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莫说是我家,便是整个九瑶镇,也找不出第二件,这裙子出自这镇上最好的裁缝之手。可谓巧夺天工。姑娘气质不俗,与这衣服十分般配,您若穿上,定能飘然若仙……”
“多少钱?”花梓的目光扫过裙子,转而盯住店家的眼睛,十分锐利精明。
店家被她看的一愣,心中忐忑,看来今儿遇到个不好摆平的主儿。
云笙拉着凝馨问她是否也要买件新衣,凝馨只是摆手,目光从一件衣服扫到另一件,悄声说:“不如花梓以前做的那些好。”
店家犹豫片刻,扯出个坦诚的笑容,日光拂过其面颊。
花梓觉得刺眼,心想,这店家是收刮了多少钱财方能如此油光四射,不禁暗暗担忧,自己包里的银子越来越多,是否有一日,也会变得如这店家一般脑满肠肥,那真是太可怕了。
“姑娘,这衣裳与您太合适,我也不赚姑娘多少钱,只给个成本价罢,五两!”店家皱巴着脸,仿佛自己吃了多大的亏。
花梓看看身后的萧叶醉又看看白玉曦,笑得意味深长,萧叶醉叹口气,白玉曦依旧面色铁青,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袋。
“三十五文!”花梓翻着白眼,看也不看那店家,盯着来往顾客,随口应着。
店家张大了嘴巴还未出声,白玉曦忽然闷声道:“你是来善财的?三十五文?败家也不该败的如此明显。十一文,已是对店家十分照顾,你开口给出三十五文,这一掷千金的恶习是何时养成的?”
听了此番言论,店家的嘴巴张的更大了,可无论张的多大,都被赤果果地无视了。
“谁说我要付三十五文了?我只是探探店家的口风,多于九文我才不会买,十一文?你是来善财的?败家也不该败得如此明显,九文,已是对店家十分照顾,你开口给出十一文,这一掷千金的恶习是如何养成的?”花梓冷言回讽,丝毫也不退让。
萧叶醉见这架势立时按了按自己弱不禁风的钱袋,躲得远远,兀自查看织锦,偶尔瞥一眼她二人,观察下战况。
“我说十一文是对店家十分照顾了,可没说我愿意照顾他。九文?你以为九文就不算败家?最多七文,多一文都是败家!”白玉曦攥着钱袋的手愈来愈紧,微仰着头颅,借助身高优势,做出一副睥睨状。
“我说九文已是对店家十分照顾,可我说过要照顾他?七文?你以为七文就不算败家?最多五文,多一文都是败家!”花梓故意侧过头去,借助身高劣势,做出一副不屑一顾状。
店家慌了,再不出言劝阻,吵到最后怕是他要倒搭银子送衣裳了。
于是,店家张牙舞爪,话语里透着惶恐:“二位且消消气,多少钱买是您们决定的,至于卖不卖,是我决定的,别说五文了,三十五文我都不会卖,你们要吵,出门去吵,如何?”
他话一出口,白玉曦与花梓二人一起将目光投向店家,异口同声道:“五文!”
店家摇摇头,势欲轰人。
花梓急了,嚷嚷道:“白玉曦!你故意的,将价格压得这么低,只为买不成衣裳,你就不用破费了。丑话说在前头,今儿这身衣服买不下来,日后依旧三幅画一文钱!”
白玉曦表情十分痛苦,最后终于妥协,好言道:“店家,可有商量的余地?”
“没有!”店家答得毫不犹豫,花梓想,这胖大叔估计是气坏了。
萧叶醉听了花梓的话,心中暗暗感叹,想来自己高风亮节,清风道骨的,怎就收了这样一个唯利是图,不折手段的徒弟。
于是,暗暗为白玉曦捏了一把汗,殊不知,在金钱上,白玉曦一向倡导须眉不让巾帼,也是个丧心病狂的主儿,那该为谁捏汗,真是门深奥的学问。
“七文,七文如何?”白玉曦好似心口都在流血,表情都有些扭曲了,他能还价,就好似六月飘雪,西方日出。
店家瞠目结舌,不可置信地望着白玉曦力图确认他是否真的没有在戏耍自己。
半晌,见白玉曦表情肃穆,店家胸中拥堵,险些没吐出血来,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你是来闹事儿的?”
南宫云笙听到吵闹声连忙拉着凝馨凑过来,问清缘由,掏出锭银子爽朗笑道:“这衣裳买了,银子归你,不用找零了!”
刚刚还怒火中烧的店家立时换了张脸,满脸堆笑,弯腰双手接住银子毕恭毕敬。
花梓对其形状嗤之以鼻,这种人,纯是钱的奴隶,自己则不同,是钱的主人。
“七文!找零!”花梓从店家手中抢过银子,紧紧攥在自己手里,并从腰间解下鞭子,朝着地上啪啪甩了几声,吓得一应客人落荒而逃。
“这银子是南宫兄替我出的!”白玉曦一点一点掰开花梓的手,将银子从她手中抠出来。
花梓心中十分不甘,可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打不过他,于是只能发泄似的甩甩鞭子,将地上氍毹生生抽出几道口子,店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若继续下去,保不准整个店都被拆了。
“好!无论如何,剩下的钱也要一人一半!”花梓双手执鞭,脸上已是愤怒至极。
白玉曦作为一个大好男儿,不缺吃穿,一身的好武艺,又是她玉花梓名义上的哥哥,怎就这样小气?
用东北地区一位老者的话讲:抠嗖的让人发指!
“作为兄长,不与你计较,一人一半就一人一半!”白玉曦话虽如此,却依旧死死攥着银子不松手。
店家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声音颤抖着说:“七文……七文太少了啊……”语气近乎哀求。
他祈求地望向南宫云笙,云笙瞧了瞧白玉曦与花梓的模样,深深叹口气,摇了摇头,示意店家好自为之。
最终,店家颤抖着手,以七文的价格将衣裳卖给白玉曦,余下的钱全数交到白玉曦手上,她二人算了算,发现若一人一半,余下一文钱没法分配。
店家再不想见到他俩,便好生哀求道:“两位小祖宗,要分钱出去分,莫要扰了我店内清净,耽误我做生意啊。”
意料之中,依然被无视。
第一百零九章 劝解
二人为了一文钱已是剑拔弩张,白玉曦只差拔剑相向,花梓只差将鞭子甩将出去了。
终于,老板哆哆嗦嗦从袖筒掏出一文钱,嘴唇发白微微颤抖着说道:“给你们一文,如此便好分配了,快些离开吧,我求求你们啦!”言罢,拱手行了个大礼。
花梓连忙接过那一文钱,朝着白玉曦哼了一声,抱着裙子夺门而出。
此时已是日薄西山,街上行人渐少却依然热闹嘈杂。
花梓不禁感叹,这九瑶镇还当真是人间烟火味儿十足,晚上要逼着师父多作些墨宝,定能小赚一笔。
……
花梓时常想,蓬莱岛一定热闹非凡,高手云集,漂亮姑娘也定然不会少。故而要督促师父多多努力,屯些墨宝带到蓬莱岛去卖,可要赚个钵满盆满。
她凝神苦思,顺便借着月光细细打量身上的新衣,越发觉得这买卖着实不错,喜欢的裙子到了手,非但没花钱,还白得了不少银子。
这身软烟罗面料十分细腻考究,月光笼罩下很有些翩然若仙。她看看袖子又看看裙摆,心里美滋滋的,把脸上丑陋的疤痕忘得一干二净。
不知何时,凝馨已站在她身后,轻轻拍拍她的肩,她回身笑问:“什么时候来的,都没个声响。”
凝馨拉着她的手,二人执手而立,皆是白衣,暖风拂过,衣袂翩翩。
“花梓啊,”凝馨语重心长,望着她的眼睛劝说道:“金钱上,你不要同白玉曦斤斤计较,若你缺钱了,姐姐给你。”
花梓心想,姐姐真是财大气粗。
“我什么时候同他计较了?那都是我应得的银子,明明是他跟我计较。”话虽如此,却低下头。盯着脚尖,说不出是惭愧还是委屈。
她实在搞不懂,白玉曦平日里那么高贵冷艳,怎么一触及到金钱。就会立马展现出饥渴的一面,实在不堪,不堪啊……
她小小的绣鞋上绘了两朵忍冬花,微微斜着身子,十分悠然。淡黄的绣纹顺着鞋子的边缘葳蕤游走,在月光下泛着朦胧的光晕,像油灯淡淡的火焰,散发暖人的光。
一抬眼,漫天星子落入眼中,好似揉碎的夜明珠。缀满天幕。
“都怪姐姐,治不好你的头痛,偏要倚仗白玉曦的药,若哪日我得了药方,就带你离开。回到兰村去。”凝馨握着花梓的手,仿佛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似的,嘴角衔着一丝微笑,淡若清风。
花梓心中诧异,虽然每次头疼,白玉曦都会给她吃药,她却没有细细去想这件事。
若哪日断了药。自己岂不要日日受这头疼煎熬,如何是好?
难怪他即便如此讨厌自己也不愿离开,想来是本着救苦救难的心思不愿放弃她这条顽强的小生命。
想到这里,她差点将心中所想说出口——姐姐,你可千万别得到那药方。
她可舍不得白玉曦,即使总有一天要分离。可那一天也是来的越晚越好。
“我可不能一辈子缠着姐姐,到时恐怕云笙哥一剑送我去西天,一去西天胡不归了!”花梓笑眯眯地撇了撇嘴。
凝馨弯起食指刮了下她的鼻子,嗔道:“你这张嘴,一点儿没变。到什么时候都是个刁钻的小妮子!”
花梓忽然觉得这感觉熟悉极了,也温暖极了,鼻子就有些发红,也不知是被刮红了还是晚来天凉。
抽抽鼻子,眼眶包裹的潮红慢慢淡去,她忽然抱着凝馨撒娇道:“刁钻有什么不好?刁钻才能不被欺侮,姐姐才能放心。这不是好事?”
“你啊……”凝馨忽然语气有些沉重,幽幽地念叨着:“就从没让我放心过。”
而客栈里头,南宫云笙与白玉曦正四目相对把酒豪饮,目光往来却有些刀光剑影。
云笙明白白玉曦对他的愤恨,他却无可奈何,也不知如何去化解,可他不欠白玉曦的,他不愿承担那些他从未参与过的罪过。
故而,白玉曦每每投来如此凛冽的目光,他都毫不示弱迎上去,断不会有一丝的心虚,抑或内疚。
然凌厉的目光扫来扫去也没什么意思,以暴制暴之后总要讨论正事。
故而,南宫云笙忽然从满面冰霜变成春暖花开,白玉曦着实难以接受,稍稍愣了一下。为了掩饰自己小小的失态,白玉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水刚到喉咙,就听到南宫云笙小心翼翼问道:“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若有何困难,不妨与我说说。能帮的,我定当尽力。”
白玉曦疑惑地望着他,心里不太高兴,你南宫云笙有钱多金,给凝馨花,给朋友花,给外头的女人花,给谁花都不该给自己花啊。
“我不缺钱。”白玉曦端起酒杯又是一饮而尽,这九瑶镇的美酒不输织锦,入口清冽,醇香绵长。
“白兄啊,既不缺钱,就不该与女子计较那点儿钱财,买件衣物这样的小事,竟弄的剑拔弩张,有失风度。失了风度,还如何让女子倾心于你啊?”南宫云笙挑了挑眉梢,悄声道:“我就从不在金钱上与凝馨计较。”
白玉曦又是一愣,瞬间明白云笙是在调解自己与花梓的关系,想来也是一番好意,可总觉得有种炫富的味道,让人不由恼火。
又不是人人都可以挥金如土,对此,他刻意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与花梓争执只因一文钱,仅仅一文钱。而他,只是想要跟她争,跟她闹,跟她闹闹别扭,吵吵嘴。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证明他跟花梓还不是路人。
“这是家事,你不便干涉!”白玉曦震袖离去,心中却在思量云笙的话,失了风度,如何让女子倾心于你?
这着实十分紧要。
于是他绕到后院,见花梓抱着凝馨,心中不知是何滋味,是喜是怒?最后只余绵长的酸涩。
许久,他思念义父的情绪倏然涌上心头,于是取出腰间的埙,依着栏杆徐徐吹皱一树晚风。
花梓和凝馨双双回望,见白玉曦独倚栏杆,曲音袅袅。
三人各怀心事。
白玉曦想,或许,那“一文钱”,他不该同她争,他就不该去争。
可有些东西,还在别人那里,该争的,依然不能放手!
那虽然不是他的,可那是义父的,最终他要将其原封不动交由玉花梓,他分不清这打算是出于对义父养育之恩的感激,亦或是对玉花梓微妙的感情。
一曲罢,他信步上前,与花梓面面相觑,黑氅白裙,格外显眼。
片刻,他开口道:“画……”
才说了一个字,花梓连忙伸个懒腰,恹恹道:“衣裳十分美,这跟画可没关系,我可从未说过买了衣裳便要多分你钱。”于是拉着凝馨的手,大步流星朝房间走去。
那模样,好似白玉曦扰了她赏月的情致。
白玉曦冷哼一声,他原本想与她说,日后卖画的钱,一文都不用给自己分了,结果却被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这又如何?
身后是大片大片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眼前,好似生生将身体里的黑暗彻底拉扯出来。他望着花梓与凝馨的身影,嘴角沁出一丝笑意,没有一丝冰冷的味道。
翌日,离开九瑶镇,途径一处小村落。
寻了一处破败的酒馆,瞧见残缺的酒幡在细雨中招摇,后院几亩菜地,长着绿油油的小白菜,与四周的颓然形成鲜明对比。
花梓抿抿嘴,想来此处是无法卖画了,断不会有人买得起,即便买得起,估计也舍不得买。
这样一个闭塞又清贫的小村落,不在江湖中,也就少有人听过萧叶醉的名号。
直到沐冷尘站在门口,花梓才明白,再破的酒馆它也无法脱离江湖二字。
心中又诧异,为何总是在酒馆遇到沐冷尘?很应景儿,因为二人的纠葛就如同酩酊大醉似的一塌糊涂,理不清个头绪,最后只能沉沉睡去,将一切抛至脑后。
花梓抬眼瞧见沐冷尘时,白玉曦正为她夹菜。
即便是二人关系十分不济时,他为她夹菜这习惯也未曾变过,这让花梓很是费解,难道在白玉曦看来,自己真是瞎一时等于瞎一世?
可无论如何,对于他的照顾,花梓颇为受用。
同时又感慨英雄爱美真是亘古不变,自打自己换了一袭飘逸长裙,白玉曦似乎就变得温柔许多,让她受宠若惊,也颇为苦恼,以色事人终究不是好事,何况又不能事他一辈子。
偶尔,她会暂时性失忆忘掉自己已经毁容这一事实。也刻意忽略白玉曦对自己温柔要么是为了分红,要么是为了演给沐冷尘看。
沐冷尘的玄色衣衫映在眼中,让花梓有种久违的感觉,仿佛回到初时那个梦境,雪花纷纷扬扬,在他剑尖游走,又瞬间碎成齑粉,漫天都是纷扬的冰晶莹莹。
可转念又觉着十分陌生,想起那日夜里,在客栈中,琉虞郡主泪水涟涟的模样。而自己,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