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思绪令她疲惫,瞬间转身的诧异,还是暴露了她的心。
陆暻泓几步上前,拽住了她,一个旋转,在楼梯门口,捧住她的脸,轻轻地吻上来,唇齿缱绻,渐深渐浓,他知道她的害怕,却没有停止。
他们的视线相遇,他严肃认真的表情,看上去有点危险:
“我对你认真了,你听清楚没有,认真了!”
苏暖的脸苍白得失了最后一抹血色,她仰望着这个神色抑郁的男人,眼神黯然起来,素净的五官却染上了困惑:真的可以尝试吗?
可是认真过后,又会是什么,残忍的背弃吗?
到最后是不是还是只有她一个人?
想起昨晚在商店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苏暖的心再次隐隐作疼,迎上陆暻泓深沉的眸光,她的睫毛微微地颤抖:她难道真的……
喜欢他了吗?
喜欢上了一个根本不了解的男人,只是在短暂的几次见面后?
“明天,一起去看猴子吧。”
“什么?”
苏暖懵然地回问,陆暻泓却没有看她,他正在整理因为刚才而凌乱的西装,然后优雅地踱步离开:
“我去缴费,等我回来。”
陆暻泓听到自己的心跳,平稳有力,然而有些快,他不敢回头,怕被她看到自己蔓延至耳根的红晕。
昨天他在西餐厅用餐,他的旁边坐了一对年轻的情侣,他无意间听到那个男的说一起去看猴子时,女人喜悦幸福的表情。
虽然他不知道猴子有什么好看的,但他觉得他有必要让苏暖知道他的心意。
也许猴子在爱情的世界里,代表了某种隐形的象征……
苏暖还站在原地,望着陆暻泓的背影,他的步伐和往常的从容优雅相比,似乎显得有些匆忙,现在的状况,她已经完全无法去弄清楚。
苏暖抚过自己娇艳欲滴的鲜红唇瓣,一转身,就看到了不远处的那抹白色,宁儿穿着病号服,站在走廊的拐角处,长发倾泻,淡笑着看她:
“我的发夹不小心掉在这里了。”
宁儿苍白着一张脸,俯下身在地上寻找,那双消瘦到只剩骨头的手在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狰狞,她低着头,苏暖看到滴落在地砖上的透明忧伤。
苏暖竟莫名地觉得心酸,这本该奔驰在天地间的美丽精灵,命运为何也如此的悲惨,冰雪聪明却无法健康地活下去,只能等待着病魔侵蚀她日益空虚的身体。
宁儿一定深刻地爱着陆暻泓,苏暖站在原处,不知该说些什么,她不擅长同情人,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需要被人来同情的生命体。
然后,她看到宁儿柔弱地昏厥在了地上,她还没来得及移动双脚,宁儿的身边便出现里斯特的身影,他紧张地抱起宁儿。
苏暖没遗漏里斯特气愤和生冷的眼神,无声地指责着她,仿佛就是她将体弱多病的宁儿推倒在了地上,然后袖手旁观。
宁儿应该知道陆暻泓在医院,特意赶下来看他的,没想到竟然看到了她和陆暻泓那样的一幕……
苏暖不想再在这里久待,却看到朝她走来的聂晓颖,那位美丽的贵妇眼睛湿润,苏暖稍一做愣,便抬步往陆暻泓离开的方向走去。
只是在擦肩而过的时候,聂晓颖却还是无法做到冷静,反手攥住了苏暖的手臂,很用力,大约是处于一个母亲的保护欲,她应该知道宁儿在这里晕倒了。
“苏小姐到今时今日还是认不清自己的身份地位吗?难道你不知道你的无知会带来多少人的灾难?!”
聂晓颖说话的语气依然非常的得体,虽然在苏暖听来是那么的不客气,“没有任何人比宁儿更配得上陆部长,所以,苏小姐别再另作他想。”
苏暖一皱眉心,她对于这位贵妇三天两头的警告也有些厌倦,而她对于陆暻泓生活的干涉也让苏暖不由地反感:
“您上次也说了,陆暻弘的婚约已经取消了,现在他爱谁是他的事,您只怕也是鞭长莫及。”
“你这是什么话!”
聂晓颖那双泪眼摩挲的凤眼突地睁大,清冷地怒训,苏暖只是淡淡地撇开眼,也许她不该回答,事实上,她不知道磁性间热衷于无结果的争吵。
“这些话瞿夫人不必每次一见面就对我说,瞿夫人有精力在这里和我争吵,倒不如好好去陪陪宁儿。”
“不准你用这张轻浮不洁的嘴说宁儿的名字!”
聂晓颖清冷的命令声回绕在空气里,苏暖点点头,态度有些敷衍,当她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只高举起然后一挥而下的纤手时,本能地抬手抓住,阻止那一巴掌挥在她的脸颊上。
“无论是站在何种立场,瞿夫人都没有充分的理由打我,不是吗?”
聂晓颖被苏暖顶撞得面色一白,冷冷地一哼,想要甩开苏暖禁锢她手腕的手:
“松开你的手,即便从小没有受过好的教养,也不该有这般无礼的行径!”
两人争执之际,聂晓颖的手袋摔倒在了地上,苏暖无意地低头,就看到那个酒红色折叠手袋的夹层里,掉出一张陈旧的黑白照片。
一对年轻的男女,还有一个被男人抱在怀里的婴儿,那婴儿有着一双和那个年轻女人一样妖娆美丽的丹凤眼,在照片里天真地笑着。
苏暖望着照片里那个男人,她的大脑开始缺氧,茫茫然地忘记了一切,原来,时至今日,她终于找到她这双眼睛的出处,她的耳畔响起父亲的那句话:
“你这双眼睛的确无法让人喜欢起来。”
然后,她的脸颊火辣辣地一疼,苏暖因为盯着地上的照片走神而没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她的头重重地偏向一侧。
那一巴掌落在腮边的骨骼上,发出过于激烈的声音,在走廊上激荡起清脆而响亮的回音,伴随着气急败坏地呵斥:
“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只会靠着勾引男人上位!”
第七十六章节 母亲
“你这个不知所谓的东西,只会靠着勾引男人上位!”
尖锐难堪的话语激荡在耳边,苏暖听到这样的话,一抹苍凉拂过沉寂的心湖,然后她的灵魂竟忘记了难过这种情绪,她只是静静地望着地上的照片。
她看到照片里的女人,秀美的眉眼间,却是黯淡的冷漠,并未见拍摄全家福时的幸福美满感,即便男人怀里的婴儿笑得像个小精灵。
原来这就是最后的真相,她的母亲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幸福家庭,还有一个被她无私疼爱的女儿。
白皙的脸庞上立刻盈上淡紫的淤痕,苏暖却没有掉落一滴眼泪,她的双手用力地攥住衣袖角,狠狠地用力,脸上却平静无波。
“为什么要一而再地无视我的话,难道我给你的条件还不够吗!”
聂晓颖的声音有些颤抖,苏暖不知道她因何而这样颤抖,是被她气得吗?
苏暖不着痕迹地嗤笑了声,微微地抬头,凝视着聂晓颖因生气而略微扭曲的美丽脸孔,看到了她眼角细细的闪烁的光泽。
刚才那一巴掌的力道,似乎是想让她立刻死在她的掌下,这样,她就不会阻挠宁儿的幸福了,不,现在是不是该改一下称呼--她的妹妹。
“你这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着实让人讨厌,那些不堪的过去摆在那里,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资格和宁儿争?”
听的人只是淡淡地望着说者,而说的人却已开始恨懑,苏暖安静地看着聂晓颖滑落面颊的泪水。
这样看来,是她苏暖,将一个优雅的贵妇逼迫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苏暖轻轻地扯动了下嘴角,她麻木地没有感觉到脸颊的肿痛,她的心头吹过一阵无痕的风,她的母亲现在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却早已失去了当年迫切想要找回母亲的心情。
她的母亲的确是个美丽高贵的女人,和她幼时无数个夜晚幻想的样子几乎重合,而且,母亲确实也像她自我安慰的那样,疼爱珍惜着自己的女儿。
虽然,疼爱的对象不是她,这个被遗忘在母亲记忆深处的孩子。
“不要以为我这是在请求你,只是在最后警告你,你应该知道,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为了宁儿!”
聂晓颖冷冷淡淡地说着,然后优雅地抬手,擦掉眼角还未来得及掉下的一滴泪,异常地美丽。
苏暖看着她指尖的晶莹,想如果那滴泪落下一定会变成一粒水晶,因为那是一个母亲为女儿留下的眼泪。
即使她的亲生母亲这样冷酷地对待着她,她却还是无法怨恨。
虽然她这一生没有得到甚至体验过这样浓重的母爱,但是,内心深处却对这种爱充满了崇敬和悲悯,如今她见识到了母爱的伟大,又怎么可能让仇恨掩盖了震惊。
“您第一次婚姻里有过孩子吗?您这么爱宁儿,应该也同样会很爱其他孩子吧?”
聂晓颖诧异地看着淡笑地岔开话题的苏暖,脸颊上残留着泪痕,她不解苏暖为何会这么问,但她还是无法掩饰对第一次婚姻的厌恶和痛恨,以至于无暇对苏暖这么突兀地提问多做思考。
“没有,我为什么要为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那样诞生的孩子,既然注定不被自己的父母疼爱,又何必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即使如此狠绝的话语,从这样一个高贵的女人嘴里说出,带着某种令人怜惜的语调,深沉,充满着忧郁。似乎还带点凄美。
苏暖仰起头,清冷地笑笑,那笑,竟和聂晓颖一般顿生妖娆风情的韵致,只是显得稚嫩了几分:
“宁儿真的有一个很好的妈妈,请多保重。”
迅速地转身,却忽然被自己绊倒,摔倒在了地上,苏暖狼狈地爬起来的同时,看到聂晓颖迈出的一只脚,却终究没有上前扶她起来。
如果聂晓颖知道,此刻摔倒在她面前,前一刻被她狠狠地辱骂的孩子,就是她那个恨不得死去的孩子,会不会气得晕厥过去?
那她是不是该告诉她这位母亲,然后静等着她上来掐死她,以抹去她那光鲜亮丽人生中的一大败笔?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这样我竟然想落泪,天知道,我有多么痛恨伤害宁儿的人!”
苏暖听到聂晓颖的自言自语,偏头望去,聂晓颖的泪水重新落了下来,她对上苏暖空洞而阴郁的眼神,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
那双美丽的手交叠着,并且略略不安地交换着不同的姿势,终于,她撇开头,一双睫毛轻轻地忽闪,像蝴蝶泉边的翅膀。
苏暖想起,自己似乎也有这样一双眼睛,动人心魄,却在这一秒也令她自己开始厌恶起来。
她终于体味到父亲当初对年幼的她,说出那样冷漠的话时的心情,面对这样一双和伤害自己女人同出一辙的眼睛,仿佛是在时刻提醒自己那些痛苦的记忆。
在这一刻,她无法不去回忆她的父亲,被那份绝望的爱折磨得遍体鳞伤的男人,他那样狠绝地对待自己的女儿,也一定是出于爱吧?
“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以后不准再接近陆暻泓,听到没有!”
苏暖停下离去的脚步,转头望向自己被禁锢的手腕,她的母亲用力地扣着她的肌肤,冷冷地发出最后的通牒。
忽然,她很想知道,违背她的下场是什么。
“如果我说,我也想像瞿夫人一样,二嫁成为名门夫人呢?”
聂晓颖没料到苏暖会讥笑地说出这样不敬的话,苍白的脸色仿若一朵绽放的白花,狠狠地拽住苏暖薄弱的身体。
“你现在是在嘲笑我吗?你是不是以为我同情你,不敢拿你怎么样!”
苏暖目睹着那凌厉的巴掌横空甩开,她只是冷笑地等待着,然而,那一巴掌还未挥到她的脸上,便被另外一只麦色的纤手生生地挡在了半空。
苏暖和聂晓颖都讶异地看去,聂晓颖是诧异竟然有人敢阻拦她教训人,而苏暖是错愕竟然还有人会来帮她。
“这位大婶,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啊,怎么动不动就打人?”
苏暖一眼就认出了这位握着聂晓颖的手腕不放的年轻女子,正是昨晚和陆暻泓一起的小姐,她已经改穿了一套黑色的运动装,依旧充满着活力。
“你怎么敢这般无礼,放开我!”
聂晓颖有些气愤地朝着这个抓着自己不放的女人低声呵斥,她想挣扎却发现对方力气大得堪比一个男人,此刻正得意洋洋地斜睨着自己。
“不管大婶是谁,在医院这样的公共场合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晚辈,怎么也说不过去吧?”
苏暖打量着这个帮助自己的女子,对方似乎察觉到了苏暖的眼神,趁着和聂晓颖争论的空档,朝着苏暖一眨眼,咧嘴露出白洁的牙齿:
“小舅妈别怕,舅舅不在还有我呢,我们陆家的人怎么能随便让那些欧巴桑欧吉桑欺负去了!”
本沉郁的心情被这么一闹,苏暖有些混乱,眼前这个女子明显比她还大几岁,怎么会把她误认成舅妈,还有……她也好奇,这个女人的力气好像真的很大!
“你们陆家长辈就是这么教导你的?难道不知道对年长者该有的礼貌吗?”
聂晓颖已经大概猜出来者的身份,伸出另一只手去掰,却发现仍然无法摆脱束缚,不禁提高了语调:
“还不快放开我!连陆峥嵘都不敢如此无礼地对我,你一个小辈怎么敢这么……”
“原来认识老爷子啊,不过话说回来,我连老爷子都不放在眼里,你个路人甲乙丙,我干嘛要把你当祖宗供奉?”
龙鸢摸摸自己尖尖的下巴,就像是一个男人摸了摸山羊胡须,瞪大一双明媚的大眼睛,上下左右观摩着聂晓颖阴沉的脸色。
“你是我家小舅妈的母亲吗?怎么有这样的妈妈,和我妈相比,完全不在同一档次啊。”
“你这是什么话!我只是在劝告她,不要再痴心妄想来攀权附贵,还是你觉得,你们陆家可以不顾她那些拿不上台面的过去,风风光光娶这样一个女人进门?”
龙鸢看着聂晓颖高傲的脸庞上,不悦地皱起眉头,回头安慰性地看向旁边的苏暖,却发现空无一人,苏暖早已不知所踪。
“人呢?”
龙鸢诧异地松开聂晓颖,着急地四下张望起来,聂晓颖看着自己被捏出淤青的手腕,有些气郁地盯着龙鸢:
“告诉陆暻泓,如果他一直这样一意孤行,终有一天他绝对会后悔的!”
龙鸢一顿,刚想说些什么,走廊上响起清冷而低沉的男声,轻轻的,带着不动声色的犀利,力量却是深入人心。
“瞿夫人,什么时候该行当老师了?竟然想着传道授业解惑了吗?”
“小舅舅!”
龙鸢一转头便看到陆暻泓朝着这边走来,英俊的脸上,如覆寒霜,显然他也听到了瞿夫人最后说的那番话,不由地惊喜地唤道:
“小舅舅,我把小舅妈弄丢了。”
说这话时,并不闻愧疚之意,陆暻泓冷冷淡淡地瞥了龙鸢一眼,便转而对上面色不豫的聂晓颖:
“绝对,一定,永远,这些词绝对要少说,最好永远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