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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就是这里，地狱是神用来惩罚罪人的地方，在地底下，那里极其恐怖，充满了罪恶。”
“怎么会有那种地方？未来会出现吗？”米迦勒问道。
“我不知道。或许。”
“忘了你不知道未来的事情了。”米迦勒叹气。
“虽然恐怖，但是却意外有趣，我几乎一口气把《地狱篇》和《炼狱篇》读完了。但是《天堂篇》，相比其他两本，薄薄一小册，我却看了许久，因为觉得好无趣。”路西法微微太息说，“我不知但丁未来是否真的游历过天国，不过大体正如他所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米迦勒，因为一切完美，就无话可说。”
“一切完美？无话可说？”
路西法的眼神忽然间变得无比忧伤：“我羡慕你，因为，有爱情真好。气呼呼地跑过来跟我抱怨也好，思念爱人彻夜难眠也好，我给你写的话，是我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你要是喜欢，也可以找一个嘛，天使里爱慕你的不在少数。”
路西法朝他微微一笑，再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首先声明，作为小说，我依然会最后写到地狱，只是说明一点，地狱出现的时间是在很后面，基本等于人类开始在脑海中构建地狱的时间，所以米迦勒在本章中不知道地狱是什么。关于天堂、地狱的话题，在这里继续深入探讨。正文注释已经说明，如果善人、恶人同样的归宿是大地，那么行善作恶就完全没有限制。所以这也是后来人们建构天堂、地狱的目的和初衷，创造一个死后世界，让恶人到死后世界受到惩罚。《圣经》因为不是出自一人之手，而是许许多多以色列先知、君主以及后来的耶稣门徒写得篇章汇编而成，之间的思想，前后的章节都往往有矛盾，包括一章之内都有矛盾。现代解经学发现，《创世记》本身是由三个本子汇合整编而成的，前后矛盾是有很多的，但这些矛盾的存在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举例来说，《创世记》在写大洪水的时候，第一次神要挪亚全世界万物带一公一母进方舟，结果下一节变成七公七母。诸如此类，仔细阅读就会发现。这种矛盾的存在，从神学角度上说，是一种信念的测试和对耶和华的一种经学描摹。这个问题我们下一章再说，本章要说的是，天堂、地狱这个体系最后建立（主要是地狱，因为天国本来就有的，地狱是专门为恶人设计的归宿），对整个世界有着深远的影响。但从纯理论角度（不带有宗教观点来看，信教者一般不能接受这类观点），地狱系统是一种对《圣经》的庸俗化。《圣经》名篇《约伯记》讨论的其中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人为什么会因为义而受苦”，那时候还没有地狱理论，约伯本来是个“完全正直的人”，家里富裕，他乐善好施，尊敬耶和华。耶和华却让撒旦（那个年代，撒旦是负责测试人类对耶和华忠诚的天使的称呼，和地狱、罪恶没有关系）夺走他的一切，让他的妻儿死去，让他的财产被夺走，让他失去一切，浑身疾病，罹患疮症，穷困潦倒。约伯苦痛不堪，他的三个朋友在这里出现，对约伯如今的经历，开始提出见解，各抒己见，认为约伯是犯了什么什么罪，什么什么罪，要求约伯悔罪，好像是今天某些教徒不停地找别人有什么什么罪，要你悔改悔改，尤其是在别人生活陷入困境的时候，更多的人会告诉你，你是因为犯了什么罪。但是从耶和华最后对着三个人的态度来看，这三个人根本做的就不对。而约伯也称他们三个是“假医生”，因为问题不在这里。但是约伯自己不知道问题在什么地方，他的心开始动摇，他质问耶和华自己犯了什么过错才导致了这样的情形（这种质问并不是直接的）。但是耶和华一开始并没有回复他。而最后突然出现一个叫以利户的年轻人，怒斥了约伯三个朋友，又数落了约伯一番，告诉约伯，你不能质疑你的主。然后耶和华就出现，说了一大段话，这段话极为精妙，而且十分高深，最后恢复了约伯的身体、让他家人重新回归，他的产业比之前更多。《约伯记》是《圣经》中最难理解、思想极其深邃的篇章之一。我对上面这个故事做一个简单肤浅的分析：首先，撒旦和耶和华有一个争论，撒旦认为约伯并不是因为信仰才“正直”的，而耶和华允许撒旦夺去他的一切，这里面包含着一层意思：约伯的信仰，尚在于宗教，而不是耶和华本身。（也就是如同很多人一样，认为信仰宗教能够带来什么福分，身体健康、事业顺利，他的正直的根基不在耶和华身上，而在于他的财富、家族的兴旺上）因为诡异的一点在于，耶和华一开始辩驳说，约伯是个完全正直的人，但祂后来居然同意了撒旦的意见，对他的一切进行剥夺。这在其他地方都是不正常的，似乎神在否定自己的意见。但这其实象征了约伯的信仰不在耶和华本身，所以耶和华在争论中自己否定了自己，也就是约伯的信仰“离弃”了耶和华，而耶和华也必然“离弃”约伯，让撒旦夺去他的一切。之后三个朋友的做法表明了一点，他们三个人给约伯“出谋划策”，是有问题的，也就是人在不能完全认识神的情况下，怎么可以代表神去指责别人犯了什么罪？这是“僭越”，所以这三个朋友一个都没有得到耶和华的认同。如同今天很多信徒喜欢给别人找“罪根”，一个人的生活陷入困境，一定是犯了什么罪，但是这种做法实际上是背弃了耶和华的做法，这在神学中叫做“自义”（自我为义，自我称义），也就是表面上信仰耶和华，实际上完全是在自己捏造对耶和华的信仰，找别人的罪，找自己的罪，你不是耶和华，你是不可能找到别人真正的罪在何处的，这是伪造信仰，自我满足。《约伯记》中明确说了耶和华要升高谁，要让谁跌倒，无需向任何人禀报。所以一个人的生活苦难，没有人可以随便指责他犯了什么罪恶，而在于耶和华本身怎样，只要一心一意信靠耶和华就可以了。所以约伯没有听信他三个朋友，虽然他对于耶和华的质疑是不正确的，但是他的质问从另一个角度上说明，他不是一个“自义者”，他不相信别人用自己的脑力给他定的罪，这是耶和华重新赐予约伯过去的一切并加倍赏赐他的起点。之后，以利户以一个青年人的身份（这个身份十分值得探讨，篇幅有限，不能赘述），对这四个年长者一一否定，而在篇末，以利户就不见了（有人怀疑以利户这段是后来有人加上去的），最后耶和华出现，说了一大段话，驳斥了约伯的质问和他的三个朋友，并赐还约伯一切。那么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在没有地狱作为恶人惩罚的时候，恶人如果占有财富、名誉、地位，常人采取的态度是什么？耶和华对约伯最后实施了赐予，但是苦难的善人依然很多。首先，辨别一点，这些善人是不是真的信仰耶和华。他们的信仰是不是建立在对进天国，对日后可以得到财富、名誉、地位的渴望上；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约伯记》时代，末日论已经出现了，也就是希伯来人（以色列先民）已经认识到最后世界会毁灭，但是他们相信，耶和华会在毁灭之后，重新创立世界，恢复世界的秩序。这个时候就有问题了，虽然善人恶人全都埋在地底，但是能受到感召，去新天新地的人，只有可能是真正信靠耶和华的人，这个期许一直要到世界毁灭。而从前几章我已经说明的问题来看，永生和智慧中，人既然选择了智慧，那么在新天新地的永生，就是希伯来人的最终命题。而不是搞出地狱去折磨这群死人，死人就已经死了，最后世界毁灭之后，新天新地没有他们的位置，就是这样。如果你承认死人有灵魂，那么这和人类追求的永生不是矛盾了吗？灵魂不灭不就仍然是一种永生？所以地狱体系是由于许多人无法理解到《约伯记》这个层次而由教会吸引底层人接纳信仰的一种手段，是后代先知、教会不断完善的体系，因为这个体系太好懂了，地狱惩罚恶人，对于一群无知的人来说，是报复别人比自己有才华、有财富、地位的最好心理安慰。但其实这些人还是没有理解《圣经》的初衷。也未曾知道，人类最后的救赎，在于毁灭之后的那次重生。
☆、第十八章 独身
起来，那些坐在地上哭的。你们要做王，就不是那位应许的全地的王。不是子孙满如星辰，各国从你们手里出，成了多国的父。都不如我要你们做王，做你们自己的王。
………………………………………………………………………………——《光经·拉结尔书》
开初，地上无人的时候，全地蛮荒蒙昧，荆棘丛生。
那时，天使位分也不甚清楚，常到地上检视的，是一个叫做米迦勒的天使。这天使英武俊美，甚于其他，赤发金目，生六翼碧翅，操百万种语言，观八方奇事。只是地上甚为蛮荒，多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其间，模样丑陋，就少有天使愿意下去察看。
耶和华神身边，天使有七百七十七个，独独米迦勒常愿下界。那一日，他来到一座高山，见这山顶有一个巨洞，这洞中有光辉烈烈，美好殊异。他就下洞里去看。却见到这洞里有一个他未曾见过的绝美的灵，这灵似乎耶和华，他一时不能辨别识察，就惊叹许久。
“请问……”米迦勒试探着问他，“您是何方的神圣？”
那灵朝他一看，并未说话，形容安平，甚于寻常。
这安平和美的容貌，竟让米迦勒一时之间看呆了，他若只是个天使，可哪有天使有这等出众的容貌！米迦勒心想。
那灵忽然转变颜色，显得异常哀伤。
“怎么了，你这样忧伤，我自开初诞生以来，没有见过这哀伤的神色。”米迦勒去问他，只是这灵甚为奇怪，一言不发，仍自忧伤。这哀愁无比深沉，乃至他身边万物都似乎忧伤愁苦，洞中的石头流出露水，青苔剥落，因为石头受这哀愁感染，乃至嚎啕大哭。
米迦勒心情从未如此沉重，无心思考这类奇事，只是被这忧愁感染。他对那灵说：“你遇到怎样的愁事，我在天国也算得上有位分，求你告诉我，我来帮你解决。”
那灵的眼目忽然看着洞口的天空，天星烂漫，璀璨光华。米迦勒顺着他的眼目看去，只见空中的星河摇动，散发光辉，美轮美奂，无比灿烂。那灵见这漫天繁星，略略舒缓神色。
“我是看不得人忧伤，故而说这些话，你如果嫌我说了多余的话，那就只当做我未曾说。”米迦勒叹口气说，“一个人躲在洞里多无聊，想必你也是个天使，只是常常下界寻开心。”
那灵忽而转睛看他，说了一句：“界下开心？”
“诶？我原以为你不会说话，是个哑巴呢！”米迦勒不管不顾地说，“当然，人家嫌弃这里蛮荒，我却觉得挺有意思的，毕竟天上太无聊了嘛。”
那灵不知为何，看他的眼目忽然变得温和起来，对他说：“我常在这里，你时常下界来看我吧。”
“你干嘛一个人窝在山洞里，这里多么不洁净。”
“这里的每一块石头，都是我的友人，怎么会不洁净呢？”
“你跟石头做朋友？真是个怪人。”米迦勒两臂相抱，似乎在思索什么，“看你的样子……应当也是个天使吧。看你身上甚为洁净光辉。”
那灵忽然微微一笑，说：“算是吧。”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我叫路西斐尔。”
“路西斐尔？我叫米迦勒，日后有什么问题，找我就是了。别一个人躲在这里默默忧愁，弄得好像上主亏待了你。”
“上主未曾亏待我。”
“那不就得了，既然上主对你这样好，你有什么可以忧愁的呢？”
“我是在看天星，因为从洞中窥见天星，有趣很多。”路西斐尔指着洞口，“万事若是一切都尽收眼底，反而觉得无趣，恰好只看到一面往往就觉得神奇。”
“是嘛？”米迦勒抬眼一看，忽然觉得这洞口就像一个水盆，把这满天星河都装在了一个小盆子里，异常有趣，“的确的确！比天上看有意思很多！不仅不必看到全貌，而且隔着一段距离看，竟然这样美妙，你若靠近这些天星，其实觉得就是个发光的球而已。”
那灵微笑，并不答话。两人并肩，就看着星空，看了一夜。虽然未曾说话，米迦勒却并未觉得厌倦，直到大光升起，第二日的日头出现。
一切完美，就无话可说。你知道吗？那种完美就是你连最基本的说话的欲望都没有，在我遇见你以先，我未曾说过一句像样的话。因为我根本没有想法、没有欲望、没有活力，一切太完善了，我所有的一切欲望，马上就能得到满足，这样的地方，这种无聊，让我无法忍受，无比哀伤。我看到了你，你身上的孤独不亚于我，却比我更活泼，更旺盛，你对我说“无聊”的时候，我从心底里觉得，你是我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