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兰。”朵朵在外头敲门,我过去开了门,看到她提着一篮子东西。
她走进来,合上门:“喏,这里头有刚弄好的鸡、粽子,还有水果、香火。”
我接过了:“嗯,谢谢,那这就去——”
朵朵猛然抓住了我的肩膀,左看右看:“真是合身呢!阿兰,你还是穿上我们壮家的衣服好看。”
我笑:“是,我穿什么都好看。”
朵朵呸我:“太厚脸皮了你。”
我牵起她的手:“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哎,”朵朵忽然叫起来:“你还没吃早饭呢,先吃点再说吧。”
“不用,去吧。”
“可是……”
我白她一眼:“朵朵,你这是怎么了?到底要不要和我去?你要是忙,我自己去就行了。”怎么拖拖拉拉的?
朵朵赶紧说道:“去,去,我跟你一块去。”
覃家的祠堂,就在这旅社后头,这房子交给朵朵家后,一直打理得挺好,祠堂这里也如此。我们壮家人的房子,原本是一进去,就是平时给祖宗烧香的地方,牌位后面,是一块大木板,两边是可以通行的。绕过了牌位后,就是火塘,烧火做饭、聚在一块聊天都在这里。
当房门打开的一刻,我竟忘了进入。
“阿兰,今天又跑哪里去了?”爷爷瞪着我。
我缩起身子:“去河里游泳了。”
爷爷作势要打我:“叫你别去,还去?水涨了,你要被淹死啊?”
“阿兰,你看。”奶奶给我看母鸡刚下的鸡蛋,小小的,很可爱。
我笑了,拿起一个:“我要吃半生不熟的。”我不喜欢吃全部熟透的,就喜欢中间的蛋黄有点儿生的那种。
“好。”奶奶也笑了,“现在就去烧水煮鸡蛋。”
“好烫!”我被火堆里刚扒出来的芋头烫到了,指尖都红了。
奶奶赶紧给我拿来牙膏:“抹上,抹上,就好了。”
“阿兰?”朵朵在叫我。我回过神,提着篮子到了牌位前,摆上了篮子里的食物,点了香,往香炉里插上。后退两三步,跪下,叩拜。
覃玉梅,我的母亲,覃盛林,我的爷爷,而我的奶奶,没有名字。在那个年代的女人是没有名字的,只有小名,而小名我也不知道,因为长辈的小名是不可以让我们叫的。
我没有母亲的照片,她唯一的一张,在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将其烧掉了,灰烬随着爷爷奶奶而去——她是他们的孩子,唯一的孩子,理应如此。不过,我记得她的模样,只一眼,再忘不了。她的美,不同于任何人,那是龙脊的山水才能蕴育出来的美,惊人,灿烂,却又脱俗。或许,你不能说出她的五官是如何的标致,但你能从她的一颦一笑、顾盼生辉中发现这艳阳一样的美丽。
而我,虽然继承了她的大部分样貌,却,永远比不上她。因为我沾染了太多的俗气,那奢靡的生活将我打造成了一个美丽而张扬的女孩,远远比不上母亲的干净。她爱傅瑞聪,她在得知他有家室之后悄然离开,不要钱,不要欲,只要她肚子里的我。
其实,她也有恨的吧?我于她来说,隐含了报复的意味——傅瑞聪有个女儿,却不能相见。人,有时候用清高来装裱自己,其实不过是报复的一种手段。
“阿兰……”朵朵在叫我,我回过神来,转头看她:“你去忙旅馆的事吧,我在这里陪陪他们。”保持着我跪拜的姿势。
“不是……”朵朵磕磕巴巴,说不出什么来。
我皱起眉头:“朵朵,你想说什么?你从今早就很不对劲。”很奇怪,不想我来的样子。
“哎呀!”朵朵做出了豁出去的样子,“我实话跟你说了吧!你阿爸他,快到了!”
我爸?傅瑞聪?我倏地站起来,盯着朵朵:“你说清楚点!”
朵朵满脸涨红,一口气噼里啪啦说了:“你阿爸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来这里陪你阿妈,一呆就是一整天!”
什么?她说,傅瑞聪——我呆住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说了,你还肯呆这里吗?你和你阿爸怎样我还猜不出来吗?”朵朵的眼眶红了,“阿兰,我们多久没见了,我不想你走。”
我默不作声,眼泪又上了眼眶。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我一抹眼泪,赶紧里头走去,躲在木板后,心跳如鼓。
舞蹈的诱惑
更新时间:201248 1:09:17 本章字数:2585
外头传来了脚步声,我一抹眼泪,赶紧里头走去,躲在木板后,心跳如鼓。
“傅叔叔,”朵朵在招呼傅瑞聪了,“我,我不忙,就先拿来了贡品什么的。”她也有点慌,但,还是掩饰过去了。
紧接着,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嗯,谢谢朵朵,你忙去吧,我自己在这呆着。”
朵朵出去了,我站在木板后,静静听着那头的一切。想了想,又透过木板的缝隙往那边看——傅瑞聪在上香,他上了香之后,也同我一样叩拜,我听到他在说:“爸,妈,对不起。”
对不起?一句对不起,顶什么用?
“阿梅,我今天来晚了,事情太多,给拖住了。”
阿梅?原来他是这么称呼我母亲的,真是亲昵,亲昵到我想哭,又想冷笑。
“我每个月都会来,每个月都会见到你,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厌烦了见我?我老了,你该烦了吧?”
“你知道吗?阿兰说,我懦弱。是的,当年你离开后,我不敢去找你,我一走,玉华就要寻死。我想着,你是无论如何不会寻死,你比玉华坚强,所以我选择了放弃你。现在想来,真是——残忍,难道因为你坚强,我就应该抛弃你?”
“玉华死后,我来找你,才知道——只剩下阿兰了。阿兰,是你留给我的,我什么都肯给她,我一直在这样做,现在也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给阿兰更多的东西。”
什么意思?所做的一切?什么一切?
他在那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我在这边站得累了,悄悄坐下来,靠着木板,思绪混乱。原来,他并没有我想象中的绝情,原来,他一直都来这里,反倒是我,懦弱得不敢回来。可是——他也是应该的不是吗?我用力地让自己狠起心肠,习惯了冷硬,要我怎么去和他如一般父女那样相处?
猛然,发现那边没有动静了,他不再说话了,我诧异地透过缝隙去偷看,愣住了。
傅瑞聪,他低着头,他,他是在流泪吗?
迅速地收回视线,我不肯去确定,不肯去接受他的温情。
“阿梅,我走了——”
咦,他这么快就要走?朵朵不是说,他都会在这呆上一天吗?
“我知道阿兰这次来了这里,她,昨晚喝多了,可能还在睡着,也许过一会就来看你。我还是走了好,她,是不想看到我的。”
他,他知道我这里!傅云翔?还是崇想念告诉了他我离开广州的事情?他要查到我在哪里,是轻而易举的,只要我的手机还开着,就能找到我。我该说,他体贴吗?知道我不想见他,所以他匆匆离开?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直到朵朵进来拉起我才回过神。
“你阿爸走了。”朵朵轻声说,“阿兰,有时候感情就是这样,来不及和那个人相遇,已经身不由己。”
“我不想听。”也许相遇并非错误,但继续下去就是一种错误。
朵朵噎住了,顿了好一会,又笑道:“阿兰,你看我都忘了给你说了,今天上面在跳扁担舞!”
“扁担舞?那不是在春节才跳的吗?”这是壮家的传统舞蹈,用扁担互相敲击、以及敲打地面来表现出插秧、收割、打谷、舂米的劳作过程,扁担的敲击声特别有节奏。
“是啊,现在还不是为了吸引游客嘛!”朵朵也兴奋起来,拉着我往外走,“快点快点,肯定都开始好一会了!我们赶去,说不定还能一起玩一玩!”
我也笑了,和她手拉手出了这里,又轻轻把房门拉上、锁了。一同沿着石梯往上走。一路上,有不少人也在往上走,看来都是去看热闹的。我们加快了脚步,裙摆荡漾着,身上的银饰、耳环、手镯撞击着,像是也迫不及待了。
到了那空地处,真的,开始了呢!十几个壮家的男男女女,都拿着扁担在互相配合着舞蹈,分为左右两边,各自的中间有四人在用扁担敲击地面,旁边围绕着四对男女,也在敲击着。
我和朵朵奔过去,在人群围住之前占了一席之地。想了想,我掏出手机,拨通了净心的号码,不一会,那头接通了,净心——哎,怎么还穿着僧袍?今天可是还俗之日了,他——
算了,我来不及想那么多,对着他说:“你看,你看,这是我们壮家的舞蹈!”把手机一举,让他看清这一切。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扁担敲击地面的声音,扁担和扁担互相敲打的声音,那艳丽的裙摆随着女人的跳跃和旋转舞动起来,银饰们欢呼着,头上的头巾坠子也在激烈地跳动,男男女女的脸上是灿烂的笑容,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丰收的金色!
人群一片欢呼,我大声朝净心喊:“看到了吗?听到了吗?这就是俗世,美丽、yuwang的俗世!”
而我,就是这其中的一分子。
人群越来越拥挤了,左边的人撞倒了我——
“阿兰!”是李铭一。
我朝他笑,猛然想到了什么,将手机交给李铭一:“给,我要让我朋友看,你帮我!”不由分说,拉过朵朵,我们一人从地上拿了一根扁担,加入了跳舞的队伍。很久没跳了,偶尔,会在梦里梦见我和朵朵在欢歌笑舞,没想到今天会再次重拾。
周围的欢呼声和喝彩声,被愈加强劲的敲击声盖过,我们也就愈加疯狂。舞蹈分很多种,但是无一例外都具有宣泄的力量,或许是表现爱情,或许是表现愤怒,或许是表现冷漠,每一个全身心投入于舞蹈的人都在这里头宣泄了自己的感情,感染了周遭。
秧苗绿绿,我们在插秧;
稻谷金黄,镰刀挥舞在收割;
阳谷场上铺满了金色,众人在打谷;
用力地使着木棒,将米舂好,最后,粘了,软了,变成了做糍粑的好东西。香甜的热乎的糍粑,煎好了,一块块往嘴里送。一咬,里头的花生芝麻往舌尖上窜,香死了,不小心就要烫了嘴。
我笑看李铭一,我知道,他一定能够拍摄到最美丽的我,因为他对我的情。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有了情,那么就总能捕捉到对方最美丽的瞬间,李铭一,我暂时利用了他。
这,就是我要净心看到的——俗世的美,我要他还俗,我要他和我一样,一同浸染在俗世里。欢乐、痛苦、爱情、仇恨、高洁、低贱,我们将一同感受。
老佛爷
更新时间:201248 1:09:20 本章字数:2307
夜晚已经开始冷了,我批了披肩,和朵朵在夜里的石板路上走着。山路弯弯,一路上去,有不少亮灯的铺子,里头大都是卖一些土布,上头染了些许花色,吸引城里好奇的游客们。
我们都喝了酒,喝的还不少,一时间,两人走起路来有些弯弯绕绕了,差点撞到人。我趁着脑袋还有些清醒,拉了朵朵往回走:“回去了回去了,再走下去,就要睡在路上了。”
朵朵笑着:“睡在路上还没什么,就怕一不小心脚一滑,真要滚下山去,谁也救不了。”
两人一路嬉闹着回到了旅社,我已经有些头重脚轻了,等到了房门前,差点打不开门——咦?是谁?怎么,又觉得有人在看着我?双眼朦胧地扫了周遭一眼,我进入房间,反手锁上门,一头栽倒在床上睡了。
好冷呢,我往被子里缩,一只手在我的脸上轻抚,下滑到我的脖子那里——
嗯……不舒服,这手要干嘛?为什么卡住了我的喉咙?我有些窒息。
脖子上一松,我得以恢复了正常的呼吸,渐渐睡去。
梦里,有傅云翔,他给我擦脸,擦身子,喂我喝下温水,真好。我转过身,抱住温暖的他,沉沉睡去。真想睡个天昏地暗,再不要醒来,傅云翔,我爱他的怀抱。
米酒虽醉人,却不会在第二天让你感觉头痛,我睁开眼,还不太清醒——
哎?这是?这温暖的人——我愣愣地看着就躺在我身边的傅云翔,他怎么来了?那么,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了?
“这么看着我干嘛?”傅云翔睁开眼,看着我笑,“很吃惊吗?”
我也笑了,抱住他:“哥,你怎么来了?”
他亲吻我的额头,很温柔:“我当然要来,有个坏孩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声不吭离开了广州,还不接我的电话,不让我找她。我只好通过锁定坏孩子的手机所在地,又匆匆请了假,来把她接回去。”
我往他怀里钻,笑呵呵:“我想一个人静静嘛!我知道你能找到我,我不担心。”
“你是不担心,我可要担心的,又不敢打搅你,只能等你玩够了才出现。”他狠狠一吻我。
我推开他,笑:“难怪我老觉得这两天有人盯着我,是你啊!”
傅云翔露出奇怪的表情:“你想多了吧?我是昨晚半夜才赶来的。”
啊?那,真是我的错觉了?我想了想,啊了一声:“我知道了,是很多人都被我迷倒了,所以偷窥我,我就有感应了!”说完,大笑起来。
傅云翔捂住我的嘴,又放开,耻笑我:“你太得意了。”
我就得意呢!我想起了什么,问他:“你怎么进来的?是朵朵给的钥匙吗?”
他点头:“我说,我要照顾这个喝醉的妹妹——而且,我在隔壁有个房间。”我笑了,很狡猾,兄妹情深。再说了,这里头两张床,谁会想到他跟我躺在一张床上呢?
傅云翔伸手去拿桌上的一个盒子,递给我:“给你,迟了的生日礼物。”
我接过来,胡乱拆了,打开了这个长方形的盒子,吸一口气——这!
护指,俗称指甲套,是清代后妃护理指甲的必备之物。瞧这,铜镀金累丝的工艺,一个个的小环相叠在一起,做出古代铜钱的模样,拉开了帘子放到阳光下一照,贵气十足。我看呆了,傅云翔搂着我说道:“你不是说过,最喜欢这东西吗?我托人买的,这可是清光绪内务府造办处做的。”
天,他什么东西都能弄到啊?我起了兴趣,套在了手指上,仔细看着,越看越是喜欢——喜欢他这样宠我。
翻个身,将他压在身下,我欣赏着他的身体——这熟悉极了的身体。每一次,都能发现他身上更美好的地方,每一次,都想着如何在他怀里辗转反侧,每一次,狠了心却又迅速地失去了信心——这样的纠葛,有时候,真是惨烈。
“别弄……”傅云翔轻轻笑了,我正用那护指在他身上划过呢。
“你胆敢和老佛爷说不?”我眯眼做高高在上状。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