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天方夜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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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天方夜谭-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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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这是一封标准的“效忠信”。信中以华美典雅的行文,表达了不少其媚入骨、令人肉麻的阿谀之言和效忠之意。这的确使人有理由怀疑这位才子的人品与为人。或者说,经过几十年宦海生涯,这位当年富有才华的学子,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油嘴滑舌、阿谀取容的老官僚。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从历史记载中,我们知道,秦桧拜相之时,曾经引起满朝文武的欢欣鼓舞,朝野上下一派喜气洋洋,文武百官争相道贺,普遍认为这下子可好了,国家从此有希望了。
  我们在史料中只能找到一个人没有参加到欢呼庆贺的人群中,这就是婉约派大词人晏殊的曾孙子晏敦复。或许和从事干部人事工作有关,这位时任吏部侍郎——组织人事部副部长的老先生眼光的确厉害,满朝文武中,只有他,一眼看出这位新宰相不是个东西,喟然长叹道:“奸人相矣,恢复焉能有望。”——奸贼当上宰相啦,收复失地哪里还有指望?
  即便如此,我们却没有理由要求孙觌也必须这样做。特别是考虑到孙觌的主和立场与秦桧事实上的主和派领袖地位时,更是如此。
  至此,事情还没有结束。
  ——令人无法想像的是,孙觌这一篇完全可以被视为马屁文章的效忠信,却惹得秦桧宰相勃然大怒,并从此一波三折,彻底断送了孙觌的官场生涯。
  在我国,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轻则令人尴尬,重则让人恼羞成怒,怀恨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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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年代里的尴尬人生(6)
我们找不到确切资料证明孙觌究竟是在什么事情上招惹了秦桧宰相,惟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为后人广泛认可的那个说法。即,秦桧一家不太可能千山万水地穿越金兵层层防线,逃回大宋;他是作为金人的间谍被暗送回来的。由此,才能够解释得通。——秦宰相有心病,因此,把那封贺书看成了孙觌的有意讥讽,从而怒火满腔。
  尽管在行文中,我们完全看不出孙觌有此主观故意。
  后来,孙觌说:
  “得罪于秦公,一至于此。——蒙垢二十六年,窜伏田里,举朝无识面,名迹湮沦,殆将与草木同腐。”
  “负天下之大谤,一败涂地,二十六年,谓当赍恨以死矣!”
  从此,孙觌归隐于太湖边上的马迹山脚。直到一口气做了近二十年宰相的秦桧死后,又过了几年,方才得以平反,据说,又可以享受官员的政治待遇了。
  此时,老先生已经年过八十矣。
  就这样,一位充满才华灵气的文人才子,在此后的八百年间,变成了一个鼻梁上涂了一大块白粉的小丑。继朱熹之后,到乾隆年间,修四库全书的馆臣如纪晓岚者流,无法漠视这位孙觌流传数百年的诗词文章,称其“诗文颇工”,却又说其“秽迹”累累,“怙恶不悛”;直到今日,也还有人将他斥为“卖国贼”、“投降派”、“有文无行”等等。
  这种情形,令人黯然神伤,寒彻肺腑。它至少表明:那是一个逼良为娼的时代。而我们的帝国,则是一个缺少容人之雅量、不许人们表达真实情感的民族与社会。
  行文至此,我们需要知道历史的另外一个更加吊诡之处了:
  我国古代,文化名人众多。他们死后,很少听说他们的故乡有用他们的名字命名的地方。偏偏是孙觌,这位背负八百年恶名的文人才子,其家乡竟然有孙觌河、孙觌桥、孙觌小学等。乍听之下,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知道这是真实的事情后,人们大约无法不对历史的诡异充满敬畏之情。莫非,历史在这重重玄机背后,还指示着什么?
  
潘家园旧书摊与历史写作(1)
——《帝国政界往事》写作自述
  潘家园旧书摊相当准确地传达和体现出了首都居民图书阅读中的好恶与淘汰机制。我在写作“帝国政界往事”系列时,如果说遵循了什么写作原则的话,那就是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要为潘家园旧书摊提供甩卖的货。
  一
  我差不多每个周末都到北京潘家园去淘旧书。时间久了,发现有两类书时常以一两元钱一本的价钱在那里被甩卖;甩卖者叫喊得很热闹,却少有问津者,估计其不久后的归宿只能是造纸厂的纸浆池了:
  一类是成堆的新书。这些书包装漂亮,用纸考究,印制精美,时常起了个耸人听闻的书名,且成批、成套、成系列、成大全,且不乏以我国文史界名人名家为号召,内容则大体上是所谓“攒”——由写手们抄来抄去东拼西凑起来的;据说,这类书的策划和制造者们所瞄准的,并非是读书人口袋里那不多的钞票,而是那些不读书却有钱的各级官员和各类大款们,供他们摆在硕大的客厅或办公室豪华书柜里,以示品味的。于是,书商们得到了钱,摆书者得到了品味,剩余的就来到了潘家园旧书摊。
  另一类则新旧杂陈,细细看去,常令人生发触目惊心之感慨。原因是:里面聚集了大量我国史学界的名人名著和教科书。翻开来再看,就会发现,从史料的选取,到史识的应用,如教师爷一般,充满了从概念到概念、从理论到理论的不容置疑的结论,大同小异、千篇一律。用毛主席的话说,真正是语言干瘪,面目可憎,的确称得上不忍卒读。由此明白了这些书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而另一类历史读物,老几代的如王国维、陈寅恪、费正清、史景迁、黄仁宇、唐德刚的著作,新一代的如李零、吴思、茅海建、张鸣、于涛等人的作品,在那里则全无踪影。数年间,我在潘家园细细搜寻,于此基本没有斩获。和摊主们聊天时,他们告诉我,其基本货源,以废品回收站和在居民小区走街串巷收破烂的为主。由此可知,潘家园旧书摊相当准确地传达和体现出了首都居民图书阅读中的好恶与淘汰机制。其间,让人无法不产生时代演进之沧桑感慨。读书、写书、出书者实在不可不察。
  我体会,“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句话,有两层含义:其一是说今天的生活是历史的延续;其二则说今日的人们应该用更新、更符合当代人类智慧发展水平的眼光来看待历史。只有这样,以往发生的一切对今天的生活才会有借鉴意义。换句话说,如此,历史才会给人们提供更多的智慧。
  这就要求从事历史写作的人,必须忠实于已经发生过的历史事实,从真实的、活生生的史实出发去描述与理解历史,而不是用固有的概念和理论去图解历史。那种不由分说地愣把史实往概念中生搬硬套的历史著作和教科书,就像“文化大革命”中那些“高大全”式的文学作品一样,不太可能会有生命力。
  我在写作《帝国政界往事》系列时,如果说遵循了什么写作原则的话,那就是时时刻刻警告自己:不要为潘家园旧书摊提供甩卖的货。
  二
  曾经有人问一位西方的学问大家:如果让他在十个不同的时代和国家生活,他会怎样选择。这位金发碧眼的大学问家第一志愿,就是希望生活在中国的北宋时代。我想,我同意这位大学者的选择。但要加一个限定词:就是我的第一志愿是选择生活在北宋的仁宗年间。
  写《帝国政界往事》“大宋篇”时,和阅读宋史时的感受很像:大喜大悲,亦喜亦悲,由喜到悲。
  这个朝代的农业、手工业、科学技术进步、对外贸易与国际交往、城市建设与发展、文化事业、教育事业,差不多都达到了我国古代社会的巅峰。我国的四大发明有三项是在宋代大规模投入使用的,当时最大的私立大学可能达到了上万人的规模。宋代文化辉煌灿烂,所产生的历史文化名人可以列出长长的一串,称得上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而同样是在宋代,酿成了我国历史上的第一大冤案——岳飞之死;产生了我国历史上知名度最高的坏蛋——秦桧;形成了中华民族历史上最大的耻辱——靖康之耻,两代国家元首成为敌人的俘虏。还有许多许多。在我国所有大一统帝国中,宋代又是最为“积贫积弱”的一个朝代。


  这一切是怎么形成的?
  我理解,历史写作的任务,就是不但要告诉人们历史真实是怎样的,还要告诉人们,为什么是这样的。过去,我们读到了太多对上述问题的解释。至少在我看来,那些从概念到概念、从理论到理论的解释中,有许多是虚假的伪历史。它们只会使人越读越糊涂,越读越愚蠢,越读越庸俗。——如果你还能读得下去的话。这是我写作《帝国政界往事——公元1127年大宋实录》的基本动机。
  而阅读明史时的感觉,则特别不好。
  翻开书来,不管是官修正史,还是野史笔记,一个挥之不去的印象就是:在那两百七十六年时间里,中国人的生活特别七扭八歪,想要看到活得堂堂正正、神采飞扬的人物与故事,不是特别容易——
  比如为王朝打下了大半个江山、最后吃皇帝赏赐的蒸鹅死掉的徐达。
  比如刘伯温,在我国民间名气极大,简直是个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神仙一流人物,却只能吃下毒药、肚子里长个大疙瘩、在辗转反侧中痛苦地死去。
  
潘家园旧书摊与历史写作(2)
那个天下公认的读书种子、满脑袋忠孝仁义的方孝孺,愣是被皇帝灭了十族。
  在永乐皇帝朱棣的旨意下,不愿意顺从他的臣子们的妻子女儿,遭到了无休止的轮奸。——只有最坏、最下流的流氓和恶棍才能想出这样的主意。
  比如于谦、袁崇焕惨烈的冤死;戚继光、张居正极度扭曲的生前身后;还有在监狱浸透鲜血的稻草堆中辗转挣扎的李贽……
  就连家喻户晓的风流才子唐伯虎,似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位大才子点秋香的故事,人人都以为他活得多么潇洒惬意,孰不知此人装了一肚子的苦水;更不用说大画家徐渭徐文长一次又一次的自残了。
  有明一代公认的大哲学家王阳明,不但生前活得闷闷不乐,郁闷已极,死后也不省心,家里家外的灰头土脸、一地鸡毛。
  那位受到广泛赞誉和崇敬的三宝太监,之所以要七下西洋,却原来主要是为了寻找那可能威胁了永乐爷皇位的前皇帝朱允ND274!以至于后来的当国大臣,为了防止有人再从事这种差点导致国民经济崩溃的壮举,下令烧掉了郑和积累起来的所有航海资料。
  而倭寇之乱之所以在嘉靖年间泛滥得几近不可收拾,却原来与明代皇家特别扯淡的朝贡贸易和主管官吏的贪赃枉法密切相关。等等。
  在大明王朝,当然也有能够活得舒坦自在、有滋有味的人,比如魏忠贤和他的一大帮同行,严嵩及其前前后后的众多同志,锦衣卫和东厂的大小特务,都曾经在相当长的时日里精气神儿十足。如果说中国历史上,有哪一个朝代仿佛是专门为小人设计的话,那大约就是明朝了。难怪他们会一茬一茬、前赴后继地生长得无比茂盛。
  宋代发生的许多事情,我们都可以在这个朝代的开国皇帝赵匡胤身上找到源头;同样,明代发生的众多故事,也都可以在其中找到开国皇帝朱元璋的影子。这时,只有在意识到了这一切之后,我们才会深切地意识到:这才是中国人真正的不幸所在!
  宋代发生的另外一个重大事件,则是儒家思想——帝国正统意识形态,在南宋的朱熹手中宣告完成。从此,这套货色与帝国政治制度与传统扭搅在一起,对于中国人的头脑与心灵发生了重大影响。曾经有人问过我:为什么不写写朱熹?我说,我是想对朱熹说点什么,但每每想起,心中却更多的都是凄凉,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朱熹的自我感觉极好,他差不多是自以为已经穷尽了宇宙万物的终极真理了,举凡天、地、人。用今天的术语讲,就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加上一个人文科学,到朱熹那儿算是到头了。不光朱熹自己这样觉着,后来几百年世代里的人们都是这么觉着;因此,他差不多可以和孔夫子、孟夫子两位老人家平起平坐了。可是,如果细细品读他的文章,不知别人的感觉如何,至少我本人,除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和存天理灭人欲之外,我真的看不出来他比前人究竟更多发现了哪些真理。然后就是,只要你不听他的招呼,你就是禽兽,就是乱臣贼子,就是人人得以诛之。以往帝国政治与意识形态就是蛮横至此。这才真正可以问一句:这叫什么玩意儿?这还怎么可能是人的世界?
  到了明代,读张居正的奏疏时,心里的滋味也是一言难尽。一个年近五十岁的首辅大臣,差不多相当于今天的内阁总理大臣了,诚惶诚恐地跪在一个十岁不到的小皇帝脚下涕泪交流,口口声声称小皇帝对自己是“恩若父子”;原因仅仅是小皇帝在张居正刚刚经历了一场政治搏杀之后,表扬了他一句:“先帝说你是忠臣。”
  诸如此类之上佳表现,在中国以往的几乎任何一个历史文化名人那儿,差不多都能看到。说这种政治文化传统具有重大缺陷,这就是理由之一。在这个意义上,它根本就是栽培白痴的文化。我肯定没有用今人之标准去苛求古人的意思。但在人类已经进入21世纪的今天,若连这种在帝王面前人如草芥一样的政治文化传统碰也不能碰一下的话,那才真正称得上叫一个下贱,就是真正的贱骨头!
  我们民族中的精华人物尚且如此。其他不说也罢。
  三
  现在,让我们还是回到潘家园旧书摊。
  从前年10月出版《帝国政界往事——公元1127年大宋实录》,到去年10月出版《帝国政界往事——大明王朝纪事》,至今已经一年多了。我心中最为担心的一件事情,就是在潘家园旧书摊上看到我的书。为此,我愿努力。即便不能永远,至少要让它在那里出现得尽可能晚一点。
  
混账的皇帝与我们的生活(1)
——读高阳《明朝的皇帝》随笔
  明朝的皇帝以混账居多,应该说是史家比较一致的看法。
  高阳在他《明朝的皇帝》一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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