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深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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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迷深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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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生意不那么好做了!兰轩那边呢?”

“说二少爷嘱咐好了都在做着,这月二十八一准拿来请老爷审视。”

“我是不懂他的。开金铺,又置了那么多的土地搞山庄。这当儿又巴巴地跑大老远去买什么劳什子‘机器’办厂……咳咳……。”蒋呈锦话一多,便觉得喉咙发痒,猛地一阵干咳。

好莲忙扶他半起,拿掌廓在他后背用力赶着:“二少爷是个能人!他的想法咱们未必明白。可好莲我是信他的。这两年间,你放手交他去管。他把那些增了没有四成也有三成。老爷你就放放心心地养病吧!有什么事,都有二少爷和好莲顶着在前面呢!”

蒋呈锦闻此言便不再多话,又另起了一头:“你看今日来的那张家父女!那小姐衣着装扮、言语举止甚不得我心。上过学堂,还留过洋的女子,能是一个好媳妇么?还是像大儿媳这样的,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叫人瞧着都安心。哎!兰轩何以挑上这门亲事?总归不是稳妥的。”

好莲重新扶老爷躺好,笑道“看你!才刚说了不要操心了,还是放不下。二少爷做事有布划。我们只管信他便得了。时下好些富贵人家都送子女去留洋。偶尔看到几个,举止打扮都与那张小姐无异。想来只是求美罢了,就好比我这身才裁的衣裳,看!腰比前阵又紧了好些。”说着,好莲退后一步,两手扯了衣襟,对着呈锦晃晃身子。

蒋呈锦没有理她这茬,却也不再追究张小姐的事了。他说:“晚了,睡吧。明日你早起去西城码头,看看那边情形怎样了。叫人把新修的厂房拾掇拾掇。兰轩偏生讨了那块地去,那一片可收得起租金了!”

好莲答应着,却低头看了看,好像在找什么东西没得,就朝屋外喊了一声:“翠儿,我的盆呢?”一个壮实矮个的丫鬟吃力地端着一个装满水的厚实圆木盆进了来。好莲笑道:“你倒早备好了。怎么不先少盛一些水来,一会再多加点。你这傻丫头,端着不嫌累啊!”翠儿憨厚地咧开嘴,露出讨人喜的酒窝来,回道:“翠儿有的是力气!三奶奶不用担心。”说完,她又提桶去了。

蒋呈锦欠起身来,问:“怎么?你又疼了!”

好莲坐到木盆前,脱尽鞋袜,把一双小巧的光脚放入水中。水温很烫,她“嘶”地咬了下牙。水面上飘着一层灰绿色的陈艾叶和橙红色的细条花。

好莲答道:“嗯。这汤子也要天天泡才出效。有时也偷懒,不想泡了,困得只想上床睡觉。哎?刚刚老爷还说的啥事来着?”

“嗯?什么事?”蒋呈锦也忘记了,皱眉使劲想着,却听好莲笑:“喔!是了!西城码头得看看!还有,老爷还在肉疼那块地的租金呢!”打趣完了蒋呈锦,她又继续说道:“那块地临着码头,上下船都省钱省力不少。二少爷要把那机器制出来的膏药膏贴往外面卖。这样才方便行事嘛!咦?那东城的制膏坊以后还办不办了?哎!等二少爷回来再议。”

水不那么热了。丫鬟翠儿又提了一冒着热气的木桶进来,把盆里的水换掉。

来回三道。好莲的脸颊已经透出了胭脂粉色,额角和鼻尖有些润润的。她方擦干双脚,脱衣钻进了被窝。

被子里已经被蒋呈锦暖得热乎乎的,好莲贪暖,紧贴着蒋呈锦躺下。

突然,她又想起一事没了,就爬下床,光着脚趿着鞋,向大柜走去。她拉开柜子上的铜鱼把手,从柜里扶出一个满雕的紫檀饰盒。蒋呈锦恼恨地训斥道:“你做甚?才烫热了身子,仔细又进了寒气。枉费了刚才的功夫!”

好莲从盒子里掏出一个金镯子,凑到蒋呈锦面前,娇媚一笑,说:“好莲昨儿顺路去二少爷的铺子打了一个镯子。伙计荐了一个新式花样的。我觉得雅倩别致,就要了。老爷你给瞧瞧铺子里客人真不少。这年的进账肯定差不了!二少爷的眼光就是不赖!”

“好看好看!”蒋呈锦忙忙回答,将三奶奶哄回了床。

好莲从早忙到晚也乏了,便安心宁神欲睡,眼睛闭上片刻,又轻起双唇:“这个月的月钱要发了。其它人一应照旧。新进的大少奶奶发十两,老爷看如何?”

“你说了就算。睡吧!”

园子里的窗一扇一扇地黑了下来,兰园内的烛火却是正明亮。

一间小小的卧房里点了四只粗烛。一个削肩细腰的丫鬟正埋着头专心打结子。她一双灵巧的手恰似蝴蝶采花一般飞舞在丝线中,打好的络结夹在腿间。旁边的篮子里装着各色丝线,棉线,还有金银线。

一支烛已经熔得只剩拇指般短,油线上闪跳着黄豆大小的橘黄光团。丫鬟抽空抬眼瞄瞄那支快燃尽的烛,又不愿意停下手中的活,有些着急,冲着帘外喊道:“兰香,兰香。”没人应。她又皱起柳眉嚷道:“死丫头!什么时辰了,就去睡了!”

一个身形圆胖高大的丫头推门进来。她身披一件灰鸭羽大氅,里面只着桃色亵衣,显然是从被窝里爬起来的。暖身子浸进了冷风,冻得瑟瑟发抖,连嗓音都一并跳了起来:“什……么……事?”

丫鬟看见兰香披着的大衣,惊得丢下手里的结子扑过去,从胖丫头的肩上掀了下来,骂道:“要死啊!用二少爷的东西!”

兰香被一下子去掉挡风的,好比突然光了身子一般地冷,她用两只胖胖的胳膊紧紧抱着自己,辩道:“怎样?二少爷早就不穿了的。半夜里上茅厕很冷的,拿来挡挡寒气是再好不过了。”

“爷不穿了,就轮到你了?越发胆大了。等爷回来,看我不抖穿你!”说着,她把大氅小心叠好,放进了衣柜里,恨恨地继续道:“什么时候从我这衣柜里悄悄拿了?是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的。你最好离王大娘远点,别把那些腌臜的学来了。下回再有此事,仔细砍了你的手!”

兰香已经冻得牙齿打架,说不出一句圆乎话来。她跳上床,把丫鬟的被子抖开,将自己裹得跟肉粽一样,声音还在打着颤:“得得得!主子都不会吭气,你这个兰姿丫头倒吆喝得起劲。不拿了还不成么?喊我什么事?”

丫鬟兰姿恍然悟过来,气道:“把我的正经事也耽搁了!你去取两根蜡烛来,就这种粗的。我这瞅得费力。”说着,她揉了揉困顿的眼皮,坐下来,拾起丝线,重新开始打起来。

兰香怪道:“不是打好了么?怎么还在打,闹到这时辰。”

兰姿丹凤眼往上一斜,抛了个白眼过去:“爷的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趟不知又会得了什么样的玉回来。到时候嫌这个色不搭,又嫌那个图不雅。不多备上几条,临了我去哪里急抓?这鱼尾图案是刚在梅红丫头那儿学的,有些难打,今晚非要多练练才行,不然睡一觉就忘了。问多了,那丫头也嫌烦!咦!你怎么还不起身?死丫头!快去拿呀!”

兰姿从身旁篮子里拾起一只未绣完的鞋垫,向床上的胖丫头掷去。兰香怨道:“这么冷,怎么去?要是我生了病,你可不要嫌我的喷嚏声太大。”

兰姿不再抬头。那支蜡烛完全灭了,光线的确昏暗不少。她须得凑近一点,瞪大眼睛盯着。她张嘴回道:“我的一件袄子不是搭在床头么?”

兰香只得把床头上的银红厚棉袄披到身上。可是,兰姿比起她来,身形小巧了不少,只能硬穿进去,说不准还得把腋下挤破缝。兰香没法,就把被子提起了,围住自己胖大的体格,踱着小碎步走了出去。

兰姿全然不觉。刚刚和人讲话,分了心思,辫错了好几股纹路。她小心拆开,重新来一遍。



  芙蓉药膏
院门边的几棵树已赤条条一身。角落的几丛腊梅却生机勃发。太阳远远地挂在高空,发出淡白的光线,落在身上实在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但是没有吹风,所以穿多些就不冻了。

慧珍和春巧蹲着 ,正在用石舂研磨什么东西。院子里七落八散地放了一地的小竹篾,里面装着些黑黄的根根草草。慧珍动得起劲,鼻尖亮莹莹的,略微起了点子油。

“瞧这个!你那天说是树根的。它叫‘黄精’,又名鸡头参、山姜。补中益气,滋补强壮。宜气血不足,病后体虚。” 慧珍拾起一个黄黑色的小疙瘩,对春巧娓娓道来。

随手又拈来一物:“这个是不是更像树根?它名‘黄芪’,温养脾胃,也治气虚乏力。大少爷食欲不佳,也常体乏气虚。这两种药都适合他。”

春巧佩服道:“我也随小姐一块听大少爷叨叨来着。怎么小姐记得一清二白,我看什么都是树根?莫非,春巧的脑袋就是树根做的。呵呵呵!”

慧珍不禁莞尔,露出一排扇贝般的白牙:“你快住嘴吧!少说些俏皮话。把熟地抖散一下,就是那个黑乎乎的小块。别掉地上了,那可是给你买的!”

春巧心有疑惑,不问清楚哪肯停歇。
她认为蒋府财大气粗,大少爷平日里不是人参就是鹿茸,还需小姐劳烦这些干什么!她哪里晓得,那些东西自然是极好的。但大少爷已以人参当茶、虫草成汤、燕窝为宵点了,难不成还要以那些为饭菜?况且万物天生有它本身独特的妙用和存在价值。

慧珍认为,大少爷一日早、中、晚三副苦药汤子已经喝得脾胃难受了,肯定不愿意再服其它的药。这些买回来的东西,她可以配一点到味道鲜美的吃食中去,大少爷多吃一口也是好的。

梅园自有一个小厨房,弄些吃的也方便。慧珍自己动手弄,远比让大厨房做贴心一些。慧珍在娘家时,没少做这些弄瓢弄勺的事。还做得色香味俱全,像模象样,一套一套的。连继母也稀罕地夸口过。春巧自是晓得这些,当下便不再多言,专心帮小姐做事。

过了一阵,慧珍又抬起头来,望着春巧问:“巧儿,你见着那花园里池畔的芙蓉了吗?”春巧停住手中的活,不知小姐为何问这个?愣愣地答道:“哪能见不着啊?都开了好长时间了。那颜色可真好看!晨里是白的,天黑就变紫了。不过都冻着了,快没了。”说着,春巧似乎醒悟过来,压低了嗓音:“小姐,我寻个没人的时间,摘几朵回来给你插屋子里。”

慧珍小嘴一抿,笑道:“哪至于这样偷偷摸摸。你只顾择那好的回来晒干。等我研了末,调上些麻油,给三奶奶送去。”末尾一句低了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春巧奇道:“那又是什么东西?还要给三奶奶送去。”

“作死啊!小声点!”慧珍起身,谨慎地看了看周围。

春巧也屏息四下打望。

刚刚二奶奶传话,吩咐大少爷不用去药行了,单独到母亲房里说话。丫鬟梅红跟着大少爷往二奶奶房里去了。慧珍得闲无事,才令春巧把从铺子里买来的草药归置归置。

园子里的老妈子本来在打扫房间的,刚刚打了一声招呼便溜出去,不知到哪儿去闲话扯白。

园子里就春巧和慧珍两人。院外也鸦雀无声。

慧珍这才继续说道:“今请安时,没见三奶奶左手包了吗?”

“是了。吴妈说是昨日在制膏坊不小心烫了。刘大夫都归置好了嘛。小姐多余送去。三奶奶也未必肯用。”

“我自有打算。休要多话。快做事,大少爷回来前得把这些都弄好了。”

******
苍苔斑驳的雕龙石栏里,围着一口清冽的甘泉。透明的水悄然无息地从地底泉眼冒出来,灌满小池后,又涓涓地注入旁边的湖里。

几个老妈子正围在井口洗衣。粗胖的胳膊,一边牵一头,将白白的被褥拧成麻花,绞出许多水来。“啪叽”一下,一团衣物被甩在光滑如玉的石头上,被粗短的圆木棒槌覆去翻来地拍打。松树皮一样糙的老手冻得红彤彤,看着叫人生怜。其实冬天的泉水并不冰冷,反而温温的很舒服。所以佣人们没有再下河岸去漂洗。 

但是平常各房只是来此汲水,拎回房,或洗瓜果蔬菜,或烧水饮茶盥洗。并没有把事情弄到这里来做的。府上倒是没有定下什么规矩,皆因惯例如此。

有一回,一个入府不久的小丫头一时图方便,就在这里刷痰盂,随地抓了一把枯叶往里面擦拭。不幸,被二少爷兰轩撞见了。他赶快将人赶了走,转背就告说二奶奶,把那个泉边刷坛子的俗物快些撵了,省得玷污了那一地金黄的银杏扇叶。二少爷这阵不在府内,就有胆大的人邀约过来干活,一边还嘻嘻哈哈地插科打诨。

三少爷宝松园里的张婶和松珍丫头提了木桶来打水。

一个脸型状如茄子的妇人打招呼道:“张婶,你来得是时候。咱们正在凑份子要去探三奶奶。你也添一份?”张婶把木桶倒着扔进井里,并晃着上面系着的粗绳,回道:“我是想添一份来着,可是正愁这月的油钱没着落呢!”

后面的松珍插问道:“怎么才月中就……是不是又被……搜走了?”张婶讪笑着不答。松珍心下也明白,就不语了。二人汲水后就回园了。茄子脸还不死心,大喝道:“你真的不来了?当真变成了一毛不拔的老母鸡?死抠婆子!”张婶回头答道:“我可没有什么内侄外甥的等着入府来,不用费那劲!”穷追不舍的人一下瘪了气,变成了沤烂的蔫茄子。众婆子哄笑起来。

松珍训斥张婶说:“那个人是有多少用多少。又尽是弄那些幼稚的。你往后少纵他些。”

张婶委屈答道:“你道我心甘的?别的房都是主人赏下人,我们这儿倒过来了。”

松珍这回又维护上了:“他不懂事嘛!晚些时候他回来了,要是身上还留些,我去向他讨回来还你。”

“那就劳烦松珍丫头了!三少爷也只听你的!”张婶谢过松珍。

“哎!他孤零零的。这里谁在亲他呀?只得我!”松珍有些焦愁地解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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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奶奶房里

二奶奶丽娥拿着一杆烟枪,正躺着吃得舒服。她已经被隐进一团乌蓝的烟气里。一旁的丫鬟眼泪子都快被熏出来了,在拼命忍着。吴妈掀帘进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盒子。她看来是习惯这烟绕雾围的空气了,没有半点不适。吴妈走近二奶奶,小声禀道:“三奶奶已经坐马车走了。没有赶上,就等傍晚回府时再去跑一趟吧!”

“还等着候着贴上去?没碰上就算了。”丽娥把烟枪移开,吐了一口烟子,不满地回道。

吴妈不听,继续说着:“奴才不也是为主子着想?二奶奶忘了,上回您去寺庙烧香,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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