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安灵明明让李梦之和自己睡一张床,不知道这个蠢小子半夜怎么又跑到银狐的床上了。
安灵已经打听了母亲现在的住处,她嫁给了一个叫翟默的富商,翟默年轻时风流潇洒,才华横溢,却惟独对林朝暮情有独钟。两人结婚后亦十分恩爱。昨天安灵见到的那个少年就是他们的长子,翟心暮。
安灵到翟府的时候,翟心暮才刚刚起床,正坐在椅子上,一对丫鬟环绕着他,给他梳头穿衣服。翟心暮端着一碟牛奶喂猫,嘴里说道:“你来得真是巧,今日学堂里没课。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安灵坐在他对面,不时朝窗外看一眼,心中有些不安和紧张,脸上却微笑着点头。
旁边的丫鬟笑道:“夫人昨天不是让你陪她去庙里上香吗?你又忘了。”
翟心暮道:“我不爱去庙里,烟熏火燎得怪难闻的。待会儿我去和母亲说一声。她一定会答应的。”说着,他站起身对着穿衣镜看自己的发簪,望着镜子里的安灵,忽发奇想道:“安灵,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咱们两个长得这么像,倒是一件稀奇事情。”
“好啊。”安灵想都没想,立刻回答道。
翟心暮穿戴整齐,拉着安灵一起走出去,穿过几个漂亮的宅院,他们到了翟府最大最精巧的一处院落。台阶上一个面容白净的丫鬟正在逗猫。看到翟心暮走过来,立刻站起来笑着招呼:“少爷今天可起晚了,太太已经吃过早饭了,正打算叫你一起去上香呢。呦,这是哪家的少爷,我怎么以前从没有见过。”
翟心暮扯住安灵的手,两人站在一起。翟心暮神神秘秘地说:“好姐姐,你看我们两个,谁好看?”
丫鬟认真地看了两人,抿嘴一笑:“这让我怎么说呢,都很好看,跟画上的人一样。”
翟心暮微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自然是他比我好看了,因为我是少爷,你才那样说的。”
丫鬟嗤嗤一笑,两人逗嘴起来没玩没了。安灵眼睛看着眼前青绿色的帘子,心里既紧张又有些畏惧。既想快点进去,又恨不能转身就走。
翟心暮和丫鬟说了几句,就拉着安灵进屋里了。
屋子里十分芬芳,丫鬟们正忙忙碌碌地把新摘的玫瑰插进花瓶里。一个丫鬟掀开里屋的帘子,对里面道:“少爷来了。”
翟心暮和安灵走进里屋。那是一个很精致典雅的房间。书桌旁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子,衣服是普通的褐色衣裙,头上只有一支素净的银钗,然而容貌却十分漂亮,带着一股出尘的气质。
“母亲。”翟心暮走上去,恭敬地跪下请安。
那个女子点头,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笑意,看得出来她平时是很少笑的。她轻声说:“我要你陪我去上香,你到现在才来,大概是不想去了吧。”
“唔,”翟心暮顺势站起来,坐在她旁边的矮凳上,语气略微有些撒娇地说:“娘你真聪明,我就是不想去庙里。听说城外有一处种了牡丹的庄园,我想和朋友去看看。”
说着,翟心暮朝安灵招手:“安灵,快来见我的母亲,别傻站着。”
安灵一直呆呆地看着林朝暮,听到他说话才反应过来,双腿僵硬地朝前走了几步,他呆呆地开口:“夫人。”
林朝暮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对翟心暮温和地说:“你别整天想着玩,过几天我要检查你的功课的。”
翟心暮有些不高兴地说:“我哪有整天想着玩,你说话的语气和舅舅真像。”
“你见到你舅舅了?”林朝暮问。
“是啊,就是前几天在湖边赏荷花的时候见到的。那时候安灵也在他身边。我那时认识安灵的,娘,你看我和安灵多像呀。”翟心暮开心地说。
林朝暮并不看安灵,除了翟心暮,她对任何人的态度都很冷淡。她揉揉翟心暮的头说:“孔子游说时,也遇到过一个叫盗跖的,和他长得很像。可见天下容貌相似的人有很多。”
翟心暮哦了一声,笑嘻嘻地说:“娘,我和安灵一起去玩,可以吗?”
林朝暮笑着点头:“早点回来。”
翟心暮欢快地蹦起来:“啊,娘你真好,我还以为要求您半天,您才答应呢。”
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外面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爽朗的声音:“心暮,一大早在你娘这里吵什么?”
一个身材很高,长相儒雅的中年男人走进来。朝屋子里环视一周。有些惊讶地看了安灵一眼,笑道:“我刚才听丫鬟说心暮带了一个很清俊的朋友,原来在这里。”
翟心暮高兴地说:“爹爹,你看我们两个是不是很像呀。”
翟默微笑道:“他比你秀气多了。”说着走到他们母子旁边,温和地对林朝暮说:“你去庙里上香,我陪你去。城里乱糟糟的,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林朝暮对他也稍微有些冷淡,只是轻声说:“你今天不是去码头验货吗?”
翟默温和地笑笑,坐在她身边:“不碍事。”说着他又看向安灵,觉得安灵简直是少女时候的林朝暮,只是在眉间多了几丝英气。翟默不禁有些好奇地问:“这个孩子是你们林家的亲戚吗?倒是和你很像。”
林朝暮自始至终都没有朝安灵看一眼。听了翟默的话,只是勉强一笑:“是我们家的远房亲戚。”说完,她朝翟心暮道:“心暮,你出去玩吧,记得多带些小厮跟着。”
“知道了。”翟心暮答应一声,拉起安灵就走。安灵有些茫然无措,被翟心暮拉着走的时候,一直回头看林朝暮,然而看到的只是一个冷淡的背影。
两个少年出去之后,翟默很自然地揽着林朝暮的腰,柔声说:“前几天我在朋友家做客,他说要送我一个会跳舞的女孩子,因为很多人在场,我才没有当场拒绝,后来我不是回绝了吗?”
林朝暮一手支着下巴,望着窗外,只留给翟默一个侧脸,半晌才“哦”了一声。
“就为这点小事,你就这么多天不理我?”翟默看着她笑。
“不是。”林朝暮有些窘,脸上带着一点红晕,十分好看。她故作冷淡地说:“我一向是这样的,并不是不理你,我……”
翟默宽容地笑笑:“我知道,刚娶你的时候,你父亲和哥哥就说过你的性子。不过我倒是很希望你在为那件事情生气。”
林朝暮低头,微微笑了一下,长长的头发散落下来,细长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烁着一点光芒。饶是翟默和他成亲十几年,此时也有些惊艳,他有时候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娶了这个仙子一样的女人。
一个小丫鬟走进来,打破了满屋子的旖旎气氛:“太太,马车准备好了,现在就走吗?”
林朝暮坐在那里不动,随意说道:“今天不去庙里了。”她对翟默说:“这两天天气热,府里还没来得及准备夏天的衣服,我今天去看看布料。你不用陪我了,去忙吧。”
翟默并没有立即走,而是陪着她说了一会儿话才离开。
小丫鬟看老爷走了,走到林朝暮身边,问道:“太太,我已经吩咐下人把今夏的各色布料都拿过来,就在这屋子里挑选吗?”
林朝暮脸色有些苍白,仿佛刚才的对话已经耗光了她的力气似的,她靠在椅背上,半晌才一字一顿地说:“备车,去林府。”
☆、爱
林朝暮直接去找了林非雅。
她不等人通报,直接进了林非雅的书房。然后将下人全驱赶走。她在夫家一向是矜持内敛的性格,然而在自己家则将自己的跋扈和任性全使出来了。
“哥,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林朝暮夺过林非雅手里的笔,气势汹汹地坐在桌子上问道。
林非雅立刻就猜到是安灵,他皱眉道:“他去找你了?他说什么了?”
林朝暮睁大眼睛,将砚台狠狠往桌子上一拍,怒道:“果然是你把他带来的。你当初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为什么现在他又回来了!居然还找到翟府。他和我长得那么像,我都不知道怎么跟翟默解释。”
林非雅听到翟默的名字,表情略微有些不悦,停了半晌才说:“他说他只是想看你一眼,并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林朝暮坐在桌子上,低垂着头,半晌声音沙哑地说:“但是我怎么办啊,哥。”她闭上眼睛,一大滴泪水落在手心。
“他不能活着啊,哥。”林朝暮轻声说:“他活着,我就得死,林家人都没法在世上活着。”
林非雅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微微弯腰,用袖子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柔声说:“我知道了,我会处理好的,别害怕。”
林朝暮胡乱揉了一下眼睛,从桌子上跳下来,说道:“我回去啦。”
“朝暮。”林非雅忽然叫住她,待林朝暮回头时,他又有些迟疑。
“哥,怎么了?”林朝暮疑惑道。
“嗯……”林非雅迟疑地说:“爹前几天过寿,你没有来,他一直等你,还受了凉。”
林朝暮面容复杂,过了片刻冷冷地说:“等他死了,我自然会去看他。”
林非雅苦笑:“他这些年身体不好,恐怕也活不了多久了。”林非雅重新打量着林朝暮,声音温和而凄凉:“你看,你现在还是这样年轻漂亮,可是爹已经老了。他前些日子和我说,做梦总是梦到年轻时候带着你骑马逛街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在阳世的时间不多了。”
林朝暮被转过身,低声说:“他身体好着呢,死不了。”过了一会儿对林非雅说:“我去看看他吧。”
林朝暮和林非雅的父亲叫林易心,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而且家里有钱,围绕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后来娶了妻子,仍然没有收敛风流的性子,妻子身体不好,生下林非雅和林朝暮之后,很快就病逝了。林易心更加肆无忌惮,房里收了不少妾室,在外面的红颜知己也不少。不过他最疼爱的却是他的这一双儿女,虽然其他妾室也都为他生了不少儿子、女儿,但林易心从不放在眼里。
他前几日无意间认识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爱穿一身紫衣,十分婉转妩媚。两人正如胶似漆的时候,那少年却忽然消失了。不管是客栈还是酒楼都找不到踪迹,林易心颇懊恼了一段时间,不过很快就去找其他的乐子了。
这些天他正闹感冒,坐在卧室的褥子上喝茶,对面支了一个大屏风。两个手艺人在屏风后面表演皮影戏。
林易心五十多岁,他身材很好,面容也俊朗,所以并没有显出老态,只有鬓角略微有些白发,倒显出一些沧桑的味道。
屏风上表演的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公子在阡陌小路上遇到了一个提着花篮的姑娘。公子无意间撞倒了姑娘的花篮,俏皮的姑娘正和那名公子拌嘴。这大概是一个非常浪漫的爱情故事。
丫鬟在门口忽然禀告道:“少爷和小姐来了。”话没说完,林朝暮和林非雅已经先后走进来,他兄妹两个都是极出众的人物,刚一进来,立刻将整个屋子衬托得十分明亮鲜艳。
林易心忙坐直了身体,对林非雅道:“这么大了还这么冒失,不能等通报之后再进来吗?”
林非雅大概是从小被父亲宠坏了,所以说话也没怎么客气,冲林朝暮一扬头,嘴里道:“我不是来看你的,是朝暮要来,我走了。”
林易心早就看到了林朝暮,却一直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林非雅潦草地对父亲行了礼,就出去了。
朝暮远远地站在门口不动。林易心则继续坐在褥子上,看皮影戏。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眼看戏里的公子和少女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林易心忽然叹口气:“暮暮,到我这里来。”
朝暮这才挪动步子,有些赌气地坐在父亲身边。
林易心挥手,两个皮影戏艺人立刻收拾了东西离开。旁边的佣人奉上茶后也悄悄关上门离开了。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林易心侧过头看她:“你来看爸爸,怎么一句话也不讲,是专门给爸爸摆脸色看的吗?”
林朝暮低头绞着袖子,语气生硬地说:“听说你病了,我来看你死了没?”
林易心轻声笑了,声音温柔和沙哑,他轻声说:“你在我身边怎么样都行。在翟府可要收敛点性子。翟默对你好吗?”
“好。”林朝暮老实地说:“他对我非常好。”她说到这里,眼圈一红,哽咽地说:“可是我不待见他,我不要待在那里。”
林易心有些头疼:“孩子话,你不待在夫家,还想怎么样呢。”他苦笑着摇头:“陪爸爸吗?”
林朝暮点头,继而难过地说:“可是您讨厌我。”
“没有。”林易心温和地说:“爸爸最爱你了,但是我不要你陪。”林易心低头,神态有些孤独而苍凉:“你待在我身边,我要是死了都不能瞑目,你一个人留在世间可怎么办呢?有翟默陪着你,我很高兴。”
林朝暮嗯了一声,似乎也不再纠结这件事情了,她抬头看着林易心道:“你前几天受凉了,现在好点了吗?”
“一点小事,已经好了。”
“你别和外面那些小狐狸精厮混,传出去尽让人笑话。”
“好,爸爸记住了。”
“你房里也有几个姨娘,瞧着哪个合适就扶正吧,以后你老了还能陪你说说话。”
“嗯,我知道。”
林易心对林朝暮千依百顺,林朝暮望着他,忽然笑了:“你以前总爱管我,现在倒这么听我的话。”
“我老了。”林易心感慨,又看着林朝暮道:“暮暮却比以前更漂亮了。”
林朝暮歪着头,露出可爱的笑容:“你现在是不是后悔把我嫁出去了。”
林易心笑了笑,却没有说话。他微微倾身,在林朝暮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的时候,俯身吻住她的嘴唇。
林朝暮呆呆地坐在那里,承受着父亲的亲吻。过了片刻,才轻轻环住林易心的脖子。
林易心结束了漫长的亲吻,在她耳边温柔地说:“是啊,爸爸每时每刻都在后悔。”他亲吻了女儿的耳朵,用情话一样缠绵的语调说:“下辈子我们做夫妻好不好。”
林朝暮紧紧抱着他的脖子,用哭泣的语调说:“好,不许骗人。”
林朝暮离开的时候,林易心平静而严厉地对她说:“以后不要再来林家了。你是结了婚的人,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