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颜虽然面色不善,但还是接下圣旨。
刺客原想跟去保护方颜,却被方颜一脸『你想当太监吗』给逼退了,他摸摸鼻子,随着邵翰谦回到奉天县。
一早接到消息的王远在府外左顾右盼,看到连起身都不能的知县大人时,还呼天抢地了好一阵子,直到被刺客捂住嘴拖进屋子才消停。
“怎会弄成这样呢?”师爷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看着连翻身都没力气的知县大人。
“这些日子劳烦师爷了。”
“快别这么说。”
“待我伤好还需一段时日,这几天还得继续麻烦师爷。”
“这是我应当做的!”
“还有就是麻烦多备一间房。”邵翰谦目光移到刺客脸上:“你就在这住下来吧。”
青楼被抄刺客也没地方可去,原本方颜去哪他就去哪,可现下他也不可能随方颜入宫,暂居在此也方便打探到方颜的消息。
刺客想了一下,点点头。
看着两人一来一往,王远还有点反应不过来,这刺客都在府上住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突然说要备房。
兴许是看出师爷一脸茫然,刺客有些尴尬地说:“我仍有些身外之物需置放。”
王远点点头,这下他终于了解了,原来是需要仓库!
话说回来,刺客住下来也是好事,原以为回到奉天府可以安静地养伤,没想到和前兵部尚书交好的大官们,一个一个上门拜访,原本走清幽路线的奉天府差点被踏平门槛,上上下下忙得不可开交。
一个小小知县府能有多少人手,那送上门的补品和礼数都堆成一座小山。
看大家忙得团团转,刺客只好摸摸鼻子当起专业的看护,倒茶端水搬椅子,扶着知县大人起来见客,这一天下来都不知道要做几回。
还要定期换药擦身,接收热心的里民大婶们送过来的菜,这一天见的人,比他过去一个月都多!
原本刺客走的就是低调路线,暗杀嘛,谁想这么被注目,这人来人去的应酬陪笑脸,他还真的做不来,所以到了第三天刺客终于爆发了。
知县大人侧靠在床头,好笑地看着刺客用力把托盘放下,汤汤水水都溅了出来。
也许刺客是看在方颜的面子上,才来照顾无亲无故的他,但无论如何邵翰谦都很感谢他的帮忙。
“笑什么。”这口气有点冲。
邵翰谦招招手,刺客虽然不太情愿,但还是靠了过去。
方颜真的是教得太好了,招之即来,挥之即去。
“你应该很少出门吧,要不等我伤好了,带你四处逛逛?权当感谢你这几日的辛劳。”邵翰谦讨好地说。
刺客摇摇头:“能去看颜姑娘吗?”
“这……”他迟疑了一会儿:“恐怕有困难,以我的身份是无法入宫的。”
刺客的眼神黯了下来。
“不过托人带个口信应该没问题。”
刺客的眼神马上亮了起来。
“她还喜欢吃桂花糕吗?小时候她就特别喜爱李大妈的桂花糕,不如过些时候等我可以下床了,我们买点托人送进去?”
“嗯。”刺客难得笑开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勤奋了,巴不得知县大人快点把伤养好,除了三餐备菜外,擦身什么的也不放过,对于刺客的殷勤知,县大人可说是受宠若惊,但一想到这人是有目的地对自己好,忍不住有些别气。
“你这样……”邵翰谦有些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人。
“?”刺客正拿着湿毛巾擦拭着他的前臂,小心地避开伤口的部份。
他叹了口气:“我还真是忌妒方颜。”
刺客一脸疑惑。
“能碰上像你这样死心踏地的人。”
他现在被爱屋及乌伺候地很舒爽,难免会想起这都是托方颜的福。
“她对我很好。”讲到方颜,平时总是挂着一脸无趣表情的刺客染上几分笑意。
邵翰谦看着眼前只要一句话就勾起嘴角、满眼星光的人,忍不住问道:“如果我对你很好,你也会待我如方颜那样?”
刺客楞了一下,他不懂邵翰谦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很认真地回答:“这世上只有一位颜姑娘,她救了我、给了我立足之地,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看到刺客这么严肃地回答自己的问题,邵翰谦微笑地摇摇头:“我不是要取代她。”
“只是觉得如果有人能这么惦记着我,那感觉一定很好。”
他直视着刺客的眼睛,轻声说道:“你知道吗,每次看你提起方颜的表情,就觉得这家伙能这么被你记在心里头,是何等幸运。”
听到此话,刺客笑了起来:“幸运的一直都是我,没有颜姑娘,我不可能站在这的。”
“那如果我待你如同方颜待你,你像这样惦记着我吗?”
刺客摇摇头:“不会一样,她养我长大,你来不及了。”
邵翰谦笑了出来,这小子真的把方颜当娘了。
他调笑道:“那养你后半辈子可以算数吗?”
刺客无言地看着他,被看的人却只是笑了笑,然后闭起眼睛,躺在床上让人继续伺候。
他其实已经好很多了,但好几年没这么被人这么关心呵护过,让他舍不得说出他其实已经可以下床走动的事实,不过每次一想到刺客希望他尽快好起来就是能早点和方颜取得联系,这就让他有点不悦了。
其实他已经托人带口信给方颜,知道她在宫里过得还不错,就是不能自由行动。
但每次看到刺客笑眯眯地看着他慢慢愈合的伤口,他就很小孩子心性地不想告诉刺客方颜的消息。
刺客对方颜的好让他很眼红,眼红到想把他抢过来。
邵翰谦对自己这种潜意识表现出来,小孩子抢玩具的行为感到相当无奈,难道是因为太早失去童年,现在正在反扑?
他趁刺客照顾他时,教导刺客一些『正常的世俗观念』,尤其着重在男女授授不亲这个点上。
所以当方颜再度出现在他们面前时,刺客只是一脸激动地、红扑扑地靠过去揣着方颜的袖子不放。
“……”
方颜看着刺客紧抓她的袖子、眨巴眨巴看着她的样子,无言了一会儿,马上猜到前因后果。
她横了邵翰谦一眼,然后张开双臂说:“我好想你,让我抱抱。”
方颜只需一句话,就让每天被耳提面命、谆谆教诲的刺客投诚,立马扑上去不说,还在方颜的肩窝蹭了蹭。
刺客红扑扑的脸上全是心满意足的表情,这让知县大人的玻璃心都碎满地了。
☆、进得了厨房出得了厅堂
原本在自己身边忙前忙后的人转移了阵地,不论是伺候的人,还是被伺候的人,都笑得一脸灿烂,这让邵大人倍感憋屈。
他闷声道:“李全怎么放妳出来了?”
“哟~~听这语气好像不怎么高兴见到我喔,翰谦哥哥?”方颜端着刺客递过来的热茶轻啜一口,温度适中,不会烫口又可以暖胃。
邵翰谦扯了一下已经坐下的刺客,撇撇头示意自己眼前的桌子是空的。
刺客无言地看了他一眼,这又起身去端热茶。
看到此景,方颜捂着嘴笑道:“这么快就学会使唤人了。”
“妳教得太好了,卖不?”
“儿子不卖。”方颜笑得跟偷腥的猫一样。
邵翰谦不理她的得意,转回正题:“怎么来的?”
“都关了各把个月,我快闷坏了,还有人传我是李全在民间找的新欢,后宫那些女人三不五时就来找我麻烦,这帐我还没跟他算呢。”方颜不悦地说道。
“然后呢?”
“也没什么,后宫许多人积怨已久,扇风点火一下,就蔓延成森林大火了。”方颜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飘向远方。
“所以妳这尊瘟神就被请出宫了?”
“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方颜小巧的脸皱成一团:“我被随身携带,就近监视了。”
“这样还有办法跑来这?”邵翰谦诧异道。
“李全到靖王府去了,我特地绕路来看我亲爱的未婚夫……”她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啾着邵翰谦。
“……”被看的人没有心头荡漾,反而头痛地揉揉眉心:“方颜,说正经事。”
方颜撇撇嘴:“你真是无趣。”
邵翰谦无奈望天,天知道她做了什么承诺才让李全答应放她一人来奉天府。
“靖王有问题,李全去探个风声,你们也要小心。”她突然压低声音说。
“喔,什么时候你和那个皇上这么要好了,还联手?”邵翰谦挑眉说。
“时势所逼。”方颜咬牙。
“李全自知理亏,加上不想把事情闹大,并没有打算对我下杀手,但他这么想,不见得别人也跟着这么做,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危,我只好勉强和他合作了。”
“靖王也想抢玉玺?”
方颜微蹙着眉道:“那原本就应该是他的。”
“……!?”邵翰谦无言地激动了,先皇觉得三皇子不适合这个位子这大家心里都清楚,但先皇却从没提过他心属哪位皇子,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被方颜这么无心地说出。
“?”
“妳那时不是才六岁,怎么方丞相什么都跟妳说?”他扯扯嘴角说道。
方颜嗤笑道:“就是因为才六岁,觉得小孩子不懂事说了也不明白,才把我当树洞。”
“哪知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她整张脸贴在桌上,只差没拿额头撞桌子以示头疼。
这时刺客走了进来,看到方颜整个身子没骨头似地伏在桌上,他凑过去以手背探了一下方颜的额头。
她抓下刺客的手,微笑着说:“没事,倒是你们最近小心点,有人会来找麻烦。”
“嗯。”刺客用力握了一下方颜的手,让她安心。
“喂喂,我还在呢。”男女授授不亲这个词他已经提到不想再提了,但方颜可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虽然早已过了嫁作人妇的年纪,但也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和男子亲亲我我,何况还是在未来的丈夫面前……等等,他都忘了名义上方颜已经嫁给皇帝了……
邵翰谦有些头痛地想着。
方颜只扫了他一眼,没作声,倒是刺客以为邵翰谦觉得自己被冷落而生气,居然牵起他的手握一握,以示公平。
“我不是这个意思。”邵翰谦哭笑不得的同时,又不禁头痛地抚额说道:“哎,封妳昭仪娘娘做什么,以后要怎么嫁人,好好的一个姑娘家,名声都没了。”
倒是本人不太在意地回了一句:“青楼出来的还有什么名声。”
方颜走了,邵翰谦的伤也好了,刺客琢磨了一下自己该何去何从,没了方颜他就得靠自己找生意,小报也得要自己办,感觉要养活自己这件事,突然变得很麻烦。
邵翰谦像是看出他的心思,找了机会和刺客说:“不如你先在此待到靖王的事情结束,方颜也说了,可能会有人找上门来,我请师爷在衙门里帮你安差个护卫的职务如何?”
刺客几乎没做什么多想就答应了。
其实这些日子刺客也觉得有异状,先不说每次走出府外能感受到的视线,大梁多了许多他的同行,刺客知道有些雇主为了保险起见,会同时雇用多个杀手追杀同一个目标,但在他们被关入大牢之前,杀手一直都只有刺客一人。
但自天牢出来后,三两天就能碰到个同行,这让刺客不禁有些惊讶雇主的雄厚财力,所幸那些杀手们碰到刺客时以为他也是被雇来的,很客气地把这个任务让给排名第一的刺客。
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他想了想自己以前暗杀别人的经验,决定和邵翰谦商量一下。
“你是说在安定下来之前,尽量不要更换府里的人?”
“嗯,如果有人提到突然出现的远亲,或是遇到什么人,也要特别留心,你周遭的人都是可以下手的地方。”
“还有,以后三餐都先由我试吃过,不要随便吃别人给的任何食物,有人邀请做客也尽量拒绝。”
邵翰谦笑了:“你这样真像是老妈子,叫小孩不要乱吃外人给的东西。”
刺客瞪了知县大人一眼。
邵翰谦摸摸鼻子:“不过你试吃不怕中毒吗?”
“毒下多了就知道该防备什么,越是狠烈的毒,越是有它自己的特色,无色无味的毒通常妨碍不大,况且我以前也试过不少毒,身体已有些许抗性。”
对于刺客的『牺牲奉献』,邵翰谦有些头痛地说:“我还是去外头雇个护卫好了,你这样我太过意不去了。”
“不是说了,不要随便更换府里的人。”刺客微蹙起眉头:“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颜姑娘想要你安然无缺,我自然会帮到底。”
“我对你想要保护我的心意感激,但方颜说的是『你们』,这里面也包括了你。”邵翰谦直言道。
刺客不说话,但邵翰谦猜得出他在想什么。
“虽然我是方颜的青梅竹马,但你才是和她相处十五年的人,在她心里,我们两个一样重要,不要用你的命来保护我。”
“不要觉得自己受伤也无所谓,这样对我、对方颜都太失礼了。”
被人说中心中所想,刺客的嘴唇抿成一直线。
“自信一点,你比你自己想像的还要重要呢。”邵翰谦笑着说。
面对晚上突如其来丰富的菜肴,刺客不解地眨眨眼,邵翰谦倒像是没事的人一样,摆摆手说:“我自己做的,不怕毒,除非他们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下毒。”
没料到邵翰谦会亲自下厨,刺客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君子远庖厨这句话根本不适用于眼前这个人。
他挟了一口菜放进嘴里,边嚼边看着眼前的男人。
“怎样?”他故作平静的问话却带点中气不足,虽然自认为厨艺还算不错,但平常为了装样子,根本没煮给别人吃过,对于第一位试吃的人,他还真有点紧张。
刺客又挟了另一道菜,塞进嘴后继续盯着邵翰谦看。
这平静清澈的目光到底代表什么意思啊!
完全捉摸不到他的意思,邵翰谦和刺客对瞪起来,但才没多久就败在因职业关系有十足耐心和定力的刺客手下,能和人直视而不移开目光,不生任何心思,这实在是太难了。
看到最后邵翰谦有些尴尬地撇开头,这时刺客终于说话了:“比颜姑娘做得好吃。”
邵翰谦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被称赞到,他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