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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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奴- 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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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凌云起身,看也不看林懿,经过他的身边,忽问:“唐傕,不管这名字是不是真的,你可以出去了。林懿,这里是你府上?”

林懿知道许凌云是聪明人,几句话就已察觉真相,也不敢再瞒着他,低声道:“这是老臣府上别院,在京师西大街。”

许凌云问:“你在太后身边埋下了你的人?”

林懿汗如雨下,点头道:“是。”

许凌云:“平身,这事还有谁知道?”

林懿暗道不好,按以往打交道的印象,许凌云没有这么大本事,就一庸庸碌碌,不求无功只求无过的侍卫,怎会一下就变了个人似的?

林懿道:“郑喜儿在陛下归京的十日前就回宫来了,当时密报太后,微臣之女就在养心殿,太后吩咐旁的人都退下,婉儿也就回延和殿去了,婉儿身边有名忠仆前去取布走开,仍留在养心殿内,从旁听见太后与郑喜儿的谈话经过。”

许凌云:“喜公公呢。”

林懿:“当夜就被太后沉了池,那丫鬟知道此事重大,不敢禀报皇后,连夜出宫向臣秘密回报,现在只有微臣,与方才那唐傕参将知道。”

许凌云沉吟不语,片刻后看着林懿的双眼,心下了然。

林懿作了最正确,最慎重的选择,身为当朝权臣,他不可能坐视此事在眼皮底下发生,再任凭李效与太后自己处理。

许凌云道:“我若不想归朝呢?”

林懿微微一颤,眼中现出一抹杀机,而后发着抖道:“陛下这是开玩笑了。”

许凌云得到了证实:李效其人,并不如林懿所想的这么好操纵,林懿多半认为李效羽翼丰满后,总有一天会调转矛头来对付他。

与其与李效没完没了地拉锯下去,不如将此刻一无所有的许凌云捧上位。一名丧家犬似的鹰奴,坐上龙椅后能倚仗的就只有林家,从此林懿勤王之功赫赫。女儿,外孙算什么?只要许凌云愿意娶,他林懿能有许多个女儿。

但许凌云感觉不像他想象中的这么好对付,林懿的计划在一开始的试探上就出岔子了,本打算乔装成唐思手下的势力,先蒙蔽过许凌云,哄得他心甘情愿地跟着自己的安排来,不料刚开了个头,就被许凌云全盘揭出了底。

不愿意归朝?那就只有将他秘密杀了,将痕迹处理得一干二净,回到原点,继续捧李效当他的皇帝。

林懿只要把事情做得够利落,绝了许凌云的后患,这一着棋是真正的两面逢源。

“容朕再仔细想想。”许凌云一哂道:“阁老先退下罢。”

林懿擦了把汗道:“陛下,府上人多口杂,这就请陛下到外头先住着,但还请陛下稍作乔装,以免引起注意。”

许凌云笑道:“没关系,朕也不想出去,住这儿就成了。”

林懿再三请许凌云出去,许凌云再三推辞,最后淡淡道:“再高的位置,死后也只能葬那么巴掌大一块地方,夜里睡的,不过也只有一张床,朕意已决,林爱卿不必多言。”

“是,是。”林懿退了出去,不知为何这侍卫未坐龙椅,先摆架子,身陷幽禁之中却仿佛君临天下,胸有成足,这是什么道理?

然而转念一想,许凌云身边既无亲信,虽身带武艺,亦强不到千军万马中独来独去的地步,只要看紧些,还能作得出什么乱子来?

林懿当即派人严密把守,吩咐不可走漏了风声,才前去上朝。

数日后宫中防卫再次调动,李效临朝,沉默注视群臣。

他敏感地觉得,百官注视他的眼神都与从前不同了,尤其以林懿为首。

天子安静坐着,朝臣们也不发一语。许久后,林懿咳了声,打破了这个沉默,呈上折子,说:“匈奴来使已在京中等了近一个月,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李效说:“孤想再听听众位爱卿的看法,孤前去江州的这一个月间,想必阁老与兵部诸位,都有了新的想法,不妨再说说。”

于是大臣们将事情又重复说了一次,仍翻的一个月前的话,李效听完后淡淡道:“退朝。”

林懿无计可施,回到府内去见许凌云,许凌云在密室里睡了三天,也不要求出去走走,闭着眼躺着。

林懿将朝中之事说了个大概,许凌云淡淡道:“知道了。”

林懿说:“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许凌云说:“再等等罢,朕还没想好。”

林懿已经隐隐感觉到许凌云在耍他了,然而许凌云什么也不说,也没有任何表示,林懿已暗暗生出了杀机,问道:“恕臣多嘴问一句,陛下……不想与太后母子相认了?”

许凌云静了。

林懿道:“陛下,太后可是陛下的亲娘。”

许凌云道:“太后这些日子过得如何。”

林懿道:“听微臣爱女说,太后已派人下江州,前去追查真相,想将陛下接回京师。”

许凌云苦笑,听出了林懿的谎话,如果真想母子相认,又何必把郑喜儿处死?太后所做的事是将错就错,她狠不下心追杀自己,也不敢废李效立许凌云,朝中若经此大变,不定连母子二人的命都保不住。

许凌云悠然道:“先帝抄了我许家,当时她可一句话没说。”

林懿道:“陛下此言大谬。先帝抄的是那不知好歹的许家,而非陛下的许家,光是私匿陛下一事,当年许参知就……死有余辜。”

许凌云道:“林阁老所言甚是,李效已知自己身世,当年是你亲手下令抄的他家,就不怕他来日怀恨报复你?”

这一句出,林懿登时被震住了,暗道糟糕,当初竟未想到这层,就算当做若无其事将许凌云杀了灭口,以后李效也定会因许家灭族之事翻旧账,怎生是好?

许凌云轻飘飘的一句话,马上就把林懿逼到了绝路,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退下罢。”许凌云道:“你的忠心,朕都明白,容朕再想想。”

翌日,朝中剑拔弩张,李效出乎意料地寡言,仍不置评判。

林懿散朝后又来了。

许凌云起身道:“朕这些日子以来,已经想清楚了,不应辜负众卿的一番忠心,更不能令我大虞李家绝了后。若不再做点什么,听之任之,只怕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就要交给外人了。”

林懿如释重负,忙伏地道:“陛下英明。”

许凌云负手转头道:“但朕还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江山被篡,你又如何确保此事一朝可成?”

林懿道:“微臣已作了两手准备,此事非发动宫变不可,太后身边已换上了微臣的人,唐傕将军控制了西宫。”

“陛下只需与微臣选一日,待李效前去养心殿时,便以探望皇后为名入宫,我们可马上制住整个西宫。困住李效与太后,一封密信诏令唐思进宫。”

“待得到了以后,陛下可与李效当面对质,陛下请看。”

林懿转身出外,片刻后取来一封生辰纸,上头按着许凌云之母的手印,以及许凌云的名字。

“怎么得到的?”许凌云不自觉地紧张道。

林懿:“那厮将这生辰纸带了回宫,微臣的人偷出来的。”

许凌云静了片刻,林懿又道:“据说当年太后回宫时,并无生辰纸,先后也因此特地留了心。”

许凌云蹙眉道:“先后命你去彻查的?是罢。所以你才籍这机会,整倒了许家,晋内阁大学士?”

林懿此刻只觉一个头两个大,这名被抱错的皇帝怎这么难伺候?疑心重重不说,心思更是顺藤摸瓜,稍露了点线头便一刻也不放过。

照这么个下去,迟早身家老本都会被翻一次,林懿直至此时方认识到:这新皇不是任人糊弄的,只怕比李效还要麻烦得多。

“是。”林懿产生答道。

所幸许凌云不再追问下去,只淡淡道:“此计甚妙,林懿,朕还知道一条秘密通路,是自护城河进入太液池的。”

“全靠唐傕,朕觉得终究行险,举事那天,你可派一部分府上亲兵,从水道进太液池,贴身保护朕。”

林懿大喜道:“全凭陛下吩咐。”

许凌云又道:“礼部侍郎亭海生……”

林懿忙道:“亭侍郎是老臣门下。”

许凌云微一笑道:“当年婉儿出嫁前,曾与亭海生相识?”

林懿微蹙眉,刹那间神情变幻,似是一直存在心中的某个疑云,籍着许凌云这句豁然开朗,正思忖要如何回答时,许凌云又道:“你安排朕与亭海生见一面,朕有话与他说。”

“陛下。”林懿回过神道:“亭海生此人看似庸庸碌碌,实则……”

“不妨。”许凌云道:“朕有主意,只随便聊聊,不向他透露朕的身份。”

林懿仍在犹豫,许凌云笑道:“去办罢,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71、迷离局

一辆马车停在林府的后门,亭海生下了车,被带进府上。

许凌云在书房内摹一份字帖,见亭海生来了,遂搁下笔,淡淡道:“都退下罢。”

亭海生疑惑顿生,林懿让他进来,并未言明何事,此刻见许凌云忽然出现在京城,当即微微蹙起眉头。

“许大人?”亭海生道。

“亭大人。”许凌云点了点头,知道林懿不可能放得下心,左右人都退下,此刻林懿定仍守在书房外。

亭海生眉头动了动:“许大人怎么又回来了?”

许凌云:“回来办点事。”

一束迷蒙的光线透过窗格,落在许凌云的眉上,亭海生背对书房外窗,挡住了二人之间那一方小小的书案。

“亭海生。”许凌云说:“听说当年你在林阁老府上时,曾经与皇后私定终生,凌云后来想起此事,常不禁唏嘘。”

亭海生的面容带着一股孱弱的书卷气,都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虞国以武发家,重武轻文几乎已成了历朝的惯例,许凌云不由得暗自祈求,希望自己没看错亭海生。

亭海生道:“许大人说笑了。”

书房内一阵长久的静谧,亭海生的面容苍白文弱,而许凌云眉目间却带着武人的英秀之气。

亭海生开口道:“许大人想以此来要挟什么?海生自认识许大人的那一天起,从来就觉得许大人无欲无求,不像这样的人。”

许凌云哂道:“没有打算要挟什么,只是忽然想到此事,欲保亭大人一家平安。”

亭海生道:“恕我海生直言,两情相悦,本是身不由己的事,婚嫁之后,婉儿也一心守德,从未有过逾礼之事。人生而在世,何来处处两情相悦的姻缘?陛下是仁君,想必亦知此节。许大人担忧海生安危的心思,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许凌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证实了亭海生的气节,悠然道:“你就这么相信陛下?”

说毕提起笔,在二人中间的宣纸上写下一行字。

亭海生淡淡道:“海生忠君,为的不过是报国,得偿天下,仰仗当今陛下在朝,能为百姓谋点福祉……并非为一己私利。”

说话间许凌云笔锋,落笔而就,行书隐约带着前朝张孞的笔法,书就五字:

林懿要谋反。

亭海生注视纸上的字,神色如常:“许大人若无事,海生便将告退了。”

许凌云凝视亭海生双眼,欣然道:“亭大人,别怪我没提醒你。”说毕随手将那张纸揉成一团,蘸了笔水蕴开,化作模糊的墨迹。

亭海生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长叹一声,起身出府。

林懿始终站在隔间内旁听,待得亭海生走后,方现身道:“陛下是如何得知?老臣实是错看了这畜生。”

许凌云笑了笑,起身道:“此人留不得。”

林懿低声道:“不若让老臣……”

许凌云道:“不忙,为免打草惊蛇,一切待举事当天再详谈。”

三天后,太后即将启驾前往秦州别宫。

离开京师的前夜,李效再次来了养心殿,自那日归京城后,母子二人竟未打过照面,太后以身体不适为由,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访。

然而她马上要走了,李效不能不来。

彼此心里都知道,这一去,势必再会无期。

养心殿内空空荡荡,该收拾的都收拾走了,太监们把一套太后最喜欢的皮影收入箱内。

“都说陛下这几日,话少了许多。”太后道:“可是匈奴一事仍未决?”

李效沉默。

“议和一事,没按母后吩咐的办,儿臣不孝了。”李效道。

太后看着李效,许久后低声道:“陛下既有自己的主意,为娘也管不了这许多了,李家的江山,终究是你们李家人的……”

李效深吸一口气,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耳中传来太后的声音:“……就随你去折腾罢,可别把祖宗传下来的基业给败了才好。”

祖宗?谁的祖宗?李效抬头注视太后,又转头朝门外看了一眼。

陌生的侍卫,陌生的太监,都换成了太后自己的人。

太液池中哗一声响,许凌云出水,宫女太监们骇得大叫。

“抓住他们!”

“都回延和殿去!”

数十名林府亲兵团团围住了池边凉亭,亭里坐着林婉与小皇子李承青。

林婉脸色刹那转白,见许凌云提着剑,湿淋淋地站在面前。

“你要做什么?!”林婉喊道:“来人!”

许凌云欣然道:“皇后,我如果是你,就不会在这种时候大喊大叫的,把她们带到延和殿去,传令不得无礼。”

唐傕在御花园外等候接应的侍卫们纷纷进来,把林婉身边的宫女太监都带走了。

李承青仍睁着一双乌黑的眼打量许凌云。

许凌云看着李承青,觉得他也不怎么像李效,像亭海生?旋即为自己这个荒诞的念头笑了起来。

“你长得像谁?瞧这小模样可不像陛下。”许凌云揶揄道:“承青,会说话了么?”

李承青的眉毛和耳朵,还是隐约有点李效的样子的,许凌云这么说不过是逗他,然而半晌后,李承青忽然开了口,喊道:

“爹。”

李承青话一出,登时剑拔弩张的气氛全消,周围不少侍卫吭哧一声笑了起来,林婉的脸色红了白,白了青,说不出的难堪。

许凌云笑了起来,眉毛微微一弯,捏了捏李承青的鼻子:“哎,儿子乖,爹去给你杀坏人,你和娘在殿里等着,别乱跑。”

李承青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许凌云吩咐道:“你们都在延和殿等。”说毕扬长而去。

养心殿内:

“你们都退下。”李效沉声道。

宫女与太监们退了出去,反手关上门。

李效道:“母后,儿臣下江州那会,和扶峰先生聊了聊,提到儿臣的名字,发现儿臣与许凌云之名,竟都是扶峰先生起的。”

太后淡淡道:“谁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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