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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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时光-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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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到了这句话里的伤感。其实,阿米尔真正想说的是:难道在爸爸的内心深处,不是有想把我杀掉的欲望吗?不管怎样,阿米尔只是一个孩子,一个渴望父爱的孩子。就像爸爸要带他去喀布尔以北几英里远的喀尔卡湖,要他叫上哈桑的时候,他会撒谎,说哈桑有事情要做;就像爸爸带他们去塞弗的店里买风筝,在他求爸爸给他买个更大、更好看的风筝的时候,他会希望爸爸别给哈桑买,希望爸爸最疼他,他只是想要爸爸只属于他一个人。就像看到爸爸对哈桑好阿米尔会嫉妒,有时候爱就是自私的,不管是爱情,友情,还是亲情。
【在我生命的大部分时光,我对爸爸敬若神明。可是那一刻,我恨不得能扯开自己的血管,让他那该死的血统流出我的身体。】
每一个男孩都想得到父亲的肯定。当阿米尔带着自己的骄傲满怀期待的站在父亲面前时,父亲那冷淡的,像是一种负担的表情深深刺痛了他。阿米尔站在那儿,那是他生命中最漫长的一分钟。在一秒与一秒之间,期待慢慢变成失望。他恨父亲,恨父亲为什么不重视他,但他也是恨自己的,恨自己为什么不争气为什么不能得到父亲的赞扬与肯定。
【芸芸众生中,唯独哈桑交给我。这个目不识丁、不会写字的哈桑。有个冰冷而阴暗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懂得什么,这个哈扎拉文盲?他一辈子只配在厨房里打杂。他胆敢批评我?】
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时候,觉得阿米尔坏透了,现在再看,却突然间有点明白了他的心情。出生时就失去了母亲,一直渴望得到爸爸的认同得到父爱却一次次失望,所以开始把心层层包裹起来,小心翼翼地信任着其他人。缺乏安全感与认同感的孩子做了一件可以让他稍感骄傲的一件事,渴望得到肯定却被他信任的人找到了漏洞,于是感到自己被否定了,为了保护自己,所以会不顾一切地反击,哪怕会伤害到别人也不在乎。我也曾遇到过,在我看来很平常的一件事,却被对方用带有强烈攻击性的话语回击,当时没有生气,反而更多的是伤感。再涉及那个话题时我一句话都不会说,因为知道了那是对方自我防御过强的地方。
【哈桑在哭,阿里将他抱紧,轻轻地抚摸着他。后来我告诉自己,我没有妒忌哈桑,一点都没有。】
又是心酸的感觉。虽然阿里只是一个卑微的仆人,虽然哈桑只是仆人的儿子,但那份父子真情却真真实实地存在着。阿里很爱哈桑,在哈桑和阿米尔感到恐惧的时候,哈桑有阿里温暖而安心的怀抱,而阿米尔却没有。明明就是很嫉妒,却硬逼着自己假装不在乎。
【我们停在他怀里,有那么一会儿,我竟然发疯似的觉得很高兴,而不管当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只是父亲一个短短的拥抱,就消融了那些恐慌与不安。“爸爸,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要有你的拥抱就好,这是我最在乎的事。”我听到阿米尔在低低地说。
【“阿米尔少爷?”
“怎么啦?”
“‘共和’是不是要我和爸爸离开这里?”
“我觉得不是。”我低声回答。
哈桑想了想,说:“阿米尔少爷?”
“什么呀?”
“我不想他们把我和爸爸送走。”
我露出微笑:“好啦,你这头驴子,没人会送走你们。”
“阿米尔少爷?”
“什么呀?”
“你想去爬我们的树吗?”】
直到今天,我仍觉得这是一段温情的对白。哈桑习惯了呆在阿米尔身边,一如阿米尔习惯了哈桑的陪伴。面对突如其来的政变,哈桑恐慌了,他害怕离开阿米尔,所以会小心翼翼地问“共和”的意思。当他看到阿米尔的笑容,听到那句“没人会送走你们”时,会开心地说:“你想去爬我们的树吗?”这就是童年的友谊,简简单单。
【“请让我们走,少爷。”哈桑语气平静地说。他称呼阿塞夫为少爷,有个念头在我脑里一闪而过:带着这种根深蒂固的意识,生活在一个等级分明的地方,究竟是什么滋味?】
哈桑是哈扎拉人,血缘决定了他只能生活在最低层,只能被普什图人欺压,这是命运,而他只能照单全收。
【我喜欢喀布尔的冬天。我喜欢夜里漫天飞雪轻轻敲打我的窗户,我喜欢新霁的积雪在我的黑色胶靴下吱嘎作响,我喜欢感受铁炉的温暖,听寒风呼啸着吹过街道、吹过院子。】
喜欢这种感觉。在读这段话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画面:面容清秀的小男孩,眉眼间淡淡的悲伤,安静地抱膝坐在窗前,静静地看着漫天飞雪,想着心中那些珍藏的记忆。幻想着妈妈的模样,为与爸爸的关系伤心,想起和哈桑一起的恶作剧嘴角会现出一抹淡淡的微笑。这时候,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
【我们回去动物园看看那只叫“玛扬”的狮子,也许爸爸不会一直打呵欠,偷偷看着他的腕表。也许爸爸甚至还会看看我写的故事,我情愿为他写一百篇,哪怕他只挑一篇看看。也许他会像拉辛汗那样,叫我“亲爱的阿米尔”。也许,只是也许,他最终会原谅我杀了他的妻子。】
只是难过。
【“他说有一天喀布尔也会拥有电视。”我说。
“谁?”
“达乌德汗,你这个家伙,我们的总统。”
哈桑咯咯笑起来,“我听说伊朗已经有了。”他说。
……
“有一天我会给你买的。”我说。
哈桑笑逐颜开:“电视机?真的吗?”
“当然。还不是黑白的那种。到时我们也许都是大人了,不过我会给我们买两个。一个给你,一个给我。”
“我要把它放在我画画的桌子上。”哈桑说。
他这么说让我觉得很难过。我为哈桑的身份、为他居住的地方难过。他长大之后,将会像他父亲一样,住在院子里那间破房子,而他对此照单全收,让我觉得难过。
………
“阿米尔少爷?”
“怎么啦?”
“你知道……我喜欢我住的地方。”他总是这样,能看穿我的心事,“它是我的家。”】
“有一天我会给你买的”,这是阿米尔对哈桑的承诺,就像少年与人发生矛盾,其中一个会站出来说“放心,有我在呢”。这段对白,让我开始相信阿米尔对哈桑,是真的友情吧。温暖人心的对白,美好透明的承诺。
而阿米尔为哈桑感到难过,不也是他关心哈桑的表现吗?为他的身份,为他居住的地方难过,是阿米尔希望哈桑能生活得好一点,能像他一样住漂亮的大房子,能穿新的衣服,能上学读书,能有一个快乐富足的生活。但那间破房子,对哈桑来说却是无与伦比的,因为那是他的家,那里有疼爱他的爸爸,有他成长的记忆,那是能让他夜里安心沉沉睡去的地方。那是能带给哈桑安全感与温暖的地方,哈桑怎会不喜欢呢。
【我对他脑海盘旋的念头常常一无所知,可是我在他面前怎么就像一本打开的书?到学校上学的人是我,会读书写字的人是我,聪明伶俐的也是我。哈桑虽然看不懂一年级的课本,却能看穿我。】
能有这样一个了解自己的人,也是很高兴的一件事情吧。
【我割断了一只带有白色尾巴的黄风筝,代价是食指又多了一道伤口,血液汨汨流入我的掌心。我让哈桑拿着线,把血吸干,在牛仔裤上擦擦手指。】
这只是赢得风筝比赛必须付出的代价,但这点小伤和哈桑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剩下六只风筝了,我仍是其中之一。我双腿发痛,脖子僵硬。但看到风筝一只只掉落,心里的希望一点点增大,就像堆在墙上的雪花那样,一次一片地累积。】
赢得风筝比赛,融化和爸爸之间的寒冰,得到久违的父爱,听到爸爸爽朗的笑声,看到爸爸大大的微笑和眼睛里坦白流露的对他的肯定,这才是阿米尔想要的东西吧。
【但我所能听到的——我迫使自己听到的——是脑袋里血液奔流的声音。我所看到的,只是那只蓝风筝。我所闻到的,只是胜利的味道。获救,赎罪。如果爸爸是错的,如果真像他们在学校说的,有那么一位真主,那么他会让我赢得胜利。】
【那一刻来临了。我合上双眼,松开拉着线的手。寒风将风筝拉高,线又在我手指割开一个创口。接着……不用听人群欢呼我也知道,我也不用看。哈桑抱着我的脖子,不断尖叫。
“太棒了!太棒了!阿米尔少爷!”
我睁开眼睛,望见蓝风筝猛然扎下,好像轮胎从高速行驶的轿车脱落。我眨眨眼,疲惫不堪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突然间我腾空而起,从空中望着自己。黑色的皮衣,红色的围巾,褪色的牛仔裤。一个瘦弱的男孩,肤色微黄,身材对于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显得有些矮小。他肩膀窄小,黑色的眼圈围着淡褐色的眼珠,微风吹起他淡棕色的头发。他抬头望着我,我们相视微笑。】
第一次看最后一段的时候,看了好几遍……因为没看懂,那个穿着黑色皮衣戴着红色围巾的男孩是阿米尔还是哈桑?看了好多好多遍才看懂啊。然后看到那句“微风吹起他淡棕色的头发。他抬头看着我,我们相视微笑”,心中突然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画面清晰到像在眼前:两个男孩,兴奋得手舞足蹈,大大的笑容,两人对视时澄澈的目光,整个喀布尔好像都充满了明媚的阳光,驱赶着冬天的严寒。又是很温情的画面呢。
【“哈桑,我们……”
“我知道,”他从我们的怀抱中挣脱,“安拉保佑,我们等会在庆祝吧。现在,我要去帮你追那只蓝风筝。”他放下卷轴,撒腿就跑,他穿的那件绿色长袍的后褶边拖在雪地上。
“哈桑!”我大喊,“把它带回来!”
他的橡胶靴子踢起阵阵雪花,已经飞奔到街道的拐角处。他停下来,转身,双手放在嘴边,说:“为你,千千万万遍!”然后露出一脸哈桑式的微笑,消失在街角之后。】
那样纯粹充满阳光味道的的微笑,之后就再也见不到了。而那句“为你,千千万万遍”,哈桑却守护了一生,哪怕知道阿米尔所做的一切,对他的背叛。
【我匆忙走回街上。我没向阿里问起爸爸,我还不想见到他。在我脑里,一切都计划好了:我要班师回朝,像一个英雄,用鲜血淋漓的手捧着战利品。我要万头攒动,万众瞩目,罗斯坦和索拉博彼此打量,此时无声胜有声。然后年老的战士会走向年轻的战士,抱着他,承认他出类拔萃。证明。获救。赎罪。然后呢?这么说吧……之后当然是永远幸福。还会有别的吗?】
少年的心总是简单的,以为赢得风筝比赛就能赢回爸爸的心,“永远幸福”,对阿米尔来说只是一个肥皂泡泡,只能远远地看着,一旦走近,它还会存在吗?只是幻想。
“为你,千千万万遍”这句话,第一次从哈桑口中说出。
作者有话要说:

、《追风筝的人》2

【我张开嘴,几乎喊出来。如果我喊出来,我生命中剩下的光阴将会全然改观。但我没有,我只是看着,浑身麻木。】
【一段记忆:
“你知道哈桑和你喝着同一个胸脯的奶水长大吗?你知道吗,阿米尔少爷?萨吉娜,乳母的名字。她是个漂亮的哈扎拉女人,有双蓝眼睛,从巴米扬来。她给你们唱古老的婚礼歌谣。人们说同一个胸脯喂大的人就是兄弟。你知道吗?”】
多年之后,掀开那个谎言的帷幕,阿米尔知道了:哈桑和他,是兄弟,不只是有相同的乳母,不止是喝着同一个胸脯的奶水长大。
【一个梦境:
我在暴风雪中迷失了方向。寒风凛冽,吹着雪花,刺痛了我的双眼。我在白雪皑皑中跋涉。我高声求救。但风淹没了我的哭喊。我颓然跌倒,躺在雪地上喘息,茫然望着一片白茫茫,寒风在我耳边呼啸,我看见雪花抹去我刚踩下的脚印。我现在是个鬼魂,我想,一个没有脚印的鬼魂。我又高声呼喊,但希望随着脚印消逝。这当头,有人闷声回应。我把手架在眼睛上,挣扎着坐起来。透过风雪飞舞的帘幕,我看见人影摇摆,颜色晃动。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一只手伸在我面前。我望见手掌上有深深的、平行的伤痕,鲜血淋漓,染红了雪地。我抓住那只手,瞬间雪停了。我们站在一片原野上,绿草如茵,天空中和风吹着白云。我抬眼望去,但见万里晴空,满是风筝在飞舞,绿的、黄的、红的、橙的。它们在午后的阳光中闪耀着光芒。】
心照不宣,那个人,那个把阿米尔从暴风雪中拉出来的人,是哈桑。梦总是忠诚地告诉自己的主人他内心深处的想法,他潜意识中的、被他压制着的秘密。
经历过噩梦的人都知道,梦中那种真实的恐惧。想高声呼喊大声求救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拼命挣扎却渐渐地失去力气,只能任那看不见的魔鬼慢慢地把你拖下地面,拖到看不到光明的地方。在这时候出现的人,让你在绝望中感到希望,在恐惧中获得安全感的人,一定是你心中很重要的人。那哈桑,在阿米尔心中……
【哈桑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呻吟。他稍稍转过头,我瞥见他的脸庞,那逆来顺受的神情。之前我也见过这种神色,这种羔羊的神色。】
哈桑,为什么不反抗!
【因为另外的答案,我逃跑的真正原因,是觉得阿塞夫说得对: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免费的。为了赢回爸爸,也许哈桑只是必须付出的代价,是我必须宰割的羔羊。这是个公平的代价吗?我还来不及抑止,答案就从意识中冒出来:他只是个人哈扎拉人,不是吗?】
呵呵…“他只是个哈扎拉人,不是吗”,阿米尔少爷,哈桑在你心中的位置就是这样的吗?就只是一个…一个哈扎拉人吗?身份真的是友谊超越不了的距离吗?
【我在昏暗的光芒中眯起眼睛,看见哈桑慢慢朝我走来。在河边一棵光秃秃的桦树下,我和他相遇。
他手里拿着那只蓝风筝,那是我第一眼看到的东西。时至今日,我无法扯谎说自己当时没有查看风筝是否有什么裂痕。他的长袍上方沾满泥土,衬衣领子下面开裂。他站着,双腿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倒下。接着他站稳了,把风筝递给我。
“你到哪里去了?我在找你。”我艰难地说,仿佛在吞嚼一块石头。
哈桑伸手用衣袖擦擦脸,抹去眼泪和鼻涕。我等待他开口,但我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在消逝的天光中。我很感谢夜幕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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