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见妹妹带着伙计们果真将一捆捆地菜全都打开一点点地分出长短,重新堆成几类,然后再将一等的称出来捆好,脸就胀红了,“宁婉!你是不是故意针对我!”
“我不针对你!我只针对这菜!”
“我是你亲姐姐呀!”宁清说着就哭了起来,“为了这几根菜你就给我没脸!”
“你也知道没脸了?”宁婉手里拣着菜,看也不看她,“可是你不要脸,我们德聚丰还要脸呢!”
刘五郎就尴尬地搓着手,“小姨子,别生气了。”见宁婉不理他,只得又去劝宁清,“媳妇,果真是你不对,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宁梁和于氏听了动静都出来了,看看打开的一捆捆菜,最初家里做山菜生意时,他们都没少做分拣山菜的活儿,还有什么不明白?宁梁就喝了一声,“还不赶紧拣菜!明天刘老板来时让他看笑话!”
刘五郎赶紧蹲了下来,打开一捆菜挑拣着,又叫宁清儿,“你也赶紧干活儿吧。”诺大的院子里几乎没有声音,唯有石头在娘身边偶尔会问:“娘,这根放在哪里呀?”娘也不吭声,接过来放在一堆菜上面。
大姑和大姐捡了一会儿去了厨房,将早上已经和好的面做了面食拿出去卖了大半,剩下的拿回来让大家吃,“也不做菜了,大家随便吃点吧!”然后也不再和面,坐下专心拣菜。
宁婉看着天色黑了,就说:“大姑、娘,给大家做点热乎的饭菜吧。”
大姑应了一声,“我做一个热汤吧,再把中午剩下的馒头热热就行了。”
吃过饭,宁婉就让人在院子中间用木柴点了一把篝火,又拿出所有的灯笼在四周点了一圈,将院子里照得亮亮的,这时铺子也已经关了板,所有人都过来拣菜。第一次看到东家小姐发这样大的火,虽然她一声也没骂人,但是大家都怕了,院子里鸦雀无声的。
夜渐深了,后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固儿,你在吗?”
原来是孙固娘,孙固就赶紧起身打开了门,“娘,东家小姐不是让人捎信回去说我们今晚都不回家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我就是担心你,”孙固娘向院子里看了一眼,“有什么事还要晚上做,身子能受得了吗?”
“没事的。娘,你赶紧回去吧。”
“你不回去娘睡不着觉啊!”
宁婉就说:“孙固,你回去吧。”
“不,东家小姐,大家都还在呢,我也不……”
“不用了,你明天也不必再来了,”宁婉声音十分地平淡,“给你三天时间,从我们家的院子里搬出去,这个月的工钱我扣下了。”
“东家小姐,我真的不是有心,是二姐夫说没事的,我才没仔细看,我是被骗的!”
“不必再说了,该说的我已经说过不知多少次了。”宁婉是很信任孙固的,铺子里能收货的除了爹和她自己以外就是孙固,没想到他竟然与刘五郎勾结到一处,以次充好。如果自己今天没有仔细查看一下,明早这批货就会送出去了,死无对证,他们早将时间都算好了。也无怪宁清先前一再让伙计捎话想直接把货送到安平卫去,后来又将送货时间推到了现在,事情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她都懒得问,只道:“你走吧。”
孙固娘不想她来找儿子竟然给儿子惹了这么大的祸,赶紧进门陪礼说:“东家小姐,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来找儿子。”
“与你来没有关系,要么我明天也要让孙固走的。”只是宁婉表面平静,心里却又烦又气,听了孙固娘不讨喜的声音就更忍不住了,才提前发作了孙固。虽然她不知道详情,但是她觉得如果没有孙固娘的挑唆,孙固也不至于如此。
孙固娘就突然发起了火,声音也大了起来,“我们不走,当初德聚丰与固儿可有契书的!还有我家姑奶奶做的保呢!”
“我让你们走是网开一面,如果非要把契书拿出来,古太太可是要赔我们德聚丰钱的,你们也别想再进哪个铺子里做工了!”宁婉果真是看在胡敦儒的面子上不好让古太太难堪,因此没有将事情完全揭开。
孙固突然冲向了刘五郎,“都是你!告诉我没有事,说东家小姐不能一捆捆打开看!你害得我被铺子赶出去了!”又拖着他向宁婉过来,“是你二姐夫害的我,他前些天给我娘买了一块衣料,还对我们说,东家小姐对我不好,我本来有本事当掌柜的,却让后来的人做……都是他逼我的!”
孙固娘也赶紧帮着说:“你二姐夫是来过我家里,还说东家小姐刻薄一大堆的坏话呢!”
宁婉别的不论,只问了一句,“他让你杀人放火你也去吗?”
刘五郎先前被孙固突然拖出来没有言语,现在猛地推开孙固,“你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过那样的话!”
宁清也跳了起来,向孙固喝道:“我们家不用你了,你还不赶紧走!这时候再诬赖别人也没有用了!”说着将孙家娘俩儿推了出去,“县城里可是有宵禁的,你们还不赶紧回家!”说着就把门关得严严的。
宁婉瞧也不瞧宁清,却转头道:“娘,带着石头先睡吧。”
石头却不肯,“我们家铺子的活儿没干完呢,我也要跟着娘做。”
大姑也说:“石头,你还小呢,等你大了自然就跟大家一样做事了。”
大姐说:“外面有点冷,别冻了石头。”
于氏看看小儿子,“跟他爹一个脾气,劝不了的,我给他拿件厚衣裳披着吧。”
大家又拣了一会儿,忽听“咚”的一声,都吓了一跳,再看原来是石头拣着拣着睡着了,一下子从小凳子上摔了下去,偏他又醒了,迷迷糊糊地说:“活还没干完呢,我不睡。”
宁婉就把他抱起来,“活儿早干完了,石头睡吧。”看着石头果真在自己怀里拱了一下就睡了,赶紧交给娘,“快带他进屋里,可别着凉了。”
菜是三更天才分好的,大家都又累又饿,就把馒头扔到火堆里烤了吃,又烧了开水喝点胡乱睡了。第二天一早城门一开,小柳就赶着骡车送来了一批一等的猫爪儿菜,原来宁婉一眼看出瓜坡镇的菜分拣后一等的肯定不够数,早派了人让小柳今日送来补上。
好在安平卫的刘老板来得要晚一些,见了面就催着德聚丰的人将货物送到车上,“我本要一大早来的,偏有事儿耽搁了,现在还要赶着走呢。”不必说货什么样没看,就连数也没过一下,“我信得着你们家,今天就不点了。”说着与伙计赶着车就走了。
宁清就哼了一声,“婉儿,你就是故意为难我们,为难大家!”刘五郎也笑着说:“谁想到刘老板连货也不点呢?早知道我们昨晚早些睡多好!不过小姨子也没想到不是?”
大家刚装了货,现在还没散,宁婉就大声说:“有谁也觉得昨晚没有必要重新分拣山菜的,现在就可以结了工钱走了,我们家就是这样的规矩,货是不许有一点不对板的。越是客人不查我们越要自己查好了!”
小柳就说:“东家小姐说得对呀!我们糊弄客人一回,下一次他们就再不来了。”
大也纷纷说:“不错,正是这个理儿。”
第162章 不回
宁婉立在院门口,拿眼睛将所有人都缓缓地扫视了一回,才提起脚来走回了铺子,吩咐了大家轮流补觉,又与小柳到小厅里说了一会儿柳枝镇铺子及作坊的事,“如果没有特别的事,你那里的猫爪儿菜就不要送过来了,一等的全部盐渍,其余的晒干。”
“看来卖得不错啊!”
宁婉就笑,“你还记得初卖猫爪儿菜时,虎台县里那家收菜的不论多少都两文一斤收,我们还猜不明白这家要这么多鲜猫爪儿菜做什么?若是晒干,虎台县里哪有农家的场院?而且也不划算呀?现在不想我们也做起这项生意了!”
小柳就懂了,“现在我们德聚丰也有收盐渍菜的大客商了?”
“那是当然了,已经有几拨客商订了呢,只等猫爪菜下去他们就来取。你只等着我消息送货就行。”
其实盐比猫爪儿菜还贵呢,因此小柳一面腌菜一面担心,现在担心没了就感慨,“可见外面有钱的人很多呀,我们可要好好想法子把钱挣来!”
宁婉就笑,“在三家村时觉得马驿镇很大,到了马驿镇会觉得虎台县很大,可是外面还有更多更大的地方,我们的山货主要是挣那里人的钱。”
正是,辽东盛产山货,大家反倒不把它们当成太好的东西,也卖不上高价,但是送出去后就不一样了,看那些客商显然都是挣到了钱的。小柳就又说:“我想着,也许新鲜的蘑菇也能用盐渍了卖出去?”
宁婉倒是知道的,“当然能,但是蘑菇里面水多,用盐渍要放在坛子里,本钱又高了,所以你要试就先少试上一些,看看销路怎么样再说吧。”说着,将猫爪儿菜的帐与小柳结了,原来虎台县里的铺面没有大院子不能放太多鲜货,每有大宗的货物就从三处分店调来,而宁婉也与他们当场结帐,这样各自的帐目都不会乱,到了年底清帐十分容易。
小柳便要回,“镇上还有事呢。”
宁婉就说:“吃过饭再走吧,我娘见你来了已经去买好吃的了。”
小柳吐了吐舌头,“我有那么馋吗?”
“我觉得是我娘最喜欢听你夸她做的菜好吃了!”
小柳就小声说:“我是怕我留下不方便。”他是顶机灵的人,到了德聚丰就看出气氛不大对劲儿,接着猜出了七七八八,“你二姐和二姐夫的脸都阴得快能拧出水来了。”
宁婉哼了一声,“你只管吃饭,别理他们,吃了饭也别急着走,可能还用事呢。”
小柳果然就稳稳地坐下吃饭,又将于氏的手艺大大地恭维了一番,着实吃不下才放了筷子,于氏越发喜欢他了,“等你走时我把饺子给你带一包回去,晚上热了还能再吃一顿。”自幺女的亲事不顺之后,她越发觉得小柳不错,总觉得说不定小柳也能成为她的女婿呢,因此对他比刘五郎都要亲切。
宁婉吃过饭则又去了小厅里,看那两个人没过来,就靠在椅子背上打盹。她一向能睡,自到虎台县里因为铺子开板早关板晚总觉得睡不够,昨夜又熬了一晚,因此很快就迷糊过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就听门响,宁婉睁开眼睛,就见宁清了进来,“婉儿,把帐给我们结了吧,我们要回瓜坡镇了。”
宁婉看着二姐,心思就有些飘忽,宁清换上了来时穿的大红衣裳——还是她成亲时的嫁衣呢,她每逢出门或有什么大事时都会穿着这身衣裳,当然现在放出来许多,因为她一直在胖,好在当初做衣裳时留了足够的余份儿。衣裳保管得很不错,看起来与新的相差不多,依旧红亮亮光闪闪的,衬着宁清白晳的脸,本应该有十分的喜气,但现在却透出几分心虚,正与宁清压低了的声调一样。宁婉就叹了一口气说:“把二姐夫也找来,我们当面把帐算清。”
“不必了,你把银子给我就行。”
“不行,瓜坡镇铺子里的掌柜是二姐夫,我一定要和他算清帐目。”
“那就听你的,”宁清也预感到不大妙,只得把丈夫找来了。刘五郎进门就笑着说:“小姨子,这次的猫爪菜拣得不好,我们就少要些钱吧。”
“钱我不会少给,但是我只能给我应该给的。”宁婉将刚刚写好的一篇帐放在他们面前,“我要两千斤一等的猫爪儿菜,你们送的菜重新分拣后只有一千二百斤,因此我只能给你们一千二百斤的钱,至于剩下不足八百斤二等三等的菜我不要,你们都拉回去,怎么处置我不管。还有,昨晚大家拣了一夜的菜,每人我要发二百钱的工钱,就是石头也有,这个钱我要从那一千二百斤的菜钱里面扣下;小柳耽误了一天工夫给我送菜,他的工钱还有骡车的钱也要扣;最后就是大姑和大姐因为帮忙拣菜在面食上都赔的钱也要扣,你们看看这帐是不是都对?诺,这是剩下的二十个钱。”
宁清一声尖叫,“婉儿,你想逼死我和你姐夫吗?不过是菜有点小毛病,你就把我们的钱全扣下了,还有这七八百斤的菜让我们运回去,我们岂不是都要自己赔上!”
“可是,最初你们到瓜坡镇上当掌柜时我就是这样与你们约定的!我这里就有一份契书,你们要不要看看?”宁婉早站了起来,与宁清针锋相对,一点也不让,“这一次我还看在你们是我的二姐和二姐夫的面子上只扣了你们的钱,若是还有下一次,我就加倍扣了!”
刘五郎一直笑着的脸终于变了,他略停了一会儿上前拉住宁清,“媳妇,我们走!瓜坡镇上的铺子我们不管了!”
“那好,你们在三天内把铺子给我腾出来!”
宁清就哇地一声哭了,转身向屋里跑,却见爹娘就在院子里站着,马上扑了过去,“婉儿要逼死我们呢!”
大姑气不过地说:“要是你们再送一次这样的菜就把我们都逼死了!”
宁梁就说:“清儿,这事儿果然是你不对。”
于氏也劝,“清儿,娘也觉得你不对,你好好给婉儿认个错,把钱赔了,婉儿还能为难你吗?”
“你们都偏心!”宁清说着,拉着刘五郎就向外走,“娘家容不下我,我再不回来了!”
看着二女儿和女婿套了骡车头也不回地走了,于氏的眼泪就含在眼圈里,“婉儿,要么清儿的钱我替她赔吧?”
大姑就说她,“你替清儿赔一次,下次她还是不改。”
宁梁就拉了妻子,“也不只是赔钱的事,这孩子是越来越糊涂啊!”又道:“这事儿你别管了,昨晚没睡好,白天又忙,去躺一会儿吧。”说着推她回去了。宁贤也扶着娘劝,“清儿现在糊涂,过些天想通了也就回来了。”
宁婉也叹了一口气。她有时很恨宁清,但有时也会劝自己,毕竟梦里的事也做不准儿,眼下宁清并没有对爹娘不好,因此也会尽量容忍她。
但是宁清还是越来越过份,特别是到了瓜坡镇之后,她和刘五郎简直把分店当成他们两人的了,不但改了一半做日杂,还绕过德聚丰悄悄往虎台县安平卫里直接送货收钱。到了今天这步,也是必然的,她纵是心里也有些难过却一点也不后悔。
因此眼下宁婉神色平静,“小柳,你把这八百斤山菜拉回柳枝镇晒干吧。”又叫了平日里很不错的一个伙计莫勇,“我派你去瓜坡镇当掌柜,你能行吗?”
莫勇再没想到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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