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人摆早膳吧。先将明亲王与明月公主请过去,哀家片刻后便到。”
青儿出去后,孟月起身掀开纱帐,走进里间,将桌儿上两副青面獠牙的面具拿起来,用一方蓝色的绸布包好,这才出了房门。
有苏慕在的地方,总是充满欢声笑语,孟月这一膳用得极为舒心,待宫人撤了碗筷,只剩下他们三人的时候,苏慕便敛了笑颜,认真的瞧着孟月,道,“明月听皇兄说,太皇太妃有事儿要交于明月,不知是何事?”
孟月勾唇一笑,将布包打开,取出一副面具来覆在脸上,问道,“明月公主,这面具如何?”
苏慕先是惊了一惊,而后饶有兴趣的瞧着,片刻后,笑道,“初一看还当真有些骇人,不过很有趣,明月喜欢。”
孟月将面具递过去,“公主喜欢便好,送给公主吧。”
苏慕接下面具,翻来覆去地瞧着,“太皇太妃,这面具是从那里买来的?先前,明月与皇兄也曾在集市上逛过,见着的面具都是千篇一律,还没见过这样有趣的。”
孟月不禁哑然失笑,都要是一国之母的人了,竟还是这般孩子心性。
“公主喜欢便好,何必计较这些小事儿?”
苏尧扬眉笑道,“这恐怕可不是小事儿。”
他随手拿起另一只面具,仔细瞧了一番,转眸瞧了瞧苏慕,而后直直盯着孟月,“若是本王所料不错,这面具应当是太皇太妃亲手所画吧。”
孟月还未说话,苏慕惊奇地抬起头来,问道,“这是真的吗?太皇太妃。”
孟月颔了颔首,“是啊,买来的道具效果可是要折上一半的,既是要演戏,自然要做全套。”
苏慕听得此话,不禁蓦然起身行至孟月面前,定定地瞧着她,一副好奇兼之跃跃欲试的模样,问道,“太皇太妃究竟想做些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明月了吗?”
、第八章 她的心间月(八)
刘瑜在平州城里打探了许久,方才打探到了暖玉母兄的消息,他从荷包中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引路人,上前叩门,半晌不见里面有动静。刘瑜伸手推开院门,见着一个身材魁梧、五大三粗的莽汉将一个瘦弱的老妇人护在身后,怒目瞪着他,“你是什么人?”
刘瑜抱了抱拳,道,“我来自禹州城,是奉命而来保护二位安全的护卫。”
那莽汉上前推了刘瑜一把,骂道,“你这混小子!暖玉不知被你们弄到了哪里,现在又来找我老娘的麻烦,你们真当我季老二好欺负不成?”
老妇人见着季老二如此说话,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责备道,“山儿,你怎能如此和客人说话?还不快向客人道歉?”
季山颦紧眉头,“娘!”
老妇人充耳不闻,迎上前去见礼,“民妇的儿子自小在民间长大,少了礼数,还请大人莫怪。”
刘瑜勾唇一笑,“季山兄豁达淳朴,丝毫没有虚伪之气,倒叫在下好生钦佩。”
老妇人也跟着笑了起来,请刘瑜进里屋坐,方一踏进房门,便迎面扑来一阵淡淡地类似于艾草的香味,刘瑜微微颦了颦眉,转而不动声色地走了进去,在老妇人的引领下,于桌儿旁坐了。
“山儿,你好生在这里陪陪客人,娘去厨房泡壶茶来。”
刘瑜转眸瞧着老妇人,“大娘,不必麻烦了。在下很快便要回去复命了,大娘同季山兄去收拾收拾行装,待拾缀妥当了,在下便为二人谋个安全的栖身处,暂避意图不轨之人的诡计。”
老妇人和蔼的笑了笑,“大人不必客气,到了民妇这儿,就跟到了自己家一样,民妇见着大人就似是见着自己的儿子一般,虽然家里没什么上得了台面的东西,但泡壶清茶给大人解解渴,总在情理之中吧?”
话已至此,刘瑜不好再行推拒,便只好默然应下了。
片刻后,老妇人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一旁始终拉着一张脸的季山上前接下老妇人托盘上的茶壶与茶杯,放在刘瑜面前,不情不愿的为他斟了一杯茶,“请吧。”
刘瑜转眸瞧了瞧一旁和善慈祥的老妇人,又瞧了瞧满脸凶相的季山,终是端起茶盏微微抿了一口。他趁他们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又将茶水吐了出来,出门在外,小心谨慎些总是没错的,况且此事关乎孟月的身家性命,更是丝毫马虎不得。
两人见着刘瑜喝罢了茶,老妇人便将茶壶、茶杯收在托盘之上,道,“大人稍等片刻,民妇与小儿这便去收拾行李,很快便回来。”
刘瑜颔了颔首,“大娘请自便,在下便于此处恭候二位。”
老妇人与季山离开后,刘瑜只觉这屋中的艾草香味不大寻常,便欲去外面等候。然而,他方一起身,便只觉一阵头晕,他使劲儿摇了摇头,眼前却仍是一片昏花,而后他竟是双腿一软,跌坐在凳子上。恍惚间,他似是瞧见门前站着两抹身影,不知在交头接耳的说些什么。
苏慕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子边,瞧着夕阳西下,最后一抹余晖散尽,不禁勾唇笑了,转头瞧着苏尧,欢喜地道,“皇兄,我们是不是可以去空庭苑了?”
苏尧自书卷上抬起眼来,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黄昏将尽,黑夜降临。正是孟月今个儿清早所说的时辰。
苏尧颔了颔首,起身行至苏慕身旁,“你这丫头呀!还是这么沉不住气,如此一副性子,日后怎么在皇宫中生存?”
苏慕抿嘴哼了一声,“才不要你管!有皇上和太皇太妃在,这皇宫中,便没人敢欺负明月。”
苏尧不禁摇头叹息,却是不再多说什么,有些事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正是因为有孟月在,他才分外担忧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孟月与刘瑜从前的事情,苏慕毫不知情,日后一旦此事浮出水面,苏尧深知苏慕的个性,不知到时会发生什么事儿。现下苏慕这般喜欢孟月,只怕这份喜欢日后反而会成为她们两人之间越不过的坎儿,“爱之深责之切”并不是只能用在男女之情上的。
前往空庭苑的路上,苏慕不禁回想着今个儿早上孟月的回答,“自是可以同公主说的,今夜我们一起去昭华宫玩上一玩儿。可好?”
当时她再深问,孟月只是笑而不答,后来她又听苏尧说,孟月是为了侦破一桩血案,请她相助。如此一听,她不禁越发好奇,这一整日都过的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到入夜时分,前往空庭苑,自孟月口中得知究竟。
行至空庭苑,苏慕脚步匆匆地走了进去,还不待宫人进去通报,她便直奔后院去。
方一进入后院,苏慕便远远瞧见,孟月寝房前立着一抹身穿白衣、戴着青面獠牙面具的纤细身影,苏慕不禁骇了一骇,片刻后她不禁恍然明了,上下打量着那抹身影,而后跑了过去,试探地唤道,“太皇太妃?”
白衣人抬手将面具摘下来,勾唇笑道,“公主当真是目光如炬啊!”
苏慕笑弯了一双眼睛,嗔道,“太皇太妃莫要取笑明月了,快说说今个儿晚上明月要做些什么吧。”
孟月颔了颔首,正待开口,却见着苏尧从外面走了进来,她不禁扬眉调笑,“公主,想来明亲王早已猜到了哀家的打算,为何公主不提前问问明亲王呢?”
苏慕斜眼瞄了苏尧一眼,哼道,“皇兄才不会告诉明月呢!以前每每遇上这样的事儿,皇兄不逗弄明月,就已经是万幸了,明月哪里敢问他?还是从太皇太妃口中得知答案,明月更放心些。”
孟月不禁抿唇而笑,问道,“不知公主可曾听说过西凉国一个名叫乌木尔族的小部族?”
苏慕颦了颦眉思索片刻,摇头道,“这名字耳生的很,应当是不曾听过的。怎么了?今夜要做的事儿莫非同这个部族有关?”
孟月颔了颔首,“正是。乌木尔族向来信奉神明,且族内还有一个流传至今的不成文规矩。”
苏慕不禁好奇的瞧着孟月,问道,“是什么样的规矩?”
孟月张口欲言,却听得苏尧道,“每个月圆之夜以及女子出嫁前皆会请巫师作法祈福,这不成文的规矩已经流传了数百年之久,虽是寻不到根源,乌木尔族人却是奉行了一代又一代。”
孟月转眸瞧着苏尧,笑道,“明亲王当真是博学多识,就连这些民俗风情都极为了解。”
苏尧挑眉回道,“连太皇太妃都晓得的事儿,本王身为凉国子民怎能不知?”
孟月不禁哑然失笑,说出这样针锋相对的话来,同苏慕这样的孩子心性又有什么区别?
“王爷说笑了,哀家这样的闲人,无事之时难免翻些杂记,况且在这样危机的时刻,自是要多留些心,知晓这些也算不得稀奇吧。”
苏尧定定瞧着孟月,不再说什么。
苏慕凝眉思索良久,仍是满脸不解,“太皇太妃,明月仍是想不通乌木尔族同今夜的事儿有何关联。”
孟月迎上苏慕疑惑的目光,并不直接作答,而是问道,“我们三人当中,既是女子,又要大婚的人是谁?”
苏慕伸手指了指自己,孟月颔了颔首,“此时,哀家的怀疑也只是怀疑,并未有什么实质证据。即便哀家身为景国的太皇太妃,也不能违背了礼法制度,硬闯昭华宫,况且硬闯只会打草惊蛇,让真正的幕后之人有所警惕。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能不引起云淑妃怀疑的进入昭华宫一探究竟。”
苏慕了然的点了点头,“太皇太妃的意思是我们假扮巫师,以作法为由,名正言顺的进入昭华宫?”
孟月回之一笑,“正是。不过不是我们扮成巫师,而是哀家一人扮成巫师,由公主引着哀家进昭华宫,这样才更能万无一失。”
如此的理由,无非是因了她的身份,方便行事,不日她便是景国的皇后了,云昕一介嫔妃,自是难以违背她的命令。这点儿道理,苏慕还是晓得的,因此便不再多问,应道,“好。那我们这便去昭华宫吧。”
“莫急。”
苏慕转眸去瞧孟月,见着她将面具覆上,道,“自这刻起,我便不再是空庭苑里的太皇太妃,而是乌木尔族的巫师。还请公主切记。”
苏慕点头应道,“明月晓得的。”
孟月又道,“在去昭华殿前,我们要先去一趟凤华殿。”
苏尧见苏慕又待询问,不等她开口便解释道,“做戏自是要做全套,这样才能天衣无缝。去了凤华殿再去昭华宫,才能不引得云淑妃怀疑。”
苏慕了然的点了点头,“明月晓得了,咱们走吧。”
孟月等人自空庭苑中出来后,为了避开众多耳目,弯弯绕绕了许久,方才到得凤华殿。她们做足了戏份,这才出了凤华殿目前往昭华宫。
苏慕也不叫人通报,径自进了昭华宫,苏慕身份高贵,没有人敢阻拦。一旁的青禾不动声色地躲了起来,溜到后院向云昕报信儿。
、第八章 她的心间月(九)
“娘娘,明月公主与明亲王来了。”
云昕放下手中的茶盏,颦了颦眉,“可知他们为何而来?”
青禾礼了一礼,回道,“奴婢不知,只是见着他们带着一个身穿白袍、面戴可怖面具的人一同进了昭华宫。”
云昕心思电转,吩咐道,“你去将他们请到正殿,本宫这便过去。”
“是,娘娘。”
青禾礼了一礼,便退了出去。云昕起身对着铜镜照了照,见自己妆容得宜,这才出了寝殿房门,一路上,她一直寻思着苏尧与苏慕此行的目的,却终究是一片混沌,理不出分毫头绪来,也不使人来知会一声
封后大典在即,云昕虽是极不甘心,但此事过后,于她而言也算得是有利的,封后大典结束之后,苏尧便要离开禹州城,到那时,就是孟月受刑之日。这一天,她已经等得太久太久了,近几日她定要小心谨慎,千万不能在这样的节骨眼儿上节外生枝。
云昕到得正殿的时候,苏慕已经在主位上落了座,苏尧于右首位上坐了,而一身巫师装扮的孟月,立于苏尧身后。云昕上前礼了一礼,“臣妾参见皇后娘娘,见过明亲王。”
苏慕上下打量了云昕许久,方才道,“平身,坐吧。”
云昕不动声色地动了动酸软的双腿,行至苏尧对面坐了,苏慕这才开了口,“本宫此时来昭华宫,不曾打扰到云淑妃吧?”
云昕虽满心不耐,却是不敢生事,只得耐着性子礼了一礼,“臣妾不敢。皇后娘娘乃六宫之首,什么时辰来昭华宫,都是情理之中。”
苏慕瞧着云昕那副虚伪的表情,不禁打心眼儿里厌烦,于是便不耐与她多说,径自开门见山的道,“本宫乃凉国人,想来云淑妃也知晓此事吧。”
云昕不禁微微颦了颦眉,心道:莫非这明月公主前来昭华宫便是为了立威?借此显示自己高贵的身份?可若是如此,明亲王跟来作甚?助阵吗?那么,明亲王身后装扮诡异的人又是谁?
“皇后娘娘出身高贵,乃凉国明月公主,此事阖宫上下无人不知,臣妾也自是晓得的。”
苏慕颔了颔首,“既是如此,本宫便有话直说了。”
云昕心中一动,敛眸道,“皇后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臣妾定当洗耳恭听。”
苏慕蓦然起身,自主位上走下来,行至云昕身前,居高临下的瞧着她,云昕忙起身礼了一礼,道,“皇后娘娘请上座。”
苏慕并不接话,而是自顾自的说道起来,“本宫乃凉国人,自幼信奉神明,与乌木尔族人一般虔诚侍奉神明多年。而今本宫出嫁在即,依照乌木尔族流传数百年的规矩,女子在出嫁前都是要请巫师到婆家作法祈福的。本宫自凉国嫁到了景国,这景国后宫便是本宫的婆家,本宫自是要在各宫作法祈福的。”
云昕虽是万般不愿,但苏慕话已至此,她寻思良久,却不知要如何推拒,苏慕见云昕半晌不言语,不禁眉头紧颦,口气不悦,“怎么?本宫身为六宫之首,在你宫里做场法事的权利都没有吗?莫非你是想让本宫去皇上那里请旨不成?”
云昕听得此话,不敢再沉默下去,赵修仪一案,由于当初时间紧迫,她根本没有时间去安排筹谋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因此便亲自担任了将刘瑜引到景华宫的一节。事后孟月获罪,刘瑜似是对她有所怀疑,曾多次出言试探,虽然皆被她一一巧妙避过,但是如今这样的局势之下,刘瑜定是急于寻找线索,而现下苏慕只是让法师来做场法事,她若是不允,闹到刘瑜哪里去,怕是更会怀疑她心中有鬼。
刘瑜堂堂一介帝王,即便她的父亲在朝野之中举足轻重,可她身处后宫,乃父亲力所不及之地,若他铆了劲儿在她身上详查,即便真相已经裹了重重银壳子,可她一介小小嫔妃,又怎么顶得住他针对般的一波又一波查探?难免不会路出马脚。
“皇后娘娘言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