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姐儿就悄声说:“婆婆告诉我大哥没孩子就是贪多嚼不烂,今天跟这个明天跟那个的,反倒没有一个生养。她已经决定找个好生养的姑娘纳进门来,想来喜信儿很快就会有的。”
没用的,这法子宁婉也亲眼见赵太太用过,但是还是一无所有,只是显然喜姐儿已经完全相信了赵太太。当然宁婉早知道赵太太是有本事的,哄了喜姐儿也不奇怪,又想了想,她们毕竟是亲婆媳,不好硬劝,只能道:“那你就想好了,等上两年三年的,如果赵国藩还没有孩子,你就赶紧自己抱养一个,可别等来等去一场空。”
喜姐儿随意地点头答应了,“我自然知道的。”却向宁婉笑道:“前儿个我跟着婆婆出门作客,见了虎台县里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小姐,大家都在说卢副千户和你的亲事,竟许多人都不认得你,听说你是我的表妹还让我帮忙引见呢。”
宁婉就摇头,“表姐也知道我现在不好出门的,引见什么的就等成亲之后吧。”
“我也这样说的,”喜姐儿笑,“不过我倒是答应了,等你成了亲就带你与大家一处喝茶说话,还有听说书的看戏看百戏,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而且一定喜欢!”
宁婉是知道的,她没少与那些大户人家的女眷打交道。大家在一处看看戏、听听说书、或者去庙里烧香自然也很有乐趣,但是时日略一久,也会没意思,不比起管家事、做生意管账等等充满了生机!
梦里的她因着赵家的典史职位一定要与这些人往来,但是现在,宁婉觉得自己没有必要应酬她们了,以后只需挑自己愿意的相处一二就好,眼下只敷衍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再说吧。”
喜姐儿只当宁婉害羞,她是真心愿意表妹参加到自己这一干大户人家太太小姐们的应酬中的,“那时候我们就是伴了。”毕竟她是后加入进去的,而赵国茂又是那样,因此与虎台县里大户人家的女眷们来往时总觉得没有底气,宁婉如果嫁了从卢副千户,她们表姐妹做什么都在一处就要好得多了。
因此眼下她便絮絮地与表妹说着,“我整日闲着无聊,又不好时常往娘家跑,所以接了你来陪我,正好我也能帮你做些针线。”又道:“我知道你因着赵国藩就再不来我家了,眼下他却去了下面的镇上查看粮仓,我婆婆也正好有些事情一同去了,因此这两日你过来正好十分方便。”
赵太太哪里是有什么事?她是不放心赵国藩自己一人出门公干而已!
宁婉笑了笑就说:“我也正要请表姐帮我描几个花样子呢!”喜姐儿一向长于针线,绣花样子特别多,不比宁婉一年到头捏不了几次针。
“那还不容易?”喜姐儿大包大揽地答应,“我虽然进了赵家就少动针线,但是却又新描了几十个花样子,听说还有从京城那边传来的呢。”
到了赵家,表姐妹二人果然十分清静,赵太太不在可以不必去上房问安;而赵国藩不在,大家正可以在花园里随意闲逛;赵国葆也不知去了哪里,且就是在也不足为惧;唯有赵国茂倒成了麻烦,他一见宁婉进了二房就叫:“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接着展开一张大大的笑脸向她扑了过来。
自那次赵国茂叫自己之后,宁婉就百思不得其解,难道他也曾做过一样的梦?而且已经变得聪明了?当日的情形自然不好深究,眼下倒是十分方便,于是她便认真盯着赵国茂看,可是她看到的还是于梦中一样的那个人,他的目光有如小兔子般的单纯,他的神情无忧无虑,但他确实是认得自己的。
无怪老人们会说什么也不懂得的小孩子眼睛最亮,能看到许多大人见不到的东西,也许赵国茂也是这样的。
宁婉就向着他笑了,“你以后不许再叫我二少奶奶了,要叫我——叫表妹。”赵国茂自然要跟着喜姐儿一样称呼自己。
赵国茂果然还是肯听宁婉的话,笑嘻嘻地改了口,“表妹,表妹!”然后向宁婉伸出手来,“桂花糕!”
宁婉就将桂花糕递给了他,“吃两块就去园子里玩吧!等中午饿了回来吃饭!”
赵国茂一面将桂花糕塞进嘴里,一面点着头,嘴里还含含糊糊地答应,“好!”
宁婉就说他,“吃东西时别说话,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赵国茂就用力点了点头,将桂花糕咽了下去笑着说:“二少奶奶,我去玩了。”
宁婉将脸一绷,“叫表妹!”
“表妹,”赵国茂才想起来,“我去玩了!”
“他还是这样听你的话!”喜姐儿见了方才的事还是不解,“明明我也给他准备了桂花糕呀?”
“你对他再好些就行了,要笑,真心的笑。”
“我哪里能笑得出来?”喜姐儿随意将手中的桂花糕扔回点心匣子里,“我在赵家也算得上事事顺心,只是看到他就不痛快。”
“可是你正是因为赵国茂才能进的赵家,”宁婉提醒她,“所以就应该对赵国茂好些。”
“我娘时常这样唠叨我,你就别再说了,”喜姐儿赶紧转而问:“来,我把花样子都拿出来,你随便挑。”
第172章 丁三
宁婉陪嫁的衣裙共十六套,每季四套,又有里衣、棉衣、夹衣、鞋袜等等,总算起来并不少,娘、大姑、大姐早各自分去了些帮忙做,大家时常在晚上一同在宁家做上一两个时辰的针钱才回去睡。唯有成亲那日所穿的嫁衣和所蒙的盖头完全是宁婉自己一个人做,衣裙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只是盖头缝了四边上的流苏,至于要绣什么花样没有选好,于是一张张认真地看了起来。
喜姐儿的花样子果真不少,就连专门用在盖头上的也有好几样儿,宁婉左挑又选半日定不下来,鸳鸯戏水、并蒂花开、龙凤呈祥,样样都好,喻意也佳,喜姐儿见她拿不定主意就将一幅花样送到她面前,“你挑这个吧,富贵长命,是我新得的样子。”
这富贵长命原来是牡丹花和蝴蝶,牡丹花开意味着富贵,而蝶的字音正与耋相同,意味着长寿,倒是实实在在的好兆头,且宁婉又喜欢这花样十分好看,心里想着用各色丝钱在盖头的四角绣上四朵盛开的牡丹,然后用金银钱在中间绣上几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蒙在头上一定会非常漂亮的!“好,这这个了!”
“我也最喜欢这牡丹花和蝴蝶了,只是十分不好绣,特别是蝴蝶,一定要用金银钱的,因此越发难了,”喜姐儿看着宁婉在盖头上描花样就说:“不如我帮你绣吧。”
喜姐儿知道宁婉会绣,但是也只是会而已,她并没有机会学得那些繁复的针法,更没有多少时间练习刺绣,只当她不如自己,就不避嫌疑地要帮忙。
其实呢,宁婉从小就跟娘学了绣花,虽然没有多少空闲刺绣,但是嫁到赵家后却又捡了起来,还另学了几样不错的针法,论起绣花未必比喜姐儿逊色,只是她平日里要照顾生意,很少有空儿绣,大家也就不知道,现在笑眯眯地说:“我一定要自己绣的!”
喜姐刚见她描花样一概不用自己帮忙,有什么不明白的,就笑道:“也好,嫁衣和盖头都是自己亲手做的,最有好兆头呢!”
宁婉到了赵家描了花样,吃了午饭,看着外面的燥热退了下去,就与喜姐儿去花园里头闲逛。
先前在三家村住,一出家门就是田地原野,满眼的庄稼野花野草,多走几步就到了山中,那里有嶙峋的山石、高高的大树、千姿百态的藤蔓、形态各异的花草、数不清的鸟兽,景致自不待言,只是那时整日忙于生计,倒无暇去看美景。
后来到了马驿镇,只要多走上几步到了镇子边上,四面都是乡村,满眼的绿色,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得。
直到在虎台县里住下,轻易不出城门,眼里所见不过是街道、铺子、行人,纵院子里有一株杨树,树下种了些花草,但也不过是些微点缀,如今进了赵家的花园里,竟觉得曾在梦中看得惯了的景色真是美极了。
树木扶疏,百花争艳,又有一方小小的池塘、几个临水的凉亭,喜姐儿就拉着宁婉去打秋千,“你先坐上去,我帮你荡起来。”
宁婉一笑,不但不坐,反而站了上去,双手扶着系着秋千的两根绳子,双腿微微一屈,秋千便荡了起来,她越荡越高,轻风从面前拂过将她的裙角吹起,整个人似乎飘飘欲仙,她一向最喜欢这样的感觉,先前在赵家时每有什么郁闷的事情打过秋千就重新放开心怀了。
喜姐先前还一再叫她小心,现在也看出她的娴熟,便拍手叫道:“婉儿,你真行!”
宁婉便笑了,如今赵家之内除了喜姐儿和她以外就只有痴傻的赵国茂,因此也无需顾及什么,她就将银铃般的声音撒在空中,脚下更加用了些力气,荡得更高,仰起头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轻风还有花香。
半晌,她玩得够了,方才让秋千停了下来,却见喜姐儿身边刚刚来的一个女子并非她认得的赵家的仆妇,而是一个陌生的美貌姑娘。
喜姐儿便向她招手,“婉儿过来,这是丁家三姑娘,刚巧过来,我本要叫你下来打个招呼,却见你荡得那样高,只怕不小心摔了,便等你自己下来。”
原来这就是丁家的三姑娘啊!其实城隍巡游时宁婉是见过她的,扮成仙子站在最前面,只是那日她挽着高高的头发,上面插戴了许多的金银珠宝,脸上涂了许多脂粉,又贴着花钿,身上披着飘逸的绫罗,反倒看不出本人到底是什么模样,因此宁婉一时没有认出,现在听了喜姐儿说方才对上了,便笑道:“原来是丁三姑娘,是我眼拙了,先前见过的。”
不想丁三姑娘听了宁婉十分客气的话却没有笑,却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宁婉的脸——更确切地说是盯着宁婉的两个耳坠,然后就问:“你怎么会有东珠的耳坠?”
喜姐儿原听过东珠的名字,却不认得,因此并不知宁婉戴的耳坠便是东珠,因此便“哎呀!”了一声道:“婉儿,原来你这对耳坠是东珠的!你怎么会有东珠呢?”
见喜姐儿也与丁三小姐问起了一样的问题,宁婉倒不好驳回去了,毕竟喜姐儿只是好奇,却不似丁三带了责问的意味,便笑笑道:“别人送的珠子,我就打了一对耳坠。”
喜姐儿一向与宁婉亲近,因此便上前来又摸又看的,“原来东珠是这样的,果然稀奇,竟然是金色的,我先前就以为是金子的呢!”
其实东珠的金色与金子的金色十分不同,金子明亮灿烂,十分扎眼,但东珠的光泽却温润内蕴,越是细看越会觉得华贵,而这华贵却远胜黄金,当然东珠的价值也要远高于黄金许多倍。喜姐儿嫁到了赵家之后毕竟见识多了不少,眼下便也看了出来,啧啧称奇,又问:“婉儿,谁送你的?我也想要一对这样的耳坠呢,我可以多拿些银子买!”
丁三姑娘本待说话,却不想喜姐儿抢到了她的头里,现在就拿鼻子哼了一声,“二少奶奶不知道竟还要买呢!我们家的生意中就有东珠这一项,因此知道这东珠是御贡的东西,根本不许寻常百姓戴!宁姑娘,你这样是可是违反律法了,若是告到官府,还要问罪呢!”
喜姐儿吓了一跳,“原来东珠并不许我们戴!”就向宁婉说:“赶紧摘下来吧,免得出什么事?”
宁婉看看丁三姑娘就笑了,“既然如此,丁三姑娘也赶紧将衣裳鞋袜都脱了吧!免得被官府问罪!”又斜眼看了一下丁三身后也穿着绸衣的小丫头,意思十分地明显,你自家都做不到凭什么来管我?
原来本朝初立时高祖果然制定服舆律:男女百姓衣服,不得冒用金绣、锦绮、纻丝、绫罗;靴不得裁制花样、金线装饰;首饰、钗、镯不许用金玉、珠翠等等。若按此律,东珠自非宁婉可用之物,但是丁三姑娘一身的锦绣绫罗,缎鞋上又绣着金丝云纹,岂不应该脱光了?
丁家原也是虎台县的商户,听说不知怎么将丁二姑娘送到一位皇子府中,从此生意便越做越大,如今几乎将虎台县里貂皮、人参、东珠等贵重货物掌控了大半,着实发达了。丁家也由过去不大起眼的商户变得张狂起来,先前宁婉在赵家时也曾遇到过丁家的人,而且她还随着婆婆赵太太、县令夫人钱太太、徐老知府太太,还有虎台县许多大户人家的太太奶奶们一同压着丁家,绝不许一个商户凌驾于虎台县众人之上。
只是当时她已经是赵家二少奶奶,与丁家往来的也多是媳妇们,对丁三小姐没有太多的印象,能肯定的是丁三绝对没有嫁给卢铁石,而是嫁到了外面,至于是哪里已经不太清楚了。
眼下丁三姑娘依仗不知什么时候学来的半瓶子律法想来为难曾经掌着典史家的少奶奶,这岂不是笑话?
丁三姑娘被宁婉这一句话说得满面通红,仿佛她的衣裳真要被脱下去一般,“你!你!”半晌却再说不出一句话。
喜姐儿看出来她们的不对付,却不懂得机锋所在,便笑着拉了她们的手说:“毕竟都是小姑娘,见面就讲笑话,要我说,戴什么穿什么还不是随着各人心意?谁又管得了!”
宁婉不知道丁三姑娘听了喜姐儿的话怎么想,可她却替喜姐叹了一声气,就算她不掌管赵家,但身为典史家的媳妇也不应该说出这样无知的话来,如此恐怕会被有心人记住,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是对付赵家的把柄。
高祖时那些关于服饰的律令早就没有人遵守了,现在只要有钱,还不是就像喜姐儿所说的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但是宁婉还是将话圆了回来,“若按高祖时律法,亦非我们,便是虎台县里大半的人衣饰都未免有些不当,但是皇恩浩荡,当今圣上未再明发旨意,百姓皆承受天恩,真是感激涕零啊!”
丁三姑娘对宁婉竟能与卢副千户定亲十分地不满,原想过来给宁婉一个下马威的,她早认识了喜姐儿,亦知道宁婉是她的表妹,便以为也如赵家二少奶奶一般是好对付的,不想一开口便被顶了回来,眼下又只能点头赞同,脸涨得更红了,就像要滴下血来,“宁姑娘说得对。”
第173章 诈问
喜姐儿虽不懂律令,但却并非不知人□□故,早看出丁三与婉儿对上了,且几句话之后婉儿稳稳地占了上锋,倒是丁三姑娘十分尴尬,就笑着让前让道:“外面风大了起来,我们进屋子里喝茶吃点心。”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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