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主任握着我们给出的结果,眉头皱皱地上了楼。
两分钟后,小利说,“主任电话找你。”我瞪大眼睛,惊恐未定地捂住话筒接过小利手中的电话。
“你不收邮件么?”
“啊???”
我不明白平均三天打开一次邮箱的邮件上,又会出现什么乱子?只是从她不善的语气中,隐隐觉出仍是上回那件事衍生出来的残留。
“刚刚会后,我在邮件上给你布置的任务,你没回复?!”
“の~,我没读,等等,我这就打开。”
“不必,你来我办公室一下。”
“噢!马上来。”
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深呼吸,敲门进去。
主任正眉飞色舞地接着电话,注意到我进来,似乎也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无声地向我表明我的到来并不值得她挂断手中的电话,孰重孰轻她分得很清。
站在她面前直勾勾地盯着她打电话?
既失礼也尴尬。
我所幸不见外地在她面前的长椅上坐下。
坐下后才发现,其实除了盯着手指,仍旧没别的可干。
先开始时,我倒是想就手找两张报纸翻看来着,直到发觉就手能够着的除了文件外别无他物,才放弃了所有的想法。
无奈了,等呗!看她准备晾我多久?
十分钟后,她才结束她超长的那番通话。
脸上的神态不连接地变换了不到一秒,接着几乎是咬着下嘴唇向我勾勒出一个难看的弧度。
“本周五是第一批红色之旅出发的日子,周五早晨7点出发,周六晚上7点左右回南京。这批人很关键,一把手的两个局长都在,我也会去。考虑了一下,我决定让你做这一次的会务接待。”
胡主任公事公办地对我说,眼神却像是穿透我的身体,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我身后的那道门上面,偶尔瞥见她眼睫毛很可疑地颤动两下。
“会务接待?”我机械地点点头。
“嗯嗯,就是准备跟这次出行相关的一切事宜,我知道这对你是从来没接触过的,我会派袁科主要负责,你做助理,协助他完满地完成这次的出行。袁科,之前他做的很不错,很有经验了。各个细节方面都会带着你,你要认真地去学。”
飞速地扫过我一眼,相信绝对觉察到我脸上的茫然,因为我并未刻意去隐瞒。
顿了顿,脸上仍旧看不出任何表情,接着说。
“我这样考虑的:之前就说过,只要当你们领导的一天,我就会给你们每个人制造机会去锻炼,这样在我离开后,你们才会更好地适应各种难以应对的局面。前面让小刘组织表演的节目,让小姚参加先进事迹演说,让小利修改触摸屏上的工作流程等等,都是对她们的一种锻炼,所以,这次我把这个机会留给你,好好把握。”
那什么头若捣蒜,毕恭毕敬地点头哈腰,感谢党感谢人民,最重要的是感谢主任对我的信任和辛勤栽培,外加一句响亮的口号——我一定胜利完满地完成任务。
那——完全是臆想,面对面前眼神闪烁的老女人,无论如何,我也做不到。
“嗯,我会用心去做。”我表情淡淡地说。
见我答应了,老女人眼底明显地流露出一抹喜色。
“那你现在就去九楼,跟袁科报个道,然后着手准备一下第一批出行的人员名单,两个人一个房间的住宿安排,还有联络电话,细节方面要尽善尽美。袁科不管怎么说都是个男同志,所以喊上你,这方面女性天生比较擅长。”
“当然,往年都是办公室的那俩个小丫头,还有我策划的,今年手头上的事情都很多,所以……。”话说到一半,眼光已经流转到面前的文件封面上。
嗯,这个动作是可以使人准确接收到的逐客令,我想我就快要结束这在她面前傻站着的生涯了,心底已在蠢蠢雀跃。
“那你忙,我先下去找袁科了。”
“嗯,名单拟定后,你拿来给我过目,最终定稿。”
点点头,我的脚尖转了方向。
紧跟在后头的是一番,楼上楼下的拉练赛,比赛选手只有我,主任总能在考虑到这个处长可能更愿意和某人同处一室的特殊情况下,将我草拟的住宿人员安排修改的体无完肤。
真纳闷,开始她干什么去了?既然让我安排人员住宿,先天的限制条件,诸如局长要安排单人间,某某处长跟愿意倾向和谁同一个房间等等诸如此类的特殊,是不是多少给我交待一下,不用等到这件事做完了再开始从头修改吧?!
就这事本身来看,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她最初的动机。
在经过如此灾难的上午下午上午再下午之后,我捧在手心的炙手可热的名单终于基本达标,复印了若干份,给关键人员送去后。终于可以换下工作服,准备踏上第二天的旅程。
出发时间定在早晨7点,结果5点钟我便在噩梦般的手机铃声中被惊醒。单位某个司机的来电,大意是昨天袁科给他的那张名单给弄丢了,袁科自己的也忘带了,所以希望就全集中在我这了。
细节?尽善尽美?主任话语中出现的一干词语在我头顶上飘忽着画圈圈。
亏好昨天为了以防万一,多复印了三份,才可以游刃有余地挂上手机。主啊,外面的天还没有亮吧?!
平躺、侧卧、趴伏、翻身,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接了那通电话之后,周身不爽。没心思再次沉入熟睡状态了,趿拉着拖鞋下床,忙活了一会豆丁的早饭,自个却是连吃一口的胃口都没有。
瞄了一眼天色,蒙蒙中总算有了些光亮。
背好背囊,轻声带上防盗锁,蹑手蹑脚出了门。打车预计到达时间过早,瑟缩着脖子爬上公车的后座,很有预谋地在倒数第二站下了车。估摸再走一站的路程,时间总该差不多了。
即将抵达目的地的时候,接到刘嘉的又一通电话,说是她已经到了,但这会上车,面对着一车人,自个给自个找不自在,于是周围转悠去了。她接着问我到哪了?
我丢给她两个形容词——即将,很快。
等到达目的地后,才发觉刘嘉失算了。即便我到了,也不能在车上坐着。
就袁科和主任都待车下等着点未到齐的人数呢!我是无论如何不能大喇喇地坐在车上的,即便是上去放下行李,透过透明的玻璃车窗,主任的眼神也能灭我于无形。
再一次重申了本单位的特性,等级森严。虽说点人这类小事,参照资源合理化使用,一个人便已是绰绰有余的了。
好不容易迎来了堵车的局长、不便公开的原因迟到了的办公室文员,在认识过这两天即将一路合作的旅行社全陪导游,一再确定没有落下一个人员后,我的屁股总算着了座。
车起步后,常规的套路是,导游向全车人做自我介绍,紧接着奉上前一天或是许多天前烂熟于心的小笑话,再或是嗓音优美的,高歌一曲。
可眼前的这个89年的小丫头,网上热卖的适合亿万大众的T恤加七分裤造型,周身浑圆的曲线,厚厚的镜片下是一张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一张脸,若非关联到她独特的嗓音,很难有谁会在一眼之后就将她记住。
而出口的又是一连串的冷笑话,一路上除了那些素养高的,偶尔给她不伤自尊的客套而又稀疏的两声干笑外,普通人很难从她的笑话中找到可以至人开怀的笑点。到后来,一个多小时车程的颠簸下来,干脆呼声一片。
小导游敏感地察觉到她的笑话给大家带来的不受欢迎程度,很努力地解释,她其实并非这个旅行社的专职导游,平时负责的主要是计调,也是因为最近社里火爆的生意,专职的都出去了,临时被拉过来的。
希望大家看在她昨晚做足了一晚上的功课,只睡了两三个钟头的努力上,给予谅解。说完车正好到达中途的服务区,于是唱歌的唱歌,活动的活动,再次上车,车里一片寂静。
中午时分到达位于安徽省滁州境内的凤阳县小岗村,第一站听先进事迹报告会,第二站参观纪念馆,第三站参观当地农家,第四站凭吊沈浩同志。
在参观途中,我发现一个问题,这四站并非每个人的必经之旅,有相当一部分只选择了第一站和第三站,当我举着相机认真地完成着主任交待的任务的时候,(留存图片资料)老女人却是利落地躲开了镜头。
无意间听见其与刘嘉的一段对话。
刘:胡主任,我给你拍一张,来点笑容。
胡:不要,不要,不要,你去别处拍。
刘:其他该拍的,照片都拍到了,没事的,别客气。
胡:(压低声线说)小刘,这地阴气太重,不是什么好地方,我看还是别拍了,我劝你哈也别拍,待会去墓地就呆车上坐着,下来,不好。
吐血吧,血吐干净,抹抹嘴还得挺住。
结果墓地下车的人员,满打满算只有一半。很明显的一个趋势,最高层的局长和最底层的我们,包括司机,统统下车参观,越是中层的,特别是手上握着点不大不小权力的,畏惧在车上的居多。
中餐被安排在一家滁州市区的定点接待旅游团的饭店,之前便预定了三个包间。进驻顺序为领导在先,下属在后,很自然的我和刘嘉被等到了最后,正踌躇着该进哪一间的时候,主任快步走到了面前。
“都进去了,你们还在这愣着干嘛?”
刘嘉和我为难满满地望向主任。
“你们,当然是进局长的这一间了,我也在这,小丫头都过来陪陪领导。”
好吧,就算醉死,也要死在领导面前。
怀揣着视死如归的理念,我尾随着主任后面进了房间。
很龟速地上菜,主任很不满地出去与店家理论,结果回来时顺带把我叫了出去。
“什么事?”
“哦,那个,这边就让小刘陪着好了,你把你的包带出来。我估算了一下,三桌一桌九个人正好二十七人,局长的这桌人数多了,你看哪桌少去哪桌吧!”
说完,踩着蹬蹬地高跟鞋,拎着酒瓶喜滋滋地回到了先前的包间。
完全地出离愤怒,彻底被抛弃了,我甚至遗忘了如何去难过。拎着包包手足无措地站在三个包间的门口,进退两难。
正巧小导游乐颠颠地经过,不解地问我。
“你还没开吃啊?他们都吃上了。”
“我……我不知道应该坐在哪边?”第一次觉得自己无助的像个孩子。
“我看看奥。”
小导游勾着脖子向各个包间里打探了一番,接着指给我左边的一间。
“我看左手的这桌比较好,那两桌一桌是你们的高层,吃的人浑身不自在,一桌是你们单位的司机,多的是拼酒抽烟的。那个女的貌似是你的处长吧,我把你安排入座到她身边,你看可以吧?”
我点点头,谢字还没出口,小导游已经颠颠地去忙活别的事了。
没人抽烟、没人拼酒、不用应酬领导,这顿饭我吃的倒是歪打正着,多少平衡了些先前不快的情绪。这件事,再明显不过,是小鸡肚肠的主任打击报复。
轮尊长,我长小刘6、7岁,即便要出去一个人,也应该是她,而非我,此乃其一。即便是我有心忽略吧,小刘是领导的亲戚,她要借机隆重地推出她,这样打压我,抬高她的方式,做的也有点过了。
其二,不让我跟大人物同席而坐也就算了,本身对仕途啊、官位啊,也不是我看中的重点。好歹当时也是你喊我们进的这个包间,即便让我换,也该给我安置好换的地方。随便把我往外一扔,和乞丐无异。
要是世界上有魔法,我一定会微笑地祝福她:上厕所找不到门,吃菜吃出蟑螂。
用过中餐,下午的旅游安排趋向休闲。照顾到局里的大多数干部,中年以上的居多,安排了有益于强身健体的穿越韭山洞、攀爬狼巷迷谷。
应由中餐是小导游无意间表现出来的小小的善意,整个游览期间,我跟她很有默契地走在了一起。狼巷迷谷,相对于她这个不时常出来带团的胖胖的计调而言,某些狭长的地方几乎是致命的,好几回要不是我想着法子,寻找着她侧身使之顺利穿过的途径,我完全有理由怀疑,出来清点人数时会独独少了导游。
关照是相互的,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都是通用的法则。
天色渐暗时分,旅行车行至安徽蚌埠。随意寻了家饭店用餐,分桌时又是中午的那个局面。这盘的运气就没有中午那么好了,中层干部的那桌满员,可以选择的余地只有局长那桌,要不就是司机。
没有太多的犹豫,我将刘嘉推到了局长身边。
宁愿在满桌的烟酒味中被溺死,也不要跟龌龊的老女人面对面,任何时候都不要跟自己的胃口过不去。
晚间八九点钟,汽车拉着身心俱疲的一群人,进驻了蚌埠的一家三星酒店。提香格调,一听这名,就知道应该还不赖。安徽境内居然也有这么有情调的酒店,完全出乎我的预料。
在震惊中还没缓过神来的时候,却被主任第一时间给提溜到了身旁。
“你把先前的名单拿出来,参照后分下房卡。房号记录在名单上,等大家都回房间后,你跟导游辛苦一点,把酒店须知、电热蚊香片及其第二天的早餐卷分发到各个人的房间。明天记得早点下楼收房卡,我先上去了,这边你辛苦了。”
主任似乎是不愿和我多说一句,一气交待完毕后,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和刘嘉并肩走入电梯。
有了下午跟小导游的默契,再次合作起来,做完她交待的那一切并非难事,半个小时不到,包括第二天的叫早都已安置妥当。
由于小导游入住的是导游的定点旅店,互道晚安前,我们约定第二天在叫早时间之后,也就是八点半在大厅碰头。
刚回到房间,已经沐浴过后的主任,顶着脑门上一堆湿漉漉地水汽,便敲开了我和刘嘉的房门。语气甚欢地跟刘嘉交谈了半个多小时,只带过一句关心她交待我的事有没有搞定,毕竟出了什么状况,局长那里她也难辞其咎。
变脸,你看过吗?
她脸上的表情是随她的话题变幻着的,譬如说起曾经那些激动人心的往事,那她一定是面对着刘嘉的,眼睛里也带着微笑。要是说起这次活动组织处理不好,可能会诱发的严重后果,那不用说,脸一定是向着我这边,并且眼神里闪烁着犀利的寒光。
刘嘉或许真的是累了,应酬完胡主任的唠叨,电视还开着,就已经呼声大作地睡熟了过去。盯着她娇媚的,颇具女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