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宁接过档案袋,犹豫了一下说道:“刘书记,我有个请求,农机厂机修车间的黄小冬同志,能不能以以工代干的身份,调到水洋公社当农机员,听说水洋公社缺编不少干部,这个同志是个孤儿,各方面表现都挺积极的……”
“哼,那是你铁哥们,你少在我面前拉帮结派,”刘为明瞪起两只小眼睛咤道,身体却转向了王玉文,“老王啊,这小子人精一个,以后少不得向咱俩要这要那的,你看怎么办”
“呵呵,这要求不高嘛,刘书记,我看行,等会我打个电话给人事局,让他们马上通过工业局向农机厂要人”王玉文爽快的说道,脸上不禁又露出了笑意,“小常同志,你再仔细想想,还有什么要求,索性一块提出来好了”
常宁笑嘻嘻的说道:“两位领导,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待我下去调查研究以后,再来向你们要求”
刘为明笑眯眯的骂道:“臭小子,滚,快给我滚出去”
008打脸充胖子
六月流火,骄阳如荼
崎岖的山路上,常宁扛着木棒悠然的走着,身后是比他还瘦削的黄小冬,一张苦脸上挂满汗水,挑着一担行李勉强的跟着
水洋公社在青阳县的东南面,东海边上的一个小半岛,从县城到水洋公社没有直达的公路,大胡子科长安排了组织部唯一的一辆破吉普车,可惜汽车只能开到这海拨八百米的青岭山脚下,接下来就得靠这“十一号”前进了
“常哥,息一会再走”黄小冬哭丧着脸央求道
常宁拿手中的木棍敲了黄小冬的屁股几下,乐呵着骂道:“他娘的黄小冬,你再臭叫唤,我就把你扔到山沟里喂狼去”
黄小冬不敢再喊,却嘟囔着说道:“这鬼地方,我叫也没人听见哩,可咱们是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挑着行李”
常宁停下脚步,乘黄小冬走近几步,突然飞起右腿狠狠的踹了他一下,“我呸,还兄弟那,要不是你小子对张高明动手,我们能被发配吗?哼,打人如打狗,是要看主人的”
黄小冬苦道:“常哥,你明知道是被发配,那不用把兄弟也拉去?”
“呵呵,”常宁乐着,“呵呵,咱乃堂堂的大学生,时期的知识分子,祖国未来的栋梁,莫名其妙的被发配到这鬼也待不住的地方,总得拽一个文盲垫垫背么,再说了,我不把你从农机厂救出来,你小子还不被张高明的狐朋狗友整死?”
“嘿嘿,照你这么一说,我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了,”黄小冬喘着气说道,“这行李不能让我一个人挑呀”
常宁笑道:“呸,老子是水洋人民公社的当家人,能亲自挑行李么,你见过领导亲自干活的吗,你就是一爹不亲娘不疼的以工代干,挂羊头卖狗肉,根本上还是一个工人,呵呵,干活的工人”
黄小冬喊道:“**教导我们说,工人阶级领导一切”
“呵呵,说得好说得好,你们工人阶级领导一切,所以这行李归你领导,上山下山都是你傻小子的活儿,呵呵”
常宁不再理黄小冬,一个人乐呵呵的,蹦蹦跳跳的没入山间的小道之中
青阳插云端,青岭走半年,这是青阳县两座大山的写照,从上午到下午,常宁和黄小冬一边斗嘴一边赶路,太阳快靠西边的山头时,两个人才从乱石丛中钻出来,水洋街也恰逢其时的映入眼帘
“我的妈呀,”黄小冬抹着汗水,一边夸张的叫着,“常哥,你们水洋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呀,一眼望去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难怪省长都说你们水洋公社是讨饭公社”
常宁又用手中的木棍敲了敲黄小冬,瞪起双眼说道:“呸呸,是哪个混蛋省长说的,我撕烂他的臭嘴,水洋公社可是当年女娲的老家,她老人家数学学得不好,这些石头是她补天剩下的呢”
黄小冬眼一亮问道:“我靠,女娲她是个大美女?”
常宁闻言乐了,“呵呵,她老人家漂亮不漂亮咱不知道,反正水洋公社除了石头多,就是美女多哟”
路上竟没有行人,常宁的心一沉,正是做晚饭的时分,水洋街的上空却没有多少炊烟,小时候记忆中热闹喧嚣的小集镇,此时是可怕的寂静无簌
水洋街其实就是一道小街,依着一条无名的小溪流而建,两边清一色的二三层石头屋,公社在小街的尽头,一幢地主的老宅里
常宁和黄小冬相视一眼,不敢启口说话,轻踏着脚下的石头路,不忍再看狭窄街道的两边,因为看也没用,没有一扇临街的门是开着的
破败不堪的公社门口,挂着三块木牌子,分别是党委和管委会的,还有一块是武装部,经风雨吹打和阳光暴晒,红色的字早已变成淡淡的褐色,管委会那块的黑字,干脆就缺胳膊少腿的,公社的大门倒还敞开着,确切的说,常宁记忆中的两扇大木门没有了
往大门里看了一眼,黄小冬扔下行李,一屁股坐到门口的台阶上,“哎,总算到了,常哥呀,连个人影也看不到,这还是咱xx党的政府吗?”
常宁瞪了黄小冬一眼,蹲到门口坐下,摸出一根香烟点上火,慢吞吞的吸了几口,一本正经的说道:“小冬啊,既来之则安之,保持平常心嘛,在跨进这大门之前,我可要警告你几句,咱们的苦难现在就算开始了,咱们没有退路,只能前进不能后退,我是抱着满腔热情的,你小子也不能给我拉稀拖后腿”
黄小冬苦笑道:“常哥,都到这份上了,反正我没爹没娘,无牵无挂的,我***还能说啥,这辈子就跟定你喽”
常宁点着头,“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管谁问起,千万不能说我们是发配来的,要说我们是主动要求来水洋公社工作的”
黄小冬乐道:“嘿嘿,常哥,你这是打脸充胖子呢,人家能信吗?”
又踢了黄小冬一下,常宁板着脸说道:“他娘的,事关本领导的光辉形象,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反正你就得说得好听一点,记住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黄小冬缩了缩身子,嘻皮笑脸的说道,“常哥,你也别忘了,给我介绍个漂亮的姑娘当对象,这可是咱俩一年前认识时你就答应了的”
“呵呵,有数有数,”常宁靠着门口,望着最后的一丝夕阳笑骂着,“他娘的,本领导比你大三岁,对象还在丈母娘肚子里藏着呢,你焦什么急呀,呵呵,莫急莫急,列宁同志说,面包会有的,咱常宁同志说,姑娘会有的嘛”
黄小冬的苦脸总算绽放出一点点笑容,“常哥,那咱们这就进去?”
常宁端端身子,摆着手说道:“农机员黄小冬同志,我命令你现在进去,让这大门里还没走和还没死的人都滚出来,迎接水洋人民公社的一任领导”
“嘿嘿,”黄小冬起身,指着门里问道,“领导同志,你保证这里面还有活人吗?”
常宁笑了起来,“当然了,水洋公社就是死光了人,那个叫王石的老不死肯定还活着的,快去快去”
0009老不死王石
俗话说得好,家有一老好比一宝,水洋人民公社的老文书王石就是这样的人,这个胖得不能再胖整日与酒为伴的老家伙,是闻名全县的机关老油条,今年已经五十七岁了,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王石却是铁打的营盘铁打的兵,自打青阳解放成立人民政权起,老家伙就是水洋的文书,三十多年间风云变幻,却竟是始终屹立不倒,堪称青阳政坛一绝
看到懒洋洋坐在公社门口的常宁,端着老酒瓶的王石咧开大嘴笑起来了,这水洋公社男女老少近三万余口人,他哪个不认识,这不是石岙大队“常半仙”的外孙,全公社建国以来第一个大学生,人称“小半仙”的臭小子么
“呵呵,这不是咱水洋的大人物小半仙么,欢迎欢迎,热烈欢迎,”王石喝了一口老酒,乐呵着说道,“臭小子,早听说咱公社要改朝换代了,我还以为是啥三头六臂的神人呢,敢情是你小子呀”
旁边的黄小冬急忙说道:“王文书,这是水洋公社任党委付书记兼管委会付主任,现在负责主持水洋公社日常工作,列宁同志的弟弟常宁同志”
老王石笑道:“认识认识,化成灰咱也认识,六岁就敢偷我酒喝的臭小子么”
常宁打量着老王石,夺过他手中的酒瓶,咕嘟咕嘟的喝了几口,放下酒瓶抹了抹嘴,笑眯眯的说道,“老不死,我就知道你死不了,呵呵,有你老不死在,我们水洋公社的革命事业还是大有希望的嘛”
王石叹了口气,坐到常宁身边说道:“臭小子,你当了官是值得庆贺,可来得不是时候啊,连这水洋街上的人都跑得差不多喽”王石和常宁的外公常乐是几十年的好朋友,他驻村石岙大队的时候,就住在常家的,自己膝下无后,是把常宁当亲人看待的
拿手指着大门里边,常宁不相信的问道:“老不死,这公社里面,现在就你一个人顶着?”
“人么,倒还有几个,”王石接过常宁递来的香烟,边点火边说道,“唉,也怪不得大家伙啊,再不走,饿不死也得渴死了,现在公社里除了我,还有我的侄子王君青,他是公社的电影放映员,还有公社的武装部长罗铁贵,他也是党委委员,咱们公社杨梅岙大队人,一星期来个二三天,现在正待在家里,还有省城的老知青、水利员虞挺华,他老婆于瑾是公社卫生院的医生,两口子现在正在大青山的山里组织抗旱,噢,另外还有一个粮食专管员,杜秋兰,是青州市人,整天病秧秧的样子,整个就是吃闲饭混日子的,根本指望不上呢”
常宁瞪着眼睛问道:“老不死啊,你们的电话怎么通不了,还有,咱水洋人民公社不是属于城北区管辖么,区公所好歹也派点人下来指导抗旱工作呀?”
“傍富不傍穷,穷人少亲戚,咱们水洋人民公社早就被城北区踢出来喽,说是由县委县政府直管”王石又是一声叹息,“唉,老天爷要和咱作对,我们也没有办法,电话线怕是被人割去拿着换水换粮了,一个月前就不通了的”
“他娘的,”常宁没有目标的骂了一句,“老不死啊,听说各村外出逃荒的,都是拿着公社开的证明,你是掌管水洋人民公社印把子的人,好大的胆子,是哪个领导批准你这么做的?你老实交待,现在到底有多少村民外出了?”
“呵呵,你小子少吓唬人,”王石说道,“情况么是这样的,大青山里还有点救命水,又有当地驻军帮忙,那几个大队基本上没有外出逃荒的,看样子能渡过今年的大旱灾,西片几个大队是罗部长负责的,估计外出的只有四分之一,北片现在由我侄子王君青负责,大概有三分之一外流,咱们中片,水洋街周边,能坚持留在家里的,恐怕不到四分之一了,你们刚才来的时候也看到了,连信用社供销社和邮电局都关门溜了,最严重的就是你们东片,除了你们石岙大队,其他几个大队能留下的没几个人了”
“哎,老不死,东片不是紧挨着白水公社么,”常宁思索着问道,“那个白水潭号称千年不枯,离咱们那几个大队就他娘的一箭之遥,怎么会没水喝的?”
“嘿嘿,人家的地盘,你以为呢?”王石冷笑着,“白水公社的蔡正祥书记可不是好惹的家伙,他们白水的老百姓也得喝水不是,前些日子我们这边的人过去抢水,双方打了起来,各自伤了好多人,那个蔡正祥下令从枪库里拿出枪来,组织民兵把白水潭封锁起来了,现在他就亲自守在白水潭,挂出了格杀勿论的牌子,臭小子,我警告你呀,你可千万别打他的主意,他和罗部长一样,在南边打过仗,是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呵呵,好事,好事么,咱就是喜欢打过仗的英雄呐,”常宁笑着,搓着双手,朝一边的黄小冬吩咐着,“小冬,快把行李搬进去,抓紧时间休息哇,明天就要开始干活喽”
黄小冬拎着行李进去后,王石凑过来小声问道:“小常,你老实讲,是不是在县里犯了什么大错误?”
“呸,呸呸,”常宁连连的啐了王石几口,“去你他娘的老不死,咒我是么,本领导江湖上人称小半仙,天上事晓一半,地上事全知道,笑话,我会犯错误么,告诉你老不死,是我主动要求,来的县委刘书记亲自点将批准的”
“呵呵,那敢情好,那敢情好”王石笑眯眯的,连喝了几口老酒
常宁开心的笑着,“老不死啊,看你满面红光,身宽体胖的,保养得不错嘛,快说说,和公社食堂的张大妈那场马拉松恋爱,有没有开花结果呀?”
“去你的,臭小子,哪壶不开提那壶,”王石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唉,难呀,咱也算老革命喽,革来革去,快革命到底了,还是光棍一条啊”
常宁站起身,拍着胸脯乐道:“放心,老不死,你的事包在本领导身上了”
0010都是倒霉人
看着办公室里的这帮人,常宁的心哇凉哇凉的,这哪是一支带领全公社干部群众奋勇前进的革命队伍,简直就是人流中的残兵败将,不过,他得装出大无畏的样子,领导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在刘书记和王县长那里是立下了军令状的,要死要活也得拚搏一番后再说
晚饭是老不死王石做的,隔年的土豆硬得象石头,一人一碗的鸡蛋汤没有一点点油荫,吃得黄小冬直翻白眼,唯一的利好是王石贡献出来的两斤老酒,让男人们的脸上有了点血色
老不死王石就不用说了,某些方面常宁对他的了解胜过自己的外公,做一天和尚敲一天钟的老油条而已,快到退休的年龄,遇事总是绕着走的人,他的侄子王君青,年纪和黄小冬相仿,看脸相就是个老实人,起码继承了王石善于受气的光荣传统,就是似乎心眼不如黄小冬多啊
水利员虞挺华今年不过三十多岁,看上去象个四五十岁的老农民,幽黑的脸庞乱哄哄的头发,哪象个省城里来的知识青年,他的老婆于瑾稍好一点,公社卫生院的医生兼公社计划生育管理员,身上还残留着城市女性的气息,因为她是回城后又返回农村追随自己丈夫的,让常宁心中好生佩服,听说虞挺华的父亲是个老右派,不知哪里出了叉子,至今没有平反,因而不管虞挺华愿不愿意回城,反正他暂时难以出人头地,好在他对本职工作还是认真负责的,大青山里的抗旱救灾搞得不错,再加天时地利,没见大青山里的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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