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人纷纷侧目,她竭力地控制下情绪,努力坐回到他的对面,因为愤怒脸涨得通红。
他对她的反应了然入心,早知道她会反对,会拒绝。但既然他在她心里已经被定成了一个卑劣的角色,那他就继续地卑劣下去。只要能得到她,他会不择手段!
“不要忘记我们的约定。”他迎着她的目光笃定地说。
她怒目相向:“说好给我三个月时间。”
“现在我改变主意!”柳霄玩味地笑,知道自己控制了她的七寸:“我可以随时让巴黎警察把你驱逐出境,信不信?”
她的后背一直发凉。不,现在还不行。她和任志远还没有分出胜负,她还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不,现在的她不想要离开巴黎,一点也不想。
“我爱的人是任志远!”她虚弱地望着他,用最后的理由说服他。
他的心紧紧地一抽,面上却露出让她深恶痛绝地笑容:“换个人爱,不行?”
“我只爱任志远!”她色厉内荏地说。
他坏笑着捉住她的手:“随你。但你只能选留下来跟我结婚,还是离开巴黎,十年不能重返。”
“人渣!”她倒抽一口凉气,咬牙切齿地拿起他面前的整杯红酒,毫不犹豫地朝他的脸上泼过去。嫣红的液体滴滴答答地从他脸上落在浅蓝色的衬衣上,就好像在他心里滴出的血,生疼生疼。
“Lin,怎么回事?” Philippe诧异过来询问。
柳霄只是对他歉意地笑笑:“我的衬衣也想试试这红酒的味道。”
一句话让Philippe也失笑,只有林薇安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就是死也不想要嫁给柳霄,那么就这样回国吗?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也许让她最最难过的不是要被遣返这件事,而是她再一次要远离任志远了。
她知道这一次遣返,如果任志远不离开巴黎,那她十年之内也不能再来到这里。她苦苦找了他五年,她一心一意地想要报复,但所有的一切都失控了,她连自己的情绪也无法控制!输掉的,原来是她自己!
那个晚上,她一直辗转反侧,窗外漆黑深沉,像一口洞穴,而她自己被困在这里,动弹不得。她那么地爱他,但为什么他不能回以她相同的感情?她可以忘掉五年前他的分离,可以放下心里所有的怨恨,只要能够重新地和他在一起,不要骄傲,不要自尊,什么都可以不要,但为什么还是不可以呢?
烟在指尖缭缭地燃,她猛吸一口,再猛吸一口,胸前处都是灌木丛,扎得她咳嗽。狠狠地把烟掐灭在木地板上,起身走出房间。她在任志远的房门外,站了许久许久,在所有的勇气都要耗费殆尽时,终于抬手推门,但是推了一推,再推一推——门被从里面反锁掉了!
她无声无息地笑了。
是从那天晚上后他开始反锁门?!他不会再给她一次机会到他的房间,他的拒绝,直接而残忍!
她放在门把上的手,静静地垂落了下去。
在失落与愤恨之间,却又抬起脚来朝他的门口重重地踢过去一脚。一分钟,两分钟,片刻之后,任志远始终没有出来开门。他用沉默与她对峙,而她终于落败地转身离开。
她生气!她愤怒!她抓狂!她怨恨!但对手却是不屑迎战的态度,她愤然抬手来把他书桌上所有一扫而过,噼里啪啦之间,她感觉到撕心裂肺的痛苦!悲伤晕染着她的心!恨意火汹汹地煎熬着她,她想过退让,她有过主动,她甚至还对他敞开心扉——重新开始!只要他点头,她就会欢天喜地地扑到他的怀里,就会紧紧地搂着他的颈项,说她爱他!一直一直她都只爱他,就爱他!她以为她已经铜墙铁壁,以为五年前的痛已经足够地教训,她再也不会让自己那样痛,再也不会让自己那样狼狈。但在五年后,在现在,一切好像都在重复,她依然被他伤到了!依然让自己失去了理智,依然让自己丢尽了所有的脸面!
她把自己逼到进了绝地!进退维谷!
是要放弃了吗?
是要这样回国吗?
也许她注定是一场失败,无论是修炼了五年,还是五十年,在她与任志远的这一场战役里,她就是个彻底地失败者,不是因为她不够强大,而是因为任志远不爱她了!他不爱她,所以她所有的武器,都对他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明白这一点,才是让她感觉到最痛苦的地方!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其实都是需要对手的。
第七章 缠绵是一场戏,口诀是我爱你
幻想是梦的食粮,在爱情中拿走了幻想,就是取掉了爱情的食粮。爱情离开了幻想,仿佛人没有食粮一样——雨果
在路过家对面的公园时,林薇安看到竟然有卖煎饼的商贩。
其实她并不爱吃煎饼,只是依稀之间好像回到了成都,去学校的路上,总会看到一位穿着深蓝色围裙的大妈在清晨的阳光里支起一口锅,手麻利地搓着一个又一个面团,然后擀面杖压薄,再揉进一些碎肉和葱花,放进冒着烟的油锅里,滋滋的声响过去,面饼变成灿黄的颜色。
她长久地停伫在那里——是真的想家了。
拿着煎饼慢慢地晃荡进公园里,她从阳台上望过这个公园很多次,却是第一次来这里。
高大庄严的榉树、斑驳粗状的梧桐树,笔直挺拔的冷杉树……白的枝条,橘黄的叶片,萧瑟的空地,在这深冬清冷单薄的阳光里,有种无可言说的孤独感。
“小姐,能和你说句话吗?”不知何时,林薇安的面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清秀挺拔的个头,笑起来露出白色闪闪的贝齿。
林薇安不由点头:“当然可以。”
少年转过身朝不远处几个同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然后用流畅的英语自我介绍:“我叫Blanca,13岁。你呢?几岁?”
林薇安不禁莞尔,虽然常常被搭讪,但被这样小的“男士”搭讪却是第一次,笑着说:“作为绅士好像不应该问女士年纪?”
少年偏着头想了下一下:“那我不问你的年纪,你来自哪里?”
“中国。”
“你有男朋友吗?”少年着急地问。
林薇安简直要失笑出声:“我有男朋友。”
“他在巴黎?”
“是的。”林薇安忍俊不禁。
“你能等我长大吗?长大了我娶你!” Blanca非常认真地说:“我会每天拼命地长,一定会长得又帅又酷。”
“我不能等你长大,我很爱我的男友。”林薇安笑着。曾经的她也是盼着长大的吧,盼着能马上就高中毕业,立刻就大学毕业,这样就可以嫁给任志远,就可以和任志远永远地生活在一起。
在她的心里眼里,结婚就是一生一世,就是再也不分离,就是长相厮守。好多次,在路过街边的婚纱店时,她会不由地停下羡慕地望上许久,她多渴望自己能为任志远披上嫁衣,能够做她的新娘。她甚至跟任志远讨论过他们的婚礼,是中式的还是西式的,是凤冠霞帔还是婚纱礼服?而每个微小的回忆,现在都成了玻璃沙漏里的细沙,缓慢而透明,让她唏嘘而伤感。
“能给我你的地址吗?” Blanca不甘心地追问:“我可以到中国找你。”他蓝灰色的眼睛眨来眨去,漂亮地要死。
林薇安心里笑着想,法国人的浪漫原来是从孩子开始抓起:“我男友会嫉妒!”
Blanca撇了撇嘴:“他真不酷。”
“他一点也不酷!” 林薇安温言地说:“小心眼,脾气也很坏,而且没有你帅!”
Blanca 清清脆脆地回答:“可是他很幸运。”
林薇安怔了一下。被她爱上的任志远真的很幸运吗?她任性、倔强、她霸道、坏脾气……
以前的她肆无忌惮地享受着任志远的照顾,而现在的她不管不顾地纠缠着他。他宁愿五年的时间不跟同学联系,不和朋友联络,他把自己的消息完全地封锁起来,就是为了逃开她。
他不要她了,她为什么不接受这样的现实?也许一个五年不行,两个,三个,或者更多……她终究会让自己在面对任志远的时候,安之若素。
她没有告诉任志远,她昨天替他接了一个电话。彼时,他在浴室里洗澡,手机放在茶几上,以前他的手机也常常是随意地放在茶几上,不管是谁她都不会接听。但她一定会关注来电人的名字,没有任何地端倪。但号码显示的名字是Franny时,她不由地拿起了手机。
是个法国女人的名字。
也许只是同事,或者是工作关系,但她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念头。在揣测和好奇的驱使下,她还是忍不住接通了。
是一把悦耳的女声,夹杂柔柔地亲近:“这么晚,打扰到你了吗?”
林薇安怔了一下:“请问你是?”
对方诧异:“抱歉,我打错电话。”
“找任志远?”林薇安静静地问。
“是。请问他……”
“他在洗澡。”林薇安随口地说道:“一会儿我会转告来电。”
“你好!我是Franny。”自我介绍后,Franny又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任参赞的家人吗?”
“女朋友。”她理直气壮回答,顿了一下又说:“准确地说,应该是未婚妻。我们即将结婚。”
这句话显然让Franny失望不已,仓促地挂掉电话,连再见也没有说。林薇安旋把他的手机来电删除掉,她才不会傻到去给任志远说起这个电话。
只是现在想来,也许任志远也喜欢这个Franny呢?若是没有她的从中作梗,他们也许会恋爱,会交往。没有她,任志远的生活会不会更加轻松。她只是他的前女友,只是一个过去式了。
任志远快下班的时间,接到林薇安的电话:“今天不想做饭,请你在外面吃。La Maison Rose,晚上七点。”
她不等他回答,自顾自地挂了电话。握住手机的时候,感觉到胃里一阵抽搐地疼痛,从口袋里拿出烟来,点了好几次都没有点燃。
抬起头来,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塞纳河边正举行着一场露天的舞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街头艺人的小提琴下,正欢快地跳着爵士舞和迪斯科,日落十分的圣路易桥横跨在塞纳河的左右两岸,半圆形的长椅凹嵌入闪亮的白色石块筑成的桥体内,而塞纳河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在夕阳的光线下闪着迷人的色彩。
林薇安坐在桥上的长椅上,看着塞纳河上的船,看着河边的舞会,看着这美光十色的城市,内心静谧。
听到一阵欢呼的时候,她侧过身,看到在圣路易桥这座巴黎最古老也是最著名的桥上,正上演着一场求婚——这就是巴黎,连空气都充满了浪漫的因子。
穿着灰色大衣的金发男子单腿跪地,手里举着一枚戒指,行人纷纷停下来,为他加油喝彩。被求婚的女子脸上挂着激动兴奋的笑容,他们深深地拥抱,长久地接吻,那种幸福是什么都稀释不了的。
她受到感染地走到那对男女面前,大声地对他们说着:“F é licitation!”(祝贺)
嗬,到处都盛放着爱情。只要她愿意放弃任志远,她也可以去开始新的恋情,开始有着这样那样的浪漫。
La Maison Rose餐厅是栋红色的小别墅,曾经在郁特里罗的平版画做平中出现过,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视野极为开阔,小小的木质露台上摆满了好看的花朵,绿色的常青藤蔓垂下去,非常地有法国情调。
餐厅里内部是橙红色的调调,流光溢彩的古式瓷砖,栗色的皮革座位,羽毛状的灯饰,一个歌手抱着萨克斯在吹《茉莉花》,他随着曼妙的乐声轻轻地摇摆着身体,轻闭着眼睛陶醉而沉迷。
林薇安接过菜单细细地翻了翻,菜价比她想象中要便宜一些。
是难得要请任志远在餐厅吃饭,所以特意选了一家看上去不错的餐厅。虽然她自己也在餐厅工作,但要看懂法语菜单还是有些费劲,索性让服务员推荐了几道,烤沙丁鱼、鞑靼牛排、鳄梨螃蟹沙拉……还有一瓶产自波尔多的白兰地。
想来这一餐得用掉她整个月的工资了,不过算了,也没有太多的机会能请任志远到这样的餐厅就餐,也当是给自己饯行吧!虽然无比痛恨巴黎阴郁的天气,但一想到十年之内都不能再来到这里,还是会觉得茫然。这里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辞掉工作,带着所有的积蓄,孤注一掷地把自己留在这里,却还是要狼狈地离开。
不,是不会嫁给柳霄!
她原本就不是为了法国籍才要假结婚,而现在,好像更没有必要这样做。留下来,六个月或者六年又能怎样?
任志远到的时候,正看到林薇安端着酒杯,仰口喝掉整杯白兰地。
橘黄色氤氲的灯光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尤为地落寞。她失神地望着玻璃窗外,整个巴黎的夜色浓稠地滩在她的面前,但她却根本没有心思去欣赏。
现在的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呢?以前的她,总是张扬着自己的情绪,开心的时候哇哇大叫,不开心的时候愁眉不展,生气的时候嘟嘴骂人,感动的时候眼泪汪汪……喜欢的风景,喜欢的场景,喜欢的电影,遇到喜欢的事物总是乐不自禁——如果能找到当年的自己,他一定要对那个他说,绕开这个女孩,就算你爱她,也请你绕开她。
不要在她的心里留下伤痕,这才是对她最大的好。
“怎么餐前就喝烈酒?”他坐到她的面前,柔声地问。
听到声音,她终于收回思绪,在见到他关切的眼神时,竟然想要落下泪来。他穿着白色衬衣,灰色开衫,英气逼人。她凛冽了内心,凄然地笑笑:“我的酒量你已不知。”
在最难过的时候,她喝北京二锅头,那就像酒精兑水,烈得人身体像要冒烟,一瓶一瓶地灌下去,直到喝得胃出血。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来的,即使是现在,想起过往,也让她有着唇亡齿寒的疼。
他顿了一下,从她手里拿杯子。她赌气推开他,抢着把一整杯白兰地喝掉,再将酒杯重重地墩在桌上,又拿过插放在冰桶里的白兰地重新给自己倒上一杯。他愠怒地重夺她的酒杯,而她倔强地握着杯子不肯,时间滴滴答答地过去,他们谁都没有松开。
她怨恨地望着他:“何必假惺惺,既然你根本不爱我。”
“我关心你。”
“你明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他的嘴唇嗫喏一下:“回国……”
“任参赞!”Franny的出现打断了两个人的谈话,她有一双碧绿的眼睛,眼窝深陷,额头高而饱满,软软的金发,白皙的皮肤,处处都透着诱惑。
她穿着一袭淡雅的乳白色紧身衣,水蓝色的灯笼裤,腰身的位置配着丝巾的腰带,细高跟金色皮鞋,手挎着LV的坤包,手腕上是浪琴的手表,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