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精英男子激动绝望的神色不同,男人至始至终连眉头都没皱过,但却不怒自威,气势逼人。
片刻后,他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下车。”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沉寂,坐在驾驶座上的司机惊愕地回过头,本想说些什么,却在严祈辰的目光扫过来时,条件反射般地开门下车,神色略显仓皇。
没有和严祈辰呆在同一个密闭的空间里,司机不知怎的松了口气,但他不相信自己事情败露,也不舍得这份薪资优渥的工作,就心存侥幸道:“严先生,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严祈辰的脸色愈发冷淡,黑眸像沉入了一块寒冰,令人胆战心惊。沈轻岚以为他会对司机说“滚”,没想到他只是平静地开口道:“你现在走吧,工资我会叫人明天算给你。”
司机这才发现严祈辰外表清冷,实则是个狠决的角色。他害怕自己再多做逗留会一分钱都拿不到,赶紧一溜烟走了。
严祈辰看都没看精英男子一眼,而是突然望向沈轻岚这边,笑得客气疏离。“你好,请问你会开车吗?”
沈轻岚顿住,才意识到严祈辰早就发现了自己,不免有些心虚。“会。”她大学里就拿到了驾驶证,她父亲几年前包了辆货车跑运输,她有时会开车帮父亲送货。
“那能麻烦你送我去趟观井路吗?”
“好。”接下来的时间自己并没有安排,沈轻岚自然答应了。
严祈辰关上车窗,沈轻岚坐进车里刚系好安全带,精英男子又激动起来,不停地拍打车子,嘴里喊着严祈辰的名字。
沈轻岚没有立即发动轿车,严祈辰看出她的为难,淡淡道:“没事,你直接开吧。”
沈轻岚只好踩下油门,车子开始缓缓开动,精英男子的声音更加声嘶力竭,甚至还哭了,那绝望哀求的语气听得身为外人的她都一阵沉重和难受。再反观严祈辰,却是一脸的面无表情、满不在乎,看起来就像古代冷血的君王……
车子渐渐驶出小区,倒车镜里映出精英男子拼命追赶的身影,沈轻岚不由心生同情,觉得严祈辰似乎不近人情了点。
幸好他昨天没有追究她擅闯民宅的责任,甚至还好心地“帮”了她一把……
臀部仿若再一次烧了起来,沈轻岚的脸又红了。她知道,严祈辰当时绝不是在占她便宜。
真是个复杂的男人。沈轻岚感叹着,忍不住看了眼车内后视镜。
严祈辰正阴沉着脸,眉头皱得仿若可以拧出水来。他的五官很漂亮精致,却一点也不会显得女气,大概是心情不好吧,他习惯性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正欲点上,最后应该是考虑到她,又将香烟放了回去。
沈轻岚心想,这个男人虽然冰冷凌厉,难以亲近,但却懂得控制情绪,不轻易动怒,而且言行举止都透着股优雅的味道,可见他受过非常好的教育。
在一个十字路口严祈辰下了车,沈轻岚这才发现他的个子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五左右,而且比例十分完美,当模特简直绰绰有余。有着这般外表和气质的男人,恐怕没有几个女人能抵挡得了他的魅力。
严祈辰让沈轻岚将车子开回去,沈轻岚在离开前忍不住回头,瞥见他走进一栋高楼大厦,门口有几位西装革履的男人正在那里,似乎是在等他……
接下来的几天,沈轻岚都没再遇见严祈辰,而她也渐渐适应了瘦身机构的工作。
与同车的同事挥手告别后,沈轻岚披着晚霞走在回家的路上。前方有一位老奶奶提着两桶水和她进了同一栋单元楼,可能因为体力不支,老奶奶将水放到楼梯口旁,自己则坐到附近的木椅上休息。
因为K市的自来水水质不是很好,所以有不少人会去提山泉水,老年人也不例外,权当是锻炼身体。
沈轻岚听到老奶奶在那里大声抱怨:“这电梯都坏了几天了,也不见有人来修,让我一个老人怎么上八楼……”
这时严祈辰恰巧从家门口出来,穿着剪裁适宜的手工西装,衬得他愈发高大挺拔、气度不凡。沈轻岚看见他脚步一顿,随后走到楼梯口提起一旁的两桶水;转身消失不见了……
☆、第三章
沈轻岚目瞪口呆。
老奶奶还浑然不觉,先是和身旁的邻居批评物业不够负责,再谈起今年K市重点高校的录取率,直到严祈辰再次出现在楼梯口,并经过她身边离开单元楼时,她都没发现水已不见踪影,甚至在瞧见严祈辰后还两眼放光,啧啧称奇道:“谁家的小伙子长这么俊呐!新搬来的吧?”
约莫又过了三分钟,老奶奶觉得休息够了就准备起身,这一回头才发现自己的那两桶水居然不翼而飞。“哎哟我的水呢?这年头难道还有人偷水啊?”
沈轻岚回过神赶紧解释道:“奶奶,刚有个人帮您把水提上去了,您现在回家看看吧!”虽然严祈辰这人不像是会热心助人的,但更不像是会偷水的吧?
老奶奶半信半疑,沈轻岚担心她走楼梯不方便,就扶着她一起上去了。
到了八楼,沈轻岚果然看见那两桶水被安然无恙地放在门口,虽早有心理准备,却仍是感到匪夷所思。
那般孤傲冷漠的男人会默默帮助别人?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有蹊跷……
老奶奶真是又欣慰又感动,忙问沈轻岚是谁帮她将水提上来的,沈轻岚想到严祈辰那淡漠冰冷的模样,终是有所隐瞒道:“是个年轻的男人,不过就一眼;我也没看清楚呢。”她直觉他应该不想让老奶奶知道吧。
老奶奶看在沈轻岚扶自己上楼的份上,打算将自己毕生总结的择偶经验告诉她。“丫头奶奶告诉你,选老公的就得选这样的男人,长得好看的未必靠谱,比如刚才那个新搬来的,长得特俊的那小伙子……”
沈轻岚汗颜……
晚上十点左右,沈妈妈来找女儿,带了自己炖的红枣银耳汤给她补身体。
其实沈轻岚是本地人,比起这里的住所,她家离瘦身机构更近。但沈爸爸坚持认为女儿毕业后必须搬出去住,以免太过依赖家里而不够独立,所以不容商量地将沈轻岚扫出了家门。
沈爸爸以前是刚满十八周岁,就按照他父亲的要求离家自食其力。
女儿年纪再大,在母亲的眼里永远都还是孩子。沈妈妈是不舍得女儿的,所以在她搬出来后,总担心她吃不好伤了身体,就时不时会煮些东西送过来。
“你这丫头怎么又瘦了?别因为自己是瘦身营养师,就让自己瘦得跟皮包骨似的,这样哪里好看了?” 沈妈妈一边数落女儿,一边寻思着下次炖点鲫鱼汤给她补补。
沈轻岚吃着母亲炖的红枣银耳,笑得特别开心。她其实没有瘦,但母亲每隔几天看见她,都觉得她瘦了。
假如男人看女人的眼光也像她妈妈看她的眼光,这世界上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多女孩吵着要减肥了。
沈妈妈这一唠叨就唠叨了一个多小时,若不是父亲来接母亲,沈轻岚还想让她今晚留在这里过夜。
沈爸爸早年在外地工作,回家的次数并不多,因此幼年时沈轻岚与他很不亲近。后来沈轻岚长到十二三岁,沈爸爸有幸被公司调了回来。大概是为了弥补某些遗憾吧,他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抱抱女儿,导致当时邻居们经常会嚼舌根,说沈家那丫头明明挺懂事的,怎么这么大了还要她爸爸抱啊?对此沈轻岚才不在乎,手搭在父亲的肩上笑得无忧无虑,也是在那时,她和父亲渐渐亲近了起来。
不过沈爸爸通常还是扮演着严父的角色。他郑重地叮嘱女儿要好好工作后,就带着沈妈妈离开了。
这时候已经快十二点,但沈轻岚毫无睡意。她到小区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超市买了些东西回家,恰巧看见电梯里蹲着一个身影。
行动先于大脑一步做出反应,沈轻岚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口,而严祈辰也回过头看她,愣了一下,随后就对她微微颔首。
沈轻岚被严祈辰的架势惊到了,忍不住确认道:“你这是在修电梯?”难道真的是她对这个男人有偏见?
严祈辰没有抬头,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他在他爷爷临终前,答应他爷爷至少回国生活三年,也答应过尽量会对邻居热情友好,尤其是老人,因为他们可能在很久以前帮过他的家人。
热情,严祈辰明白自己做不到,所以他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兑现承诺。
严祈辰的爷爷这辈子有两大遗憾,一是在有生之年无法再踏上祖国这片土地,二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没能将孙子教育成阳光开朗、平易近人的大男孩……
这些事沈轻岚自然不知道,因此顿时就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严祈辰住在一楼,电梯好坏都与他无关,可他却不辞辛苦修理电梯,现在的年轻人,还有几个能做到他这样的?
沈轻岚没想到严祈辰外表看起来冷漠,却会默默帮助别人,不由地对他生出了些许好感。
“为什么要半夜里修呢?光线不够亮,你看得清楚吗?”她关心地问道。
严祈辰没有立刻回答,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个女人已经令他不耐烦。
想到自己答应爷爷的事,严祈辰终是不咸不淡地开口:“可以,正好我晚上也睡不着。”他前天刚回国,目前生物钟还没调整过来。
沈轻岚觉得严祈辰是因为不想被别人发现。看着他拿着工具的手沾满了机油,她第一次发现这世上有一种男人,无论他是以一副高贵优雅的姿态展现在你眼前,还是如现在这般大汗淋漓地蹲在地上,都依然那般迷人……
沈轻岚突然有些看痴了,回过神时,赶紧掩去尴尬的神色说道:“其实你今天帮老奶奶提水前,应该和她说一声的,否则她还以为水被人偷了呢。”她想严祈辰应该有些孤僻,不擅长与人打交道。
严祈辰抬起头看着她,理所当然道:“你不是看见了吗?”
沈轻岚:“……”
第二天,沈轻岚鬼使神差般地乘了回电梯。以往她都是走楼梯的,毕竟只是住在二楼。
电梯果然恢复了正常运行,沈轻岚走出电梯特意看了眼一楼紧闭的房门,顿觉心情舒畅。
昨晚她并没有逗留太久,因为严祈辰在认真修理电梯,压根没心情与她闲聊,而她也总算意识到了这点,就偷偷留下一瓶矿泉水后离开了。
想到严祈辰当时的反问,她就觉得哭笑不得。
前天陈晓央顺路来接沈轻岚下班,沈轻岚忍不住提到了严祈辰,陈晓央甚是惊讶,说一楼的房子已经二十几年没人住了,听她表哥说,房主一家移民到海外后再没回来过,曾经有人想租房子,也有人想买下它,但房主都不肯,就宁愿房子空在那里。
沈轻岚心想严祈辰应该和一楼的房主有亲戚关系,否则也不能住进来。她其实挺疑惑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应该是生活在金字塔顶端,与她平时所接触到的人都不一样,并不像是会住在这里的人。这一片小区虽然在K市也算不错,但远不能达到高级住宅的标准。
傍晚下班回来,沈轻岚意外地迎来了一位客人。
虽然可以说只有一面之缘,但沈轻岚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他——精英男子。
“您……”是不是走错了?严祈辰住在楼下的。
“沈小姐你好,我是温络,前一阵子我们见过,你应该还记得我吧?今天我买了很多水果,正好带一些过来给你。”温络轻门熟路地走进屋,那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好像和沈轻岚是多年的老朋友。
沈轻岚毕竟没什么社会经验,头一回遇到温络这般自来熟的人,愣在那里反应不过来。
“沈小姐,我这次来是想麻烦你帮我个忙。”温络说着便递过去一袋苹果,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沈轻岚莫名其妙地接过来,在看清袋子里的一叠钞票时,又赶紧推了回去。
“沈小姐你别紧张,只是一个小忙而已。我想你知道,我和祈辰之间有误会,三言两语根本解释不清楚,所以想麻烦你帮我留意下,他若是出门了,马上打电话通知我可以吗?”温络想了想,又继续道:“你别担心,这次祈辰一定怀疑不到你头上。”
沈轻岚心生疑惑,良久,她才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上次那位司机就是因收了温络的好处,才被严祈辰辞掉的。看来,严祈辰十分不想见到温络。
上一次因为情况特殊,沈轻岚没有看清楚温络,今天近距离地观察,才发现他已经不是很年轻,眼角有了浅浅的纹路,看起来斯文和蔼,似乎是个脾气不错的男人。可能因为各方面条件都还不错,他身上透着股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完全没有初遇那会儿的狼狈。而且沈轻岚也发觉,温络的中文讲得不是很流利,口音和外国人很像。至于严祈辰,他虽然讲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但听起来和别人都不大一样,不过很好听,有种别样的韵味。
忆起温络当初苦苦哀求严祈辰的模样,沈轻岚忍不住叹了口气。“温先生,我不知道你和严先生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严先生生性善良、乐于助人,绝对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所以我猜你可能是触犯了他的底线,再做什么都于事无补了……温先生,我觉得你与其没有希望地等下去,还不如换一份工作。只要有实力,到哪里都可以施展雄心抱负。”她如果没有听错,那时温络就一直在乞求严祈辰能让他回公司。
生性善良?乐于助人?这丫头和他说的是同一个人吗?温络一脸的匪夷所思,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温络是严祈辰的舅舅,在严祈辰呱呱坠地那年,他已经十二岁,也算是看着这小子长大的,如果中间没有发生那场意外的话……
十岁那年,严祈辰突然失踪,一直到十八岁,他才被家人找到,只是八年漫长的光景,早已经物是人非,当初的严祈辰,似乎永远都回不来了。
在那八年里严祈辰究竟遭遇了什么,没有几个人知道,而这,也成了严家绝对的禁忌。
温络只记得严祈辰刚回来时,每天都呆在房间里,就连吃饭也鲜少下楼,后来他偶尔会到院子里走动,但是不准任何人靠近,一靠近他就会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像是要杀人似的。最可怕的是一次严家的远房亲戚前来拜访,一位不知情的年轻人热情地要拥抱他,结果人还没碰到,他就大打出手,而且出手极其狠绝毒辣,就像是受过某种特殊的训练,愣是十几个人都拦不住。
目睹全程的温络在吓傻的同时,不由忆起自己看过的某部特工电影:许多小孩子被关在一座隐秘的岛上暗无天日地训练着,最后都变成了麻木冷血的杀人机器。
温络不敢去想严祈辰是不是经历过这些可怕的事情,但他确定,因为那不为人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