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前行。
我呆呆的立在院中,看他离去的背影,直看得眼睛酸痛,却没有一滴眼泪。只能在心中苦笑:痛太多,麻木了,早就忘了眼泪的滋味了吧。
次日夜,从驿馆传来口信,说是晋王妃相请。我一点也不惊讶,相反,好似一直在等着这一刻。
驿馆内,斜倚榻上的女子,敷白妆,扫黛眉,云髻峨嵯。反到是我,只披件烟青色的锦衣,丝带束腰,除额间一点血玉,再无其他。我在侍女指引下,一旁落座,心中在想,你如此盛妆,只说明你心中无底;可又想,我特意如此简单,还不是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有心攀比。说到底,再怎么装作不在乎,终究是存了计较之心。
她见我落座,坐直了身。待侍女福了手,全数退下,才张口道:“上次见得仓促,一直想找机会到府上拜访。只因琐事缠身,一直未能得见,这才冒昧相请。”
“不知王妃有何示训?”
“好奇呀,我与殿下朝夕相对三年有余,谈不上了解,却也知他处理周详,冷静自制,前些日子他竟不顾自己身份私会与你,我这当王妃的自然要好奇不是。”
她说得平静坦然,看不出究竟是何用意,也不知她对我们的事到底知道多少,不便撇清,只好道:“王妃说笑了,对他而言,女人不过是个点缀,年少时的情动,只说明他不是无情之人,他总会明白,他该心系天下,而不是儿女情长,到那时,他自然知道您才是最适合他的。”
她挑眉含笑:“照你这么说,我应该坚定的站在他的身边,为他排忧解难,以情动之?”
“当是如此。”
“那你说,他的骨血,我是不是也该替他带回去呢?”
我竭力镇定:“那孩子姓明,于他无半点干系。”
她却不语,只是冷哼一声,嘲讽之意甚明。我心中本是不快,想到这一路走来,任谁都对我威逼几分,如今见她如此,更是又惊又怒,遂抛了礼数,索性直言:“自古宫中明争暗斗,皇储之位人人争得,如今您与他在同一条船上,何苦给他惹这不必要的麻烦,他若有事,届时性命堪忧,于您何益?”
“现在我与他在一条船上是没错,可以后又有谁知道?”
她语气虽淡,我却在其中听出点别样的意思来,只道,“他不是无情之人,您若能一路与他患难与共,他岂会
78、惊天变1 。。。
不动容。”
“你倒真是为他,只可惜……”她原本带几分讥讽的目光却忽然锐利起来,“你把他当宝贝,我却未必。”停了一下,却问,“你可知道为何我会成为晋王妃?”
不待我回答,又道:“北辰南犯之际,曾派使者晋见父皇,希望父皇能引兵南下。父皇当庭拒绝,不愿做傀儡,更不愿被世人所不耻。北辰一怒之下,攻打我西兹。父皇心想,唇亡齿寒,郑临国总不会不明白。遂修书求援。岂料,皇上疑我西兹与北辰勾结在先,后又乘此机会攻我西兹。当日正是他兵临城下,父皇当晚气极攻心,病死榻上。临去之时,对我说,断不能让他当上亡国之君。我含泪代父出征。我军怜我一国公主抛头露面,也恼郑临国背信弃义,自然士气极高。他也是攻城半月有余而未得。岂料他见久攻不下,竟不顾百姓生死,截断水源。纵然我存了与国共存亡的决心,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西兹子民就此消亡,无奈之下,才遣使议和。皇上到底也是怕我西兹地处边境,心生不满之下会倒戈北辰,才封我为晋王妃。”
这当中缘由,我曾经想过,只是如今亲耳听得,竟是凄凉万分,想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只余一声叹息。
“我从小读史,自然明白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道理,君主的扩张,一统天下的雄心,也无可厚非,我甚至安慰自己,如若皇上真能善待西兹,他又能善待于我,我也不是不可以放下。可大婚当日,宾客散尽之后,他掀开我的盖头,对我说,‘公主好生安歇,明日与我一道进宫谢恩。’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我再愚钝,也知我并非他所想要。可我有什么错,明明是他们让我国破家亡,再扔给我一个不爱我的丈夫。他凭什么如此对我。”
她的声音起初略低,听来悲切,现在声音却陡然提高,似乎一瞬间怒气冲顶。好一会儿,她似乎慢慢的缓过气来,“这三年来,我用我全部的智慧和力量来助他,并且以后仍然会如此,我一点点取得他的些许信任。正像你所说的,我别无选择,只有靠他。”
不知何时,她已站到我的面前,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烛火在她眼中跳动,似乎就要喷涌而发,将我灼伤。她深吸口气,却忽然笑道:“可是怎么办呢,我信不过他,我需要足够的筹码。”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更新,向所有看文的筒子们问好。天气渐寒,注意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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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惊天变2 。。。
“可是怎么办呢,我信不过他,我需要足够的筹码。”
我冷笑一声:“难不成您想拿我当人质不成?”
她饶有兴致的看着我,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那明亮的眼睛里却忽然多了一种情绪,似嘲讽,又似怜悯。
“哦,对了。”她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听说方世平近日常去府上,若是你下次见到他,代我向他问声好。”
我心中惊诧万分,忽然觉得胸口像闷雷滚过,喘不过气来,喉咙发涩,一定有哪里不对,再顾不得她,转身就走。刚至门槛,她在身后道,“姑娘慢走。”
一路狂奔至夏园,侍女见到我,均让出一条路来。我直奔昭儿卧室,未见人影,回首便问:“小公子去哪了?”
侍女小心的答,“适才方公子将小公子带出去了。”
“为什么不拦着?”我怒喝一声。
侍女从未见我如此,‘扑通’一声跪下,颤声道,“您吩咐过方公子和那位阿瑶姑娘是贵宾,所以他说带小公子去玩一会,再送回来,奴婢……就没拦着。”
侍女话音未落,我已取过墙上弓箭,夺门而出。
刚拐过巷子,迎面一匹飞骑,马上人揪紧缰绳,马儿一声长嘶,腾空飞起,又落在了我的面前。“明珂姑娘,拿着弓箭,是要找猎去么?”他俯□,笑看我,“此时天色……”
我咬了牙,攀着他的胳膊,飞身上马,在他没反应过来之前夺过缰绳,双腿用力夹紧马腹,马儿吃痛,一声长嘶,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投怀送抱也不用这么急。”身后人戏谑道。
“殿下,今日冒犯之处,明珂自会请罪。”
出了官道,挑了近路,穿过一片树林,再绕过一处民宅,即是我为方世平寻的小院。
当我到达的时候,院子门户大开,奇怪的安静。我冲进去的时候,他坐于院中,仿佛一直在等待。见到我时,微微一笑,“你来了。”
“昭儿呢?”我见他如此,心中没由来的慌,话一出口,竟是颤抖不已。
他久久不语。
我抬手,将箭架在弓上,右脚靠前一步,拉上满弓,“大哥,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本应对你礼待三分,只是昭儿是我的骨血,我绝不容他有事。”
他仍然不语,只是平静的看着我。气氛就这样僵持着,我的手在微微的抖动,弓已被我拉至最满,一触即发。
“爹爹”阿瑶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 飞奔而至。她见此情形,迷茫道,“姑姑,你这是为何?”
我不理会她,只是盯着方世平,“大哥,我数三声,你再不说出昭儿的下落,我便放箭。”
“一、二——”
他忽然开了口,却不是对我。“阿瑶,你回来就好。你过来,爹爹有话要说。”
阿瑶紧张的看我一眼,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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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过去。他附在阿瑶耳边,隔得太远,我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看到阿瑶突然泪如珍珠,不住的往下掉。
阿瑶咬着唇,默默的站到了一边,死死的盯着我。
方世平突然高声道:“你杀了我吧,方世平愧对于你,也再无颜面对。”
他此言一出,我如入冰窖。来时的路上,我还存了一丝侥幸,也许不是我想的那样,可如今却再也骗不了自己。这会头颈僵直,手足发冷,理智似乎能反应点什么,可身体内一股强大的怒意似乎鼓胀到了极限,身体再不受头脑的控制,紧绷着的双手,骤然一松,箭嗖的一声穿了出去。
耳边风声划过,又似乎伴着阿瑶悲痛而尖厉的哭声,我以极快的速度回身,上马,疾驰。身后有呼喊声,不知是谁的。顾不得了,什么也顾不得了。
林中道路被月光映得惨白,夜风无声,只闻马蹄得得。一路疾驰,脑中以最快的速度为自己找了她最有可能走的路线。
至城门,守卫大喝:“来者何人。”
“让开。”我怒喝一声,手中弓箭齐发,数名侍卫应声而倒。
“来人哪,把她拿下。”不知是谁奋力高呼。
眼前越来越多的人,涌了上来,我左手勒紧马嚼,将那马头硬别了过去,弓背用力的击打马臀,马儿纵身一跃,踏上前去,登时,听到马蹄下阵阵惨叫。
兵士们挥刀砍了过来,本能的挥着手上的弓箭去挡。身体在这一刻做了最直接的反应,疾速的从马背上跃起,撞了出去,落在地上,几经翻滚,还未能站直,已经有寒刃架上了脖子。
“住手——”一声命令在空中炸裂,抬眼望去,萧晟踏马而至。
我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殿下,求您,放我出城。”
他策马踏前,向我伸出手来。
我握住他的手,轻轻一跃,稳稳的落在马背上。
马蹄翻飞,至峙水前,停了下来。峙水边,一团黑影倒在地上我仔细看去,依稀是‘箭头’的身影。它身上数支羽箭穿过,周身一片血红。它乌黑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见到我时,才慢慢的散了光彩。一阵潮水上涌,扑在它的身上,再退去时,血色就淡了些。
我连痛惜的时间都没有,箭头这样,说明我走这条路是对了。我对着萧晟大吼,“继续走——”
“明珂,晋王妃一行,已经快渡过峙水,追不上了。”
“你不追,我追。”跳下马,不顾脚下河水,只是狂奔。水漫过腰,漫过胸,漫过颈,我张着双臂,正欲前行,却好似被什么东西扯住,动弹不得。
我转回身愤怒的看着他,抬脚一踹,踢向他,他却纹丝不动,闷哼一声,一手拧住我的双手,另一手,以极快的速度挥了上来。
“啪”的一声,一巴掌呼到了我的脸上。“你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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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以为你的水性好到可以横渡峙水?她不走陆路,就是算准了,你过不了。”
脸火辣辣的烫,身下却如寒冰,一时呆住。
“追上去了又能怎么样,找她要人,还是找你那个情郎。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和孩子都保不住,你要他何用?”
“不许你这么说他。”我怒目相向,眼中似乎快要喷出火来。
“哼,当日若不是他协助,我也不可能这么顺利将你带入北辰,他不想你在那皇宫,被他的父皇牵制,说好听了,是不想让你受伤害,说难听了,那是他自私。他难道就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把你带来北辰,是因为他认为我是个君子么,还是他认为我对你没有图谋?都不是,他早在心中做了决择,他宁可让你做我的女人,也不能让你再成为他父皇的女人。因为他无法面对。”
“你胡说。”我张口狂喊,声音是我都没想到的嘶哑,萧晟的话,异常的凌厉,像一把刀,硬生生的划过空中,劈开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跟他的父亲一样,保护不了你。”他似乎并不想放过我,字字如箭,“你步步退让,到底得到了什么?”
我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是呀,我步步退让,到底得到了什么。我的父亲是死了,死在他母亲的手里,我的孩子不知去向,是因为他的妻子,那么他给了我什么。
我又努力的说服自己,他给了我爱。可为什么这爱,没有温暖,为什么我现在觉得这么冷呢。为了这个爱,我付出了太多,我甚至放弃了父亲的仇恨。对了,父亲,父亲长什么样的,我用尽了全力去想,可还是一片模糊。您也觉得女儿不孝,要把我抛弃了么?哦,是了,不是您抛弃了我,是我先抛弃了您。我经过了重生,以为一切可以重来,昭儿出生后,我想,我至少有一个可爱的孩子,我在等,等他拥有足够的力量来找我。可昭儿也不见了,那个会紧紧抱着我,粘着我叫‘娘’的孩子也离我而去了,我放弃了仇恨,以为可以拥有,却不想到如今一无所有。
一时间,种种矛盾交织在脑中,前所未有的混乱。所有所有的隐忍、不甘、愤懑排山倒海般倾泻过来,让我再没有多一点的力气支撑。脚下一软,整个跌入水中,脑中一片空白,看不清四周。人在水中沉浮,口鼻都被掩住,极度窒息的后果,就是本能想要凫水,为自己求得一丝呼吸。我开始挣扎, 想要抓住什么,却抓不住一切。
突然有人拖住我的腰,带动我向岸上游走,我反手死命的抱住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再不肯放手。好不容易出了水面,他将我扔在岸边,谈不上温柔,更可以说是粗鲁,摔得我整个人都散了一般。我只能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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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晟此时站在我的对面,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极长,他的脸隐藏在月色的阴影下,显得有些诡异。他蹲□,用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我突然非常的恼怒,我讨厌将现在这样的我暴露于人前。想也没想,抬脚用尽最后的力气,飞踢了过去。
他没料到我刚从水里爬上来会如此对他,‘啊’的一声痛呼,随后一把掐住我的腰,将我扔到了马上。他翻身上马,将我按在马背上,任我怎么挣扎也无济于事,马背颠得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想到他刚才的神情,我咬着唇,就是不肯说出一句话来。
也不知道颠了多久,停在一处酒楼前。他将我从马上拽了下来,我一下子瘫在了地上。一阵风吹过,突如其来的寒凉,让我全身都不住的颤栗。
他对迎出来的女子道:“烫两壶酒。”然后将我连抱带拖的带了进去。
此时的气氛说不出的奇怪,他坐在我的对面,也不说话,径自将斟得满满的酒盅‘啪’的一下扔到我的面前,酒登时洒出来一半。
我颤抖的手越过桌沿,摸向酒壶,最终哆嗦地握住酒壶的柄,拎起,仰头,一股脑儿的灌下。酒烈冲喉,呛得我一阵咳嗽。我也不管不顾,只是拼命的灌酒。身体慢慢的开始暖热,不再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