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洛的双眼，已经紧紧阖在一起，瘦削的双颊，因为他的掠夺而染上了两片不正常的红晕。
除此以外，整个人，好像，突然之间，断了生气。
“洛洛，你怎么了？”
夜修宸慌乱地摇晃着怀里的人儿，回答他的，却只有沉默。
“闵医师！”
闵医师见状，急忙上前，伸手探了探雨洛的鼻息，脸色一变。
“少爷，不要摇小姐了，赶快抱她到床上去。”
夜修宸按照闵医师的话，将雨洛抱在怀里，大步走向她的卧室，一脚踢开门，将她轻轻放在床上，只有他自己知道，抱着她身体的手，都在颤抖。
闵医师动作迅速地取出医药箱，从里面拿出氧气罩，给雨洛戴上，又拿出医疗电筒，一一检查她的眼睛，末了，又在她的身上连上了各种仪器。
“她怎么了？”
闵医师额头直冒汗水，一刻也不停地在雨洛身上动作着、检查着。
卧室里的气氛紧张而又安静得可怕，夜修宸呆呆地望着床边高高挂起的点滴瓶，透明的液体一滴一滴滴落，荡起一圈圈涟漪，让他心神不宁，脑中，一片空白。
Zoe接到电话赶来，协助闵医师对雨洛进行紧急抢救，夜修宸远远地站在房门口，木讷地看着面前医生的忙碌。
此刻的他，就好像一个局外人，亲眼目睹着他对她再一次的伤害。
伤害么？好像，已经数不清了。忘了这是第几次，他看到她在自己面前，躺在冰冷的床上，接受医生的急救。
明明说好了不会再伤害她，为什么还是忍不住，为什么，还是让她受了伤？
夜修宸，你真的，错了吗？
几个小时后，仪器上的线条，终于恢复了正常。
闵医师松了一口气，额头早已经汗湿一片，他回头，看着夜修宸恍惚的黑眸，叹了一口气，示意Zoe先出去。
“少爷，小姐的情况，暂时稳定了，刚才，她差一点失去了心跳。”
夜修宸眸光剧烈一闪，他控制不住看向床上仍在昏睡中的娇小身体，却不敢轻易靠近，他怕自己一靠近，对她来说，又会是一场灾难。
“谢谢你，闵医师。”
夜修宸紧了紧拳头，转身，往门外走去。
“少爷！”
闵医师错愕地叫住夜修宸，他没有想到，少爷没有选择留下来守在小姐身边。
“什么事？”
夜修宸的语气平淡，闵医师却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带着多么复杂的压抑。
又是叹了一口气，想到小姐的身体状况，刚有刚才在书房前走廊里目睹的一幕，作为一名医生，他决定坦白。
“少爷，小姐的病情，不能再恶化下去了，也许，让小姐独自散散心，会对她的身体，有所帮助。”
夜修宸怎么会听不出闵医师话里的意思。就连一个外人都看得出来，和他在一起，她只会被他伤害，一次次的，数不清，到现在，身体、心灵，已经双重伤痕累累。
夜修宸，你口口声声说要保护她，可到头来，伤她最深最重的，却是你。
你到底，还有什么资格，留她在你身边？
是啊，他好像，没有资格了……
咳咳，夜要放洛洛离开了……这一对纠结的人啊，会不会真的从此没有交集了呢？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夜修宸从书架的角落里抽出那本熟悉的泛黄的书，纷翻的书页里，掉出一张微微陈旧却保存良好的照片，看得出来，这张照片，或者说，这照片里的人，对主人来说，是特别而又珍贵的。
弯下腰，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拾起掉落的那张照片，指腹轻轻擦去上面沾染的灰尘，擦着擦着，黑眸情不自禁凝视着照片上的女孩，指腹的动作越来越缓慢，最后，定格在她弯起的嘴角。
“把它毁了吧，药方，也别再传承下去了。”
小心翼翼将照片放在抽屉深处，大手合上那本书，交给身后的闵医师。
“是，少爷。”
他早该让闵家毁掉这害人害己的情蛊，留下，迟早会重蹈覆辙。他不想这个世界上再有人像他一样，做了傻瓜，到头来，却伤了他最在乎的人。
“下去吧。”
“是。”闵医师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主人眸下的一层暗影，“少爷，好好照顾自己，小姐她，总有一天会明白少爷的苦心的。”
夜修宸没有说话，转过身，抬手示意闵医师退下去，后者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手里握着那本古老的药书，转身离去。
……
“少，少爷……”
闵医师走后，少爷已经将自己关在书房一天了，现在已经快是接近日落的时候了，本来这也没什么，只是，有人一直在客厅等着见少爷。
小玉是夜宅下人里面最年轻的一个，又是女孩子，所以自然而然被推出来当炮灰。
她一边颤抖着声音说这话，一边轻轻敲响书房的门。
里面没有动静传来，小玉也不敢再敲门，谁都看得出来，少爷心情不好。
良久，就在下人都为难的时候，面前的书房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夜修宸冷漠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冷漠归冷漠，可那双黑眸里却又掩饰不住的疲惫。
“什么事？”
小玉倒吸一口凉气，脊梁骨被人戳了一下，她硬着头皮说道。
“少，少爷，莫先生想要见少爷。”
见自家少爷没有回应，小玉鼓起勇气补充道。
“他，他现在在客厅等着少爷。”
“告诉他，我很忙。”
夜修宸淡淡地说道，抬手就要关上书房的门。
“少主！”
走廊拐角处，传来熟悉的声音，夜修宸脚步一滞，却并没有回头。
苏允儿扶着莫司一步步走上楼梯，这些天过去，他的双腿依旧毫无力气，每走一步，都需要支撑。
“你还来做什么？不是让你走吗？”
莫司推开苏允儿，身体失去支撑，重重跌跪在地上。
“少主，你真的，要赶属下走？”
夜修宸隐藏在暗处的双手紧了紧。
“我以为，我的命令已经传达得很清楚。”
莫司心里最后一丝希望都被消散，他是属下，夜修宸是主人，他从来都只能服从他的命令。
夜修宸命令他走，他便，唯有执行。
莫司的眼眶里，滑出两行男儿泪，他舍不得，却不得不走，因为，这就是他的宿命。
“嘭”的一声，莫司低下头，地下扑了柔软的地毯，却被他额头重重撞击出一声闷响。
“少主，莫司谢谢你，谢谢少主这十几年来对莫司的照顾，谢谢少主放属下一条生路。”
“嘭”，又是一声。
“从今往后，少主不再当莫司是属下，可少主，永远是莫司心中的少主，只要少主有需要属下的地方，属下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嘭”，再一声，莫司的额头，红肿起来，鲜红的血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溢出来。
“属下陡然请求少主，答应属下一件事，如果少主不答应，属下就长跪不起。”
话音一落，莫司便再度低下头，额头不断撞击着地面，鲜红的血染红了雪白的地毯，额头，早已经，血肉模糊。
“莫司，你这是在干什么？你不要再磕头了，你的身体受不住的——”
苏允儿不忍心看下去，哭着跑到莫司面前，抓着他的胳膊，想要阻止他，莫司却不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她。
跌倒在地上，苏允儿眼前被泪水模糊，莫司，害得他变成这样的人，是她，都是她。
该死的人是她，为什么要他来受罪？
“夜修宸，求求你……”
苏允儿跪在地上，挪动着膝盖爬到夜修宸身后。
“夜修宸，求求你让莫司不要再继续下去，他身体还没好，流了好多血，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求求你，看在他跟了你十几年的份上，就答应他好不好？求你了……”
夜修宸的身体紧紧绷着，黑眸里复杂的情愫翻滚、忽明忽暗，垂在身体侧的一只手，缓缓抬起。
莫司看到熟悉的手势，抬起头，被鲜血染红的眸子里迸发出一丝欣喜。
“谢谢，少主。”
“说吧。”
莫司忍住眼泪，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莫司最后的愿望，是希望，莫司不在少主身边的日子，少主能够好好保重自己，只有保护好了自己，才能够，保护和照顾小姐。”
“莫司希望，少爷和小姐，能够永远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他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便是让小姐误会了少爷。
他这一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希望能看到少爷和小姐能够在一起，虽然他即将离开，却希望，这愿望，能够实现，并且，延续，生生世世。
莫司笑着，眼角的泪水，却一直往下流，双眸灼灼，一动不动地盯着夜修宸的背影，希冀，他能转过身，再看自己一眼。
眼泪无声无息，夜修宸的心里，却感受到了泪水滴落在心底，那沉重的声音。
太阳穴胀痛着，他没有回头，下颚紧绷。
“莫司，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吗？杀手，是没有眼泪的。”
莫司一怔，继而慌乱地抬起头，使劲抹去眼角的泪水。
“莫司记得，少主说过的每一句话，莫司都记得。”
“那好，你起来，走吧。”
“属下，遵命。”
最后一次领命，最后一次……
苏允儿流着泪上前，想要扶起莫司，他却仍旧厌恶她的碰触，下人扶着莫司，一步步，离开，她便流着泪跟在后面。
早在他双腿残废之时，她便决定，这一辈子，就算他厌恶她恨她，她也会跟在他身后，永远……
第二百四十六章 放她离开
落日的余晖洒在窗户上，给淡粉色的窗帘染上了一层橘红色，微微，透着一丝盛极之后的衰败。
卧室很大，床很大，床上的人儿便显得异常虚弱和娇小。
雨洛醒来，几个小时的手术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候进行，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浓密修长的睫毛颤动着，四周，摆设依然，她还在自己的卧室，还在夜宅。
雨洛苦笑着，她早就料到夜修宸不会放她离开，他那样的人，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也不会放手。
她早该大彻大悟的不是吗？
恍恍惚惚坐在床上，雨洛对自己的未来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从今往后，要怎么面对那个男人。
“叩叩叩——”
有敲门声响起，雨洛看了一眼窗外的光景，夕阳下坠，日暮时分。
会是谁？是他吗？
如果是他，她又该如何面对？
思绪还在纷乱，门外的敲门声已经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
“请问有人在吗？”
雨洛疑惑地应了一声，穿好衣服下了床，打开门，门口站着的，依然是一个陌生人，身后跟着好几个人，表情严肃。
“请问你找谁？”
雨洛心里的疑惑更深。
“你好，我是A市人民法院的检察官，这是我的证件。请问你是雨小姐吗？”
最前面的一名男子礼貌地解释道。
“我是。”
雨洛如实回答，后者点了点头。
“雨小姐你好，我受夜先生所托，对雨小姐的身世进行了确认，这是雨小姐和夜先生的DNA匹配度表，检验的结果表明雨小姐和夜先生没有任何血缘关系，针对此，夜先生已经委托法院起草了声明书。”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雨洛听得一头雾水，可是心里，却隐隐猜到了一些什么。
“雨小姐，意思就是，从现在开始，已经有足够的证据证明雨小姐和夜先生不是兄妹关系，夜先生有权请雨小姐立刻搬出夜宅。”
雨洛身体一晃，终于明白对方的意思是什么。脑海中充斥着这些话，心中寒凉一片。
他常常说她是傻瓜，可是，她真的是傻瓜不是吗？
她傻到，自以为是他不会放开她，却原来，他早已经有了打算。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采用这种方式。
她要自由，他便给了她自由，彻彻底底的自由。
她要离开，他便放她离开，没有交集，连须有其名的兄妹身份，都为她扫清。
她如愿以偿，可以离开这里，离开他，可是，为什么，心，却隐隐作痛……
“雨小姐，你没事吧？”
“我，没事。”
雨洛强撑着稳住自己的身体，嘴角勉强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需要我做什么？”
检察官将手中的DNA匹配表递给雨洛。
“请雨小姐在一个小时内离开夜宅。”
一个小时吗？
“是，他的意思吗？”
“是夜先生的意思。”
雨洛眉角一酸，心口哽咽着，明知道不该问，却还是傻到问了一个多余的问题。
没有他的命令，别人，又怎么会怎么敢执行？
“我知道了，谢谢你。”
雨洛抬起手，想要关上门，可是，门口的人，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抱歉，雨小姐，我们有责任监督雨小姐离开的过程，在这一个小时内，雨小姐可以收拾行李，但不得带走属于夜先生的一切财物，收拾好行李后，我们会送雨小姐离开。”
冷硬的字眼，让雨洛想起了夜修宸，这些话，都是他说的吗？
夜修宸，你如了我的愿，却选择了这种方式。
你曾经说过，在你厌倦我之前，你不会允许我离开。
那么，如今，你该是厌倦我了吧，迫不及待的，要让别人看着我离开。
“好。”
雨洛哽咽着点了头，松开房门，蹲下来，翻出行李箱，把自己少得可怜的衣物放进去。行李箱里，还存放着上一次放进去的玫瑰花，他送给她的，唯一一束玫瑰花，如今，全数枯萎，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面目。
雨洛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捧出来，放到床上，她带不走，也不会，再带走。
行李很少，不过十几分钟的时间，已经全部收拾好了。
雨洛站起来，熟悉的卧室，熟悉的味道，她曾经厌恶的地方，如今，到了真的离开，才知道，原来，有一种东西，叫做习惯。
一旦习惯了，要再离开，就好像埋在心底的一根刺，不去动，心便不会痛，要是执意拔除，便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雨小姐，好了吗？”
“可以了。”
雨洛收回视线，既然是刺，不拔，也许，这一辈子，就好像活在定时炸弹里，随时都可能，万劫不复。
房门在身后关上，身后跟着法院的执法人员，再后面，是那个人的卧室。
雨洛的十指，紧紧握着行李，不让自己回头。
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她和他之间，分离，是最好的结局。
不是一直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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