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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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落拓-灯火阑珊处-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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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家骏沉默好一会儿,才淡淡地说:“见过一面。走吧。”
两人向石阶走去,任苒实在忍不住:“喂,只见过一面的人,你表情怎么这么古怪?”
祁家骏沉默一下,声音平淡地说:“他是我爸爸的儿子。”
这个别扭的句式将任苒吓得目瞪口呆,她琢磨了一下:“那个,不是你妈的儿子吗?”
“笨。他要是我妈的儿子,我就直接叫他哥哥了。他是我爸跟外面女人生下来的。”
他们的老家Z市地处富庶的南方,的确有不少有钱人养外室包二奶,可是任苒生活圈子单纯,她实在没法将她从小认识的祁伯伯与“私生子”联系起来,更不能想象在Z大做行政工作、性格看上去颇为刚烈的赵阿姨会容许这种事发生,不禁发出一个长长的惊叹:“天哪。”
祁家骏横她一眼,只可惜他的脾气只对别人有威慑力,对任苒却从来免疫,更阻拦不住她的好奇心。
“你妈……知道这件事吗?”
“我都知道,我妈会不知道吗?”
“那……赵阿姨应该很生气吧。”

祁家骏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当然,他母亲岂止是生气。知道丈夫有一个比自己女儿小三岁,比儿子大四岁的私生子存在时,赵晓越才生下祁家骏不到一年。她险些精神崩溃,用了很长时间才恢复正常状态——如果严格定义正常状态,也可以说,她从那以后都没有恢复,祁家骏自懂事起,便对家里一直延续着的冷战气氛习以为常了。
“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啊?”
“你傻了吧,这种事我会到处跟人说吗?”祁家骏不耐烦地说。
“那……他找我爸干什么?”
“不知道。”
“我爸好像知道你们的关系。”
“这也不算秘密,以你爸爸跟我爸爸的交情,肯定知道。”
“阿骏,我爸不会跟他有什么事的,他们一听就是在谈法律上的事。他一向最喜欢你。”
祁家骏本来应该被这个天真的劝慰逗乐,可是他实在没有心情,只点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因为任叔叔跟他谈话就生气。”
她摇他的胳膊:“喂,这事是祁伯伯不对,还有就是……那个人的妈妈不对。我跟你家这么熟,都不知道这件事,也从来没在你家碰到过他,可见他跟你的生活完全不相干,你何必为他生气?”
祁家骏苦笑:“小苒,你不明白。知道家里气氛说不上正常,妈妈总那么喜怒无常的原因后,我看到他,不可能开心。”
任苒认真想一想,点点头,突然又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有他存在的?”
“三年前。”
任苒好一会儿没说话,祁家骏不免奇怪:“在想什么呢?”
“阿骏,你当时一直陪着我,我只顾着操心妈妈的病,一直到她去世,我自己伤心,一点儿也没安慰你。”任苒抱着他的胳膊,“我实在太自私了。”
“傻瓜,这种事,别人没法安慰的,只能自己忽略。”

“小苒——”
对面一个女人从一辆黑色桑塔纳上下来,叫任苒的名字。她三十来岁,中等个子,有一张标准的椭圆形面孔,略微细长的丹凤眼带着妩媚之态,化着得体的淡妆,蓬松卷发披在肩头,一身衬衫窄裙的职业女性装束,手挽一个公事包,显得干练而漂亮。
任苒的脸沉了下来,放开祁家骏,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爸爸约我过来谈点事情,我顺便买了菜过来,一会儿回来吃饭吧。家骏也一块过来。”
两个人几乎同时摇头,任苒并不看她,一边礼貌地说:“谢谢你,不用了,我们还有事。”一边一步不停地走着,直到出了家属区,才稍微放慢一点儿脚步。
“这位季方平律师现在经常去你家吗?”
任苒摇摇头,“不算经常,我只碰到过两次,她都说是找我爸爸请教学术问题。”
祁家骏若有所思,并不说话,任苒问他:“你觉得她是不是喜欢我爸了?”
“她特意到你家来做饭讨好你,当然不是因为喜欢你。”
任苒一下把脸垮了下来。
祁家骏揉一下她扎成马尾的头发,“小苒,你爸爸现在是单身男人,他学术造诣高,正当盛年,人又风度翩翩,号称本校最有魅力的教授,你不是不知道有多少女生对着他流口水发花痴,成熟女人喜欢他就更正常了。”
“可是我妈去世才两年啊。她应该体谅我爸和我的心情,就算有企图,也得过一段时间再来接近我爸爸。”
“多长时间算合适?你打算恪守古训,要求任叔叔守制满三年吗?”
任苒没具体想过这问题,她悻悻地说:“反正我就是不喜欢她,你看她多会来事,我考上大学时,她才跟我们认识,吃了一次饭,通共没见过几面,就满口小苒、家骏的叫我们叫得这么亲热。”
“小苒,任叔叔既然这么正式把她介绍给你,你就应该有心理准备,她也许不是一个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任苒一下停住脚步:“你是说她和我爸爸已经在谈恋爱吗?那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她连连摇头,“不会的,我爸爸不会这么快忘了我妈。”
祁家骏柔声说:“别这么看问题,小苒。我相信你会永远怀念你妈妈,不愿意任何人取代她的位置,可是生活要继续,你要求你爸爸保持单身来证明他不会忘了去世的妻子,并不合理。”
“我什么时候说过再不许他谈恋爱结婚,他现在才46岁,以后当然应该找个人作伴。可是他和我妈妈共同生活了那么多年,感情那么好,如果她去世两年不到,他就对其他女人动心了,那才叫不合理。”她愤愤然地说,“不行,我要回去问问我爸爸。”
祁家骏一把拖住了她:“你看你,这就有些过份了。填高考志愿的时候,任叔叔说你从小条理清晰,逻辑能力强,适合读法律专业,当时你就说,你对法律没兴趣,而且你妈妈也不希望你学这专业。任叔叔尽管不开心,可还是依了你让你读了经济学专业。你也得相应尊重他的生活吧。”
任苒无言以对,可是想想仍然无法释然:“我不是干涉他,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他这么快就忘了我妈,再过一段时间,我会觉得比较合理。”
“还是那个问题,小苒,你认为多久才算合理?”
任苒语塞,不高兴地反问:“阿骏,我怎么觉得你在力图说服我马上接受这女人。是我爸让你来当说客的吗?”
祁家骏一怔,随即摇头笑了:“别傻了,任叔叔不会让我干这事,而且我也说不上喜欢这位浑身透着精明的律师。我只是想给你做好心理建设,不要太抗拒你爸爸有可能开始新生活这件事。”
 


第二章(上)

祁家骏还有约会,两人告别,任苒回到宿舍,闷闷不乐地躺下,仔细回想这件事,得出的结论仍然是:她非常抗拒。
她当然已经过了对于传说中恶毒继母莫名畏惧的年龄,而且她也承认,她父亲任世晏确实如祁家骏所言,“正当盛年”,仍然英俊潇洒,完全具备被人仰慕追求的资本。可是她无法用理智说服自己,父亲已经克服了丧妻的悲痛,将要——或者甚至更糟,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室友招呼她去食堂,她却摇头谢绝,而是爬起身,向家里走去,决定跟父亲好好谈谈。

那辆黑色桑塔纳仍停在原处,任苒快步上了石阶,走进自家单元,却与正从里面出来的一个人撞了满怀。那人扶住她,让她站稳,说声:“对不起。”
她定睛一看,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立在她面前,正是一个多小时前坐在她家与她父亲交谈的那个人,她结结巴巴地说:“没关系,哦,我是说,对不起,其实是我撞了你。”
那人微微一笑:“没关系。”
他松开手,稍稍侧身,让她过去。

任苒上了三楼,拿钥匙开门,玄关处摆着一双深蓝色高跟鞋,显然是季方平的。她向里走一步,便对着了小小的厨房,从她这里可以清楚看到,她父亲任世晏正从身后双手环抱着站在调整台边切菜的季方平,而季方平如小鸟依人般享受着他的怀抱,这个亲密的姿态让任苒顿时站住了脚步定在了原处。
两人交谈的声音传来,一字字撞入她耳内。
“……祁家骢这年轻人锋芒内敛,谈吐老练,看上去真不简单。”
任苒没心思想到季方平提到的祁家骢这名字与祁家骏之间明显的相连之处,只紧张地等着父亲说话。
“他完全靠做投资、做期货白手起家,年纪轻轻已经可以调动大笔资金,在私募业内炙手可热,证券公司甚至给他提供专门的办公室,实在让人吃惊。”
“他好象并不买他父亲的帐啊。”
“唉,老祁一直对他愧疚,所以再三托付我,一定要帮他避开法律上的风险。我准备收集一下这方面的资料,做有针对性的研究,相信政府不久也会做这方面的立法工作。”
“好了,别谈工作了。我刚才过来碰到了小苒,她对我还是爱理不理的,根本不愿意留下来吃饭,怎么办?”
“小苒性格很平和善良,她迟早会接受你的,别急。”
“我怎么可能不急。我都等了八年多了,世晏。”

任苒被这句话惊得呆住。
八年——这意味着,这不是一个开始没多久的恋爱。从她10岁起,这女人就窥伺、甚至侵犯着她的家庭、她的父亲,而那时她母亲还健在。
她的大脑高速运转,浑身血液却变得冰凉,麻木地站着。

只听季方平继续说道:“我今年已经34岁了,世晏,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再拖下去,我怕我连当高龄产妇的机会都没有了。”
“平,小苒是我唯一的女儿,她对她妈妈十分怀念,好容易才走出丧母的阴影,我不可能无视她的感受,现在就公开和你在一起。本来按我的想法,还要过一段时间再介绍你们认识比较好。”
“你已经很保护她了。为了不让她听到闲言碎语,你放弃了Z大现成提升为法学院院长的机会,跑到这个规模远不及Z大的学校来教书,我也只好到这里来重新开始。世晏,这一切是我甘心情愿的选择,可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来往了。”
“我还是希望你试着跟小苒做朋友,这样以后我跟她说我准备再婚,她会容易接受一些。”
“世晏,我不是抱怨,也不是逼你在女儿和我之间做选择。可是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跟这么大的女孩子相处,她对我好像很有戒心,而且小女生恐怕都有些恋父,我根本不敢想她听到我们打算结婚会有什么反应,唉,我也实在没信心让她喜欢上我。”
“小苒不是恋父,她一向很爱她母亲,现在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有责任照顾好她。”
季方平默然,手上切菜的动作却加快了。任世晏将她抱得更紧一些,俯到她耳边,声音放轻一些。
“平,请体谅我。就算小苒一时不能接受你,也没关系。她马上要读大二了,大学毕业后,我会送她出国留学,阿骏那孩子会早她一年出国,我跟他已经谈过了,他一直喜欢小苒,向我保证以后会好好照顾她,到时我们就能在一起了。”

无明怒火在胸中冲撞,任苒摆脱了呆立的状态,猛然抬起脚,将那一双高跟鞋踢得飞了出去,直撞到对面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厨房里的任世晏与季方平惊得同时回头,正对上任苒那张惨白的面孔,任世晏连忙松开了季方平。
“小苒……”任世晏叫着女儿的名字,却只见她看向他的眼睛里如同燃烧着小小的火焰,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任苒缓缓抬手,指着他们,张了张嘴,却同样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苒,你镇定一点,我和你父亲……”
任苒在季方平清亮的声音刺激下,终于找回了语言能力,厉声说,“你给我闭嘴滚出我家,不要跟我说话。”
“小苒,注意你的礼貌。”任世晏说示意季方平不要说话。
“那你们呢,你们要不要注意一下你们的道德?”
任世晏张口结舌。他今年不过46岁,体态保持良好,仪表堂堂,有着学者的儒雅气质和成熟男人的风度,在专业领域享有盛名,一向口才流利举止从容,可是此时面对女儿愤怒的指责,他不由自主现出了狼狈之态。

看着这对在她视线下不安的中年人,任苒却没法有任何胜利感。她废然放下不住颤抖的手,转身夺门而出,一口气穿过漆黑的走廊,咚咚咚跑下楼梯,冲出宿舍,却再度结结实实撞到一个坚实的后背上。
那人正是才从她家出来的祁家骢,他正站在门前接电话,诧异地回身扶住她,她撞得头晕脑涨,来不及说什么,匆忙绕过他,急急跑下石阶,下到一半,脚步凌乱,一下踩空,顿时摔倒滚了下去。
任苒的大脑好一会儿都是一片空白,等意识恢复时,发现祁家骢正蹲在她面前,轻轻握着她的脚踝,她只觉得一阵剧痛,禁不住呻吟出声。
“好象扭伤了。”他声音镇定,“我已经打电话叫你父亲下来了。”
任苒一声不吭,手撑着地想站起来,可是祁家骢按住了她:“别动,确定不是骨折才能移动。”

接到祁家骢电话,任世晏吓得连忙与季方平双双跑了下来。祁家骢见他们过来,便站起身退开。
任世晏看到任苒狼狈不堪地坐在地上,脸上手上全有尘土伤痕,左手捂着右边胳膊,指缝里渗出鲜血,慌忙蹲下来查看:“伤到哪儿了,小苒?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季方平说:“我把车开过来。”
任苒一把推开父亲的手,咬牙再度撑地想站起身。
任世晏一把按住她,喝道:“别闹了,小苒,我们先去医院。”
任苒只闷声不响地用力挣扎着,任世晏怕她越发弄伤自己,既不能松手,又不敢用力,一时手忙脚乱。这时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的祁家骢开了口:“这样吧,任教授,我送你女儿去医院好了。”
他不等任世晏说什么,蹲了下来,手放在任苒肩头:“好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在大庭广众下满地打滚没什么意思。现在你选,是让我送你去医院,还是你爸爸?”
他的声音平静客观,不带任何情绪,任苒已经挣扎得精疲力竭,安静了下来,哑声说:“谢谢,请你送我。”
祁家骢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递给任世晏:“任教授,帮我把那辆车后面车门打开。”
他轻松抱起满身尘土的任苒,走到停在远处的一辆黑色奔驰旁边,将她放到后座,然后接过车钥匙:“你们决定去哪家医院,我跟在后面。”

 
第二章(下)

祁家骢发动车子,瞟一眼后视镜,发现后座上的任苒头歪在一侧,满脸都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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