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下开始还有一丝畏惧,有些不敢面对二少爷锦轩。待进来一看,却不见其踪影,逼问之下得知那个令人闻之丧胆的人好久都不在府里了。这下,蒋呈荣越发得意嚣张了,把蒋府追得人马翻天,鸡飞狗跳。
末了,他把三少爷宝松和三奶奶好莲单独关进一个小屋子里,已经有六个时辰了。
慧珍伸开手臂,母鸡护仔一样地把三个孩子揽在怀里,每个小孩的脸上都亲了一下,安抚着小小的受惊的心。二奶奶丽娥眼泪婆娑地搂住慧珍,小声嚷道:“我也要亲亲!我也要亲亲!”慧珍无法,只得在婆婆的脸上啄了一下。她担忧着三奶奶好莲,心底都要燃起火了。
这时,三少爷宝松被押了进来,他拼命护着的辫子没了,从耳后一刀剪掉。一头乌发乱飘开来,遮住了半边脸。可是三奶奶却还是不见踪影。
慧珍担心三奶奶,捉住宝松追问。宝松也是稀里糊涂,讲得不甚清楚。大意好像是:蒋呈荣说这府里有一个密窟,蒋府的人把一个在逃的清王爷给私下藏匿起来了,是杀头死罪,要快快把密窟指引出来,满府的人才能求得性命。宝松和好莲被拘禁起来,二老爷已经逼供了好久。
三少爷如听天书!这蒋府哪里来什么密室,还私藏王爷?他长这么大了,连王爷的毛都没有摸过一根。二老爷见宝松确实敲打不出油水,才把他放出了来。
慧珍更是摸不着边,这明明就是莫须有!二老爷定是趁此乱世,想要抢夺蒋府的财物。三少爷哭道,府里但凡值点钱的,都被二老爷搜刮尽了。听说蒋府的各行铺面也被杂七杂八的军队给劫持一空了。蒋家此次是遭了大难了。
二人正在咬牙低语着相谈,忽然三奶奶被蒋呈荣推了进来,瘫到了地上。慧珍瞩目一瞧,糟了!只见好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全没了平日的气魄。她脸上有被鞭打过的血红痕迹,额头翻裂着一条口子,流下的一股鲜血已经干了,结成疤挂在脸上,污得她五官模糊。
好莲还不到四十岁,往日她都是大权在握,拿捏做派,要做出当家的气度。从老爷走后,她更是正襟危坐,好比自己是一家唯一剩下的老辈子了,众人全然忘了她也是一个俊俏的丽人。
慧珍撒手丢开怀里的孩子,要扑过去把三奶奶搀扶,却被旁边一个看守拿枪把她挑了回去。雪亮的刺刃把她的衣袖割破了,还在胳膊上拉了一道血痕。三个孩子又是一番哭叫,小手把慧珍抱得紧紧的。好莲这才抬起头,往亲人这边看来。
看着好莲有些傻呆呆的异样。凭着女人独特的灵光,慧珍推测到三娘已经遭了二老爷的淫心魔手。但蒋呈荣还没有如愿,他呲着一口大黄牙,喷着恶臭的口水对三奶奶说:“臭娘们!你以为我就没招了?”他向慧珍这边逼过来。慧珍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宝松夫妇瑟瑟发抖。
蒋呈荣忽然老鹰抓小鸡似地把三个小孩都叼了过去。他故作愁肠百结,忧心忡忡地自言道:“这可都是我蒋家的苗苗啊!教我灭了哪一颗才好呢?爹啊!你不要在地下骂我啊!我也实在没法啊!”承鑫和珠儿被吓得哇哇大哭。三奶奶吃力地爬了起来。
蒋鸿龙忽然怒喝一声,往二爷爷一头顶过来。却被蒋呈荣先一脚踢翻,再凑过去,提将起来。蒋呈荣恼羞成怒,撕着鸿龙的耳朵道:“好,就先灭了你这个出头鸟!”一丝鲜血从鸿龙的耳根流出,顺着脸盘子淌到下巴,滴落下来。
三奶奶好莲心如刀割,费力喊出声来:“不要!不要!我——这就带你去,去密室!”
作者有话要说:考虑要不要换个长长长长的名字:《情迷深宅——嫂子!做我的女人!》之类什么的。
富贵烟云
慧珍等人在偏厅候了好久好久。
终于,三奶奶回来了。大凡富贵之家,都有一个密室要存些财物,以备战乱饥荒。蒋家也不例外。只是老爷蒋呈锦临终之时,只告诉了三奶奶好莲和二少爷兰轩。其它人是半点不知。
呈锦、呈荣俩兄弟自然是清楚的。虽然他们的爹娘死后,已经分了遗产。但因为家里大权一直是哥哥呈锦在握,所以密窟具体的地方只有蒋呈锦知晓。而且呈荣根本不信哥哥会把里面的财物分给自己,所以他一直对蒋府都是怀恨在心。不曾有一刻忘记过里面的密窟。
他趁现下世道不宁,用骗的钱贿赂了上司,自己单独拉了一队人马回到城里,混编了一个借口,第一时间就冲进了蒋府,决心要把财宝找出。这会他得了手,还把蒋家大小老少通通逐出园。
一大堆老老小小的人把慧珍围着。慧珍搀扶着魂神不宁的三奶奶好莲,心里纵有千般起伏,也咬牙按下去。她酸胀着鼻子,噙着泪光,对众奴仆讲道:“如今蒋府已被贼人所夺,没了安生处。这兵荒马乱的,大家只有各自寻路。等到世道安宁下来,如若大家还记得起蒋家的好,还再回府便是。”众仆佣见得如此情形,也没有办法,只好各自逃命去了。
剩下的都是自己家人了,只得一个丫鬟春巧。三少爷宝松瞪着泪目问慧珍:“大嫂,现在怎么办?我们什么都没有了,住哪里?吃什么呀?”慧珍环视着一家子。弱的弱,小的小,傻的傻,身旁的三奶奶好莲一直没有出过声,不知道会不会也傻了。如今出得了主意的也只有自己了。她说:“为今之计,只得先到我那小院去看看,那里偏僻,也许还没有被毁。”
于是,慧珍带了二奶奶丽娥、三奶奶好莲、三少爷夫妇、三个孩子和春巧去了自己那个偏僻的小院落。
小院子的门已经被破开了,看来这里也难逃一劫。还好贼人见得这屋里积灰厚实,显然无人居住,于是踢翻几个椅子板凳的,乱蹿一头就走了。
能动的人都行动起来了。连承鑫和珠儿都拿着鸡毛掸子上下扫灰。二奶奶没有哭了,却胆小地拉着三奶奶的衣袖不放。三奶奶也由她拉着,自己还是木着坐在凳子上。
才一天的功夫,这天下就换了日月。上一时还在嚼糖吃,下一刻却被打落了牙。众人显然没有从这天大的反差中缓过劲来,懵懵懂懂似在做梦,紧绷着的神经一经松懈,困顿就袭了过来。三个孩子又惊又怕,饿着肚皮也睡了过去。
半夜,三奶奶起身坐了起来,推醒慧珍。慧珍由于害怕,反而一直忍着没有劝慰三娘。此时她睡意全无,等着三娘说话。黑漆漆的夜里,也看不到三娘的表情,听她的声音倒是恢复平静了,跟原来差不了多少:“慧珍!你看,这么一大家子人,以后要如何生活下去?这城里我看是待不下去了!你务必要去找到二少爷兰轩!”
慧珍没有马上回答。好莲的语调有些发急了:“三娘也恍惚知道你俩纽带着。可是时下这样的世道,也不管那么多了。蒋家只要有你和兰轩,三娘便不担心了!……今日……我交出了密室的钥匙,我对不起蒋家……对不起老爷!”
慧珍抱着三娘,发现好莲手脚冰凉。慧珍心疼道:“三娘!你不能倒下!你一定要站在慧珍的背后,慧珍才有勇气做事!蒋家不能没有三娘!”
好莲也安慰回来,她拍着慧珍的背,道:“好!好!我不会倒下的!我何曾示过弱?我可一直威风八面,霸道着呢!呵呵!”
最后,慧珍安心地睡着了,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睁眼翻身一瞧,旁边空空如也!探手再摸,好莲睡过的地方早就冰冰凉了。她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三娘!三娘!”衣衫不整就出了屋。睡梦中的小孩被她吵醒了,以为又有什么坏人闯进家来,不由得哭闹起来。
全家人不顾城里乱成一团,四处找寻着三奶奶好莲。只留下蒋鸿龙一人在家,照顾二奶奶和弟妹。
慧珍等人见人就问。人们都忙着逃荒,哪里有空回答。况且这几天,莫说丢了的人,就算是死了的尸首,也是数不过来,顾不了了。
慧珍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三娘一定是自行了断了。只是她不愿意去相信,她奢望着能在街上,突然就遇见了一个活蹦乱跳的三奶奶,从容大气地走过来,沉稳地冲自己说:“傻丫头!还这么没主意地到处乱窜?跟三娘走,回家!”
脚都跑起了泡,慧珍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她抱着头蹲下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到地。三少爷宝松一脸菜色,昨天只吃了午饭,到现在滴水未沾。他小心翼翼地问着慧珍:“大嫂!看样子找不到了,我们回去吧……累得受不了了。”慧珍绝望地默默点头,于是三人一起回到小院里。
院门紧闭,擂了一会,又叫了几声,才从里面细开一条缝。看来蒋鸿龙还挺小心的。慧珍使劲一推,一把利剑突然从斜里刺了过来。众人都吓呆了,宝剑落地,一个身影又闪了出来。紧接着,那个影子把慧珍死死地搂在怀里,半天不撒手。
慧珍被箍得咳了几下。众人看清那影子,又被再次骇倒!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三奶奶最后嘱托慧珍要去找的人——二少爷兰轩。
慧珍红着脸要挣脱出来,二少爷却不放,也不管旁边的大人、小孩看戏一样地望着他和慧珍。慧珍只得低着头去顶兰轩的胸口,动了好一阵也不见效果。
忽然,小承鑫甩掉手中吃得正急的鸡蛋葱油饼,那是二少爷兰轩带过来的。他跑过来抱着兰轩的大腿,用稚嫩的嗓音吼道:“你是坏人!坏人!快放开我娘!”吼完,他就张开小嘴在兰轩的腿上啃了一口。
兰轩吃痛,松了手,转身提起小承鑫,蜷起中指,要给他的小脑袋一个毛栗子吃。
慧珍又拦了过来,一双眼睛哀求着兰轩。兰轩立马手软,把承鑫放下地。
慧珍把昨日到现在的情况告诉了兰轩。兰轩听得牙齿都快搓出火花。当听到三娘好莲可能已经离世后,他恨恨地拾起地上的剑,把枣树的枝条划得七零八落。最后,他喘着粗气,张着鼻孔坐到地下。
众人眼泪花花地等着二少爷兰轩拿主意。
最后,他忽地站起身,却说:“跟我走!此地不能久留。路上已经见得有大炮都运了来。这里会成为战场,被轰成齑粉!”
慧珍听得发呆,她像被偷了蛋的孵蛋鸡,飞到兰轩面前,用手点着他的胸口:“你不为三娘报仇了?三娘好惨!她肯定死都没有瞑目!我……我看错你了!”
兰轩胸前的肌肉坚硬有力,反而把慧珍的手指给戳软掉了。慧珍委屈地哭出了声。兰轩又一把将慧珍揽进怀里,温柔地吻着慧珍的头发。他这一时半会儿把慧珍抱了两回了,心里满足极了。
他柔声安抚道:“你没有看错我!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相信我!你难道不清楚我是有仇必报,而且耐心十足的人么?”
慧珍停止了抽泣。她抬起头来,仰视着二少爷兰轩。他依旧那么气势凌人,冷峻的嘴角正藐视着世间的一切。慧珍沉稳下来,理智也瞬间回归。她慌忙后退,离开了兰轩的怀抱。
“大家马上走。王二实在巷口守着马车。”
众人本就是被突然赶了出来,便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把小院子里的生活用品收罗了一下。
宝松夫妇磨蹭着并不走,好似有事要讲。兰轩耐着性子清问,得知三弟竟然要回蒋府。因他想着素日和二老爷的交情还不错,也实在怕过那风雨飘摇的苦日子,他便期望着二老爷会多少念念旧情,收留自己。
兰轩听了,拿起那把大剑要向三弟头上砍去。没料到他是如此不争气,要向仇人摇尾乞怜。慧珍阻止了他。大难来时各自飞!连夫妻情分也不过如此,何况弟兄?
却不料,蒋鸿龙誓死不随他爹爹回府,三少爷宝松夫妇只得带着哭喊乱挣的珠儿走了,二奶奶丽娥哭叫着在珠儿后面好一阵追。慧珍好不容易才拦回她。
本就没有剩下几个的一家人就此分道扬镳。
剩下的人爬上了两辆马车。
春巧、二奶奶、承鑫一辆,王二实赶马。
蒋鸿龙、慧珍一辆,兰轩驾车。
一行人就此离开了这居住多年的温柔富贵之乡。
行进途中,见得路旁的居所已是烧的烧,破的破,满目疮痍。
人生中最悲凉的莫过于眼见繁华变荒芜!
慧珍又尤其是一个注重物质的人。这下得空看那些凋零,不由在车内连连叹息。兰轩身在车前,听着里面那个女人的感慨。他还不知道她么?所以粲然展颜。
马车继续往东边跑,忽然慧珍尖叫道:“停车!停车!”
兰轩赶紧喝马收缰。马蹄子扬起了一阵灰,飞进口鼻里,呛了几下。马车还未落稳,慧珍就钻出车厢,提着裙子要翻身下车。
“你发什么疯?”兰轩大声问道。
慧珍不答,人却飞快往街边冲去。兰轩放眼一眺,立时明白了。该死的女人!这当口了,还不忘记那些。他也纵身跳下车,唤后面的王二实略等,便也跟着跑进了路边的金铺。
进去一看,那个女人正低头弓腰,电目光眼地在地上一通急扫。柜子都被砸得稀烂,金银一抢而空。慧珍奢望着能在地上搜到一两个漏网之鱼。时下可真是一名不文了,昨日出府时,那该千刀万剐的蒋呈荣还把几个贵妇佩戴的钗环金玉抹得一干二净!
忽然,慧珍喜上眉梢:一两银子悄悄地藏着柜脚底下,寂寞地闪着白光。慧珍正待去拣,不防细腰被一捞,兰轩的大手把她提抱起来,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慧珍急得两只小脚乱踢。兰轩有些抱不住了,只得像扛大米一样地把慧珍堆在自己的宽肩上。慧珍两只粉拳不停地敲打在兰轩结实宽厚的后背,惨叫道:“那是一两银子啊!真的是一两银子啊!”
兰轩无法,只得将她重新放回地上。说:“一两银子能干什么?”话音未落,却见女人的背影,已经用不可思议的速度,消失在了店门内。片刻,就见她眉开眼笑地托着一点碎银子,满足地踏步出来,鼻尖被挨擦上了一团黑灰,却浑然不觉。那感觉,仿佛得了宝藏的大门钥匙!
兰轩低低地骂道:“欠揍!”俄而又大声冲她吼起来:“快点!赶紧出城。别叫那一两银子把大家的命都给葬送了!”他过去拉起慧珍的手,飞快往马车跑。慧珍一个踉跄,手脖子都被扭了。
旧人搭救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飞奔,赶了半日,人都快抖散架了。小承鑫蔫蔫地倒在春巧的怀里,似是生病一般无力,不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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