员了。对了,有空过来瞧瞧新递上来的检举材料,你好心中有数。还有事吗?”
陈果看着眼前的王忠诚,告诉张士贵等一下。
“我刚才说的那个人打来的,想证实一下吗?”她把听筒递向王忠诚。
王忠诚一脸惶惶,声若蚊蚋:“张士贵?别、别……你忙你忙,我走了。”
陈果摆弄着手上的听筒,“就这么走了?”
王忠诚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保证,东西他一会儿给送来。陈果这才撂下电话。
“党校学习?入党……”陈果在一种突如其来的愉快心情中度过了整个下午。更让她高兴的是王忠诚果未食言,下班前送来了东西。陈果立刻将“东西”付之一炬。
心情好,下班路过菜市场便买了很多菜,打算不动声色地庆祝一下。
到家始知,妹妹锦荷来了,还带来一个小伙子。锦荷羞涩地给姐姐介绍,是她男朋友,叫鲁华,财税专科学校的同班同学,两人还是半个老乡。
鲁华从沙发上站起,对陈果微鞠一躬,温文尔雅道了声大姐好。
陈果打量过去,这是个身材颀长、面皮白净的小伙子,看上去挺精神,和锦荷还算般配。但陈果在第一眼的印象中并不喜欢他,也不晓得为什么——是因为那双骨骨碌碌不安分的眼睛?还是能说会道的巧嘴?陈果私下以为,论心机,妹妹肯定不是鲁华的对手,就想着日后给锦荷提个醒。转念一想,自己喜不喜欢算什么,锦荷中意就行呗。不咸不淡聊了会儿,便去换衣服了。
楚楚及时过来填补妈妈留下的空位,“小姨,他真是你男朋友?”
“那还有假,人都在这儿呢。”
楚楚不以为然,告诉小姨她也有男朋友,而且是两个,双胞胎兄弟。小姨打趣说两个可要不得,得挑一个。楚楚想了半天,说两个都喜欢,等长大再挑。大家听罢都笑疼了肚子。
惟有郝景波是个例外。在陈锦荷眼里,换了肾好人似的姐夫并不开心,愈发沉默寡言,好像对什么都漠不关心,尤其对姐姐。这让她觉得,两口子的关系更加微妙了。吃饭的时候,锦荷小心说明了来意:这次放假回家,鲁华跟她一起回红石镇,让父母相看相看,顺便带楚楚走。
“姐要是有时间,一块儿回去一趟呗,都10年了。”
“那是不可能的。”陈果面无表情地说,“对我来说,他们早不存在了。”
楚楚不明就里,嚷着:“妈,我要去,外婆长什么样儿我还不知道呢。妈,你不去我去还不行吗……”
陈果啪地摔了筷子,“不行,你是*女儿,和他们根本没关系。”
“外婆是妈*妈妈,我去看看怎么了?”楚楚不甘心地嘟囔着。
“你给我闭嘴!”
整个屋子成了一个火药桶,一根火柴就能引爆。鲁华是个机灵鬼,不失分寸地打着圆场,拉起锦荷溜了。
送锦荷他们回来,陈果有些意外:郝景波正坐在沙发上抽烟。在她的记忆中,他根本不会抽。
“你今天怎么了?”陈果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
果然,郝景波闪开她夺烟的手,猛吸两口,突然道:“我想了很久,咱们离婚吧,趁你还年轻。”
陈果抖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整整lO年了,你为这个家,为我付出那么多。到现在,你给了我一个健康身体,我无以为谢,还你自由再合情合理不过。”
好不容易一口气上来,陈果克制着激动,“景波,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记,在我落魄时刻,是你给我安慰给我温暖,和我组成家庭还有了孩子,咱们是一家人啊!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呀……”
“这只能说明这桩婚姻从一开始就是勉强的。”郝景波烦躁地打断她,“我早说过,你那么做等于走向另一个深渊,现在已经应验了,继续下去只能带来更多无谓的牺牲。”
“我知道,最初你是出于同情在牺牲自己,我就不能无怨无悔为你奉献到底?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啊。”
章节183
182。小蜜
郝景波苦口婆心,婚姻要是充满同情、感恩,哪来的幸福可言?她还有后半生的好日子,力劝她去找一个有能力帮她把孩子养大,帮她找到幸福的人。
这下陈果火了,“楚楚是咱们的女儿,凭什么我找别人帮着养?”
“楚楚是我的女儿?”郝景波定定看着她。
“郝景波!”陈果手指过去,浑身战栗,“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看她真动了肝火,郝景波不言语了。
平心而论,陈果从未真实地设计过幸福是何等生活状态,如果有也只能说是少女时代的朦胧幻想。走投无路之际,幸福是有个家,有个栖身之处,郝景波意外地满足了她这一可怜的需要。结婚以后,幸福是女儿每天的成长和丈夫的健康,现在则是每天下班看到家人的笑脸,这就应该是全部了。这不算幸福是什么?
然而这真是幸福吗?扪心自问,陈果的眼睛湿润了。
“你考虑考虑吧,我不是随便说的。”郝景波最后丢下一句,回房睡觉去了。
早晨走进办公室,罗正民看到了他到劳动服务公司上班以来从未见过的情形:老康在打扫卫生。
奇怪归奇怪,心里不忍,便去抢拖布,“康主任,我来我来。”
老康直躲,把他往椅子上摁,“哎呀这点活儿用不着你,你坐你的。”
罗正民想去打水,水瓶是满的,摸摸桌上,也擦过了,心想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嘴上说:“康主任……”
“叫老康。”老康一脸不悦地纠正,接着没来由地夸奖罗正民讲原则,有性格。往后有不对的地方让罗正民尽管指出来,他一定虚心接受。还说党办就两个人,团结为重,希望多支持他的工作。
罗正民听得愈发蹊跷,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老康到底没憋住,“城府够深嘛。也好,这叫有涵养,稳重,含而不露。”
“康主任,这从何说起呀?”
“叫老康。还装?我都知道了——大老板张士贵,跟你有关系对不对?你家弟妹是他表侄女对不对?我早猜出来,你是楼上派下来的锻炼干部,来镀金的。没说的,以后工作有了成绩算你的,到时候老哥哥亮亮堂堂送你走。对了,最近常在报上发文章的司马一孔也是你吧,今早来的稿费汇款,我替你签收的。”
罗正民觉得以老康为代表的公司闲人简直神了,要是肯下工夫祖宗三代的底细都能挖出来。他和张士贵的关系两人谁都不可能往外说,老康愣知道了,你说邪不邪性?可工作上要让他下这么大力,赶上刨他家祖坟了。
对方已经知道了,罗正民也不否认,只说自己不是什么下派干部。偏在这时,电话响了。
这一次是老康抢先接的,接完了告诉罗正民:“圣旨可是说到就到,上楼吧,大老板有请。”
从二楼到五楼,几分钟后罗正民出现在省建二公司总经理办公室。这是他上班以来第一次被召见。和前两次不同,此番张士贵脸上有了些和颜悦色。
先是说了会儿闲话,张士贵很快切入正题,谈到陈果的入党问题。“此人你应该听说过,是你们劳动服务公司建材商店经理,系统劳模,省三八红旗手。要求人党多年,给耽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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