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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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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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天谢地。

唐鸿险些要垮了,上前以手指推拿,为李庆成解了穴道,李庆成的表情已近麻木,被侍卫们带回了京师。

许凌云说到此处,抬眼看着李效。

李效道:“就这么死了,刺客是李巍派去的?”

许凌云点了点头。

李效又说:“张慕武功高强,为何不带着成祖逃跑?或是送他先逃,自己留下来牵制敌军,总比死在那处的好。”

许凌云道:“陛下,上千人围一个客栈,又俱是李巍重金从东海请回来的武林人,张慕若让成祖先跑,其余路上定还埋伏着李巍的伏兵,唯有留守求援,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效摇了摇头。

许凌云道:“陛下若不听个完整的,多半仍是觉得不尽兴。”

李效道:“正是如此,孤只想知道,张慕是如何战到最后一刻。”

许凌云道:“许多事,臣也不清楚,只能拣些记得的,给陛下说说了,那一夜将近二更时……”

那一夜二更,海东青猛然睁开眯着的双眼,张慕轻手轻脚起身,李庆成迷迷糊糊道:“怎么?”

张慕示意李庆成噤声,闪身到窗边看了一眼。

外头在下雪,四周的雪地里仿佛有密密麻麻的黑影在靠近。

偷袭骤然而至!

李庆成与张慕俱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遭了暗算,连敌方的面都未曾见着,一根箭穿破窗格射进客栈内,张慕道:“衣服穿好!跟我走!”

张慕抱着李庆成破窗而出,刹那间六七枚梅花标飞来,张慕抬手挡去,被钉在手上,一声闷哼。

四面都是敌人,张慕把李庆成放下,眨眼间已形成了包围圈,客栈内的小二,老板不知去了何处,上千人将客栈围得水泄不通。

箭雨飞来,张慕退回客栈内,足底一个踉跄,四处看了看。

李庆成知道这次有大麻烦了,对方一句话不说便动手,显是知道他们二人来路,要下狠手无非惧怕张慕武力,先除之而后快。

李庆成:“怎么回事,你的仇家?”

张慕手臂上中了麻毒,喘息急促,抬起手指点了左臂上行血的穴道:“我没有仇家。我也不知道……”

外头有人喊道:“杀了张慕!抓另外一个!”

李庆成马上回过神来,颤声道:“一定是四叔,他要抓我,怕你以后去报仇。慕哥,你先走。”

张慕:“不。”

李庆成:“你先跑,四叔要篡位,定想挟持我逼宫,你只要跑得掉,随时可以回来救我。”

张慕吼道:“不!不能让你再回京师了!”

李庆成看着张慕。

张慕喘息着不住发抖,而后道:“庆成,出来了,就是我的事了,你在这等着,慕哥去杀光他们。”

李庆成:“你……不行,人太多了。”

张慕手指出,点住李庆成要穴,走出客栈,反手关上门,将门环揪着一拧,拧成个麻花似的结,牢牢嵌在一处。

张慕抽出背后无名刀,深吸一口气,睁眼时天地杳阔,小雪纷飞。

李庆成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站在那扇门背后看着,心里转过无数个念头,一声又一声接连响起的惨叫打断了他的思路,一时间他听到叫声连起,知道敌人尸横就地,一时间不闻脚步,又提心吊胆,担忧张慕。

张慕不会败,他永不会败……李庆成不住安慰自己。

直至惨叫声响成一片,无名刀击破窗格,飞了进来,将攀窗而入的一名刺客一撞,把他撞成血肉模糊的一团。

张慕在扔鹰羽镖了……李庆成既惶又恐,他还能支持住不?

又一声闷哼,背脊撞上客栈大门的声音。

李庆成的声音干涩,开口道:“慕哥?”

唰然刺穿厚木的声响,伴着张慕的闷声,一柄锐利的长剑带着鲜血,刺穿门板,尖锋从门口现出,朝下滴滴答答地溅血。

李庆成静了。

片刻后又一声,长枪铿然穿门而过,带着鲜红的血液,喷在李庆成的脚边,同时间传来五六名刺客的痛喊。

再一声,又一枚铁枪的枪头带着血穿刺大门而过。

李庆成静静地看着。

五六枚枪头刺入,每一枚都带着惊心动魄的血。

直至最后,所有的声音都没了,方圆十里内,唯剩下沙沙的雪响。

一片静谧中,低沉,暗哑的声音在门外缓缓响起,一门之隔,犹如两个永不相见的世界。

“庆成……你……就算……不是……天子……慕哥也愿……为……你……”

世界恢复宁静。

日出时,那扇门被鹰侍缓缓打开,一缕阳光从客栈外投入,照在李庆成身上。

当天鹰卫为张慕收敛了尸体,护送李庆成回宫去。

李庆成一句话也不说,回宫后便躺了下来,不吃也不喝。

三天后的午夜,李庆成独自起身,身后跟着数名鹰卫。

他穿过御花园,站在假山下,低头看张慕生前埋包袱的地方,上面插着一根枯萎的桃花枝。

李庆成站了良久,最后一头撞死在了假山前。

“陛下——!”鹰卫一窝蜂上前,惊动了整个皇宫。

破晓时分,皇城内传出九声丧钟,李庆成驾崩。

“再后来。”许凌云缓缓道:“陛下也都知道了。韩沧海摄政,唐鸿辅政,成祖在位时内阁已初具规模,朝中大小事宜几乎都能自理。”

“韩沧海率军平定了北良,将李巍抄家,处死。”

“李元徽十六岁时登基,改年号为长安,意为长治久安。这十六年中,他继承了成祖的遗命,铲除了各州望族,有的获罪抄家,有的则和平兼并,史称长安新政。”

“登基后韩沧海退回江州,交出手中所有的兵权,自此云游四海,不问世事。”

“唐鸿依旧忠心耿耿,辅佐李元徽称帝,自此唐家一脉世代功勋,从未获罪。”

“臣的故事……说到这里就完了,天也亮了,陛下。”

77、尾声·星辰

黎明,通透的曙光从御书房外无孔不入地透入。

李效:“最后那一夜的事,按道理说,只有成祖与张慕知道,成祖自回宫后万念俱灰,自不会再向旁人提及。”

许凌云点了点头。

李效道:“成祖喝了那杯醉生梦死,竟是转生到孤的面前来了。”

许凌云笑了笑,看着张慕。

过了很久很久,许凌云开了口,说:

“朕一直以为你是他,明日便将获罪而死,结束这世人了,还有什么想问的,问罢。”

李效静了,而后道:“你觉得我是他?”

许凌云缓缓摇头:“现在看上去,真的不像,你就从未想起来过么。”

李效难以置信地摇头,而后道:“我不知道,你兴许只是认错人了。”

许凌云叹了口气,道:“不会认错人,你两世为人,上辈子的事已忘了,是我不甘心,执念太强,也不是一件好事。罢了,你送我一程吧,没有什么遗憾了。”

李效:“所以,你才会将帝位拱手让我。”

许凌云温和地笑道:“这辈子都想好了,江山本就有一半是你的,再过个千秋万世,又不知是谁的了,那位置给谁,有多大的关系?”

李效:“先生为何将你与我换过来,我也明白了。”

许凌云轻轻地点了点头,答道:“是的,他想把我留在他的身边,让我当一个平凡的小孩,再一次看着我长大,教我念书,写字,画画,吹笛子……如果当初我进了宫,我定会去将你寻来,和你从头开始。”

“然而你成了许家的人。”李效道:“便不能随心所欲了。”

许凌云苦笑道:“就算贵为天子,谁又能随心所欲呢?”

李效沉默了,良久后许凌云又道:“其实他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连累了不少人,慕哥,你已经不是你了,我自从那天烧了乔婆婆的屋子,便再没有旁的打算,与其古井无波地过完一生,不如早些结束,忘尽前尘,重新开始来的自在。”

“我这一世人为你而来,你是他也好,是你自己也好,只要你过得开心,我的心愿就完了,赐我死吧。”

又过了很久,李效道:“你去罢。”

许凌云笑道:“谢谢。”

侍卫们把许凌云带回了天牢,距午时问斩还有三个时辰,端上酒,菜,许凌云碰也没有碰,倚在牢狱的墙边看着铁窗外的天空。

两百年前也是这样的风流云散,时隔悠悠岁月,皓皓长空,一切都几乎没有变过。

李效负手站在御花园中,抬头看着天际流云。

午时,狱卒进来,端着一个盘,一杯酒,酒色殷红如血。

许凌云看了一会,道:“让他砍我的头。”

“陛下心意改了。”狱卒道:“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许凌云凝视那杯酒很久,继而仰脖喝尽,躺在牢中喘息片刻,闭上了双眼。

李效坐在案前,一手跟随扶峰学的隶书遒劲有力,挥洒而就,写了密密麻麻的满纸字。

当天午时,皇宫内九声丧钟响,李效驾崩。

李承青被册为太子,唐思在明凰殿内寻见李效生前遗诏,亭海生监国,至李承青十六岁登基,改年号为庆文。

庆文元年,李承青大婚,钦天监择日,前来回报。

钦天监:“陛下,今年的七月初一是个好日子,紫微垣经中天,再过段日子,紫微星又要降世了。”

李承青笑道:“朕不就是紫微星么?帝王俱是紫微托生,史书上说的。”

钦天监笑道:“不不,陛下有所不知,陛下乃是紫微垣穹光罩顶,九五至尊的天子,天子上应苍天,下启万民,称作紫微垣附身,而非紫微星降世。”

李承青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朕也觉得托生这话说不通,否则历朝历代天子,不都成了一个人么。”

钦天监笑道:“自古紫微星降世,也是有的,诸天星官中,紫微星主血灾,托生时必有一番腥风血雨。两百余年前,紫微星晦暗,一星消失无踪,想必就是紫微星降世。”

李承青心里暗自算了算,两百余年前……忍不住又问:“紫微星多少年托生一次。”

钦天监道:“这个老夫说不准,但历朝钦天历上记载,那次紫微星消失,同时文曲星,武曲星双星降世托生。”

“可不到数十年,文曲星再次归位,唯武曲星与紫微星不知去向。想必人间寿终后流连不去。过得百余年,文曲星又不见了,想必是下世来寻。”

李承青笑道:“有这蹊跷。”

钦天监笑道:“凡间总总,不过是个传说,陛下当故事听着罢了。”说毕起身告退。

秋来香晚,一殿艳红。

——鹰奴·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青山绿水,长天杳阔,一缕孤魂在世间游荡。

“你见到一个高高的鬼魂么?”那缕孤魂执着地四处问。

旷野上的野鬼俱茫然摇头。

数月前的那场大战杀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乃至世间到处都是游荡的魂魄,人死后,就变了个模样,再也不是自己了,也认不得旁的人了。

那缕孤魂忘了自己生前是谁,也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样,更不知自己为何没有前去托生,只在世间游来荡去,唯一的记忆只有“寻找一个高高的鬼魂”。

所有的魂魄都忘记了自己,更不可能找到自己。

孤魂在世上游荡了近百年,依旧没有找到想找的那名高高的鬼魂,他甚至忘了为什么要去寻找,只有一个固执的念头。

某一夜,诸天星宫产生了百年一次的乱序,斗转星移,星落长空,于子时被打散,继而纷纷掉头,重寻归宿。

“你在找我?”一个发着光的人影浮现于孤魂面前。

孤魂道:“你是何人。”

“武曲星君。”那人影道。

孤魂:“武曲星君是什么。”

“你执念仍在,无法归星位,上苍见你流连世间不忍心,命我下来寻你。”武曲星君道:“你造的杀孽太多,乃至寿终后仍在人间受苦,跟我走罢。文曲星君也在寻你。”

孤魂:“不走,我要找到慕哥。”

武曲星君:“是我,那是我昔日的名字。”

孤魂茫然抬头,看着那发光的人影。

“你没喝醉生梦死,这可怎么办……”孤魂喃喃道,抬手去摸,却摸不到实体:“你脸上的红痕没了……”

武曲星君道:“紫微星君,你当真一点记不得了?”

孤魂缓缓摇头,武曲星道:“你将你自己给忘了。”

孤魂:“我得先把我自己找回来。”

武曲星:“跟我来,我陪你再去一世罢。”

初冬,一辆牛车自京师出城,沿着官道下江州,车斗上的稻草堆旁坐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

孤魂道:“你就算陪我再去一世,从前的事你也记不得了。”

武曲星道:“我会尽力想起来的,若想不起来,便将你的醉生梦死喝了。”

孤魂点了点头,不依不饶地问:“你能想起上辈子么?”

武曲星耐心道:“应当能,你去罢。我去你降世之处等着。”

孤魂道:“说好了的。”武曲星道:“说好了。”

孤魂放心地点了点头,孤零零的飘荡在那牛车后。

星穹周天运转。腊月初七,江州许宅,辰时。

星空变幻,紫微垣朝大地上射出一道华光,落向许宅。同时间,东天缓慢旋转的武曲星绽放出耀目光辉,一抹星辰之光飞向大地。

许宅满院红光,红光褪尽,两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哇”的一声响起。

“老爷这怎么还没回来——”管家焦急道。

“恭喜恭喜。”江州参知扶峰登门,笑道:“许夫人定是生了位小公子!”

“参知大人这边请。”管家忙将扶峰让进府内。

扶峰笑道:“不妨,我随意走走,你快去寻许大人回来。”

满院梅花香,血似红梅在院内绽放,扶峰一路进了西厢,产婆在屏风后给两个婴儿洗澡。

扶峰点了点头,捋起袖子,笑道:“我来搭把手。”

产婆道:“有参知大人抱过,这俩娃儿来日定是了不得。”

“嗯。”扶峰笑了笑,亲手抱起脏兮兮的小婴儿,在他额上摸了摸。

片刻后产婆给两个婴儿裹上襁褓,扶峰亲手抱着其中一个,也不避忌,径直进了产房,许夫人刚从昏迷中醒转,虚弱地问道:“这是我的孩儿么,参知大人怎进这处来了?”

丫鬟过来牵起许夫人的手指头,在生辰纸上按了个指印。

扶峰在珠帘后道:“见这孩儿长得精神,心里欢喜,前来向夫人讨个吉利。”

许夫人笑道:“名字都起好了,参知想讨什么?直说就是,给你当个干儿子?来日有什么作为,都应了参知大人吉言。”

扶峰忙笑道:“不敢,能平平安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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