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梓曲臂拍拍自己略显孱弱的肱二头肌,朗声道:“如此五大三粗的体格,一口粥怎么行?好歹……好歹要两个鸭掌香酥白雪团才算吃个半饱啊!”
白玉曦唇边闪过一抹笑意,随后又沉着脸,在自己咬过的地方撕下拇指大一块小馒头,递到花梓眼前。
她瞧了瞧那大小,嘴角抽动三下,祈求地望了眼白玉曦。
他立时又皱皱眉,声音冰冷:“不要?”言罢,作势就要拿回去。
花梓一把抓住那一小块馒头,捏在手里,笑眯眯道:“师父……仁慈,徒儿……感激不尽。”虽是脸上挂着笑,一句话却说的咬牙切齿!
旋即望向手中馒头时,她立马喜笑颜开,由心往外地透着欢喜,连忙将一指大的馒头整个塞到口中……
外酥里嫩,入口润滑,溶于唇齿间,余味绵长,轻轻咀嚼,有肉香之味翻转萦回,真就好似鸭掌敷了一层薄雪,不腻不寡……
还真不是馒头!花梓霍然睁眼,这玩意儿只是长得像馒头!
她一指大的馒头品了许久。直到吃的一点儿不剩,依旧口有余香,不禁懊恼,本该分成十次品尝。怎么一下就给吞了呢?
她驱马向前快走了几步,追上几步之遥的白玉曦,舔了舔嘴唇,贪婪地盯着他手中还剩一小半的鸭掌香酥白雪团,声音越发没了骨气:“师父,您若生气,就骂我一顿罢!别拿着白雪团折磨我!”
白玉曦不语,加快几步,与她拉开几步的距离。
花梓又催马追上他,扯着白玉曦的衣角。“哎呦”一声:“师父,您这衣服脏了,您瞧,前边儿有条小河,徒弟给您洗洗吧。”
他垂着眼。斜睨着她:“洗洗罢。”
花梓立时荣光满面,瞧着白玉曦手中的白雪团,吧嗒吧嗒嘴,极是谄媚地问道:“那……洗了衣服,师父可否赏徒弟一个白雪团?”
“痴心妄想。”白玉曦依然垂着眼,声音压得很低,短促却有力。字字清晰。
花梓松了手,将他衣角抚平,声音不咸不淡地:“不太脏,还用不着洗。”
白玉曦一声冷哼,将最后一口白雪团塞到口中,拍马疾驰。
花梓虽心下赌气。却还是追了上去。
直到不远处的小河边,白玉曦勒马驻足,翻身下马。
昨日给花梓包扎伤口之后,她沉沉睡去,随后就发起低烧。他用毛巾浸了热水,覆上她额头,一直守到清晨,瞧着她面色恢复,这才去厨房煮了粥。
一夜未合眼,此刻稍稍有些困倦,他倚在树下,闭目凝神,稍事休憩。
花梓虽急着赶路,可白玉曦如此不言不语,她也不敢催促,便也下了马,百无聊赖,随手在路边摘了几朵火红木槿花儿,借着柳条编成个巴掌大的花环。
她转眼瞧了瞧小狐狸,微摇了摇头,将小狐狸抱到河边,撩起清凉凉的河水,轻轻擦拭雪球身上的泥污。
不多时,雪球抖擞抖擞身子,一团水珠扬起,花梓咯咯一笑,抬手掩住面庞,白玉曦微微睁眼,正瞧上花梓明媚如三月春光的笑容,立时面色暗沉,眸子里透着几丝嘲笑和嫉恨。
而此时,花梓已抱着雪球朝这边走来。
白玉曦重又闭上双眸,花梓将雪球放到草地上,取出个干爽毛巾,将它从头到尾擦了个遍,随即将花环套到雪球头上,卡着两个耳朵,刚刚好,稳稳当当。
雪球歪歪头,四下瞅瞅,见海东青扑腾着羽翼就飞了过来。
白玉曦皱了皱眉,海东青看也未看它主子一眼,直奔雪球而来,瞧见那小花环,立时仰头叫了两声。
雪球跑过去蹭了蹭海东青的身子,旋即又巴巴地望着白玉曦的包裹,里头装着慢慢一包的白雪团。
海东青会意,只犹豫片刻,就踮着脚,朝包裹走去,一步一步,步子极轻。
花梓心都跳到嗓子眼儿了,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盯着海东青,心下满怀希冀。
她如何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会将所有希望寄托在一只鸟的身上,然这鸟倒颇值得信任,因它是一只痴情鸟。
白玉曦睫毛微微颤了几下,就见自家海东青正一步步朝着包裹走去。
终于,及到近处,它小心翼翼将包裹叼在嘴上,拖着包裹撒了欢儿地朝花梓和雪球跑去。
包裹沉重,拖在身后十分吃力,然海东青扑腾着翅膀,累的呼哧呼哧硬是将一大包的白雪团拉到花梓跟前。
花梓拍拍大鸟的头,瞧它累的翅膀都耸搭了,心下一阵感动。
雪球凑到包裹旁,嗅了嗅,转了三圈以示欢愉,头上木槿花颤颤巍巍,散发阵阵清香。
花梓蹲在地上,流着哈喇子,眼冒金光,一把扯开包裹,一阵肉香扑面而来。
她深吸了口气,急不可待,正要抬手,忽然手腕就被凭空抓住,一抬头,目光直撞上白玉曦的眼。
她愣了片刻,暗下决心,不可绝望,要迎难而上,被白玉曦打死是个死,吃不到白雪团馋死就不是死了?
终归难逃一死,不若拼死一搏。
于是,她伸出另一只手,整个就要探到包裹里,在这只手也被抓住之时,花梓十分懊恼,古书中养雕的大侠,都是少个胳膊的,为何白玉曦养了个大鸟,双臂却完好无缺,这真是极不公平。
有那么一瞬,他想为书中大侠讨个公道,断了白玉曦一条胳膊,然思及自身能力有限,只得作罢。
但无论如何,白雪团是必须要夺的!
转败为胜,不过一念之间!
她忽然间福至心灵,用力吸了口气,朝着敞开的包裹“噗噗噗”拼命喷气,其间夹杂口水无数,直至喷的缺氧,头昏眼花,这才垂下头去,弯起嘴角,美滋滋地瞧着一大堆白雪团,激动的险些落下泪啊!
胜利只是一瞬的灵光乍现啊!
花梓心下默默感慨:我可真是个机智的姑娘!
她抬眼,见白玉曦眯着眸子,腾然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
花梓连忙敛去面上得色,匆匆解释道:“今儿早上着了凉,不小心打了个喷嚏,还望师父……莫要生气。”这话说到后来越发没了底气。
白玉曦忽然松手,站直了身子,极是嫌恶地垂眼望着她,眉头愈锁愈紧,仿佛这辈子都打不开了似的。
他转身朝河边走去,步子略有些不稳!
花梓这才舒了口气,跟着就跑到河边,凑到白玉曦跟前,白玉曦连忙向旁边挪了挪身子,力求与她保持一定距离。
花梓回头看了眼白雪团,觉着已是煮熟的鸭子,跑不掉了,就转过头来轻声安抚道:“师父,徒弟帮您把衣裳浣洗了吧。”
她很怕白玉曦一怒之下,将一袋白雪团纷纷倒入臭水沟里,来个玉石俱焚。
是故,该低头时就低头,一切隐忍皆是为了明日之辉煌!
花梓成功了。
白玉曦开口道:“别靠过来,衣服不用洗,那包馒头你拿走!”同时,又嫌恶地看了她一眼,心中不禁疑惑,这真是义父的女儿?
同时,他撩起清水,使劲揉搓双手,想想刚刚飞溅的唾沫,白玉曦就生出了杀人的念头。
他洗完手,一回头,瞧见花梓坐在草地上,面前摊开一堆的白雪团,狐狸和海东青紧紧挨着蹲在对面。
花梓嘴巴塞的满满,眼睛眯成两条线,盘着腿坐在地上,一壁吃着还一壁自说自话:“呜,这玩意儿真是美味,大鸟,亏得你这个大功臣,来给你分点儿。”
她掰下大拇指大小的一块白雪团就扔给了海东青,转头笑眯眯瞧了眼雪球,声音柔腻:“雪球长得胖,得多吃点儿。”随即撕下半个巴掌大的白雪团扔给雪球。
海东青瞧了瞧,终于还是不舍,将自己那拇指大的一小块也放到雪球面前,自己抖擞抖擞翅膀,做出傲然之姿,似乎在说:我这么帅,不用吃饭!
白玉曦终于忍无可忍。
这玉花梓真是心肠歹毒,利用他的海东青偷了馒头,泼皮无赖似得弄脏了一袋子的馒头,这会儿还厚此薄彼,给她家狐狸那么大一块,她就瞧不见海东青日渐消瘦,她家狐狸肥的快成猪了?
这也就罢了,自家海东青竟还这般不争气,就拇指大的白雪团也舍不得吃,他记得这海东青打小最爱吃他做的白雪团。
不行!
他上前几步,从怀里掏出个小红瓶,倒出来一颗忘情丹,整个儿就塞到海东青嘴里,掐着他的脖子,只听咕噜一声,药丸就进了大鸟的肚子。
花梓瞠目结舌,十分好奇白玉曦给这鸟吃的是什么,却终于未敢问出口。
片刻之后,就见海东青倒在地上,扑腾几下翅膀就不动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同水
雪球当时就吐了口中的肉馒头,一头扑到海东青身边,呜咽哀鸣。
花梓呆在那里,将最后一口馒头啐到地上,然后抬眼望着白玉曦,眼眶赤红,神色凌厉。
她扔了手中馒头,站起身来,心中五味杂陈,声音因着激动的情绪,微微颤抖:“你凭什么?!”
白玉曦嫌恶地瞥了她一眼,扭身朝树下走去,继续闭目凝神。
如何都想不到,她竟追了过来,还一把抓住白玉曦的衣领,势欲将他整个从地上拎起来,然使了使力,白玉曦纹丝未动,只是垂着头盯住她的手,默不吭声。
花梓见扯不动,便用力推了一把,随即站直了身子,回眸忘了眼雪球和海东青,声音沙哑:“我贪吃!我馋嘴!我犯了错儿!您生气,您发火,您想揍我一顿尽管来啊!我玉花梓敢偷吃就不怕挨打!你凭什么随便就要了那大鸟的命?它帮我偷馒头,是我教唆的,又不是它的错儿,就算你生气,你打它几下,骂它几句,哪怕饿它几天也好,你怎么这么狠心?这些破馒头,我不要就是了!”
她转身拎起那袋儿馒头,气冲冲朝白玉曦走去,边走边抹眼泪,最后竟呜呜哭出声来:“不就是……不就是这些破馒头嘛……我……我还真就不稀罕!你……你给我也喂个药丸毒死我罢!还给你,都给你,都还给你!”
她一壁嚷嚷着,一壁拿着馒头朝白玉曦撇去,偶尔抬手擦擦鼻涕眼泪,又继续朝白玉曦撇馒头。
他垂着头,看不出表情,只握刀抬手,挡住一个个迎面飞来的馒头,默不作声……
一整袋的馒头几下被她扔个底朝天。
她盯着空荡荡的袋子,忽然坐到地上。嚎啕大哭:“好好……好好一只大鸟!我……我就不该让它……让它帮我!你还是人吗?你还算个人吗?”
她正哭得凶,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扑棱棱扇动翅膀的声音,她慢慢转过头,就瞧见海东青歪歪斜斜站在那里。身子还有些不稳,走起路来七扭八歪。
它看也不看雪球一眼,朝着白玉曦便走来了。
花梓立时破涕为笑,明亮的眼映着晌午的日光,熠熠然透着万般欣喜,这大鸟竟还活着,她旋即转头朝白玉曦笑道:“原来你并未……”
话音戛然而止,她瞧见白玉曦的一刹那,直想钻到馒头袋子里,这辈子再也不出来!
他坐在树下。身边躺着无数个馒头,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脸上斑驳无数个光斑,衬得他愈加阴鸷可怕。
他不再垂着眼,而是直直望向玉花梓,眼神里有说不清的情绪。那一瞬,花梓觉着似乎整个天下都背叛了他,他才会出现如此凶神恶煞的眼神。
花梓觉着腿有些发软,急急忙忙瘫倒在地,紧闭双目。
她想,此刻就算她巧舌生花,也没法熄灭白玉曦的熊熊怒火了。为今之计,只有装晕!
白玉曦站起身,慢慢朝她走来,脚步声愈来愈近,透着雨水落下叶尖的声音,竟是这般动人心弦。近了,近了……
“啊——”一声尖叫,花梓瞪圆了眼睛,翻身坐了起来,指骨仿佛碎了似的疼。手背上赫然一个大脚印。
十指连心啊,她颤抖着手,眼角挂着泪珠儿,却觉得这感觉十分熟悉,似乎在雪域之上,弥留之际,被人一脚踩醒……
难道也是他?
难怪少了一朵雪莲花,估计是被他采了去,如此想来,白玉曦还有那么点儿人性,若两朵都采走,她会多怨恨呐,可是,即便留了一朵又如何,婆婆终究还是去了……
她试着轻轻揉揉被踩疼的手,脸上笼了一层哀戚之色。
这时,白玉曦的马霍然从她眼前飞奔而过,正踩着路边一汪雨水,飞起的水花一点儿没浪费,尽数溅到她身上。
她微张了张嘴,忽然咧嘴一笑,罢了,罢了,如此逃过一劫,也算捡了条命,白玉曦能给自己留口气儿,已是莫大恩惠。
于是,她拎着行礼,翻身上马,直奔白玉曦而去,终了还忍不住回头望着那一地的馒头,扼腕痛惜。
临近傍晚,行至一处小镇,万物沐在晚霞之中,浸润一层朦胧暖色。
花梓整了整凌乱长发,跟着白玉曦下了马,腹中又觉饥饿,不由叹道:“可惜了那一袋子白雪团!”
白玉曦凌厉双眸猛地朝她扫来,花梓立时噤声,垂手而立,抿紧了嘴巴,同时眯眼一笑,以示顺从。
古镇同水,位于同安河两侧,青砖黑瓦,不胜清幽,一路行来,踏着未干雨水,听着渔夫的悠然小调,望着两岸渐亮的灯笼,还有一水儿的绿柳迎风,花团锦簇,较之兰村,还真是别有一番情趣。
“这小镇还真是好看,可惜了狼女和沐大哥都不在……”花梓一路踢着地上一个小石子,玩的兴起,随口嘟囔一句,低头却瞧见小石子停在白玉曦脚边,他却停了步子。
如此,花梓也不敢靠前。
“沐大哥?”白玉曦忽然转头,脸上带着几分戏谑:“雪域驸马?”
见花梓眸光一暗,白玉曦颇为满意的转过身去,面上云淡风轻,暗里却心情大好。
花梓倒也不以为意,自己一介小村姑,也从未想过同琉虞争什么,况且,她所认为的幸福,是不需与人相争的两心相印,争来的执手终老不过是个笑话。
随即,她就笑开了:“嗯,你也知道啊?”
白玉曦唇边划过一抹笑,眨眼即逝:“谁人不知?雪域驸马生性风/流,好女色。”
“沐大哥为人老实本分,才不是你说的那样,”花梓皱着眉,撅着嘴巴,颇有些不忿:“他心里没有女色,只有雪域。”
白玉曦沉下脸来,转过身问道:“你怎知他心中没有女色?你以身试法了?”
花梓冷笑两声,反唇相讥:“你怎知他生性风/流,好女色?你以身试法了?”
白玉曦微扬了扬头,这小妮子还真是放肆!
“我想,你不必随我去摄灵殿了!”他声音冷冷,转身行至一处客栈门前,把缰绳递到迎出门的小二手中,斜眼眄向玉花梓,重又垂下头弯腰进到客栈里去了。
花梓忙追了过去:“师父,您不能抛下徒弟不管!雪域驸马好女色,好女色还不行吗?”
她走进客栈,瞧见白玉曦已随着小二踱至二楼,于是拎着包裹拾级而上,追上白玉曦,从他身后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