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发出含糊的声音,身体辗转翻动,甚至会抽动,他的身体会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这种时候,他是完全不设防的,显出一点无法控制的脆弱,她在最初的惊讶过后,会悄然握住他的手,慢慢贴近他,用自己的体温来轻柔细微地爱抚他,让他重新安静下来,而他不会断然推开她,有时他甚至会不自觉地将头靠入她怀里。
这个男人流露的这一面让她的心有一点略带牵痛的感觉,她可以长久凝视他,直到睡意渐浓,沉入跟他一样的睡眠之中,仿佛这个黑夜可以永无止境地延续下去,他们的厮守也可以没有任何疑问地到达永远。
只是,这样的亲密,只限于床上、夜晚。
她内心深处跳动着百转千回的心事,这个过程,如同一种作茧自绮,将她缠绕得患得患失,越陷越深。
然而祁家骢的情绪似乎越来越不好。这天他一直坐在书房内,对着电脑,神情阴沉。
她给他送茶进去,瞟一下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行情,“全是红的,应该是上涨吧,为什么还是不开心?”
祁家骢冷笑一下,“如果你预测到了行情,却只能眼看它从高潮走到即将落幕,怎么可能开心得起来。”他并不看她,只挥挥手,似乎示意她出去,然后拿起手机打电话,“阿邦,今天有什么消息?”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他静默地听着,过了很长时间,他冷然说道:“你不用多说什么了,朱训良既然想玩我,那不妨玩个够。”
他重重将手机丢到书桌上,收敛了脸上那个近乎狰狞的冷笑,似乎完全忘了任苒还站在书房里,他的肩膀慢慢低落下去,双手支在书桌上,托住头,重重叹了一口气。
她完全不懂得股票操作,可是这段对话听下来,也多少明白了一点:祁家骢的情况不妙。她看着,他的身体紧绷,姿势犹如困兽一般,又如同被长时间禁足无法轨奔驰的骏马,她意识到,他最近的焦躁也许正是来自于此。
她伸手抱住他的肩头,刚要说话,他已经猛然推开了她的手,低声喝道:“出去!”
他头一次在没有喝醉的时候如此粗暴地拒绝她,她的心一下凉透了。一直到晚上,他从书房内出来,脸色依旧阴沉,两人相对无言地吃完晚饭,他简单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任苒独坐了一会儿,穿了件外套,也出了门。她只有一个线索,某次祁家骢喝得大醉回来,带了一个印有某酒吧名字的打火机,她出来散步时,不经意间路过了那间酒吧,还曾驻足看了看。
她走进窄小的前门,发现这是间并不算高档的酒吧,里面别有洞天。狭长而幽深,带着暄闹的气息,灯光昏暗暧昧,烟雾弥漫。她扫视着,看到了祁家骢,他独坐在角落里喝酒。有一个衣着性感、身材火辣的女人俯身与他说话,他却摇摇头,那女人也不纠缠,爽快地走开了。
她倒没有胡乱猜疑,认为他在外面跟人约会,需要避开她。明摆着祁家骢并不屑于对她隐瞒行踪。她只是不明白,他并没有酒瘾,也没有纵情狂欢,在家喝酒也明显比这里舒适得多,他却宁可周期性地过来买醉。
她正怔怔出神,突然一个猥琐的矮胖男人从身后缠了上来,操着广东话说着什么。她听不懂,烦乱地摇头,“我找人,对不起。”
那男人一只手已经搂住她的腰,喷着酒臭气的嘴凑近了她,改说普通话:“靓女,到酒吧来找的无非是男人,我给你买杯酒好吗?”
她大吃一惊,却不愿意出声惊动祁家骢,狠命推开他,跑出了酒吧。她只觉得被那只手摸到的地方黏腻肮脏,不禁又是愤怒又是烦恼。然而过了一会儿,她的怒火消散了,只剩下满心的迷惑。
她想,如果这个男人拒绝让她了解,她做出再多努力恐怕也是徒劳。像这样跟踪他,以后可以不必了。
当天晚上,祁家骢照例很晚才回来,却似乎没有喝到大醉,回来后径直去了书房,在那里待了好久,才去客房睡觉。
任苒听着他的动静,睡得很不踏实,早早便醒了,她有她的心事,这天恰是她母亲的忌日,一转眼,方菲已经去世三周年了。
她拉开窗帘,发现外面下着小雨,空气潮湿,她的心情和这阴沉的天气一样抑郁。她走进客房,爬上床,抱住仍在熟睡的祁家骢,他睡意朦胧地翻一身,睁开眼睛看到她,似乎有些吃惊。将她楼进怀里。他除了眼睛中有皿丝,看上去并没什么宿醉的样子。
“几点了?”
“刚七点,你再睡会儿,我就在这里躺一下,保证不打搅你。”
祁家骢等却一下坐了起来,“任苒,我今天要去一趟北京,可能过两天才能回来。”
她怔怔地看着他:“很急吗?”
他匆忙下床:“对,工作室有些事情必须我出面处理,阿邦应付不过来。”
她只好跟着起来,看着他匆匆洗漱,进主卧室很快收拾好了摘单的行李。
“我给你做早点。”
“不用了,飞机上有吃的。”
他己经准备拉门出去了,她拿了件风衣追上去,“北京肯定冷,带上吧。”
他接了过去,她突然伸手抱住了他的腰,他显然正满腹心事,微微一怔,有些不耐。可还是腾出一只手,轻轻拍一下她的手:“”把手机打开,我会给你打电话,办完事后我会尽快回来。“
她贴着他的背后,过了几秒钟松开了他。
任苒头一次在母亲忌日这个她最害怕孤独的日子独自待着。
她再没有睡意,想了想,还是换衣服出门。先在花店买了一束马蹄莲抱在手里,然后在别人的指点下,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店里买了香烛,再买了几样新鲜水果。
她拎着满手的东西回家,搬了一张小茶几到客厅空着的一角,将一直随身带着的母亲的遗像放好,将鲜花插入花瓶中放好,然后摆了两盘水果。
这是每年父亲在母亲忌日拜祭时做的,布置好了以后,她跪倒在茶几前,双手合十,才发现她完全不知道该跟母亲说什么了。
第一年忌日,她在父亲的指点下头一次给母亲上香,看看任世晏清瘦的脸,她在心里说的是:“妈妈,请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争取考上一个好大学,不让爸爸为我操心了。”
第二年忌日,她告诉母亲:“我在大学里生活得不错,我会好好用功,也会帮你照顾好爸备的。”
然而现是,她过去的生活让她无法面对,她正在过和将要过的生活充满不确定的变数,甚至无法确定她爱的男人是否也爱她。一想到妈妈生前对她无微不至的疼爱,她的心便痛得紧缩起来。
她的手机响起了短信提示音,她拿出手机打开一看,是祁家骏发过来的:今天是阿姨的忌日,我知道你肯定会难过。小苒,收到短信后,请给我打电话,我保证再不骂你了。
她眼眶中积蓄的泪水簌簌落下,她擦去泪水,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拨通了祁家骏的电话。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电话,声音急促:“小苒,你在哪里?”
“我刚刚买了花、水果,还有香烛,正准备拜一下妈妈。阿骏,你在上课吗?”
“课有什么好上的。”祁家骢骏没好气地说,却马上放缓了声音:“小苒,别难过。”
“我很好,没有难过。”她用力咽下一个哽咽:“你不要逃课太多啊,马上快期末考试了。”
祁家骏并不理会这句话,“别骗我了,每年的今天,就算任叔叔和我陪着你,你都会抑郁上好久。”
“阿骏,我……”
“祁家骢没有陪你吗?”
“他在北京的工作室有事,他赶过去处理了。”
“他要是爱你,就不会在今天让你一个人待着。”
“我总得学会一个人面对生活。”她轻声说:“以前是我太自私了,阿骏,只要有一点不开心,就巴不得能让别人跟我分担。我只顾自己,从来没想到过你也有你的心事。对不起。”
“你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对不起的。”祁家骏似乎又被触怒了,“如果你没被那个男人骗走,你就能一直被我好好照顾着,不用摆出这么一副懂事的样子了。”
任苒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祁家骏哑声笑了:“对,小苒,你觉得意外吗?其实我一直爱你,早就希望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我以为,我们总会在一起的。我要是早一点对你说出来就好了。”
“阿骏——”任苒紧张地叫着他的名字,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第十六章
任苒将香点上,默默祝祷良久,却一直心神不宁。
祁家骢没有打她的电话,而祁家骏那个突然的表白,让她意外又慌乱。
当然,双方家长都不同程度流露过乐于看到他们在一起的意思,她父亲更说过希望她在毕业后随祁家骏出国。
只是她这个年龄,不可能把父母的一相情愿看得太认真,而且祁家骏与她从小相识,从来没有对她有过暗示或者明确的表白。他当着她的面,结交不同的女友。并鼓励她接受男孩子的追求。
他只开过玩笑,说到了一定年龄,如果都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考虑与她结婚。
她没把这个玩笑当真,在她看来,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友情,也是亲情,可肯定不是爱情。
祁家骏会默默爱她这么多年吗?她会被人爱这么久却茫然不知吗?她是怎么爱上祁家骢的?
而祁家骢又是怎么看待她的爱情呢?
想到祁家骢,她的喉头有些发紧。她提醒自己,你已经做出了选择,没必要再考虑其他了。她打起精神,不让自己闲着胡思乱想,开始收拾屋子,一直到下午五点,她猜他的工作应该进行得差不多了,打他的手机,然而接听电话的并不是祁家骢,而是一个操着南方腔普通话的男人,迟疑地说:“你好,哪位?”
“你是谁?”她顾不上礼貌地问?
那边再度停了一下,“请问你找哪位?”
“我找祁家骢。”
“我是祁总的助手阿邦,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
任苒知道阿邦的存在,祁家骢平时打电话并不完全避开她,他联系得最多的人就是阿邦。
“阿邦,你好。我叫任苒,是家骢的……朋友,他人呢?”
那边阿邦迟疑了一下,“任小姐,祁总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不好意思。”
她有满心的疑惑,却只能说:“麻烦你跟他说,等方便了,请务必给我打电话,谢谢。”
任苒心里有莫名的不安,天色已晚,她没有心情去做晚饭,拿着那本《远离尘嚣》,随手翻开一页看着。
从在深圳起,她就开始潜心看这本书,用了近三个月时间,她终于看完了全书,对于故事情节,她仍然没有太大感触,可是她渐渐养成了习惯,在烦闷、抑郁的时候,都会拿过这本书,随便翻开一页,然后看下去。那些描写英国乡村宁静生活的段落,仿佛有某种让人心境平和下来的魔力。哪怕失意的农场主博尔德伍德先生某些举动在当时称得上狂暴,也无损于整本书的基调。
突然,对讲门铃响起,她走过去按了接听,里面传来的竟然是一个她熟悉的声音:“小苒,是我。”
“爸爸——”她脱口叫出,大为吃惊。
“请开门让我上来。”
任世晏出现在门口,他只拿了一个公文包,挽了一件毛呢大衣,身上穿着羊毛衫与厚夹克衫,显然是从气温寒冷的地方过来,与广州温暖的天气十分不符。几个月不见,他看上去风尘仆仆,神情十分疲惫,昔日的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似乎不复存在了。
父女两人对视着,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一会儿,任苒开了口:“请进,爸爸。”她接过任世晏手里的大衣挂好,请他在沙发上坐下,又去厨房泡了一杯茶,端出来递给他。她表现得礼貌周到,更带出了几分疏远感。
她坐到对面的沙发上,问道:“爸爸,你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早上你跟阿骏通话,提到祁家骢去了北京他的工作室。我马上联络阿骏的爸爸,一起飞去北京,找到了他,他告诉了我这边的地址,然后我马上买了来广州的机票。
任苒大吃一惊,想到祁家骢十分忌讳别人知道他的行踪,不禁懊悔上午随口到了这件事:“你怎么会想到去他那里?”
“这是我唯一能找到他,然后找到你的机会。我怎么可能不去?”
“家骢说什么了?”
任世晏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他让我转告你,希望你跟我回家。”
任苒一下站了起来,“他是因为你去找他,才不肯接我电话的吗?”
“小苒。”任世晏也站起来,按住她,“镇定。他有他的麻烦,我和你祁伯伯赶去工作室时,他正跟他的出资人开会,的确没时间接电话。我想你完全不了解他现在的情况,对吗?”
任苒无从否认。
“祁家骢因为受出逃的喻洪良影响,已经隐姓瞒名,转为地下活动,再没参与资金拆借,只操作手头秘密的私募基金。一般私募基金的运作有两种模式,一种是有保证金的,一种没有保证金。出资人把钱委托给基金经理时,会签订协议,约定运作模式、赢利分成比例和操作时间。前一种情况下,如果亏损了,保证金归出资人所有;后一种情况,更接近空手套狼,一旦亏空,私募基金经理自己哪怕倾家荡产,也得补上去。对于私募基金来讲,有保证金的模式更合理一些,投机性没那么强。”
任苒听着这些陌生的名词,“那家骢现在是哪种情况?”
“他做到一定的规模以后,手头的资金来源以前一种出资方式为主,但后一种也有。本来他的操作一向稳健,出资人对他的信心很强。可是我从我的一个朋友那里了解到,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惹怒了深圳一位姓朱的老板,一个月前,那人收买了祁家骢的一名员工,取得了他账户的资料。在那人的举报下,一个月前,几个账户同时被证监会认定也与喻洪良案件有关,有洗钱嫌疑,被强令锁仓停止操作,等候调查处理。结果这几个账户都错过了前一段时间的行情,不仅没法赚到钱,更无法及时止损,导致现在陷在熊市,出现巨额账目亏损。一提到深圳姓朱的老板,任苒顿时记起了祁家骢去深圳找她时的情景,她努力消货着任世晏的话:”按你说的,他是不是没法赔偿出资人的损失?“
“我看了他跟出资人这间的协议,前一种情况下的账户还好,他们共管的保证金由委托出资人平分,虽然不够弥补亏损。但也不至于有后患,后一种情况,就非常麻烦。当初那些人出资时,都是信赖祁家骢的能力,对于赢利抱了很大期望,现在自然很难善罢。”
“那……接下来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