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云也啧啧赞道:“一向只听人说郡主此剑如何好,今天却是第一次见识。”
吴忧听了,就伸手将剑递向艾云道:“我与人动手一向不喜欢用兵刃,就将此剑赠与艾队长吧。”
艾云急忙摇手道:“青霜宝剑是郡主赠给公子的,婢子万万不敢要的。”
吴忧道:“你不要一口一个婢子什么的,也不要总叫我公子,显得这样生分。你就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叫你一声妹子。你也知道我这人的,我最不喜欢这种所谓的上下尊卑的无聊东西。以后的路还很长,你老是这样跟我客气,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踏实的。我说出来的话从无反悔的道理,既然说了给你,就是诚心给你。就当是送妹妹的见面礼好了。”
艾云慌忙跪下道:“婢子不敢受公子大恩。请公子收回成命。若是公子执意相逼,艾云唯有一死相谢!”
吴忧忙搀着她道:“唉!这是怎么说的?快起来,快起来!你不必如此。我当然不会为难你,快起来吧。哎呀,你不用这样的,你不要哭嘛,我……我并没有别的意思的。”
艾云哭是因为她心中真正的感动。她是孤儿出身,自小缺人关爱,凭着坚韧不拔的意志练就一身武艺,后来投入阮香军中,凭着战功升至阮香身边最亲信的白衣卫的小队长,作为历次血战之后的幸存者,她又成了阮香重组之后的白衣卫的四个中队长之一。阮香待她虽好,却始终局限于上下级的关怀,艾云也明白自己身份低微,丝毫不敢在礼法上有丝毫怠慢。阮香喜她知进退,明礼节,聪明机灵,忠心可嘉,也着意栽培于她。艾云对阮香是敬若神明,对于阮香交付的任务从不敢有一丝怠慢。
因为吴忧觐见阮香的时候,阮香一般都摒退侍卫,所以艾云虽是内侍,见吴忧的机会却并不多,只是听人说吴忧待人接物都很随和。而在她的心目中,吴忧和阮香是同列为超凡脱俗、不可仰视的人物的。如今吴忧这般温和而毫无架子地说话,甫一见面就以郡主所赠的青霜宝剑相赠,怎叫她不感动?她只觉得自己活了二十岁的年纪,第一次有了亲人的感觉。她只能怔怔地流下泪来,吴忧越是柔声相劝,她越是想起以前经历的艰难日子,只觉得好似有满腔委屈要倾诉一般。
吴忧手足无措,不知自己怎么老是碰见女子哭泣,不久前刚把阮香逗哭了,现在艾云又是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把这个女孩子怎么着了呢,看着站得远远的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却一直在偷笑的其他护卫们,再看看一脸幸灾乐祸的五姑娘和莫湘,吴忧更加焦躁,拉艾云,艾云却不起来。他只得凑到艾云耳边,用别人都听不到的声音低声道:“好姑奶奶,你就饶了我吧,你再这样的话,我只好给你跪下了。你说你想要什么,我答应你就是了,不要再跪着了,别人看着笑话……”
艾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站了起来,忙忙地拭去泪痕,道:“婢子失态,让公子见笑了。”
吴忧忙道:“无妨,无妨。我说过的话是算数的,你要是想通了随时可以将剑拿去。称呼也改改才好。你不要又这样看着我……我们这个……是不是该吃饭了?”
艾云“噗嗤”一笑,道:“是了,公子……大哥!我们吃饭去。”叫大哥的时候,她的脸上浮起一朵红云。
吴忧大喜道:“你终于肯改口了,那么宝剑也……”
艾云忙拦阻道:“大哥还是佩带此剑,前途多艰,要赐小妹此剑,也等大哥安全回来,禀过郡主再说。”
吴忧见她说得认真,只得道:“好吧,我就先保管此剑,回来给你,到时候你就不要推辞了。”
艾云喜滋滋道:“谢大哥。”
此刻饭菜都已齐备,众人就开始吃饭。难得阮香竟给吴忧准备了酒,吴忧自然与众人分享,众人却都不饮,一起看艾云。艾云劝道:“大哥不用管我们的,临行郡主曾吩咐,一律不得饮酒误事,他们是遵守军令行事,大哥不要为难他们了。”
吴忧深感无趣,自己讪讪饮了一杯,忽然听得咕噜一声响,然后又是一声。吴忧奇怪地一转头,就发现了被忘在一边的两个女子。
两女自从昨夜就没有吃饭,她们意志倒是坚定,虽见吴忧等人大吃大喝,却能忍住了不说,无奈肚子却不争气,这种紧要时候偏偏咕咕叫了起来,刚才那些侍卫又将她们放在了吴忧身边,吴忧耳朵又尖,听到了两人宁可死也不愿意让人听到的声音。
吴忧马上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对艾云道:“好妹子,我一个人喝酒实在无趣,既然你们都不陪我喝酒,就让这两位姑娘陪陪我吧。你也拿些酒菜给她们。”
艾云离吴忧最近,也听到了两女肚子发出的尴尬声音,自然理解吴忧的意思,亲自拿了饭菜给两女。吴忧端着酒杯转身面对二女,道:“不管立场如何,能一起吃饭喝酒就是缘分。两位何不放开胸怀,尽情吃喝呢?”
两女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吴忧拍了一下脑袋笑道:“看我糊涂的,你们被制住了穴道,怎么有办法吃喝呢?”说着就伸手要解二人穴道。
艾云忙掣住吴忧手臂道:“大哥三思!这两人武艺高强,万一挣脱束缚,咱们恐怕制不住她们,要是被她们逃走了怎么办?”
吴忧笑笑道:“好妹子,你说咱们该拿她们怎么办才好?这事既然被我碰上,我就不允许你们当着我的面杀她们。我想两位姑娘也是讲道理的人,不会反过来再为难咱们的。”
说着不顾艾云反对,出手就解开了两女穴道。艾云和一众侍卫大惊,都手按剑柄站了起来。两女像是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慢慢活动手脚。吴忧不知道如何解开她们身上的法术禁制,不过随着时间慢慢过去,这禁制也该能够自行解开。队伍里虽然有法师,但是看到他们那戒备的眼神,吴忧也不好意思麻烦人家。
吴忧给两人各斟上一杯酒道:“两位请了,虽然咱们曾经是敌人,可你们都是让吴忧佩服的对手,女中豪杰,来,我敬你们一杯。”
莫湘有些动容,五姑娘表情却仍是冷冷淡淡的,二人却都不推辞,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因为身上还有法术的束缚,所以动作都不甚灵便。
吴忧转头对众护卫道:“各位不必担心,都请稍坐。这两位是可尊敬的对手,不是那种冥顽不灵的凶徒。”
又转对二女道:“两位当初之败,非战之罪也。如今胜负已分,又何必执着于以前的恩怨呢?现在我只要两位一句话,就可以放你们二人自由。”
莫湘默然,五姑娘却开口道:“吴忧公子给咱们戴了这么多顶高帽子,不过就是想让我们保证今后不再和阮香作对是吗?抱歉,我办不到。我是‘无影’的人,要奉上面的指令行事,做什么事情都由不得自己的,还请公子要么杀了我,要么还把我送回阮香那里去吧,不过也没什么区别,早晚也是一死,不如公子就在这里成全了我吧。至于湘姐姐么,不干她的事,淄州已经是阮香的地盘了,郝家也完了,湘姐姐不过飘零一人,就是有心,也没什么作为了,你也不用逼她,我代她答应你好了。”
莫湘道:“公子倒也不必为难,我和言愁是共进退的,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
吴忧沉吟道:“原来你叫言愁么?莫言愁?”
五姑娘气恼地转过了头,莫湘情急之下说出了她的真名,而本来她是对谁都不愿意讲的。
吴忧霍地起身,手按剑柄道:“你们这样说我确实很难办,你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给你们机会。是你们一定要逼我出手杀人的”
“锵”地一声,冷森森的青霜剑已然出鞘。吴忧眼中杀意大盛,紧盯着两人。莫湘和莫言愁却都面无惧色。
艾云叫道:“大哥!”这两女坦然面对死亡的态度也让她动容。
吴忧一笑,长剑挥处,二女只觉得脸颊处一凉,鬓角各有一缕青丝落下。
吴忧收剑回鞘,转身道:“你们去吧。我靖难军数十万大军纵横天下,又岂惧你两个区区弱质女流之辈?”
莫湘和莫言愁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儿,这生死之间的事情滋味可实在不好受。听了吴忧这话,莫湘正要说话,莫言愁却抢先道:“谢公子不杀之恩,我们果然没有看错公子,公子确是个仁义之人。”
莫湘诧异道:“妹妹你早知道……”
莫言愁微微一笑道:“这个自然,吴忧公子一向有仁名,刚才虽然装出一副恶相,却缺少杀气,姐姐也该有感觉吧?公子一番苦心要为我两个开脱,我们自然感激得很,可是咱们却一直和他作对,好像多么不识抬举似的。公子也莫着恼,我们不是那种寡情薄义之人。公子高义,不愿意为难我们,我们却也不能让公子你为难。我倒有一个提议,公子斟酌一下。”
吴忧道:“不管怎样,说来听听吧。”
莫言愁道:“公子也知道我的身份,无影和靖难军现在势成水火,我若是就这样回去,必然仍和阮香为敌。公子待我不薄,言愁也不愿意和公子正面为敌。不如这样吧,我和莫姐姐就一路护送公子到你的目的地去,也算报答了公子一番厚意,以后互不相欠。至于今后是友是敌,咱们再做了断。”
吴忧道:“这就是你想的办法?湘姑娘也是这个意思么?”
论到战场决胜,莫湘超过莫言愁甚远,但是论到这种随机应变,考验机巧的事情,莫湘就远不及莫言愁了。她现在迷茫得很,郝萌败亡,按说自己应该为他报仇雪恨,但是阮香占领淄州之后采取的一系列举措确实改革了淄州的弊病,其所作所为赢得了众多的支持者,特别是在下层百姓中有良好的声誉,就是以前自己的那些铁杆部下,也有不少投向了阮香那边。就说这次自己和莫言愁的越狱计划,知道的人只有自己的少数亲信,最后却还是泄露了,这些部下即使在当初面对郝萌的各种威逼利诱,冒着丢官贬职甚至失去生命的危险都没有背叛过自己,现在却在他们中间出现了告密者,不能不让莫湘好好思量一下了,阮香究竟凭着什么能让那些头脑简单的汉子甘心臣服呢?
对于莫言愁的提议,莫湘并没有什么意见,她也想远离淄州一阵子,也给自己一点儿时间好好思考一下今后该何去何从。虽然不想再和靖难军中的人有什么瓜葛,但是毕竟吴忧算是救了她们一命,而且吴忧的仁厚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如果和他同行的话,正好也可以观察一下靖难军中这位声名远播的军师究竟是何许人物,所以莫湘也不是特别排斥莫言愁的提议。
此刻见吴忧问到她,莫湘只是略一点头。
吴忧见莫湘也点头,抚掌笑道:“好,好,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
不料一边早急了艾云,她急道:“公子……大哥万万使不得,这两人心怀叵测,放她们去也就罢了,带着她们同行,太危险了。大哥该还记得答应过郡主保重自己的。作为侍卫,我有责任……”
吴忧挥挥手打断艾云的话道:“不要多说了,我自有计较。”
吴忧来来回回急速地走了几步,最后又停在莫言愁跟前,道:“就当一次赌博好了,我这几年冒的险也不少,还没有一次是像这次一样没有把握的。我们就一起上路吧。只是我想请问言愁姑娘一句,不知道这一次‘无影’是不是会参与进来呢?”
莫言愁狡黠地一笑道:“公子自己去想吧,这也可以算是赌注的一部分。我可以坦白告诉你一句话,你要去的地方,危机重重,只凭着这点儿侍卫,根本不可能安全抵达的。”
吴忧嘿然一笑,伸出手来和莫言愁一握,道:“好,成交了,我接受你们的条件。”
第二节还家
时间进入了五月,春天不知不觉间已经慢慢过去,越来越炎热的天气和频繁的降雨提醒着人们:夏天即将到来。
吴忧的这支队伍现在有三十三人。由艾云率领的阮香白衣侍卫三十人,再加上吴忧、莫湘、莫言愁三人。现在他们都是骑马赶路。阮香想得倒是十分周到,怕吴忧坐车会闷,给吴忧的马车配备的是四匹高大的骏马,骑乘的鞍鞯也都齐备,想骑马的话,从马车上换下来就可以骑。侍卫们则是每人都配备了两匹马,换着骑乘,所以吴忧等三人并不缺马,马匹轮换着骑,行走速度也甚快。虽然阮香还关照了沿途地方官吏给予照顾,但是吴忧不想麻烦那些官员,再说那些虚礼客套也是他所不乐意见的,所以他们多数时间倒是在野外宿营的时候多。不过比起骑在颠簸的马背上,吴忧更属意于舒适的马车,除了头一天,剩下的路程他都是坐着马车赶路的。
这一路上都是阮香的势力范围,又有阮香预先打点,暗地派人护送,吴忧他们走得风平浪静,波澜不惊,各关卡也是一路放行。原本从淄州城到灵州城需要走十几日的路程,吴忧他们只用了七天就走到了。
莫湘和莫言愁一路上也配合得很,吴忧说走就走,说停就停。两人身上的气缚术过了两天自然解开了,因为艾云率领的侍卫们对她们总有一份敌意,所以两人和侍卫们刻意保持着距离,吃饭两人自己做,晚间两人就挤在一个小单人帐篷里,后来吴忧看不过去,便让两人睡在宽敞的马车里,自己搭个小帐篷睡外边。
离灵州城还有三四十里,看看日已中天,吴忧对艾云道:“先歇歇吧,吃了午饭,下午一气赶过去罢了,快到家了,我们也该从容些才是。”
艾云答应一声,吩咐侍卫们下马休息。他们置身于一个小村庄的边上,村子只有十几户人家,艾云知道吴忧不喜扰民,仍然让侍卫们自己埋锅做饭,不准去惊扰那些村民。
吴忧这一路走来,淄州和灵州经过战乱的地方仍然缺乏生气,特别是几个双方曾发生过激战的战场,更是走上百里都荒无人烟,但是让他略感欣慰的是,在阮香屯垦政策的鼓励下,百姓们已经在陆续返回来。而这一路上在田间地头见到最多的就是靖难军的屯垦士兵,看来阮香的军屯政策执行的还不错。
吴忧倒也有心,他将自己的见闻每天都由艾云执笔,口述一封信给阮香,倒好像他这次不是因为自己的事情离开,却似是专程为阮香观风一般。
吴忧慢慢下了马车,出来透透气。他慢慢活动着筋骨,擦擦脸上流下来的汗水,咕哝着“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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