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感觉到你那位兄弟在哪里吗?”青曦王蹙起眉,不明白小紫为何一副呆相。
“呃,”小紫回过神来,想了想,摇头道:“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龙的气息。我们回去吧,天快亮了,安灵看到我们不在会着急的”。
沧州城地面上的雾气已经渐渐散去,天边也微微发白,太阳大概快出来了。青曦王站起来,两人从塔顶飞下去。在稀薄的雾色中,朝城隍庙走去。
街边的商铺已经陆陆续续地开门,一个卖粥的老头儿挑着担子,在街边摆放凳子和小方桌。青曦王想到安灵昨天晚上就喊饿,这时候带他出来吃早点,他一定高兴坏了。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城隍庙的门依旧像昨晚上那样虚掩着,青曦王推开门,不由得变了脸色,小紫紧跟着他进来,“啊”地惊叫了一声,诧异道:“人呢。”
大殿的地板上干干净净,空无一人,仿佛从来没人来过一样。
☆、谜团
后半夜气温变冷,安灵在睡梦里冻的蜷缩起来,将身上覆盖着的青曦王衣服裹紧。寒枫虽然是仙人,但是修成仙之后并未舍弃肉身,这个时候身体也感觉到了寒冷,他一骨碌坐起来,天还没亮,外面雾蒙蒙的,青曦王和小紫都不在,寒枫立刻猜到两人是去抓食人妖怪了,也没在意。他看到安灵冷得缩成一团,犹豫了片刻,凑上去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依偎着,身体渐渐暖和起来,重新睡下了。
天亮的时候,外面传来卖粥的吆喝声,安灵迷迷瞪瞪地坐起来,睡在地板上的感觉并不好,他觉得浑身又酸又疼。寒枫也醒来了,两人睡得不好,一起坐在地上发呆。
过了一会儿,安灵转了转脑袋,疑惑地问:“王上去哪里了?小紫也不在。”
“一会儿就回来了。”寒枫揉着肩膀站起来,到庙后面找水洗脸,然后把一个湿毛巾递给安灵。
安灵早上醒来看不到青曦王,不由得有些心慌意乱,胡乱用毛巾抹了脸,看着寒枫,不依不饶地说:“他去哪里了?”
寒枫略微有些起床气,黑着脸没有搭理他。安灵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再说话了,自己坐在大殿角落的小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门外,像个走丢了的小孩儿等待大人认领。
寒枫伸了一个懒腰,打开城隍庙的大门,在湿漉漉的晨风中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剧烈地咳嗽了一下,肺里有一点辛辣的感觉,大概是这里的空气不干净吧,寒枫皱眉,暂时封住了呼吸。远处的粥铺生意很好,他也有些饿了,打算带着安灵先去吃饭。
寒枫转身,看着昏暗角落里的安灵,安灵一脸惶惑,眼睛大而闪亮,仿佛下一刻就会流下眼泪,雪白的牙齿咬住一点嘴唇,唇瓣红嘟嘟得十分诱人。
明明是一个男孩子,但安灵仿佛一直给别人一种甜而软糯的感觉,仿佛一粒软糖,放在嘴里稍稍用舌头逗弄,就化成一汪水了。寒枫微微闭上眼睛,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觉得自己这样想一定是因为太饿了。
寒枫轻轻走到安灵身边,俯身看他,看到他细密的睫毛微微颤动,在雪白的脸上投下浅淡的阴影。寒枫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忍不住将安灵抱在怀里哄他。而实际上,他一脚将安灵踹离了板凳,不耐烦地说:“你要死啊,别这么娘们兮兮的,王上很快就回来。”
安灵被他踹到在地上,居然没有还手,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站得离寒枫远了一点。
寒枫眼神复杂地注视着他,既迷惑又不解。不过现在肚子饿,寒枫也没有说什么,转身走出城隍庙,到街边买了几张油饼和包子用纸包裹着,一路小跑着回来。
安灵坐在庙门口的台阶上,望着街上的路人,眼神空荡荡没有内容,不过当他看到寒枫手里的食物,眼神立刻升起了光彩。
两人并排坐在台阶上吃饭,寒枫是天神,并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这纯粹是出于对凡人生活的一种怀念。他看安灵吃的很香,就把剩下的包子全留给他。
两人吃了东西,就在沧州城四处转悠,安灵还是不时冒出一句:“王上去哪里了?”寒枫则干脆不理他。
安灵和寒枫找了客栈住下,安灵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进了房间倒头就睡,寒枫则在沧州城行走,打探这里流传的关于食人妖的故事。
“那不是食人妖,是盘旋在沧州城的冤魂。”西街卖粥的老王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一惊一乍地说:“我七岁的时候,江州城闹土匪,死了好几百人,吓,那群土匪是地狱里的恶鬼,一刀下来,人的脑子就咕噜噜地往下滚,那时我正在街上撒尿,滚下来的脑袋辫子刚好扫到我的脚跟,吓得我当时就瘫倒了。”
“死老头子,不做生意瞎说什么呢?”老王的妻子,一个体肥腰圆的妇人拿着抹布走出来,骂了丈夫一句,利索地把桌子上的碗筷放进水桶里,戳到他面前,那老王拎着水桶,到后院刷碗了。
寒枫还没打听清楚,只好问那妇人,那妇人见他是个俊美又斯文的青年,说话的语气刻意柔和了些:“别听我那死老头子胡说,他小时候被土匪吓破了胆,见到谁都要说一遍。其实哪有什么吃人妖怪,那都是前段时间人口走失,编出来的谣言,后来丢失的人都找到了。沧州城这两年,并没有死过一个人,连那些七老八十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寒枫皱眉:“一个人都没有死吗?”他想起昨天晚上几人进城后,城里人十分逃避他们,连门都不愿意开,晚上还有宵禁的命令。于是把这些疑问告诉妇人。
那妇人叹气道:“还不是夜里的雾闹的。一年前,也不知我们这里的人得罪了哪路神灵,每到夜里,都会升起大雾,很多人都迷失在雾里,找不回来。我们还以为是雾里有妖怪,把他们吃了,外界才有了食人妖的传言,而官府则规定夜里不准再出门。过了一段时间,那些消失的人都回来了。”
那妇人指着远处说:“春妮的新婚丈夫失踪几天后,那一天早上就忽然出现在院子里,问他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粮油店的老板娘也是,走失几天后,他家伙计一天早上看到老板娘正笑呵呵地在柜台前算账。”
正说着,一个七岁左右的幼童背着书篓跑过来,甜甜地叫了声:“娘。”妇人忙丢下手里的活儿,将他揽在怀里,问道:“乖仔,一大早去私塾读书了?隔壁家小雀找你捉泥鳅呢,你过一会儿找他玩,也歇歇脑子,屋里给你准备了枣糕。”
那幼童眉眼面容皆是一副顽皮惫懒的模样,然而说出的话却十分文雅有礼:“先生给我布置了一篇文章,我先去看书了。以后再有人找我玩,您替我一概辞了吧,”说完恭敬地回房了。
寒枫看着这个表里不一的儿童,觉得十分古怪。妇人则是满脸欣喜:“我这个孩子,小时候送他去读书,他死活不去,在私塾里还成天与人打架斗殴。这一年倒是长大了,不但懂得读书上进,连说话做事也越来越有大人样了。”
寒枫一时没有头绪,他打算去找那些曾经失踪过人口的人家去询问,但人界毕竟不是神界,这里的人不会一听到寒枫的名字就立刻下跪行礼,知无不言。直接问当事人的话,也许他们会把寒枫当成神经病。
寒枫来到江州城里最热闹的茶楼,一楼是歇脚的贩夫走卒以及过路的侠客商人。二楼则坐着一些自命风雅的穷酸书生和县衙里一些当差的,正中央一个卖唱的盲眼姑娘,面容普通,嗓音也很普通,得到赏钱也十分有限。
角落里有一个喝茶的盲眼算命先生,干他们这一行的就要搜集本县的各种情报,这样才能在别人问卦时连蒙带猜将别人震慑住。
寒枫直接找这个算命先生,并付了一两黄金的卦资。算命先生抖抖索索第将金锭攥在手里,摸摸质地,然后放在嘴里咬了一口,这才眉开眼笑地放入怀里,然后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全说出来。
那个跟春妮成亲的男人叫李大成,其实是一个好吃懒做,吃喝嫖赌的破皮无赖,仗着家里有点钱,整天喝酒闹事,打架斗殴。二十多岁了还没有成亲,你想啊,好人家的孩子谁肯嫁给他这种人。后来媒婆给他说了一个外地的姑娘,就是春妮,这姑娘父母得病死了,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也没什么好挑的,有人肯娶她,立刻就答应了。要说春妮这女人的相貌,我老瞎子虽然没见过,听街坊邻居的描述,也是够水灵的,配李大成那个泼皮,真是一块羊肉落在了狗嘴里。
这两人成亲之后,李大成头一个月图新鲜,守着天仙似的美人,哪里也不去,连旧日的酒肉朋友都断绝了。后来渐渐就腻味了,三天五天不归家,有时春妮规劝几句,还要饶上一顿拳脚。半年前李大成喝酒走夜路,不知怎么就失踪了。李家人找了几天也没踪影,春妮每日哭得死去活来,后来都打算办丧事时,李大成忽然就回来了,而且性情大变,不但戒了嫖赌,而且连以前的朋友也一概不认,每日专心在家治理田产,闲暇时和妻子游山玩水,让街坊邻居那些娘们儿好生羡慕,听说春妮前几日有喜了,以后的日子就更加和美了,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春妮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啊。
算命瞎子说完,煞有介事地将茶碗在桌子上一顿,当惊堂木使。旁边早有几个好事的人聚拢过来,这个说李大成是被仙人捉去洗了脑髓,那个说是春妮找道士施法,给李大成换了心脏,各种离奇古怪的猜想都有。
寒枫本打算继续询问其他几个失踪人的下落,无奈周围的人越来越多,他素有洁癖,不愿和别人有太多的接触,只好拂了衣袖离开。
☆、心结
沧州城是一个规划整齐的城市,虽然面积不大,经济也不算繁华,然而城市道路十分规整,南北、东西两条主干道把城市分为四个部分,西南方一大片房屋朴素简单,是这里的大部分普通甚至贫穷的人居住的地方,东南方向是是几个葡萄酒作坊和染布纺纱之类的手工类作坊聚集区。西北方向是富人的花园官邸以及县衙和县老爷家眷居住的地方。东北方向是一座极大的寺庙以及一片湖,风景十分秀丽,每到初一十五就有富家小姐公子们到寺庙上香,到湖边散步。而城市正中央则聚集了各类商铺客栈酒馆歌舞妓馆。
寒枫沿着主干道把这个城市走了一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安灵刚睡醒,正坐在床上发呆,满脸沮丧的样子。寒枫叫他到楼下吃饭,然后自己下到一楼等他。
一楼大厅只有两三个客人在吃饭。寒枫点了一桌子食物,一面看着窗外的暮色,一面闲闲地听旁边人聊天。
桌子上的粥快凉的时候,安灵才迟疑着下楼,他脸色白净,头发略微有些湿,大概是刚洗了脸。他坐在寒枫对面,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肉塞到嘴里,觉得味道不错,于是一言不发地埋头吃起来。
吃到半饱,寒枫停下筷子,觉得有必要和安灵聊天增进感情了。寒枫并不是一个敏感的人,但是他已经感觉到安灵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和以前完全不一样。
“安灵,晚上带你去逛街好吗?”寒枫语气轻快地说。
安灵看了他一眼,有些愁闷地说:“王上去哪里啦?”
寒枫有些头疼:“不要问了好吗。他肯定有要做的事情。他不在你就不出去玩了?”
安灵用调羹拨弄着鱼汤,不说话了。
“别这么没出息行不行,女人家离了男人都能活,你连个女人都不如。”寒枫发狠道。
若是在以前寒枫说了这话,安灵必定气得跳起来了,但此时安灵只是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寒枫忽然发觉,自从在江城遇到安灵后,他一直就是这样软弱忧伤的样子,像柔嫩的蒲草一样既需要别人的保护和照料。
寒枫思索了片刻,猛然抬头瞪着安灵,一字一顿地说:“你是假的安灵吧,真正的安灵才不会这么示弱。说,你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假扮成他,有什么目的?”
安灵懒散地扫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自然是真正的安灵,是你们都喜爱的男孩子。”
寒枫笑了一下,坐近了一些,亲昵地揽着安灵的肩膀道:“你到底怎么啦,寒枫哥哥是你的好朋友,有什么不能和我说吗?”
安灵咬着筷子,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最终还是低下头不说话。寒枫一看有戏,也不再逼问他,而是慢条斯理地喝茶。
两人吃过饭,回到房间里坐在窗口喝茶吃水果,安灵这才缓缓地说:“寒枫,为什么你们不问我在江城发生了什么?”
寒枫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才说:“你没有说,所以我们就没有问。”
安灵有些怀疑地看着他,寒枫坦然地说:“其实人界的一切隐秘,我和王上随时都可以知道。但是除非必要,否则我们是不窥测别人隐私的。毕竟,我们并没有人类的好奇心。”
安灵有些烦躁地抱住脑袋,半晌才轻声说:“我觉得很困惑。”
寒枫想了一会儿:“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安灵愁闷地说:“寒枫,真的有命运这回事吗?”
“有的,但是命运自有既定的轨迹,没有人可以改变或者更改,神也不行。”
“那我的命运是什么?”安灵困惑地说:“我听说有一种人,是天煞孤星的命,会害死所有和他关系亲密的人是吗?”
“有这种人。”寒枫点头。
安灵凑近寒枫,直直地看着他:“我是这种人吧。”
寒枫皱眉:“不是。”
“是。”安灵轻声说:“我从九龙山下来,认识的第一个人是周先生,不到一年就惨死了。后来,在江城我找到了自己的父母,但是几天后,他们也死了……”
寒枫打断他:“他们的死,和你没关系,那是他们的命。”
安灵捂住眼睛,轻声说:“不是的,你不知道的。我……我的爹爹妈妈,他们是父女。我是怪胎吧,像我这种人,真的很奇怪。”
安灵的话压得很低,但是寒枫还是听清了,他急忙欠身将安灵抱在怀里低声说:“他们是什么,和你没有关系。”
安灵将埋藏在心里的话说出来,顿时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