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的这一动作并没有受到别的人的反对,既然确定了吴忧的“病”确实是和他的佩刀有关,让刀留在吴忧身边显然是个不错的选择。
不过艾云没有想到,她的这个简单的决定将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吴忧十几年来和这把能影响人的精神的几乎形成了自己独立性格的佩刀建立了一种默契,吴忧作为一个朴实的农家子弟,他宽容仁厚的性格、与世无争的个性成为了约束这把魔刀的姊妹刀的最好的“软”刀鞘,刀的魔性得到了约束,同时吴忧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首先同这把精神力异常强大的刀朝夕作伴,吴忧的精神力量变得无比强韧,虽然从来没有修练过法术,他精神方面的修为甚至比较那些修练了多年的法师都不遑多让。对于媚术这类精神攻击法术抵抗力自然比一般的习武者来得强。
另一方面,刀赋予了吴忧一种近乎邪异的魅力,使得周围的人不知不觉就被他所吸引,不过这种魅力不像媚术那样立竿见影,也不需要刻意施法维持。开始是刀本身魅力在吴忧身上的体现,但是后来随着人和刀默契逐渐加深,这种魅力完全成了吴忧本身的一部分,仿佛生来就在他身上一般。而随着吴忧本身力量的增长,他自己的性格逐渐明朗定型,这种魅力中又增加了显示他的性格特点的成分,这两种如此不同的特点完美地结合在一起,浑然一体,形之于外,则既不是吴忧本身的性格特点,也不是这把刀自己的意志体现,而是一种奇特的混合物。不过可以肯定,两者混和之后,效果绝不止相加那么简单,不管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都不知不觉间受到这种影响。不过也是这种前所未有的性格重叠,造成吴忧有时候会有一些矛盾甚至不合常理的举止。
然而,正如吴忧对阮香所言,随着两年来不断接触战场上的凶戾之气,刀的力量增长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逐渐有不受控制的趋势,原本人和刀之间的和谐被打破,虽然影响还不是太显著,但是已经逐渐有朕兆显现出来。也是在这种情形下,吴忧表示要离开靖难军。
阮香从吴忧那里得知了这把刀的来历和她所蕴含的力量之后,也用了不少心思在上面。吴忧临行前,她动用手中的力量,请来几位法术高超的法师,联手试着对这把刀所含有的诡异力量加以封印。他们的努力卓有成效,刀灵的力量这时候还不是很强大,施法过程很顺利,甚至他们都觉得用不着这么多人一起动手。经过这番施为,刀上散发出来的惑人心智的气息被抑制到最低,为了保险,还特意用名贵的古玉制作了这个玉匣,在上面加持了另一层法术结界,彻底隔绝了刀和外边的联系。虽然如此,为了谨慎起见,阮香还是叮嘱不要随便开启玉匣取刀。
但是阮香没有想到的是,这么多年来,吴忧和刀所形成的关系绝不止是单纯地被影响那么简单,实际上两者更类似于一种共生的关系,如今这种联系被单方面强行切断,对吴忧来说,这无异于一场灾难。首先是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被强行剥离,形成了一片片空白,还好吴忧精神力强大,还不至于因此而发疯,不过这种撕裂的痛苦就像巨大的铁锤,日夜敲击着吴忧的神经,吴忧终于知道为什么魔刀的历代持有者都会发疯而死了,没有任何肌体表面的伤害,只有日日夜夜连续不断的所有能感觉到痛的地方同时痛彻骨髓。
这种痛苦是循序渐进的,开始吴忧只是感觉到身体的某些穴道传来隐隐的刺痛,然后就越来越厉害,疼痛逐渐扩散到各条经脉,吴忧一直凭借着坚强的意志强忍着痛苦。然而离家前,吴忧目睹了自己命星的陨落,顿时万念俱灰,这时候剧痛已经扩展到了全身,一时疏忽,他几乎在阮君面前露出痛苦的神色。他选择水路离开只是因为他早就没有力气骑马赶那么远的路了。
直到他确信已经远离了阮君,上了船之后,吴忧才勉强松了一口气。这时候身上的剧痛所造成的严重破坏后果才显现出来。吴忧几乎一下子就处于生命垂危的状态了。
但是之所以常规的方法诊断不出吴忧的病情,并不是郑子高医术不到位,实在是因为吴忧并不是中毒受伤,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疾病,现在为止吴忧所遭受的地狱般的痛苦是直接作用于他脆弱的神经,吴忧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忍受这痛苦上面了,中医传统的诊断手段根本探测不到吴忧真正的病根。
一般人如果遭受这种痛苦恐怕早就晕过去了,偏偏吴忧精神力量强劲无比,想晕都晕不过去,只能强咬牙关,苦苦忍受。
艾云发现吴忧“不省人事”的时候,其实吴忧倒还听得见一点儿外界的动静,不过他的体力已经到了极限,就是一根手指头也动弹不得了,话也说不出来。最后他清醒的意识慢慢变得模糊的时候,吴忧可以感觉到仅存的一点儿生命力缓缓流逝,他甚至有些庆幸,终于可以摆脱那粘粘湿湿纠缠不休的痛苦了,比起连续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他宁愿进入死亡这永恒的长眠。
再说吴忧的刀,她就像是一个一直被吴忧宠着的小孩子,她拥有强大的力量,但是和吴忧的和谐和亲密的关系使得她一直处于一种混沌状态,表现出来的力量也不算强大,影响吴忧的记忆并非她故意,因为她本身几乎是没有什么意识的。
但是法师们的封印却激发了她潜在的力量,她就像一个被夺走了心爱的玩具又被丢在了旷野之中的孩子,在类似恐惧和愤怒的朦胧情绪支配下,她只想尽快冲破这封锁,回到吴忧身边,在这十几天的时间里她不停地冲击封印,也因此调动了原先一直混混沌沌的力量,随着她本身冲击封印的力量越来越大,原本布设的法阵已经渐渐有些难以约束她了,但是这时候玉匣上的法阵开始发挥作用,和原本加持在刀上的封印共同作用,又将她逼住,这下子就如同一个任性的孩子一般,她开始疯狂地积聚力量,要强行冲击这新的障碍。正好这时候玉匣被艾云打开了。
如果莫湘和莫言愁没有被囚禁,她们也许会提醒艾云不要急着把刀放回吴忧身边,不过可惜她们没有这个机会了,艾云他们机警地发现并制服了她们。她们也失去了开口的机会。
如果这刀被放进玉匣的时候还算一只温顺的绵羊的话,放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只择人而噬的恶狼了。没有了玉匣的束缚,她一举冲破了原来附着在刀上法阵的束缚,散发出强大的能量。经过了这番磨难,她的力量增强了何止十倍!吴忧即使处于最佳状态也不能够再驾驭这把刀,何况是目前这种几乎崩溃的身体状态,哪里还能承受她的力量。
刀一被放在吴忧的身边,和吴忧的精神立刻就起了感应,她沿着早就无比熟悉的经脉网络直接奔向吴忧的意识中心那原来属于她的那一部分,不过她很快就发现原来的空间似乎盛不下她了,吴忧的本体意识更是前所未有的虚弱,她当然不会客气,为了以后不再被人这样轻易的暗算而强行分开,她要和吴忧来一个最亲密的结合。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吴忧。高强度的能量进入使得他的身体正在以惊人的高速修复前一段的创伤:经脉网络急速扩充,先前有些萎缩的肌肉变得紧凑有弹性,皮肤也变得光滑润洁,他甚至不知不觉长高了两厘米。他的容貌改变不大,却有种光彩照人的感觉,熟悉他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感到惊奇不已。
与此同时,吴忧的脑子里正在进行一场不亚于生死搏斗的无声战争。刀灵的热情回归让吴忧根本就吃不消,就像出去的时候她还是个体重十斤的孩子,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体重百斤的成熟美女了,叫人如何消受得起?
吴忧的脑中如同刮过一场狂暴的风暴,各种各样的情绪、记忆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流过吴忧的脑子。如果人有灵魂的话,吴忧的灵魂现在就在痛苦地尖叫,因为这汹涌而来的意识流大有鹊巢鸠占的意思,她是如此强大,以至于吴忧几乎要失去自己的意志了。吴忧坚韧的精神修练这时候初见成效,硬是守住了最后一点儿清明。虽然没有把握最后能剩下来一点儿什么,但是这一定是他记忆中最宝贵,最不愿意忘记的东西。就是这点儿东西也被挤到了最幽暗的角落。深深地埋藏起来。
第六节追寻
圣武历二六六年五月二十,吴忧和护送他的整支卫队消失在富水河上,阮香派出的眼线和宁雁掌握的暗探同时失去了吴忧的踪影。神通广大如“无影”也不知道这支凭空消失的队伍到底去了哪里。
阮香闻之,面沉如水,三日不理事。阮君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昏厥过去。未几,阮君产一女,无名,或有问者,阮君皆不应。一日,阮香信来,阮君阅而悦之,自是,女儿名筱筱。
转眼筱筱过了百日,一日阮君留下一封书信,飘然远去,孩子就由阮香代为抚养。这是后话了。
六月,云州阿连赤山脉,终年积雪的山蜂上海拔六千米的地方出现了几个白色的身影。他们身手矫健,不停地窜高伏低,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两个小时过去了,他们显然并没有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
高山缺氧使得他们不能长久地保持大运动量,他们不得不退到了较低的海拔线上,那里山势平缓,有一个同样身着白衣的女孩在等候他们。
“还是没有么?”其实回来的队员脸上的表情早就说明了结果。果然回来的五个人一起摇摇头。
“你们有什么话对我说么?直说好了,不要总是摆出这样的表情。扭扭捏捏像什么军人!乌厉,你来说。”女孩不悦地说道。
“艾云队长,本来咱们做下属的不该对上司的指令说三道四。但是……公子最近的行动不是有些奇怪么?”
艾云紧抿着嘴唇,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们什么时候见公子出过什么差错的?他既然带我们来这里,自然有他的道理。”
她这句话也说得不太确定。因为自从大哥的“病”奇迹般地好了之后,他就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虽然待人还是那样和气有礼,性子依然随和,依然亲昵地叫艾云小妹,但是艾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了。
不知为什么,吴忧病后变漂亮了,吴忧病愈后第一次出现在艾云面前的时候,艾云一见之下大吃一惊,几乎不敢认他。而且这种改变还在继续。这一点艾云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不过最让她迷惑的就是吴忧忘了很多事情,看来那场病对吴忧的记忆造成了严重的损伤。吴忧显然不愿意别人注意到这一点,艾云作为少数知情者之一,一直竭力为吴忧掩饰。为了让吴忧看起来像以前一样,她不得不和莫言愁和解。莫言愁了解的吴忧过去的事情显然比她多得多。“无影”的情报系统对吴忧有全面的分析和评价,包括他的喜好,他的习惯等等生活细节。作为“无影”的高级干部,加上一些个人兴趣,莫言愁对于吴忧的资料倒背如流。两人的合作让吴忧记起了不少事情。
最让人不解的就是吴忧对于靖难军缺乏热情,提到阮香的时候,他甚至流露出一丝厌恶的神色,不过也只有那么一次。艾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情,她宁可相信自己弄错了。但是当吴忧要求所有的侍卫除去衣服上靖难军的紫罗兰标记的时候,艾云感到没办法面对众人的质询。莫湘一句话解决了问题。
“我们要通过的地区都是敌人的地盘,紫罗兰标记是靖难军是独有的,这样太招摇了。”
因为现在还在淄州境内,似乎没必要这样提前提防。不过虽然众人都有些疑惑,也算能接受。随后吴忧断然决定改变路线,并且不再通知阮香,艾云又吃了一惊。这一路上都有阮香暗中派人保护,她是知道的,吴忧这个决定事先并没有和她商量,显然也不想继续接受阮香的保护。先前阮香在燕、云两州做的布置显然也白费了。
随后吴忧的行动更让人摸不着头脑,他亲手制定了行动的路线和集合地点,竟是如同渗透敌人的防区一般将所有人化整为零,隐蔽通过了阮香治下的淄州地区,而那时候灵、淄二州到处是寻找他们这支“失踪”的队伍的布告和人。
艾云带领的这些人都是优秀的士兵。服从命令是他们的美德。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像躲避敌人一样躲避自己人,但是他们仍然一丝不苟地执行了命令。艾云第一次有机会见到吴忧出色地运用其头脑和魅力。在没有人照应、地理不熟等种种困难情况下,吴忧成功地将他们毫发无伤地带到了云州。一路上,山贼、土匪、流民、敌对势力的士兵盘查,吴忧全都应付裕如。最邪门的就是吴忧那几乎是无敌的笑容。艾云算是开了眼,以前只听说女人有修炼媚术的,可以操控人的心灵,而现在吴忧的魅力显然不止于此,只要他对人露齿一笑,那真是男女老少通吃,任谁都抵挡不住,再也不忍心跟他为难的。
一路上侍卫们需要费神处理的只有那些吴忧的“仰慕者”,这个任务显然让他们更加费神。侍卫们经过多方努力到达云州的时候,队伍里只多了一个人。这人是经吴忧特许留下来的向导,这是一个淳朴的少数民族少年牧民,他带他们一直来到阿连赤山脚下,便再也不肯前进一步,在他们的族里,阿连赤山一直是作为神山受到供奉的。
少年谢绝了吴忧给他的丰厚报酬。吴忧问他有什么要求,他红着脸说,想抱一下吴忧。吴忧毫不犹豫地满足了少年的要求。看着少年兴奋的表情,艾云有些出乎意料。
因为艾云知道,吴忧自打痊愈之后非常反感别人碰触他的身体,而偶尔的碰触会让他皱着眉头,半天都心情不好。艾云有一次给吴忧倒茶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吴忧的洁白如玉的手,两人几乎同时如电击般缩了手,艾云手中的茶壶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艾云碰到的吴忧的那只手光滑而冰冷,以至于艾云马上联想到了冷血的蛇的表皮。当时艾云激伶伶打了个寒战,没敢看吴忧的表情,低头扫了残渣就出去了,自始至终吴忧都没有说过话。他甚至都不掩饰对艾云的怒气。
吴忧温和地抱了少年一下,在少年耳边说道:“我会去你们那里看你的。”少年一脸幸福满足的表情,乐陶陶地去了。
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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