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总,你好!出国之行,很有收获吧!”戴主任努力想让气氛轻松一点,他知道,这儿马上要经历地震海啸般的冲击。
“还不错。我让你办的事情,有进展吗?”欧之洋面对心腹,单刀直入。
戴主任犹豫了一下,还是递上了那只信封。欧之洋看了一眼,慢慢地说:“谢谢你。你先下去吧。”
戴向诚复杂的目光看向欧之洋。想要说什么,忍住了。轻轻地摇了摇头,离开了办公室。
欧之洋盯着桌上的这个信封,看了好一会儿,终于下了决心,倒出里面的东西。
27。第二十八章、痛
桌上顿时散落了一大堆黑白照片。欧之洋顺手抓过一叠整理后,一张张地看了起来。
大部分照片,都是易楚楚的。她和一群女孩走出歌舞团,下地铁,在路边店的橱窗前流连,超市买饮料,和高明十指相扣地走着,坐在电动车后面吃冰激凌
欧之洋的手在颤抖,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照片,当看到他俩勾肩搭背地走进“启慧园”的小区大门,看到房门紧闭的704室,他再也无法忍受,狂怒地将桌上的照片统统撸到地上去了。
他两只手拚命揪着自己的头发,嘴里发出了压抑的如野兽般的低沉嗥叫。一股愤怒的情绪在他的胸中狼奔豕突,到处找寻出口,却怎么也找不到,最后逼着他高举起右臂,拳头紧握,向桌面上狠狠地砸去。
也许是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隔壁总裁办的小沈,不一会儿门外响起了轻轻地敲门声,伴随着小姑娘怯生生又焦急的嗓音:“欧总?欧总!”转了下把手,门是反锁着的。欧总有个习惯,午饭后喜欢稍微眯一下,二十分钟半个小时,下午的精神就会特别好。如果在这个时间段被打扰,他铁定会心情不好。
见无人应答,小姑娘就回到办公室,又拨了个电话打过来。她之所以会这么胆大,一是因为现在才十一点半,刚下班,欧总肯定还没有吃饭;二来她感觉刚才那个巨响实在有点吓人,放心不下。
欧之洋终于伸出手,拿起了电话听筒:“欧总,你要我给你带饭吗?”小沈竭力保持声音的平稳。
“谢谢,不用了,我在倒时差,一点半前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欧之洋慢吞吞地说,声音低沉暗哑。
“知道了!欧总,你放心吧!”小沈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没事就好。
放回电话的时候,欧之洋才感觉到锥心的疼痛。右手无名指和小指根突起的指骨处一片淤红,火辣辣地灼伤了他的眼睛。他使劲地吸着鼻子,仍然不能阻止眼泪的奔涌。而心,纠结成了一团,尖锐的绞痛感清晰地传来,让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手上的痛,在强大的心痛面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在他顺风顺水的大半生里,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受。这不同于小女孩被抢走了洋娃娃、好学生偶尔考试不及格、胃病发作、初恋失败、晋升名额被人暗中取代那些伤心,不过是一点小小的挫折,还有机会去努力争取,还有机会一切重来。
而这样的痛却全然不同。那是一种挖心摘肺却不打麻醉、跨越几十代的传家宝被失手打碎、梁山伯祝英台面临永诀,世界末日来临却毫无防备
他原以为对易楚楚许诺将来,虽然并未付诸实施,总还是有希望的。万没想到,易楚楚竟然不声不响地用这样绝决的方式离开他,没有任何交待,将他的心血他的努力他的真情一笔勾销
这,这怎么能让他咽下这口气呢?如果不是他沉稳的性格和多年练就的心理素养,一般人早就阵亡了。
他把真皮椅放倒,把自己也放倒在椅子上,圆睁着双眼,盯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恍惚觉得另外一个他离开了椅子上的身躯,像一缕烟一样凫凫上升到天花板,然后回过头看着躺着的自己。其实这个还在呼吸的自己啊,已经如行尸走肉,了无生息。
他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直睡到手机铃声响起。他还做了一个梦,梦见在艺术学院的礼堂里,易楚楚一袭白纱裙,恍若飘落凡间的天使,在一阵阵如梦如幻的音符中,向他伸出了手。他想抓住那只手,可是中间隔着乐池,他怎么也够不着
电话是蔡静打来的,声音急促,还带着哭腔:“老欧,老欧啊!”
欧之洋一时都搞不清楚自己在哪儿,也搞不清楚什么状况。他含混地应道:“嗯,怎么啦?”
“蔡萍刚刚打电话来,说呜呜我妈她心脏病发作呜呜。”蔡静已经泣不成声了。蔡萍是她的妹妹,比她小6岁,是省日报记者,至今未出嫁,跟母亲住在一起。
欧之洋一个激灵,浑沌的思维一下子被惊醒,他猛地坐起来,问:“妈怎么啦?你好好说,怎么啦?有没有送医院?”
“现在送到省医学院附属医院去了呜蔡萍今天正好调休,在去医院的路上给我打的电话。”刚才听到这个消息,蔡静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现在因为天塌下来有欧之洋顶着,她一下子就有了主心骨,说话也就流畅了许多。
“这样吧。你先去医院,看看有什么我能帮忙的。我把手上的急事处理一下,马上也赶过去。”欧之洋果断地吩嘱蔡静。
“好的。有什么新情况我会打电话给你的。你也别太着急啊,小心开车。”蔡静说完,就挂断了。
欧之洋虚脱了一般,瘫倒在椅子上。他也心律不齐,呼吸困难,他也需要急救,可是又有谁能救他呢?能救他的人,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给了他致命一击后,扬长而去如果可能,他真想就此躺倒,尘世间的伤与痛,爱与恨,从此与他无关。
他又躺了一会儿。不是不着急,他是真的浑身没有力气。可是他不能甩手不管,蔡静和蔡萍姐妹俩早年丧父,是丈母娘一手一脚地将两个闺女拉扯大,上了大学,都有了稳定的工作。老太太苦尽甘来,已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平时身体挺硬朗,还挺注重锻炼,有事没事都会去离家不远的小公园溜躂溜躂,和一班老年人聊聊天,跳跳舞,没想到说犯病就犯病了。
两点钟的时候,欧之洋清理完一地狼藉,锁在柜子里,并打开了办公室的门。小沈是个机灵鬼,见状忙过来给欧之洋泡了一杯绿茶,还特地多放了点茶叶。见欧之洋平静地坐在桌前看文件,她轻轻地把茶杯放下,然后又悄悄地出了门。
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那件事,放一放,好好地理理思路,再走下一步棋。
蔡静没有再打电话过来,这让他略略松了一口气,说明局势还在控制中。当欧之洋赶到医院时,老太太的病情已经稳住了,正在ICU里留观。蔡静和蔡萍红着眼睛,忙上忙下地给老太太办住院手续。看到欧之洋来了,两个人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
“姐夫,你来啦?”蔡萍打招呼。她一直为有这样一个姐夫而自豪,所以尽管年近不惑,言行中间带有一种小妹妹在大哥哥面前的娇纵。
而蔡静却一眼看见了欧之洋的右手,已经肿起来了,她失声叫道:“之洋,你的手?!”
欧之洋忙用左手握住了右手,说:“没事没事,不小心撞的。妈到底是什么情况?主治医生是哪一位?我去跟他谈谈。”
“姐夫,我带你去找纪主任吧。”蔡萍把一叠交费单塞给蔡静。蔡静无奈地摇摇头。
纪主任50来岁,一看就是儒雅的专家型医生,让人心生依赖感。他简单地向欧之洋介绍了一下老太太的病情:老年风湿性心脏病,病变类型为二尖瓣狭窄合并主动脉瓣关闭不全。老人年轻时劳累过度,生活工作环境太差,患上了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肩颈和手腕的关节也不太好,只是近年自己比较注意,控制得当,才一直没有发作。这次发作的诱因是病毒性感冒。
“关节炎也会诱发心脏病啊!”蔡萍惊呼。引得纪主任和欧之洋都对她看看。
“刚才我们用了青霉素、西地兰、利尿剂等药物控制了病情,近期需要绝对静卧休息。但这些方法不能治本。”纪主任翻着病历,说到这儿抬头看看面前的两位。
“您继续说。是不是有手术治疗的方法?”欧之洋问。
“是。要说治本,当然还是外科手术治疗最好。”看到两个人露了微笑,纪主任顿了一下,又说:“不过,老太太73岁了,做外科手术,对她来说风险很大。”
“那您说呢?!”蔡萍着急地问。
“纪主任,请教一下,手术是怎么做的?成功率有多高?”
“嗯,是这样的。手术方式主要有3种:闭式扩张、直视成形和瓣膜置换。闭式扩张风险小,直视成形风险较大,但都只针对二尖瓣狭窄,主动脉瓣关闭不全只能行瓣膜替换手术,这个手术的成功率我看只有30%。所以问题难就难在这个地方,手术治疗要么只能解决一部分问题,要么风险太大,老人家很有可能下不来手术台。”纪主任说得简单明白。
欧之洋想了想,又问:”那如果保守治疗呢?能控制病情发展吗?”
纪主任满意地看着欧之洋,跟这样的病人家属交流起来实在很顺畅:“保守治疗,主要就是要定期服用血管扩张药,定期体检,控制细菌感染,控制风湿病的发作等等。这种方法只能控制,不能治愈,所以如果复发,还是会危及生命。不过,我认为,与其让老年人冒着大风险受那个罪,倒不如好好照顾,控制好病情,一样能够快快乐乐地过每一天。话虽这么说,后续治疗还完全听你们家属的意见。”
欧之洋和蔡萍都明白纪主任的意思,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事实摆在那儿,左右为难,怎么做决定,还要家里人商量后才能够定夺。
不管怎样,老太太暂时生命无忧了,这多少让蔡静蔡萍还有欧之洋心生慰藉。办理妥当所有的住院手续,三个人在医院附近的一间饭店,一边吃晚饭一边讨论方案。
最终的决定出得很快:保守治疗。蔡静尤其赞同。反正自己一天到晚一个人在家,欧文毕业后在哪儿工作还没有个定数,估计也不用她再操心了。现在,老母亲需要照顾,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表达孝心。何乐而不为呢?
不过,这样的想法她没有说出口,她怕私心太重,让欧之洋心里不痛快。因此只是附合另外两个人的意见。今晚老太太在重症监护室里不用他们操心,所以吃过晚饭后,蔡萍回家去收拾住院的物什,欧之洋夫妇开车返回家。
一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蔡静想,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老的身体不好,大病小灾的,小的又不知道会搞出什么事让你闹心。前两天,跟地税局的老同事电话里聊聊天,才知道谁谁谁胃癌晚期,估计只有半年的时间了;谁谁谁的儿子在本月初发生的新疆“7。5”严重打砸抢烧暴力事件中,不幸殒命自己这一代呢,也指不定什么时候会冒出什么意外来。唉哟,只求老天保佑,每天平平安安地,过一天,就赚一天了!
而欧之洋在想,自己的痛不欲生,满腔悲愤,忽然间就被逼到墙角,硬生生化为无形。即使已经是一摊烂泥,一把散沙,却还是被要求以海的胸怀包容,以山的姿势挺立,这真是男人的悲哀啊!尤其是中年男人,身累,心更累!
28。第二十九章、情仇
对高明来说,今天是一段结束,又是一个新的开始。他手里攥着断续写了几天的辞职信,推开了陆中森办公室的门。
“心理导师联系好了没有?”陆中森抬头看了一眼高明,随口问道。
“联系好了。下周一就给全体工作人员上心理疏导课。”高明沉稳地应答。他最近都是第一个到公司,最后一个走,方案的每一项都有条不紊地得以落实。
“噢,不好意思小高,瞧我这记性!”陆中森一拍额头:“我还是不太习惯你离开啊!”
高明心酸酸地。他也很留恋这家公司的人文、氛围,大家都如兄弟一样相处,简单纯朴。
“你的辞职报告写好了吗?”
高明忙把手中的报告递上前。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张A4纸,此时却十分沉重。陆中森仔细地看了,抬头说:“你的股份,按照‘公司法’规定是不能套现的,只可以转让,你可以转让给你的朋友或亲戚。你有这样的人选吗?”
高明没料到有这个麻烦,马上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巫天浩有买房的打算,可能资金会比较紧张;陆涛很合适,但不知道能不能从老婆那儿搞到钱;其他的都是穷朋友,想帮也没有这个实力。
“有点为难。”高明抓抓头。有点头大了。
“这个事情呢,是这样的。我和老焦也商量过了,你能找到别的股东,把股份转让出去,那自然最好,如果实在不行,我和老焦会认购下这一部分股份。两手准备,所以你不用担心。”陆中森顺手递过来一枝烟,自己也叨了一根,把1。5元一只的打火机打得啪啪响,却老点不着。高明见状,忙掏出打火机帮陆中森点上火。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老板?不是高明额头太高,就是祖上积德烧了高香。高明的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情绪,汇成一股热流,让他不假思索地说:“陆总,如果公司需要这部分资金,我愿意继续持有股份。”
陆中森也没料到高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非常激动,夹着香烟的手都在微微颤动:“好小子!我就知道我没有看错人。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不过,你辞职去创业,用钱的地方多着呢,你陆叔不会占这个便宜。你先打听打听有没有人对投资感兴趣,下午尽量早一点告诉我。”
“谢谢陆总。我先出去了。”高明退出门。
他来到公司外的空地上,给陆涛打了个电话。果不其然,陆涛听完高明的叙述,一改平日工作时的坚毅果断,期期艾艾地说:“这个这个。”
高明一听,就知道“这个”事情在陆涛这儿行不通,于是赶快说:“没事没事,我原来只是想把这个肥肉让给老同学的。哈哈!看来你是吃不上了。”陆涛已经N次帮助过他了,总不能因为这个小事,让两个人心存芥蒂吧。
还能找谁呢?想不到今天屈指一算,来G市整整一年了,自己的圈子委实太小,能拉得出来的朋友,不超过十个手指头。所以还是要趁年轻,多找实践机会,多认识朋友,男人嘛,就应该在吃苦打拚中丰富自己的阅历。这才是真正宝贵的人生财富呀!
这样一想,本来满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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