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峙翼接过腰牌,笑道,“士勇不如谋精,王爷谬赞了。”
窦先生听出两人都是话中有话,不由得皱起眉头,更想知道昨天晚上都发生什么了。
可这时杜亦霖又提起手中另外那块王驾亲卫的腰牌在眼前晃晃,对曾颜良说,“曾颜良啊,本王不是告诉过你么?从本王这里拿去的东西,要还回来也没有那么容易。你现在已经不是待罪之身了,本王许给你的事情也做到了。这东西你还放在身上,以后说不定用得着。等哪天没有用了,本王自会从你那里取回来的。”
说罢,他又将那腰牌丢给了曾颜良。
曾颜良双手接住腰牌,一脸困惑。
“行了,你回去照顾好冷家父女吧,他们现在身份已经被拆穿,说不定哪伙儿人会看他们不顺眼呢……”杜亦霖摆摆手,打发曾颜良离开。
曾颜良走后,窦先生才黑着脸问杜亦霖,“王爷,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何冷家父女的身份会……”
不等窦先生把话说完,杜亦霖拉着他就往里面走。
杜亦霖拉着窦先生与谷峙翼一起回到屋中落座,杜亦霖看到窦先生坐下去的时候呲牙咧嘴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不习惯骑马,屁股受伤了。可窦先生摆出一副隐忍的样子,又像是非常急切想知道昨晚的事情,杜亦霖只好打消了让他先回去休息的念头。
杜亦霖简略的将昨晚发生的事情对窦先生说了一遍。谷峙翼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心中暗叹,这骁瀚王可真是巧舌生花,事儿是说的没什么遗漏,但经他嘴里出来,怎么就感觉与昨晚自己见到的不太相同了呢?在谷峙翼的印象中,昨晚的杜亦霖,简直就是传说中凶残而又喜欢调戏凡人的狐妖,可今天他说的经过,简直将他自己美化成了正义凛然的……王爷。
君子所为,行有其端,言之有理,而且一切似乎都是顺其自然,其中并没有什么是杜亦霖“谋划”出来的。
谷峙翼几次想说事实并非如此,可仔细一想,又没有什么真正可以反驳的余地。
就在谷峙翼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窦皓维提高声音问了一句,“王爷!你说慕寒……梁三公子他不见了?”
谷峙翼扭头再看窦皓维,只见他一脸惊色,眉头紧锁,像是十分焦急。
杜亦霖点点头,道,“那个梁慕寒从这里离开之后回了县衙,大概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也没办法救他们梁家了,所以潜逃走了。贺笠靖手下人在城中搜索一夜也没找到他。”
“那……那他是不是出城了?”窦先生急切的问,他的声音似乎都有些颤抖起来。
杜亦霖见他这个样子,也皱起了眉头,他想了想,扭头问谷峙翼,“谷将军,昨晚城中情况如何?能有人潜逃出去么?”
谷峙翼摇摇头,“整个衲岩县都被重重包围,若非是我麒麟营,恐怕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皓维,你进来的时候应该也看到那些原地待命的军队了吧?”
窦先生缓缓点头,他确实看到了城外那些大军,仔细一想,现在连普通百姓都没法进出衲岩县城了,更别说是一个被追查的人……更何况,梁三公子在这衲岩县中也算是熟面孔,认识他的人实在太多了……
窦先生一想到梁家的境遇,再想到梁三公子昨晚面对的事情,他的心就抽痛起来。
只可惜,自己昨晚不在。
不对……
就算自己昨晚在这里,又能如何?难道自己能够阻止梁家被查抄?自己能够阻止贺笠靖和王爷两人争斗?
不能。自己什么都做不到。
窦先生长叹一声,扭头对杜亦霖说,“王爷,剩下的事情我们以后再说,我先……出去走走。”
说罢,他吃力的朝外面走去。
杜亦霖和谷峙翼两人望着窦先生的背影,谁都没动。
等他出去了,谷峙翼才冷声问了一句,“你不拦着他么?”
杜亦霖冷声回答,“拦不住。”
雨,越下越大。
雨水打在房檐的声音,竟然能让人如此心烦意乱。
停下……
快停下……
口中干涩难耐,既然有雨水落下,为何还会如此干渴?
发不出声音……头痛欲裂……
梁三公子缓缓睁开双眼,刚想唤下人来奉茶,却发现自己不在那扭曲的竹屋之中。
这里是什么地方?
身子沉的厉害,好不容易才支撑起来,梁三公子呆呆的坐在床榻边上,望着这间脏乱的屋子。
床榻上堆着大红的被褥,角落里还能看到几个破旧的肚兜还有凌乱的衣衫,对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铜盆,旁边放着铜镜和大大小小的胭脂盒子。整个屋子里散发着异样的味道,似乎是潮腐气与那些胭脂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了。
梁三公子可以肯定,自己这辈子从未到过这样的地方。
啊,莫非是阴曹地府么?
他想起来了,昨晚他从家中逃出来,而后一路狂奔,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停下。当时似乎到处都是黑暗,脚下没深没浅,更没有方向。梁三公子看看四周,突然笑了起来。没想到常常被人说自己疯癫,可真正疯癫起来,却是这么不堪。
就在此时,房门一开,只见一个女子走了进来。
那女子满脸厚厚的脂粉,一看到坐在床上傻笑的梁三公子,就撇嘴嗔道,“哟,不会是傻了吧?这可真是倒霉啊。捡回来一个朝廷要犯也就罢了,这万一再是个傻子,怎么办啊……”
梁三公子眯起眼睛仔细看看那女子,竟然觉得有些眼熟。
第一百三十章 意冷情长,衷尤何所
“小……花娘……”
这三个字脱口而出,梁三公子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记得这个名字。
小花娘听到梁三公子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脸上竟然现出一丝惊喜,她长着双臂跑过来,一屁股坐在梁三公子身边,像条蛇一样缠住他的手臂,娇声道,“哟,梁三公子,没想到你还能记住我小花娘的名字?嘿嘿,也不枉我救你一回了!”
“救我?”梁三公子头还有些疼,闻着小花娘身上刺鼻的香味觉得有些恶心,他一把将她从自己身边推开,站起身来朝窗子边走去,边走边问,“我怎么还被你救了?”
“哎哟我的三公子!你可赶快回来!”
说着,小花娘急忙跑过去把梁三公子拉住,没让他再往前走。
梁三公子扭头望着小花娘,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他们来捉拿我了?”
小花娘使劲儿点点头,小声回答,“昨天晚上那架势你可是没看到啊,挨家挨户的搜查!整个衲岩县差点被他们掀翻了!”
梁三公子一撇嘴,回身搂住小花娘的腰,带着她重新回到床榻边上坐下来。
小花娘见梁三公子像是在想什么,半天没说话,她幽幽叹道,“要不是我小花娘门路宽,你梁三公子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儿呢。你可别看小花娘是个烟花女子,但这情义二字,我可是非常看重的。我看梁三公子你啊,不是个坏人……不对,你是个坏人,心眼儿太坏!可坏是坏了,小花娘没怨过什么。见到你倒在我房檐儿底下了,还是得救回来。算是当初你给的银子没白花?不过以后你要是想再碰小花娘一下,可是万万不能了……”
“哦?”
梁三公子突然森森一笑,用手指勾过小花娘的下巴,悄声问,“为什么碰不得了?”
小花娘怎么也没想到他会接这个话茬,两人一下子贴近,小花娘望着梁三公子的脸,突然发现,这梁三公子不单眼中带着勾人的狡黠,他长得也够英俊!小花娘的心扑通通直跳,嘴上就没了把门儿的。
“你不是没银子么……”
小花娘这话出口,立马知道说错话了。
可梁三公子却只是呲牙一笑,放下手,眼望窗外,轻叹了一声。他想到了,这小花娘昨晚见到自己倒在她房檐下,必定是以为他喝醉了。带他进来,大概也是为了从他身上赚些银子。等知道有人在捉拿他之后,小花娘一定搜过他的身了。梁三公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胡冲乱撞的时候把荷包弄丢了,看小花娘的样子,应该没找到银子。
难得她没找到银子,还能让他藏在这里……
梁三公子压制住自己心中升起的种种疑惑,尽量让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子有些感谢之情。
小花娘见梁三公子叹气,也随着叹了一声。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摆弄着自己的头发,轻声对梁三公子说,“小花娘就是这样的身子,谁给钱银子谁就能碰。要是给够了银子啊,让小花娘做什么都行。没银子呢?这世间还哪有没银子就能办成的事儿啊?梁三公子你说是不是?”
梁三公子抬眼看看她,挑起嘴角微微一笑,伸手揽住她的腰,轻轻抚摸着,小声说,“你倒是会说实话。等爷办完了事儿,再回来看看银子到底都能让你做什么。”
说罢,梁三公子起身便往外走。
小花娘愣了一下,急忙又上前拽住梁三公子袖子,低声道,“外面那些人还在找你呢!县衙现在都乱作一团,你们梁家都被抓进大牢了!你现在出去,不是自投罗网吗!”
梁三公子闻言,脚步一滞。他回想起那时爹和二哥说的话,他们拼命嘶喊,让他赶快逃走。
不能回去了?
不能回去了。
梁三公子皱起眉头,他想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他想赶快想办法解救梁家人。可是如果现在他自己也被捉住,就什么事都做不了了。
真是麻烦……
梁三公子抱起肩膀,在屋中缓缓踱步。
小花娘呆呆的望着梁三公子,她这辈子还从未见过一个男人露出这样认真的表情。没有轻佻的语言,没有迷离的眼神,没有鼓乐笙箫,虽然他思考的事情一定与自己无关,但小花娘还是觉得新鲜无比。她目不转睛的望着梁三公子,越看越觉得心里如同小鹿乱撞一般。
回想起当初那个夜晚,她虽然被这梁三公子戏弄了一番,可最后被他拥入怀中的温柔,是小花娘这辈子最美好的记忆。为什么这个男人总是能做出出乎她意料的举动?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与众不同?
昨晚来搜查的那些人差点闯到这屋子里来,小花娘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将他们打发走。想想都觉得后怕,万一有人知道梁三公子被她窝藏起来了,不单是梁三公子会被捉走,老鸨子恐怕也不敢再把她留在这里了。
如果被赶出去,她小花娘该如何是好?
她可是亲眼见过那些被赶出去的女子们下场如何的,能够活命已经算是天大的幸运,十有八九会横死街头的。
就算如此,她却还是藏了他。
难道还能是为了银子?应该不是。可不是为了银子,还能是为了什么?
小花娘想不出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梁三公子突然过来,沉声对她说,“小花娘,去帮我办一件事。”
小花娘闻言就是一愣,她第一个反应,就是使劲儿点了点头。
梁三公子伏在小花娘耳边低语几句,将事情交代给她。等小花娘从屋子里出来之后才皱起眉头,发觉自己似乎又在做危险的事情了。
也许是因为下了大雨,街道上并没有多少人影。小花娘撑着一柄油纸伞走在雨中,左顾右盼,仔细看着每一个从她身边走过的人。
一边走,她心里一边犯嘀咕,也不知道这个梁三公子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感觉有点玄。可就算是有这感觉,小花娘还是这样出来了。小花娘渐渐有些懊恼起来,真不知道自己是犯了哪门子邪病,竟然会被那么一个遭了难的落魄公子牵着鼻子走。
转悠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小花娘冷的直打哆嗦。裙子的下摆早就被打湿了,每走一步,鞋子里都会往外冒水。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想先回去算了。可就在她转身要往回走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个同样撑着油纸伞的身影。
一名年轻男子缓缓而来,他也是左顾右盼,像是十分焦急,漫无目的的寻找着什么。
小花娘眼前一亮,急忙快步跑到男子面前,上下打量一番,见这男子长得是眉清目秀,像是个从来没进过她们那种地方的人,便开口问道,“公子贵姓?”
男子似乎有些吃惊,犹豫半天才拱手回答,“在下姓窦……不知姑娘……”
“窦皓维!”小花娘瞪大了双眼惊喜的叫道,“你是不是窦皓维?”
窦先生仔细打量眼前女子,见她脸上厚重的脂粉已经被雨水打的有些花了,艳俗的衣衫也都贴在了身上,看样子她应该是在雨中呆了很久了。窦皓维觉得她不像是良家女子,但又不敢妄下断言,便问道,“姑娘,你怎么知道在下姓名?”
小花娘一听他真的是窦皓维,乐得差点蹦起来。她一把揽住窦先生手臂,拖着他就走。
窦先生被吓了一跳,急忙甩开小花娘的手,后退了几步,“姑娘自重!男女……”
“什么男女不男女的!”小花娘皱起眉头重新拉住窦先生,压低声音道,“是梁三公子让我来找你的!”
“慕寒!”窦先生惊叫一声,忙问,“他在哪儿?”
小花娘咂巴一下嘴,再不多说什么,看看左右似乎没人发现他们,拉着窦先生快步往回走去。
等窦先生见到梁三公子的时候,竟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梁三公子看到窦先生身上穿着将士的衣衫,就知道他回来之后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跑出来找自己了。梁三公子笑着上前,一把抱住窦先生,贴在他耳边小声说,“皓维,你可真是个容易被看透的人……”
窦先生皱起眉头,刚要开口说什么,突然看到跟他一起进来的小花娘竟然就在不远处的床榻旁边宽衣解带换起衣服来了,他不由得惊叫一声,甩开梁三公子,转回身闭上了眼睛。
小花娘回头看到窦先生那样子,咯咯直笑。她一边换衣服一边嘟囔,“梁三公子可真是厉害!能掐会算?料事如神?说能遇到这个书生,还真就遇到了!只是这大雨天的,苦了我小花娘……”
梁三公子没理小花娘,他凑到窦先生背后,把下巴搭在窦先生肩头,轻声问,“皓维,你已经听说了吧?快告诉我,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
窦先生身子一抖,睁开眼睛扭头看了梁三公子一眼,“王爷免了梁大人官职,一家人都已经被关押在县衙大牢里了。现在县衙中在查抄私宅里的家产……”
“是王爷在办,还是贺笠靖在办?”梁三公子又问。
“贺笠靖。”窦先生扭头重新闭上眼睛答道。
梁三公子闻言,长叹一声,伸出双手,从后面抱住了窦先生。
第一百三十一章 隐情终破,断脚之兽
梁三公子的叹息声在窦先生耳边响起,窦先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也忘记了甩开他的手臂。直到房门一响,窦先生才发觉那个女子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