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让许景淳再一次去面对战争,恐怕他会直接心理崩溃掉,不是发了疯,就是精神失常。这也是为何有部分军人,在真正杀人之后,一直有心理创伤的缘故。
战场上拼得你死我活,那是没有任何道义可言的。你不杀人,人便杀你。这是环境使然,并非人能自己选择的。可能选择的时候,谁能无所顾忌杀掉一个与你毫不相干的人?恐怕只有变态才能做到吧,以人性来说,这是很难接受的一件事。
更难接受的,便是好朋友,在战场上死在自己面前。而不巧的是,你在这场战役里面,得了军功,因此得到了晋升。这样的话,内疚自责的情绪,就会萦绕在心间,成为挥之不去的梦魇。
许景淳就有着这样的经历,所以每一次想到自己的这身官服,都与他当年在边军时,一同并肩作战的手下有关,他就非常自责。这分明是踏着他们的鲜血,成就了自己的仕途啊!
当他调入长安城,成了皇宫中御前侍卫长的时候,不止一次寻访过这些士卒的家人。发现他们大都是孑然一身,连子翤都未曾留下。这么一来,连最基本的补偿,都办法办到,许景淳很长一段时间,活得非常抑郁。
你道他真的这么风流成性,真的喜欢胭脂花场,红粉骷髅,美酒佳人?那都是表象罢了,许景淳要用这样放肆的恣意,掩饰自己的脆弱与悲伤。
现在听到陆承启话语中那毫不掩饰的杀气,许景淳在脑海里,便浮现了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场面,那箭镞如蝗,哀嚎不绝,骏马嘶鸣,喊杀不绝的场面。与此同时,同袍临死前的决绝眼神,与一股对生命的留恋,忽地又出现在了眼前。
要不是强忍着,恐怕许景淳现在都要发了疯。
习练过呼吸吐纳术的陆承启,听得出许景淳的呼吸,突然间乱了,变得急促了起来。同时,脸上一阵铁青,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一样。注意到他的异常,见多识广的陆承启立时明白了,这个边军出身的情报头子,患上了战后的心理创伤。
这是很难根治的,唯有不断自身心理暗示,才能渐渐克服。陆承启暗叹一声,说道:“许卿,莫要想得太多,朕这个心愿,也不知道何年何月能实现。要是运气差点,恐怕今生都没办法实现了。许卿,你只需要办好朕交给你的事,就行了。其他的,莫要想得太多……”
闻言,强自忍住的许景淳,艰难地吐出一个笑容,比哭还难看:“陛下教诲,臣牢记在心,臣这就回监察司,吩咐手下办事。”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陆承启笑道:“不急不急,朕这件事要想做成,非得花上几年时间不可。这是一个持续渐进的过程,不是一日之功。朕还有一件事要你去办……”
说罢,陆承启拿出刚刚李诫呈上来的农具图纸,说道:“许卿,这些乃是工部尚书李诫呈给朕的改良农具,朕也不知道能否奏效。有道是,实践出真知。这农具好不好用,还得用过才知道。要是好用的话,朕便要各州府的监察士进入乡间推广。监察司现如今已然遍布大顺境内,做这个事情最是适合不过。要是农户不肯用,哪怕是赠与一两个都行,许卿,你明白朕的意思吗?”
这么显浅的话,许景淳再不理解就笨了。他也是泥腿子出身,要不是实在没办法混一个饱肚,也不会入了边军,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混个温饱了。
也是他运气使然,居然混到了现在这个位置。要知道,监察司司长,那是多少人觊觎的官职!虽说这个官职被群臣所厌恶,但能博得小皇帝的信任,掌握的权柄不在先前宰辅之下。
要知道,宰辅想要弄倒一个人,还需要皇帝的同意;现在的监察司只要拿出证据,扳倒一个人,真的是说话间的事情。稍稍夸大一些,触到小皇帝最为敏感的神经,那就成了十之八九了。
颇有权力野心之辈,这样的诱惑,又怎么能抵抗得了!要是被这些人掌控了监察司,恐怕那就成了正史上明代的锦衣卫、东厂、西厂了。那时候,建立监察司的初衷已不复存在,监察司成了弄倒政敌的工具,还有什么监察百官的意义!
经过陆承启刻意地转换话题,许景淳果然好得多了,说道:“陛下此举,果然圣明!”
陆承启笑骂道:“行了,别拍马屁了。时间也不早了,好生下去办事吧。要是做得好了,朕绝对是不吝赏赐的。不过,千万要让暗探自己小心,对于陌生人,这些契丹人、女真人最是防备了。莫要弄一个埋尸他乡,朕就是想为他们报仇,也要衡量再三……”
许景淳听得陆承启为他的手下这么着想,哪里还能不感动?只是他感情木讷,不善于表达,只有连声应是。告辞出了垂拱殿之后,许景淳对着先前的手下,御前侍卫们一一打了招呼,心中却是在想着:“圣上所虑,果然遥远。不过,这女真人是凶悍了点,可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啊。现在契丹人这么强大,他们会死磕么?圣上好像也遗忘了这点了,但我又不能明说。唉,算了,算了,我就行人事,听天命。要是办成了固然好,办不成,那时候再解释一番,估计圣上也不会责怪吧?”
心事重重地出了皇宫,一路径直往监察司去了。
长安城之中,京官多如牛毛,以许景淳这身四品官服,在长安城之中,还真的就不显眼。可监察司的官服不同啊,胸前瑞兽那可是獬豸,传说獬豸拥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一般御史台衙门前面,会放置獬豸。
但在大顺之中,官服上绣着獬豸的,唯独监察司一份。所以许景淳穿着这身常服,可以说是很显摆的,一路上不论平民还是富绅,都对他敬畏有加。许景淳也习惯了旁人这样的眼神,依旧面不改色地往监察司大院走去。(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五章:密旨下
送走了许景淳之后,陆承启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工部尚书李诫只顾着给图纸了,却忘了陆承启最为在意的一件事——棉花。
现在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还没到七月,晚上都感到有一丝丝凉意了。要是再这样下去,恐怕到了冬天,大顺最北边,滴水成冰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这样严寒的天气,就是后世也会有人冻死,更何况是这个时空?棉花之事,越早提上日程,便对汉人越是有利。汉人不像那些个游牧民族,能猎杀动物获取皮毛御寒。冬日里,衣裳单薄的汉人军队,战斗力会急剧下降。或许北宋的灭亡,也和金国是在冬天进攻有关吧。
原先想着没有棉花,用木棉来代替也能解燃眉之急。可没想到,李诫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对于棉花,陆承启是很期待的,这关乎大顺子民的生死存亡,可不是说笑的。
有着超越这个时空上千年的眼光,陆承启不会肤浅地认为,做一个好皇帝的前提是穷兵黩武,疯狂地开疆拓土,掠夺人口。那样是没有政治眼光的蒙古人才会做的事情,一个劲地搜刮金银财宝,美女人口,并乐此不疲。虽然建立了空前的帝国,却只是昙花一现。
蒙古人为祸甚多,不仅把中原弄得民不聊生,还葬送了汉家崛起的最佳机会。虽然这是宋朝皇帝自己作死,怨不得他人,但赔上了亿万汉人,那便是不该了。
所以,能把蒙古人赶出中原,并一生不向任何人妥协的朱重八同志,陆承启是很敬佩的。不管他有多大的过错,他都是当之无愧的民族英雄。
而做一个好皇帝,最为重要的是,要让自己的子民有口饭吃,有衣服穿,不会受冻而死。连这个都做不到,还谈做什么千古一帝!
正是因为这样,棉花被陆承启看得很重,甚至多过对火器的重视,对驰道的重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饭没得吃,衣不蔽体,百姓还不起来造反?能吃饱,有衣穿,才能进一步读诗书,知礼仪。可以说,衣食住行,乃是让治下百姓知礼明事的必要条件。换句话说,就是经济的发展衍生文明的进步,文明的进步依仗经济的发展,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其实宋朝的路子是走对了,可惜宋朝时候的文人,对武人的忌惮和压制实在太过了,才导致亡朝灭国。武人没有地位,又怎么会尽力打仗?
前车之鉴,后事之师。陆承启不会让正史上宋代的悲剧重演,自然要把握其中的度。任何事情,过了度,便会由好事变成了坏事。这就好像是太极图一样,阳极生阴,阴极转阳。任何好的制度,太过了,便又变成了坏的制度。过犹不及,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这些传承了千年的智慧,总是有它存在的道理的。
陆承启埋怨工部尚书李诫不做事,其实也是错怪了李诫了。他一个老实人,没有任何实质进展前,是不会轻易下定论的。
小皇帝交代的事情,李诫怎么敢不去做?只是这棉花由南方运到长安城,尚需要一段时间。如何制成衣裳,也需要时间研究。甚至陆承启提出的脚踏纺车,李诫都要思索良久。
不是李诫不认真办事,恰恰相反,就是太过于认真了,才这么谨慎。
这种人,在任何一个时空,都是很少的。他们不会夸海口,也不会轻易承诺什么。但总是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一旦承诺了,便会尽力去做,做到最好。
陆承启不了解实情,还道李诫已经忘了这件事了。心中还想着,要不要把李诫叫来,询问一番棉花的事。可转念一想,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不想让自己对李诫的好感消失,姑且就信他一回吧。
目光触及到龙案之上,那封用火漆封好的密旨,静静地躺在那里。里面的内容,要是传出去,估计能引起朝堂震荡。
因为陆承启的性子就是这样,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出兵剿匪了,那就将剿匪进行到底。山东的水寇,两浙的海贼,滇黔地区的山匪,这些都是要专政的对象!在大顺境内,出现任何非官方形式的武装,都要视作匪患,要彻底进行铲灭!
就是这么霸气,就是这么没有商量。哪怕草莽之士多仗义,他们也是不稳定因素。自古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试想一下,你家旁边住着一个拿着能夺人性命刀枪的侠客,你会不会怕?一样的道理,哪怕这些人“劫富济贫”,那也是破坏社会治安,破坏社会稳定。这种不稳定因素,哪一个皇帝都不敢轻易地对待。
其实世上本没有对错,只是站得立场不对,那便产生分歧了。陆承启想要一个稳定的皇朝,聚拢人心,形成凝聚力和向心力;而所谓的侠客们,则要自由,快意江湖。这纯属风马牛不相及,怎么能谈到一块去?
尤其是那些聚众成贼的绿林,更是要彻底消灭殆尽。哪怕耗费再多,也在所不惜。陆承启想要发展商业,有这么一群专门“劫富济贫”的绿林好汉,这不是在和陆承启唱对台戏吗,怎么能忍!
先前不剿灭他们,是因为没有触及帝王的底线,对这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陆承启可是一个很在意自己成果的人,哪里容得了别人跟他做对?
莫道这些绿林好汉很厉害,一旦祭起国家机器,这些人根本就是一只蝼蚁,不堪一击。
陆承启现在要做的,便是冒着被谏议大夫痛骂的风险,把这道密旨,发给卢胖子,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荡平匪患。待得生米做成熟饭,谏议大夫们也就只有过过嘴瘾的份了。
“来人!”
陆承启话音刚落,一个小内侍便疾步走入垂拱殿中,俯首听命。
“把这个密旨,交由禁军飞马急报,立时送往太原府,亲手交到卢指挥使手上!”不容置疑的语气,表明了陆承启的决心。他不信,那些绿林好汉,能挡得住经过严格训练的禁军!(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六章:悠闲的卢胖子
太原府的晋阳城,是一座历史名城,有名的龙兴之地。可惜被前朝开国皇帝焚毁了原先的晋阳城,使得历史名城毁于一炬。而不忘旧地的太原百姓于四十里外的唐明镇上重建了晋阳城,一直留到了今天。
因为地处草原边缘,晋阳城一直是华夏民族与草原民族交往和冲突的中心地带。从夏商周直到今时今日,先后有群狄、诸戎、匈奴、鲜卑、羯、氐、羌、突厥、回纥、契丹等民族在此与汉民族进行过激烈的冲突和斗争。这也让太原府一带的百姓,个个性情彪悍,能挽弓骑马。
而没有什么事做的卢尘洹,几日来一直在晋阳城里面晃悠着,东瞧瞧,西瞅瞅,发现除了街道奇特一点之外,并没有什么和长安城不同的东西。
毕竟晋阳城人口也不少,离大顺边境也不远,自古商贸发达。卢胖子走在丁字街道上,并不在意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而是饶有兴致地看着晋阳城的布置。
卢胖子可不知道,这丁字街道原来是前朝皇帝为了钉死晋阳城的龙气,特地造就的。要不是此举,恐怕真的就让太原李家得了天下,那就没有陆家什么事了。
中国的玄学,能一直存在,确实有他的道理。要知道正史上,太原府之中,一共出了十九个皇帝!而且开国皇帝都出了好几个,怎么能让那些夺了天下的皇帝安心?唯有钉死龙脉,才能镇住太原的龙气。
即便是这个时空,太原府中也出了好几个皇帝了,如赵襄子(赵国开国君主)、刘恒(汉文帝)、刘启(汉景帝)等,哪一个都是大名鼎鼎之辈。这还不包括太原落入狄戎手中的那些可汗,要是计算起来,那就更多了。
卢胖子对这些没有兴趣,他只想知道,这座赫赫有名的晋阳城,城防到底如何。厢军是不用看的,早就被清扫一空了。这些厢军,没有一个不是被王家收买的,几乎等同是王家的私兵。这样的厢军,谁还敢用?
没有了守军,禁军便成了临时的守城将士。卢胖子要看的,自然是晋阳城的防御能力到底如何了。晋阳城西依龙山,东视汾河,自古便有龙城之称。便是这个名字,犯了忌讳,才让历代皇帝忌惮不已。
晋阳城池长二十四里,外侧包砖,共开八门,东曰宜春、迎晖,俗称大东门、小东门,西曰振武、阜成,俗称水西门、旱西门,北曰镇远、拱极,俗称大北门、小北门,南曰迎泽、承恩。内有九街十八巷,设四门,四周城堵五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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